各位藏友大家好,今天我們有請時任齊白石傳人、齊良芷弟子、中國齊白石書畫院院長-湯發(fā)周先生曾聽呂宜園這樣說道:我自幼喜愛書畫。對書法藝術(shù),幾十年來,我還不斷地研習,而對于繪雖然有時也乘興涂抹幾筆,但嚴格地講,只能算個外行,未曾專門學(xué)過。國我十七八歲在開封中州大學(xué)讀書的時候,就常聽人說,中國現(xiàn)代的大畫家中有一位齊白石,但一直未遇機緣和他見面,也沒有見過他的畫,只認為他雄踞藝術(shù)寶座,是一位高不可攀的人物。

(17歲時的呂宜園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長期在高中或師范教英文或國文。當時教員生活極為困苦,常想改行。1943年,適另一位老同班侯鏡如,時任第九十二軍軍長,帶著一部分新兵奉調(diào)去四川整訓(xùn),路過汝南,邀我從軍參加抗日,即隨之西去任司令部中校秘書。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我隨軍由武漢空運參加接收北平,住在石馬大街一天,軍政治部主任侯吉暉等幾個人對我說:“我們是齊白石的湘潭縣同鄉(xiāng)今天去瞧看他,你愿不愿意和我們一同去?”這正是我多年求之不得的夙愿遇此良機,哪有不愿之理,于是我就和他們驅(qū)車到了西城跨車胡同15號齊先生的住宅。我們一敲門,看大門的老尹即開門把我們讓進去。

呂宜園(后排左一)等中州大學(xué)學(xué)生恭送學(xué)友赴英美留學(xué)合影(攝于1926年7月)

這時齊先生的護理夏女士(齊老常叫她老夏)忙從后院出來歡迎。我看這位女士約有30來歲,身穿藍色旗袍,文靜樸素而態(tài)度大方。她原是某醫(yī)院的護士,見齊先生年邁孤獨,由于景仰這位藝術(shù)大師,竟毅然辭職,為之盡心護理,可謂難得。

我們走進中院三間北屋,見到齊先生,一位80多歲的老人,身穿寬松的長袍,清瘦慈祥,銀須飄胸,使我不禁聯(lián)想到舊小說中所描寫的仙風道骨似的人物。

齊老見了我們,忙從躺椅上站起來熱情歡迎,可是他的滿口湘潭口音我還聽不很懂。

房子中間擺著一張畫案,上邊放著文房四寶及顏色碟子之類,并無端硯玉洗等名貴之品。齊老到底是一位平民畫家!

地上擺滿了畫,墨色淋漓,還未干透,在那里晾著。這是我初次欣賞齊老的作品,大飽眼福。原來這些都是給政治部那幾個人畫的,看樣子他們已經(jīng)熟識,并且有了約會,齊老早備好酒席等著我們的。

吃過飯,我想如此空手回去未免可惜,也援侯吉暉諸人之例向齊老要一幅畫。齊老欣然答應(yīng),伸手從書架上取下一張宣紙,我慌忙添上半硯臺水,準備研墨。齊老笑道:“用不了那么多水,一點水就行啦。”我趕緊又把水倒出來水少了,很快就把墨研濃。齊老于是凝神站定,濡染大筆,飽蘸西洋紅,先畫了兩個大桃;再換筆蘸墨,畫了枝葉;但見桃大如斗,顏色濃艷,頓覺滿室生輝。我說:“人言齊先生的畫,無不精妙,尤以畫蝦,久負盛名,可惜我還未見過,殊為遺憾;只是齊先生今天太累了,我不敢再麻煩了。”誰知齊老并不答話,又取出一張紙,賈其余勇,幾點幾抹,又畫了九個大蝦,生動逼真,神態(tài)各異。后來我把它和大桃裱好掛在屋里,一天被齊老的弟子婁師白見了,他認為都是齊老的精品,不可多得,一定是齊老當時乘興揮臺,才能出此效果此后,我成了齊家的??汀R恍┸娬薰珎兂=o侯軍長寫信要產(chǎn)老的畫都是著我辦理,并且都是隨去隨畫。按齊老的潤格是每方尺法幣6萬元,我都是照數(shù)付給,從不短少分文,前后大概買了20多幅;當然,錢都是向軍需處領(lǐng)取的。

▲齊白石畫蝦中·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quán)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fā)周供圖

怎樣畫蝦

我曾問過齊老:“您的畫,無論山水、人物、花鳥、草蟲,無不精妙,不知以畫什么為最擅長?"他說:“我的畫從60歲以后就退步了,唯有畫蝦,直到現(xiàn)在仍在不斷地進步,從未停止過?!?/p>

齊老以畫蝦如此自負,我雖說曾親眼看過一次,但對于其中奧妙尚未滲常蓄意要請他給詳細地示范講解一下,以便學(xué)習。誘,

軍需處有位軍需,名叫李介人。他當時是中共地下工作者,和侯軍長有親戚,而我是侯的老同班,大家都是豫東同鄉(xiāng)。李看與我談話的觀點大多一致常和我商談九十二軍的起義工作。

李很喜愛書畫,常在我倆吃小館的時候表示對齊老的景慕。一天下午,我向他提議同去拜訪齊老,他欣然愿往,便一同騎車到了齊宅。我向齊老說明來意,是想讓齊老詳細地談一下蝦的畫法。齊老欣然答應(yīng),拿出一張約二尺長的宣紙,磨好墨,準備動筆。我和李站在一旁注目留神地細看。

齊老拿起大筆,先在調(diào)色盤中把墨調(diào)勻,又從小水盂中舀出一勺清水滴入筆頭的根部;筆尖向左,筆頭與桌面略呈40度角,然后用力一捺,因根部被那一滴水沖淡,現(xiàn)出一個極淡的圓點;隨手在點的右下角補了一筆,一半壓住前一筆,一半露在外邊,斜入蝦頭的尖部,并兩側(cè)各點了一下。此后,臥著筆,一節(jié)套一節(jié)地,以向上隆起的形狀畫了六節(jié)作為蝦身,再趁勢往前一拉又側(cè)著筆上下兩抹,作為蝦尾,下邊添上足和螫。然后用更濃的墨添上蝦眼又在頭的背部點了一下。

我當時還不了解這一點的作用,適夏女士走進屋里,站了一會兒,看我有懷疑的神情,忙對我說:“這是食?!逼鸪跷野选笆场闭`聽為“屎”,,覺得屎怎么會跑進頭上呢。再仔細一想,才弄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又想,食應(yīng)在蝦的腹中,不應(yīng)在頭上,恐怕她說的也不盡然,也許那一點是為了加深頭部的顏色,下面該畫蝦須了。至此,齊老才換用小筆,由蝦頭的前部向后撒了幾條長須,一個大蝦就完成了,一共還不到一分鐘。

▲齊白石畫蝦中·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quán)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fā)周供圖

我說:“看齊先生這畫也很簡單,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慘淡經(jīng)營。”我這本是表示欽佩的意思,而齊老則誤以為我是懷疑他有點保守,還留著一手呢,便嗚嗚啦啦地說了幾句。一著急,他的湘潭口音我又聽不大懂。老夏見我有點發(fā)愣,忙向我解釋:“齊先生說,蝦的畫法就這么些,都給你說完啦,你就是再給他拉來一火車票子也不能再給你多說一句啦?!蔽衣犃舜嗽?,暗自高興,以為已盡其技,不覺技癢,便說:“我也來畫一下行嗎?"齊老說:“可以。”就遞給我一小張紙,我便依照齊老的畫法抹了起來,結(jié)果畫得不但輪廓全非,而且洇得一塌糊涂,分不清鼻子眼。我問齊老:“按您的畫法為什么畫不成?”他笑著問我:“你畫了多長時間啦?"我說:“我這是頭一畫?!彼f:“我已經(jīng)畫了幾十年啦,才畫成這樣,你頭一畫就能畫好,那還了得!現(xiàn)在我把畫法已完全交給了你,以后只有練的問題了?!饼R老說罷這話,我點頭稱是,而李介人也要畫一下試試。齊老也給他一張小紙。誰知他畫的更糟,還不到一半就失掉了勇氣,嗒然擱筆了。

李介人也以學(xué)畫為名,請齊老給他畫一小幅,齊老也滿足了他的要求。李把這幅畫連同給我示范所畫的一幅,請齊老都落上款,蓋上章,我們高興地拿著道謝告辭。

▲齊白石畫蝦中·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quán)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fā)周供圖

關(guān)于畫蝦,我還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又請齊老畫蝦,已畫了幾個,我忽然想起,曾聽婁師白說,齊先生畫蝦有個特點,都是頭朝左,我所見到齊老畫的蝦也確實如此。大概這因為如果叫它頭朝右,有點“背勁”沒法下筆。我就把婁師白的話給齊老一說,想給他出個難題。誰知齊老并不答話,把紙一翻,在背面又畫了一個頭朝左的蝦,但再翻到正面,蝦就頭朝右了。原來他是利用宣紙的性能,而出此效果。這種畫法,我還沒聽婁師白說過。翻一下紙不過一舉手之功,固然很容易,但如哥倫布之立雞蛋,他人盡慮不及此,那就難能可貴了。

▲齊白石畫螃蟹中·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quán)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fā)周供圖

我還看過齊老畫螃蟹。正在欣賞他畫的蟹殼很有質(zhì)感,好像敲著能呼呼響,齊老說:“你再細看一下,螃蟹腿上都有毛?!蔽乙豢?,果然不錯,螃蟹的腿都毛茸茸的。這是他對水分的掌握恰到好處,用筆一抹,自然洇出來的。有一次我看齊老畫飛著的蜜蜂:先將頭、胸、腹畫好,然后把筆涮凈,筆尖上蘸一點較濃的墨,以蜂腰作圓心,臥著筆,由上而下畫一個半圓形作為右邊的翅膀:又把紙磨動一下,用同樣的辦法,由下而上畫成左邊的翅膀;最后添上腿,一個活生生的蜜蜂就躍然紙上,看著好像在嗡嗡地飛動。(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