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真的安土重遷嗎？
文 | 葛希芝
到目前為止，我把帝制中國晚期的社會動態(tài)看作這樣一些事物演化的結果：用以維持貢賦制生產(chǎn)方式或用來擴展“小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發(fā)展空間的人與人之間的斗爭（這有時表現(xiàn)為階級之間的博弈）、圍繞女性勞動控制權的爭奪、作為對政治經(jīng)濟及性別不平等的反應的人口膨脹。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是太抽象的運動模式，同樣在中華文化的形成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這就是人口在空間中的分散與聚居。
我認為，帝制時代中國城市設置的模式，主要取決于中國統(tǒng)治階級的選擇，而這一選擇的目的同樣是維持貢賦制生產(chǎn)方式。而且這一結論也契合武雅士的質疑：“要對這樣一種現(xiàn)象做出解釋，那就是盡管中華文化創(chuàng)造和維持了一個官僚等級體系，而且在這一體系中上層人士的一舉一動都被視為下層人士強行效仿的行為典范，中華文化依然是多重混雜的?！保ㄎ溲攀?，1989b：318）對貢賦制生產(chǎn)方式維持霸權地位的強調(diào)，應該取代對自然主義市場模式的關注，而后者已經(jīng)主導中國研究幾十年了。
一個不言而喻的事實是，事情變得越大、越復雜，就越有可能出現(xiàn)線索被中斷、邊緣被拆解的情況。階級社會是一個精妙的產(chǎn)物。它的折裂很少是由于天災，更多是人禍使然。
例如，一條運河被錯誤修建，或者錯誤選址，亦或維護上出現(xiàn)了過失，導致的結果就會是：洪水爆發(fā)、餓殍遍野，而新移民將取而代之。人口的壓力增大，并導致極端的集約化，這使得山林被砍伐，洪水過后，干旱接踵而至，流行病和饑饉將摧毀這個地區(qū)。
饑餓、憤怒并遭受著殘酷剝削的人們揭竿而起，殺死官員，燒毀城池，然后又被官兵剿滅。
官府在廢墟上建造新的城市，派兵駐守，并在各部族間進行貿(mào)易。在官府的一系列努力下，該地區(qū)實現(xiàn)了漢化，然后又是開鑿運河、砍伐森林，造成新一輪的人口過剩、饑腸轆轆和民怨沸騰。
許多西方人認為中國人是安土重遷的，他們扎根在祖輩生活的土地上。這種情況實際上是很罕見的。官僚體系因為其內(nèi)在的不平等，經(jīng)常處于失衡狀態(tài)，因而大量人口也在不斷地遷移，以維持生存。只要有機會，普通百姓就會靠遷移來奪得一些土地。
這些土地往往由于當?shù)?a class="keyword-search" >部族保護不力，或因洪水、瘟疫、饑荒導致人口銳減而被撂荒，又或因政府鎮(zhèn)壓起義而被夷為廢墟。而有些時候他們來到城里僅僅是為了尋求生計。
一個國家的人口變化是對自然事件的反應，也是對不平等進而只能保持脆弱平衡的政治經(jīng)濟所做出的回應，它本身的重要性就是不言而喻的；同時它也揭示了發(fā)生在諸如階級和生產(chǎn)方式等抽象概念之中的運作變化。這種人口流動短期內(nèi)呈現(xiàn)出區(qū)域性混亂的局面，除了表明某些時期是“承平”還是“動蕩”，就沒有什么解釋性意義了。
然而在傳統(tǒng)中國，人口的散布狀況存在兩股世俗化的趨向：漢人不斷向南遷徙，越來越滲入東亞的各個角落里；大量人口向城市各階層中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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