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丨晚年王玉齡
前言
“誰叫我的先生是職業(yè)軍人呢。歷史的事情，沒有辦法計較，戰(zhàn)爭就是殘酷的。”2005年張靈甫的遺孀收到粟裕侄子的邀請，感慨地說道。
王玉齡17歲的時候，不顧母親的反對嫁給張靈甫，兩年之后張靈甫戰(zhàn)死沙場，王玉齡先后遠走臺灣、美國。在周總理的幫助下，王玉齡得以重新回到祖國的懷抱。
“那就選個不大不小的嘛”
1925年，22歲的張靈甫從黃埔軍校畢業(yè)，踏上了北伐的征程，經(jīng)過三年的戰(zhàn)火磨煉，張靈甫在戰(zhàn)場上屢立戰(zhàn)功，被升任為連長。也就在同一年，張靈甫的第三任妻子王玉齡出生。七七事變爆發(fā)之后，王玉齡全家人為了躲避戰(zhàn)火，遷出長沙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圖丨張靈甫舊照
就在同一年，張靈甫率軍進入上海，參加了著名的淞滬會戰(zhàn)，當時張靈甫深受全團官兵的愛戴，在作戰(zhàn)時面對日寇的蜂擁沖鋒，張靈甫甩下身上的軍服，抱著機槍就跳出了戰(zhàn)壕，帶著100多名敢死隊隊員給日軍迎頭痛擊，將日軍殺得丟盔棄甲，抱頭鼠竄。
當時王玉齡全家早已經(jīng)亂做了一團，但對于她們這些孩子來說，卻絲毫沒有感到時局的緊張，當王玉齡的母親給她講述日本人如何欺負中國人時，王玉齡聽完之后又氣又怕，問母親自己能不能也去付出一份努力，結(jié)果母親反問道：
“你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會，去了還不是給人家添麻煩?！?br/>
王玉齡對于軍事方面的事情絲毫不知，所以后來連張靈甫是一個怎樣出名的將軍，自己也不知道。1945年抗戰(zhàn)結(jié)束之后，王玉齡家才重新安定下來，也因此給了張靈甫不斷追求她的機會。
圖丨淞滬會戰(zhàn)
一次周末的機會，王玉齡和家里的姐妹約好去理發(fā)店洗頭，當幾個女孩子坐在椅子上嘰嘰喳喳說著話時，一個身穿軍裝的軍人坐在了王玉齡的椅子背后，他就是張靈甫。當時王玉齡發(fā)現(xiàn)張靈甫透過理發(fā)的鏡子緊緊盯著自己的時候，心里想著這個人真是討厭，就差把頭貼到鏡子上看了，于是就瞪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徹底打動了張靈甫的心，據(jù)王玉齡回憶，張靈甫曾經(jīng)對她說過，幸虧王玉齡當時瞪了他一眼，如果當時王玉齡笑一笑，可能張靈甫就不會對她動心了。王玉齡當時不知道的是，其實張靈甫是專程為她而來的。
在抗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張靈甫已經(jīng)升任為七十四師副師長，接連的婚姻變故讓張靈甫渴望擁有一個溫暖的家，當時張靈甫能夠在上流社會結(jié)交到很多當紅的明星，但他并沒有感到心動。后來他聽說長沙有一位“?；ā蓖跤颀g，不但長相出眾，思維也敏捷，是一位知識女性，因此他特地趕到長沙，想認識一下這位“?；ā薄?/p>
圖丨王玉齡舊照
在理發(fā)店見過一次之后，張靈甫就托朋友張?zhí)庨L請王玉齡全家人吃飯，飯桌上不諳世事的王玉齡只是自顧自地吃飯，張?zhí)庨L就和王玉齡的母親搭話，問她多大年紀，王玉齡的母親回答說32歲，張?zhí)庨L立刻接話說：
“張靈甫你也有32歲啊，你們兩個同年的，干一杯吧?！?br/>
其實當時張靈甫已經(jīng)40歲有余，聽完張?zhí)庨L的話，張靈甫的臉立刻就紅到了脖子。張?zhí)庨L沒有在意這些細節(jié)，接著和王玉齡的母親說，張靈甫還沒有結(jié)婚，王太太作為老長沙，可要給張靈甫介紹些好的女孩子。王玉齡的母親滿口答應(yīng)下來，張?zhí)庨L接著說：
“你們家這么多女孩子，也可以介紹嘛。”
王玉齡的母親說自己家的女孩子大的已經(jīng)名花有主，小的年紀又太小。張?zhí)庨L眼睛朝王玉齡看了看，說：
“那就選個不大不小的嘛?！?br/>
圖丨張靈甫與戰(zhàn)友合影
王玉齡坐在一邊，自然知道張?zhí)庨L說的是自己，當即生氣地將臉板了起來。后來王玉齡的母親告訴她，張靈甫可是抗日的名將。但別人越是這么說，王玉齡越是不將他當成一回事，但卻讓張靈甫更加對她喜歡。
吃過一次飯之后，張靈甫開始頻繁地出入王玉齡的家中，甚至發(fā)展到幾乎每天都要去。剛開始的時候王玉齡見到張靈甫還不講話，有時還故意躲開他，時間一長兩個人熟了之后，張靈甫就會給她講一些歷史故事，卻從來沒給她講過自己打仗的故事。
張靈甫從不對王玉齡講一些自己得意的事情，也不會說一些自己最痛苦的事情，他不想讓單純的王玉齡覺得厭煩。隨著兩人的關(guān)系越來越近，王玉齡感覺到張靈甫非常可靠，有時像自己的父親，有時也像自己的好朋友，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圖丨年輕時候的王玉齡
很快張靈甫就對王玉齡進行求婚，當時王玉齡的母親持反對態(tài)度，一方面張靈甫和王玉齡之間的年齡差距有些大，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軍人，畢竟自己已經(jīng)守寡半生，軍人隨時有可能犧牲，她不想女兒重蹈自己的命運。
但王玉齡對此不以為然，對于嫁給一個軍人之后的生活會是怎樣，王玉齡從來沒考慮過這些問題，當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日本人投降了，戰(zhàn)爭就結(jié)束了。
“我討了一個好老婆”
盡管母親反對這門親事，但王玉齡在伯父伯母的支持下，還是堅持要嫁給張靈甫。就在兩個人決定結(jié)婚之際，蔣介石宣布張靈甫繼任七十四軍軍長，并兼任南京警備司令。對于張靈甫來說，可謂是雙喜臨門。
圖丨王玉齡與張靈甫結(jié)婚照
按照當時上流社會的風俗，張靈甫和王玉齡準備在上海金門飯店舉行婚禮，由于張靈甫當時工作實在太忙，婚禮一推再推，等好不容易定下婚期，兩人登上飛往上海的飛機時，蔣介石再次打來電話，通知他有緊急公務(wù)處理。他們只好趕緊下飛機，撇下了正在上海等候他們的親朋好友。
按照原本的計劃，張靈甫和王玉齡提前一天到達上海，可以做好充足的準備，尤其是婚禮上穿的禮服，都是在上海裁剪制作的，兩人還沒有試穿過。結(jié)果兩人的衣服真的不合身，王玉齡的新裝有些肥大，張靈甫的新裝有些短小。
裁縫當即在動手修改王玉齡的新裝，沒一會就修改好了，但張靈甫的新裝卻不太好修改。張靈甫當即決定，向現(xiàn)場的好友借一身衣服。很多親朋好友都不知道，婚禮上張靈甫的西服是別人的。隆重的婚禮還沒有結(jié)束，南京總統(tǒng)府再次打來電話：
“速返南京，明天一早，蔣委員長召見?！?br/>
圖丨王玉齡與孩子合影
在婚禮結(jié)束之后，張靈甫匆匆脫下西裝就趕往南京，王玉齡堅持要跟他一起走。就這樣一對新人告別了親朋好友，在火車上度過了他們的新婚之夜。婚后兩人在南京也度過了一段平靜快樂的時光。
王玉齡對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并沒有感受太深，張靈甫也從來不會和王玉齡說什么肉麻的話，但張靈甫經(jīng)常和別人說：
“我討了一個好老婆，這比什么財富都重要，我要討飯的話我老婆可以給我拿碗?！?br/>
當時張靈甫身邊的人經(jīng)常和王玉齡說，張靈甫是炙手可熱的大紅人，他的地位相當于守衛(wèi)南京，地位非同一般。但在王玉齡面前，張靈甫卻絲毫沒有官架子。有一次王玉齡和張靈甫鬧矛盾，王玉齡揚言要離婚，嚇壞了張靈甫，賠禮道歉無效之后，張靈甫干脆對著王玉齡立正敬禮：
“你不原諒我，我手就不放下來。”
1946年8月，張靈甫奉命率領(lǐng)部隊前往華東戰(zhàn)場，在臨行前，王玉齡給他收拾行李，但并沒有感到丈夫是要出遠門，從別人口中了解到的張靈甫的英勇事跡，王玉齡當時從來都沒有想過張靈甫可能會戰(zhàn)死在戰(zhàn)場上。
圖丨孟良崮戰(zhàn)役
王玉齡將張靈甫行囊中的衣服列了清單，寫了一張紙條，還囑咐張靈甫如果覺得飯菜不好吃，要補充維他命。張靈甫的平靜絲毫沒有讓王玉齡感到戰(zhàn)斗帶來的緊張感。10月下旬，張靈甫開始指揮部隊和粟裕的野戰(zhàn)軍對壘。
雖然張靈甫身在戰(zhàn)場，但還經(jīng)常給王玉齡寫信，囑咐她如何照顧家里的花和魚，甚至還畫了草圖來設(shè)計他們家的花園。張靈甫在王玉齡面前，從來沒有讓她感覺到戰(zhàn)爭是一件多么殘酷的事情，也沒有讓她感受過戰(zhàn)爭所帶來的恐懼。
1947年春天，王玉齡曾經(jīng)還挺著大肚子上前線去看過一次丈夫，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那是和張靈甫的最后一次見面。在王玉齡生下了一個男孩之后，還通過電話向張靈甫報告了這個喜訊，隨后還寄了孩子的照片給張靈甫，她沒想過自己的丈夫此生都不會再見到他的孩子。
在孩子出生10天之后，家里突然來了兩個衛(wèi)士站崗，所有的報紙也不再往家里送，自孩子出生后通過一次電話，張靈甫再也沒有打過電話回家。在王玉齡坐月子期間，每當有人來看望她的時候，門口的衛(wèi)士都會跟著進出。
圖丨張靈甫殞命處
當時王玉齡感到有些奇怪，但周圍的太太告訴她，以前和日本人打仗的時候，經(jīng)常一兩個月沒有消息，王玉齡聽大家這樣一說，也覺得應(yīng)該沒有事情。幾個月之后，張靈甫的部下楊參謀突然來到家中，一進屋就跪倒在王玉齡的面前。
看著淚流滿面的楊參謀，王玉齡頓時懵了。楊參謀哭著講述了孟良崮戰(zhàn)役的慘烈，并將張靈甫戰(zhàn)死前留下的遺書轉(zhuǎn)交給王玉齡：
十余萬之匪向我猛撲，今日戰(zhàn)況更惡化，彈盡援絕、水糧俱無，我與仁杰決戰(zhàn)至最后，以一彈飲訣成仁，上報國家與領(lǐng)袖，下答人民與部署。老父來京，未見痛極，望善待之，幼子望養(yǎng)育之。玉齡吾妻，今永訣矣。
靈甫絕筆
五月十六日孟良崮
“沒把他爭取過來是我的一大遺憾”
張靈甫戰(zhàn)死沙場的消息，很長時間以來王玉齡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在得知丈夫戰(zhàn)死的消息后，王玉齡每天都要到他們從前去過的地方坐一坐。以前從不知愁為何物的少女，一下子感覺天塌了下來，甚至連話都不會講了。
圖丨王玉齡在美國
大陸解放前夕，王玉齡帶著母親和兒子，乘坐蔣介石的海輪去了臺灣。作為張靈甫的遺孀，王玉齡一家本應(yīng)該受到國民黨政府照顧，但當時的國民黨自顧不暇，怎么會顧及到王玉齡一家。王玉齡干脆不去領(lǐng)那一份少得可憐的救濟糧，自力更生外出打工維持全家人的生活。
隨著臺灣的工資日漸低下，王玉齡一家依靠打工已經(jīng)難以維持生計，王玉齡下定決心繼續(xù)學(xué)習(xí)深造，在孫立人的幫助下，給王玉齡辦理了前往美國的護照，蔣介石也特批她平價兌換1000美元，但需要她自己拿臺幣兌換。
1952年王玉齡來到美國求學(xué)，之前從未進過廚房的她，再次面對新的挑戰(zhàn)，但王玉齡通過超乎常人的努力，很快就適應(yīng)了生活。不久之后，在他人的介紹下，王玉齡來到一家出口貿(mào)易公司工作，由于中文很好，做事認真，王玉齡深受公司老板器重。為了多掙些錢，王玉齡在下班之后還到中餐廳去當服務(wù)生，晚上再穿著高跟鞋走回十幾公里外的家中。
圖丨王玉齡在美國留影
王玉齡一邊工作一邊學(xué)習(xí)，終于考到了紐約大學(xué)學(xué)習(xí)財會專業(yè)。那段時間她上午打工，下午和晚上上課，周末再去餐館當服務(wù)員。當時王玉齡最缺乏的就是休息，每天躺在床上，王玉齡就想一定要活出個樣來，不讓兒子和母親臉上無光。
在張靈甫過世8年之后，王玉齡獨在異國他鄉(xiāng)，自然十分渴望家庭的溫暖。在他人的介紹下，她嫁給了一位大學(xué)華裔教授，還生下了第二個兒子。但不幸的是這段婚姻只維持了7年的時間，兩人最終因觀念不合而分手。
王玉齡離婚之后，就將母親和兒子從臺灣接到美國共同生活。她對于兩個孩子的學(xué)習(xí)要求非常嚴格，按照美國的法律，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就要去當兵，王玉齡多次告訴孩子們：“絕不能當美國兵。”在她悉心的教育下，兩個兒子都考上了大學(xué)。
圖丨60年代王玉齡在美國家中
王玉齡在退休之后也并沒有完全閑下來，曾經(jīng)連續(xù)擔任兩屆美國華美學(xué)會主席，去幫助在美國有殘疾或生活困難的華人。雖然在美國生活優(yōu)越，王玉齡始終懷念著祖國的故土。1973年周總理得知王玉齡在美國的情況后，立即命令黃華設(shè)法找到王玉齡。
當王玉齡突然收到黃華寄來的信時，內(nèi)心感到有些害怕，雖然自己很想回到祖國看一看，但作為一個國民黨將軍的太太，自己不太敢接受黃華提出的回國邀請，于是王玉齡給黃華寫了一封回信，以簽證困難為借口，婉言謝絕了黃華的邀請。
幾個月之后，王玉齡前往香港度假，意外接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的電話，請她同去澳門游玩。到了澳門之后，王玉齡“稀里糊涂”地被帶到了廣州，轉(zhuǎn)而乘飛機飛往北京。抵達北京之后，王玉齡受到了熱情接待，這時她才知道，這次回國是周總理精心安排的，接她回來的老友也是周總理親自選派的。
圖丨王玉齡在美國旅館陽臺
當王玉齡來到人民大會堂，親眼見到之前只在報紙上見過的周總理時，王玉齡既緊張又高興，來之前她內(nèi)心十分忐忑，不知道周總理為何會邀請她這位國民黨軍官的夫人到大陸來，也不知道見面之后會談些什么。
周總理緊緊握著王玉齡的手，對她回到祖國來表示歡迎，只用了幾句話的時間，王玉齡內(nèi)心的忐忑就一掃而空，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下來。周總理握著王玉齡的手，說了一句讓她一輩子都難忘的話：
“靈甫是個好將才，在黃埔我是他的老師，沒有將他爭取過來我有責任，是我的一大遺憾?！?br/>
由于周總理工作繁忙，便安排羅青長作為王玉齡的陪同，不但瀏覽了北京的很多名勝古跡，還特地前往延安、西安等地旅游參觀，所到之處都給予了很高規(guī)格的接待。在返回美國前，負責接待的外交人員轉(zhuǎn)達了國務(wù)院的意見：
“王玉齡何時想回大陸，可隨時簽證，來去自由?！?br/>
圖丨王玉齡登上媒體封面
改革開放之后，王玉齡支持大兒子張道宇回國投資辦廠，造福祖國人民。2005年由于張道宇回上海做生意，王玉齡也終于回到上海定居。當時粟裕將軍的侄子粟剛兵托人發(fā)來邀請，希望和王玉齡見面吃吃飯，但擔心王玉齡不同意，只能通過別人來轉(zhuǎn)達。王玉齡得知后說：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誰叫我的先生是職業(yè)軍人呢，戰(zhàn)爭是殘酷的，歷史的事情，沒有辦法去計較?！?br/>
在王玉齡80歲大壽之際，眾人為她舉行壽宴，粟裕的兒子和鄧華的兒子也前去祝賀。當年張靈甫戰(zhàn)死沙場，粟裕親自下令將其安葬，王玉齡對于當年的這份恩情一直銘記在心，席間大家說起當年父輩之間戰(zhàn)場上的事情，王玉齡對大家說：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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