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一天,69歲的禹作敏在刑期中意外離世,這個消息一經公布,立刻在社會上引起一陣嘩然。
入獄之前的禹作敏曾是“天下第一村”村長,帶領大邱莊村民從“討飯村”變?yōu)橹袊钤绲膬|元村,巔峰時刻,前來調研的縣市級領導都需要排隊和他見面。
然而在眾多的閃光鏡頭背后,禹作敏開始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最后鋃鐺入獄。

禹作敏
這位經歷大時代的強人,在臨終前只有一個愿望:回家!
那么,禹作敏身上都有著怎樣的故事,他因何致富?又因何入獄?臨終前想要回家的心愿背后又有著哪些不為人知的情感和懺悔?
天下第一村村長
1974年,禹作敏正式擔任大邱莊村委書記一職。
在禹作敏上任前,大邱莊因為地勢低洼,村民勞作的400多畝土地多是鹽堿地,所以農業(yè)收入很少。
村民收入微薄,基本上都有欠款,全村到處都是破土房子,因為貧窮還有兩百多個光棍娶不到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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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生計,大邱莊村民什么事都敢干,偷竊、賭博泛濫成災。
因此當地就有了“寧吃三年糠,有女不嫁大邱莊”的諺語,由此可見當時的大邱莊多么貧窮。
禹作敏家里做過倒賣牲口的生意,這種家庭傳統(tǒng)將他培養(yǎng)成了一個精明的生意人。
當了村書記后,禹作敏知道僅憑著農業(yè)生產是無法帶領村民擺脫貧窮的,就開始找其他路子掙錢。
當時村里有一個叫劉萬民的人,他在天津一家冶煉廠當過工人,懂些技術,但后來因為工廠經濟困難才回大邱莊務農。
急于帶村民致富的禹作敏找到劉萬民,問他能不能在大邱莊內開個煉鐵廠,帶著村民賣鋼鐵掙錢。

鋼鐵廠
劉萬民認識一些搞冶煉的同行,平時閑聊的時候,從他們口中知道搞冷軋比熱軋成本低,能從中牟利,本身就不甘心在大邱莊種地的他對禹作敏的提議欣然答應。
敲定這個主意后,禹作敏喊來全體村民,告訴他們,大家這些年受苦了,現在要是能信得過自己,就按照自己的主意煉鋼鐵,保證三四年時間就能讓大邱莊變個樣,讓村里的幾百多個光棍娶上媳婦,到時候想來大邱莊的人肯定擠破腦袋。
村民們本就無路可走,在禹作敏的鼓動下選擇創(chuàng)業(yè),禹作敏帶著東拼西湊的15萬元啟動資金,從天津買來一批廢舊工業(yè)設備,開始在大邱莊里創(chuàng)辦冷軋帶鋼廠。
此時國內正在大搞工業(yè)建設,市場上對鋼材的需求量很大,大邱莊創(chuàng)辦的冷軋廠符合時代要求,生產出來的產品也通過了質量檢測,一時間訂單激增,僅僅在第一年就收回成本,還盈利了17萬元。
禹作敏見“工業(yè)化”這條路走得通,就拿著這些收入擴大生產,先后建立了冷軋帶鋼廠、高頻制管廠、印刷廠、電器廠,一時間村內忙得熱火朝天,村民們的生活也都看到了盼頭。

禹作敏
大邱莊的工業(yè)化生產進行到1987年,產值已經達到兩億元,稅后純收入在4000萬元左右,村民的收入是全國平均水平的近10倍,成為了中國最早的億元村,有著“中國第一村”的美譽。
禹作敏趁勢將冷軋廠、制管廠、印刷廠、電器廠被改為堯舜、萬全、津美、津海四個大公司,逐漸成為天津當地的支柱產業(yè)。
禹作敏先前向村民承諾的話得到實現,大邱莊富得流油,外地人無論是想嫁過來,還是到大邱莊當工人,還真是擠破腦袋。
大邱莊致富神話迅速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密切關注,前來學習的人,采訪的記者蜂擁而至。
一時間禹作敏風頭無兩,不僅贏得了大邱莊村民的熱捧,也順勢成為了社會知名人士,不少部級領導都來搞調研。
不過在大邱莊經濟欣欣向榮的同時也有不少弊病,比如禹作敏花錢大手大腳,豪車別墅,出國游玩等等,常常是一擲千金。

大邱莊
除了花錢大,禹作敏也開始逐漸變得目中無人,因為前來調研的領導太多,普通的縣市級干部他都不放在眼里,常常將別人冷落在一旁。
而為了抓緊權利,禹作敏任用的公司和工廠領導也基本都是有血緣關系的人,包括他的本家堂弟、女婿等人,這樣的家族式企業(yè)少不了一地雞毛,也為他日后的犯罪行為埋下禍根。
兩起命案
真正讓禹作敏身敗名裂,鋃鐺入獄的是兩件人命案子,一件是劉玉田案,一件是危福合案。
劉玉田是大邱莊的本土村民,案子的起因是劉玉田的兒子劉金會在酒后性侵了同村禹作相的女兒,而禹作相正好是禹作敏的堂弟。
禹家人借著禹作敏的威勢對劉家興師問罪,最后雙方爆發(fā)沖突,劉金會的父親被禹家人打死。
出了人命,劉家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便向天津市警局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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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人員前來調查案情,禹作敏雖然有經濟頭腦,但本質上還是農民,腦袋里親族思想很重,法律觀念淡薄,再加上仗著自己經常見高級領導,更加不將天津市公安放在眼里。
面對警員的調查,禹作敏選擇包庇親族,開始組織手下游行示威,學校罷課,工廠罷工制造社會輿論,干擾警員的司法活動。
一時間大邱莊內風雨招搖,最后在天津市公安局的強硬態(tài)度下,打人致死的幾名禹家人還是被捕入獄,但通過此事,禹作敏對天津市政府的敵意開始越來越大,間接促發(fā)了危福合案的發(fā)生。
1992年,大邱莊華大公司因為經營不善解體,在查賬的時候,禹作敏發(fā)現華大公司賬面上有上億元的資金不翼而飛,查不清楚緣由,就開始針對華大公司內部職員展開調查。
一來二去,禹作敏也沒找清楚其中來歷,禹作敏一怒之下開始私設“公堂”,讓部下動用酷刑審訊懷疑對象。

禹作敏
在調查過程中,外地來的26歲養(yǎng)殖場業(yè)務員危福合被懷疑上了。
萬全集團經理劉云章將危福合帶到會議室,要他交代自己的問題,有沒有貪污公司的錢,危福合說自己是清白的,沒有什么要交代的。
劉云章就指使手下扒光危福合的衣服,在萬全集團保衛(wèi)處用電棍等刑具對危福合進行毆打逼供。
這場迫害持續(xù)了7小時,先后有18人參與了毆打,到晚上10點左右,危福合遍體鱗傷,昏迷不醒,送到醫(yī)院后因為搶救無效死亡。
危福合死后,早就對大邱莊亂象感到不滿的天津市司法部門派出6名工作人員到村內展開調查,禹作敏害怕自己私設公堂的事情敗露,就讓參與危福合案的手下逃往外地避難。
為了拖延時間,還將6名司法人員扣留13個小時,不給吃喝。

天津市政府意識到大邱莊正在禹作敏的領導下逐漸失控,便決定趁著危福合案子將犯罪分子一網打盡,先后派出400多名軍警封鎖大邱莊出入通路,希望禹作敏及時悔改,接受調查。
當時大邱莊的村民跟著禹作敏掙到了錢,再加上國內外的宣傳,早就將他當作神一樣的人物,而禹作敏也在這樣的追捧下逐漸瘋狂,開始萌生對抗天津市政府的念頭,他讓全村百余個工廠全部罷工,并指揮工廠和村內上萬人手持鋼棍戒嚴全村,與軍警展開對峙。
緊張的局勢持續(xù)了三天三夜,在天津市政府工作人員的勸說下,禹作敏才允許警察入村,不過聲稱危福合案的全部犯罪嫌疑人已經外逃。
1993年3月,天津市委政府向大邱莊派出工作組,對村內常年存在違法犯罪活動展開調查,于次月將罪魁禍首禹作敏逮捕。
獄中懺悔
1993年7月,天津市檢察分院就劉玉田和危福合被毆打致死一案提起公訴,禹作敏等8人站到了被告席上。

法庭調查結束,轉入辯護階段,公訴人提出:“在禹作敏統(tǒng)治下的大邱莊,可以說成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成了無法無天的土圍子?!?/p>
在最后的被告人陳述階段,禹作敏表示,自從大邱莊成了華夏第一村后,自己的頭腦膨脹了,犯下這些命案有一定的思想和歷史因素。
次月,天津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禹作敏判處有期徒刑20年,這位名動全國的天下第一村村長至此鋃鐺入獄。
巨大的身份落差讓禹作敏很不適應,入獄第一天,禹作敏就問監(jiān)號里的犯人組長,這里住的都是犯人不是。
監(jiān)號組長回答他,不是犯人住這里干什么。
禹作敏神情落寞,顯然是沒能適應自己的罪犯身份。

監(jiān)號組長知道他是難以接受現實,就將同室犯人逐個向他介紹,還要和他下象棋。
禹作敏心事重重地拒絕了,然后一個人坐在床上抽著煙想心事。
監(jiān)號組長告訴他監(jiān)牢里晚上不能抽煙,禹作敏掐滅煙頭,隔著鐵欄桿望著外面的一片黑暗,忍不住胡思亂想。
過了一會,監(jiān)號組長提醒他該睡覺了,禹作敏十分驚訝地反問:“怎么?睡覺還管?”
監(jiān)號組長告訴他,當然,這里晚上睡覺有規(guī)定的時間。
禹作敏嘆了口氣,躺下去不再說話,但是怎么也睡不著,顯然入獄第一晚,就擊垮了這個強人的心理防線。
隨后的日子里,禹作敏開始適應監(jiān)獄的生活,相比于其他犯人,禹作敏很喜歡讀報紙,但凡看見上面有關大邱莊的文章,總是一字不落地仔細品讀。

有一次,禹作敏在報紙上看到大邱莊堯舜集團做了一個廣告,他興奮地指著報紙對室友說,這個集團老總禹作堯是我提拔起來的,跟了我20多年。
同監(jiān)號的犯人都知道禹作敏在入獄前是個大人物,都笑著迎合他,這讓禹作敏開心了好幾天。
從這以后,禹作敏一找到機會,就喜歡和大家講自己以前的事跡。
有一次,禹作敏和室友下棋,對方問他這些年都享了什么福。
禹作敏回答,吃飯、坐車、穿衣是享福了,可腦子沒閑下來過,一直在為大邱莊的事業(yè)走腦子。
室友想起來一件事,指著禹作敏的腰帶問他,聽說你以前的皮帶一條要上萬元,真的假的。

禹作敏解釋,別信報紙上說的,這是假的,自己從來沒戴過那么貴的皮帶,皮帶系在腰上別人又看不見,買那么貴的有什么用,坐好車、穿名牌衣服都是為了給別人看的,好讓外國人知道大邱莊有實力,能和他合作。
除了這些和同監(jiān)犯人相處時的舒心事,最讓禹作敏痛苦的,就是對家人的思念。
臨死前想要回家
一天清晨,禹作敏對同室犯人說自己晚上做夢夢見家里人了。
室友都知道禹作敏有一個95歲的老娘,就勸他請示獄警,和家人見個面,沒過兩天,獄警就批準了這個請求。
第一次見面,家里來了不少人,但因為監(jiān)獄的規(guī)定,最后到會見室的只有三個人,分別是禹作敏的妻子和兩個女兒。

禹作敏是個強人,他討厭室友見家人時哭哭啼啼的樣子,就告訴老伴和孩子:“你們別當著我的面哭,回去愿意哭再哭?!?/strong>
然后禹作敏向家里人打聽大邱莊的情況,顯然已經身在監(jiān)獄,禹作敏還是忘不了自己前半生所奮斗的事業(yè)。
家里人將禹作敏想知道情況一一告知,讓他在監(jiān)獄里安心服刑,不要牽掛外面的事。
按照規(guī)定,會面只有半小時,禹作敏回到監(jiān)號后,很興奮地對室友說自己坐牢是痛苦的,但今天能見到家人,非常開心。
從此之后,禹作敏一直在監(jiān)獄中與家人通信。
一次,禹作敏收到家人來信,看著看著就哭了,室友還是第一次見他哭,想勸他又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只能作罷。

對于在獄中的禹作敏而言,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早點回家,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大邱莊,那里有著他太多牽掛的東西,無論是事業(yè)還是家人。
一個春節(jié)前,禹作敏對其他犯人說“我要回家過年了”,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句玩笑話,可也表達了他想家的心情。
禹作敏身上有心臟病等多種老年病,再加上在獄中心情煩悶,每天都要吸很多煙,這就導致健康情況很糟糕。
在入獄服刑的第5年辦理了保外就醫(yī),住在天津市天和醫(yī)院3樓,醫(yī)院相比于監(jiān)獄的條件要好上許多,雖然身邊還是有兩名警察看管,但已經能夠和人玩撲克,隨意說笑。
此時的禹作敏已經69歲,距離刑期結束還有15年。
雖然在醫(yī)院有家人陪同,禹作敏還是急于過正常人的生活,他經常對人說:“我想回家!”

1999年的一天,禹作敏突發(fā)疾病,死在了醫(yī)院。
處在服刑期間的犯人是不允許開追悼會的,但禹作敏出殯時,得知消息趕來的大邱莊人還是不少,僅僅是轎車就開來60多輛。
由此可見,禹作敏在大邱莊人民心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
參考文獻:
百年潮:《大邱莊紀事》 楊正泉
法學天地:《禹作敏服刑的日子》任慶起
經濟觀察報:《1993·江湖已無禹作敏》 章敬平
現代農業(yè):《國法不容·禹作敏犯罪事實》 徐如俊
中國經營報:《風雨大邱莊·禹作敏的狂人日記》 李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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