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華僑報》總主筆 蔣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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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女歌手中島美嘉的一首《雪之華》,唱進歌迷的心里。塵世的情愫,猶如雪花般飄落于人間?!?a class="keyword-search" >雪之華”也在幾百年前的江戶藩城上演,歷史的一幕幕也如紛飛雪片定格在時光相框中。

古河城的春櫻落盡時,正值颯爽年齡的少年藩主土井利位屏退侍從,獨自跪坐在新得的荷蘭顯微鏡前。這個被后世稱為“雪華大名”的貴族,正以武士握刀的姿勢持著黃銅鏡筒,將瞳孔貼近那枚凸透鏡。幕府將軍的詔令在屏風外堆積如山,他卻凝視著冰晶在鏡中綻放的六角棱線。

土井利位作為一城之主,近乎癲狂的“雪花”控讓我不由得聯(lián)想起那些高居皇位卻“不務(wù)正業(yè)”的中國帝王,比如寫下《虞美人》的南唐后主李煜,醉心于書法和繪畫的宋徽宗趙佶,整天與斧子、鋸子、刨子打交道的明熹宗朱山校。個個胸無大志,但卻未曾不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抹光亮。

他改良的雪花固定術(shù)讓觀察時長延至半刻,以朱砂勾勒的《雪華圖說》(LOGDESIGN Inc,2014年11月)手稿堆滿五疊書齋。藩政會議上,他邊批閱年貢賬簿邊向家臣講解晶體生長原理。

掘井最苦在見水前的黑暗期。對于這位“雪華大名”來說,也是如此。土井利位在暴雪夜守候,卻始終無法捕捉雪花成型的瞬間。天文方嘲笑他“藩主不觀星而觀雪”,儒學者諷其“棄圣賢書而逐幻影”。直到某個三更,他突發(fā)奇想以武士刀凍結(jié)水汽,終于目睹冰晶在刀鋒凝結(jié)的剎那,這位五萬石大名在雪地里長笑至天明,堪比那些志在天下的將軍豪取城池。

《雪華圖說》付梓那年,江戶城流傳著古怪傳聞。坊間紛紛議論,說古河藩主用雪水釀酒,飲之可見蓬萊仙境。實則土井利位在實驗室搭建的冰晶觀測臺,讓學徒們首次看清雪花的十二重對稱結(jié)構(gòu)。

當佩里黑船叩關(guān)引發(fā)日本舉國震蕩時,七十三歲的土井利位仍在修訂“雪華圖說”的續(xù)本。雖然土井利位并未以地方大吏的立場和身份在國家的變遷中登上更大的舞臺,但他手中的顯微鏡和圖紙卻立下充滿天文學意味的功勞。書中所描繪的顯微鏡下的雪花圖案,繪圖嚴謹,精美至極。就連當時崇洋、崇強的日本文化人士們都不得不翹起大拇指,承認看到了本土名士的確“其見出西洋人之上”,話語之間滿是自豪之情。

今人參觀位于茨城縣古河市的古河歷史博物館,總在土井利位的顯微鏡前駐足沉思。玻璃柜里的黃銅鏡筒殘留著細密劃痕,那是二十載觀測留下的歲月刻痕。當現(xiàn)代科學家用電子顯微鏡還原他手繪的《雪華圖說》時,發(fā)現(xiàn)誤差不足0.1毫米。

我曾到訪古河城址,護城河倒映著與三百年前別無二致的流云。土井利位手植的百年櫻已亭亭如蓋,飄落的花瓣好似與當年他觀察的雪花在空中共舞。如果沒有土井利位,日本制造人工雪的技術(shù)、北海道旭川市最好的雪花美術(shù)館、石川縣加賀市的“中谷宇吉郎 雪科學館”或許都不會那么閃光。(2025年4月7日寫于日本東京“樂豐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