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索夫亞爾是烏東前線最激烈的戰(zhàn)區(qū)之一,每天都有很多人戰(zhàn)死,我的許多好友也長眠于此。
凌晨4:30分,此時烏克蘭正邁入冬季,當天氣溫不到1度。 我們小隊借著夜色,驅(qū)車趕路,抵達了一個小村落,右前方是一條筆直的道路,通往更遠的峽谷。 路上空無一人,偶爾有一兩輛軍用車輛駛回我們的方向。
廣大的平原讓一切事物顯得渺小。 五分鐘后,我們穿越那座高聳的峽谷后,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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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一切都是黒的,如此浩大的平原卻滿地都是彈坑,下雨天讓這些彈坑充滿了積水,加上車輛來回的穿梭和移動,整條道路已經(jīng)變成泥濘。 無數(shù)輛摧毀的坦克橫陳在道路兩側(cè),炮塔早已不知被炸飛到何處。 裝甲車滿是彈孔,履帶早已脫落,被厚重的泥巴吞噬。 我看到一輛裝甲車的后門被炸出一個不規(guī)則的破洞,門板歪歪地掛在車體右側(cè),搖搖欲墜。紅色的一塊塊黏稠物沾滿裝甲。
駕駛立刻開啟無人機干擾器。 并告知我們做好下車準備,我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大約幾分鐘后,我們到達下車位置,駕駛兵立刻用烏克蘭語不斷喊道:「快、快、快!」因為這個區(qū)域到處都是遭無人機攻擊過后的車輛殘骸。 我立即拿著背包和機槍與隊友向樹林跑去,前線的森林毫無生機,到處都是斷枝與燒焦的跡象,遠處不斷傳來密集的爆炸聲。
我擔任機槍兵,手持比利時制造的FN MAG機槍,并攜帶700發(fā)彈藥。 整把槍超過14公斤,再加上背包、水、食物、彈藥和4顆手榴彈,整體負重超過45公斤。如果你去查查這把機槍的圖片,會發(fā)現(xiàn)它要么架在車上,要么裝在直升機上,現(xiàn)在我得靠雙手把它背進森林。
我們走了數(shù)十分鐘,抵達第一個休息點——一個烏克蘭軍隊的戰(zhàn)壕。
當下最令我震驚的,是戰(zhàn)壕里的六名士兵竟然全是超過六十歲的老人,而帶隊的班長卻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舉手投足間透著與年齡不相符的老練與沉穩(wěn)。 他身穿烏軍厚重的冬季外套,防彈背心胸前的彈夾套里塞著一包香煙,脖子上掛著一副望遠鏡,時不時探出戰(zhàn)壕的掩體向外觀察,遞給我一根香煙,用簡單的英語示意我趕快進入戰(zhàn)壕,因為這片區(qū)域隨時可能遭受無人機襲擊。
我心中百感交集。 本該坐在教室里上課的年紀,如今卻拿著望遠鏡在戰(zhàn)場上觀察敵情。本該在家中含飴弄孫、安享晚年的老人,卻蹲在冰冷的戰(zhàn)壕里,穿著不合身的防彈背心,手里握著老舊的AK 步槍。要不是戰(zhàn)爭,沒有人會選擇待在這里。
對講機傳來長官的催促聲,指示我們快速前往下一個位置。我們需要越過一個長達700米、毫無遮蔽物的開闊平原。
隊長將我們四人分成兩組,就在我準備跨越平原時,遠處突然傳來自殺無人機的蜂鳴聲。 我們立刻尋找掩蔽,Suana 貼著樹干蹲下,我則躲在樹枝下,低著頭、一動不動,所有人都屏息祈禱。
教官曾嚴肅地告誡我們,一旦聽到無人機的聲音,絕對不能逃跑。 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尋找掩蔽——無論是樹干、樹枝,甚至是地勢低洼處——然后微微蹲下,收縮四肢,千萬不能移動,也絕對不能抬頭看無人機。 如果運氣好,無人機察覺不到異常,很快就會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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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PV 自殺無人機在我們上空盤旋,發(fā)出如同割草機般的嗡鳴聲,令人渾身顫抖。 我能清楚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一層薄薄的皮膚包裹著,而內(nèi)心則充滿了壓抑的恐懼。
大約五分鐘后,無人機離開了我們上空。 我們立即向下一個森林跑去。 準備抵達前,炮彈就落在剛剛我們躲避自殺無人機的位置。
我從口袋里拿出一片沾滿泥土與沙粒的巧克力補充能量。 上一次進食是七個小時前,我渾身酸痛,內(nèi)心又充滿驚恐,也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 我們需要盡快到達交戰(zhàn)區(qū)外圍進行防御。 此時我們已經(jīng)進入更加茂密的森林,地形也從平原變成各種需要翻越的灌木叢及山溝。
面對這座陡峭的山谷,我感到一陣絕望。 背上沉重的四十公斤裝備,再加上機槍,讓攀登幾乎變成不可能的任務。 Blackberry 和 Suana 幫我分擔了四百發(fā)機槍彈,F(xiàn)LEA 則用我的機槍當拐杖,一點一點地支撐著我向上爬。不知過了多久,我們九個人終于成功爬上山頂。 隊長見我們已經(jīng)精疲力竭,便命令大家進行 360度環(huán)繞警戒,并搜尋附近樹葉茂密、且有彈坑可作掩體的地方,以便稍作休息。
我將香煙放進鋁罐的開口處,夾著香煙、握著鋁罐抽,以防熱成像偵測到熱源。 在這一刻,抽上一支香煙簡直太享受了。我感覺自己不再疲憊,甚至可以背著大背包、扛著機槍跑幾十公里。
隨后我們繼續(xù)前進。就在到達目的前的一公里炮彈距離我們愈來愈近,肉眼清晰可見炮彈就在我們前方爆炸。隊長大喊:「快走,敵人知道我們在這了!」我們立刻連滾帶爬離開了山谷,最終花了三個小時到達第一天的防御位置,在此扎營。
這他媽哪是陣地防御,沒有戰(zhàn)壕、沒有隱蔽,在這扎營會不會被炸死,一切都是靠運氣。 我跟阿達吐槽。
阿達說:「沒辦法,誰讓二營失去了所有陣地。」
我們利用散落的樹枝搭起一個簡易的遮蔽并躺了進去。 天空下起大雨,氣溫愈來愈低,我們穿著雨衣,但里面的保暖衣物早被汗水浸濕。 當下寒風刺骨。 爆炸聲不斷,炮彈不斷落在周圍,忽遠忽近,加上無人機不斷地在上空盤旋,完全沒有一點食欲。 我喝了一口水,穿著雨衣睡去。
兩小時后,我起來站哨,讓隊友趕快休息。 剎那間,天空突然亮起,俄軍往烏克蘭守軍的陣地發(fā)射多管?箭彈,巨?的爆炸聲驚醒了森林中的所有?命。 我們完全無法入眠。 我站完哨時,隊友告訴我,我必須要想辦法睡一下,否則身體會垮掉。 我穿著所有的外套,重新鉆回樹枝下,手腳冰冷,然而,不到一秒,巨大的爆炸聲喚醒了我,原來是烏克蘭軍隊的無人機飛到俄軍的區(qū)域投擲炸彈。
清晨六點,徹夜未眠的我們整理裝備。昨日的空襲已將前側(cè)靠近俄軍的建筑炸毀,但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要過去搜索。 等確認建筑被我軍控制后,我們再前往下一個位置進行防御。 但我們渾然不知,俄軍就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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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著機槍,與副機槍手一起占據(jù)森林右側(cè)的高地,為其他隊友提供掩護,讓他們下去搜索建筑物。 經(jīng)過數(shù)分鐘的搜查,確認建筑內(nèi)沒有俄軍。 我跑向建筑外圍,與隊友會合。
就在此時,對講機突然傳來警告——俄軍一個班的兵力正從森林前方左側(cè)迅速逼近。 無人機作員通過無線電告知我們,敵軍步行速度極快,絕對不是在巡邏。 此外,他們在行軍過程中頻繁做出戰(zhàn)術(shù)動作,顯然是準備與我們交戰(zhàn)。
我們小隊的防御能力微乎其微。 四周既沒有掩蔽,也沒有烏軍修建的戰(zhàn)壕。 敵人已經(jīng)察覺我們在這片森林里活動,甚至可能已經(jīng)預判了我們的作戰(zhàn)計劃。
我們九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他,沒有人開口,短短數(shù)秒的沉默。來自德國的工頭 Gaddafi 低聲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簡短而低沉,卻讓我們從遭受炮擊的恐懼中掙脫,燃起了如同拳擊手準備上擂臺般的勇氣。
「我他媽的也不知道待會會不會被殺,或是因為什么原因死掉。 既然如此,那就跟他們干!」
盡管我們恐懼,但在這個時刻,沒有人會選擇掉頭離開。 我們立刻用對講機向軍士長通報當前狀況-----我們沒有時間構(gòu)筑防御陣地,而俄軍已經(jīng)朝我們的方向逼近,準備接戰(zhàn)。
軍士長隨即下令,要我們做好進攻準備。 就這樣,原本的防御任務瞬間轉(zhuǎn)變成突擊任務。
如果是防守,我只需要不斷變換射擊位置,拖住敵人,只要他們攻不下來,自然就會撤退。 可現(xiàn)在,俄軍正一步步朝我們走來——這場戰(zhàn)斗,只有一方能活下來。
在這準備接敵的短短幾分鐘里,思緒與回憶不斷涌現(xiàn)。 我仿佛聽見教授與母親的聲音,他們問我—「為什么要離開校園和家鄉(xiāng),投入這場隨時可能死去的殺戮?」
我緊緊握著機槍,靜待雙方完成戰(zhàn)斗準備。 緊張、害怕,顫抖已經(jīng)不受我的身體控制。 我唯一還能掌控的,只有呼吸。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再慢慢吐出,試圖放緩心跳。 我必須讓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履行它的職責。
隨后,我將阿達叫到身邊,告訴他所有任務細節(jié)?!窯addafi 會帶著你、Lynx、Vegas、Suana 組成三角隊形,每名士兵間隔 7 公尺向前探測敵情。 我會走在部隊后翼,掩護左側(cè)。 我們會平安的?!?br/>阿達盯著我,語氣堅定地說:「文揚,保重,一定要撐過這場戰(zhàn)斗。 別忘了,你在陸戰(zhàn)隊服役那么多年,別丟臺灣軍隊的臉?!顾牧伺奈业募绨?,接著笑著補充了一句:「如果我陣亡,將我的彈夾分給其他隊友?!?br/>他們幾人開始走向森林的前方。 由于我的機槍射程夠遠,我只需要等他們向前推進一段距離再跟上即可。說實話,我慶幸自己不用走在隊伍最前排。俄軍習慣使用無人機投放小型「蝴蝶雷」,將它們散布在敵軍可能行進的路線上。 這種地雷的外觀與樹葉極為相似,一旦踩到,腳踝會被直接炸斷。
他們幾個人走得極為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踩到反步兵地雷。
我趴伏在森林?處突出部的灌?叢下,架起機槍,掩護隊友,緩慢向前推進。 我左側(cè)的副機槍射手 Black Berry 隨時準備幫我裝填額外的 200 發(fā)彈藥。
在我的左翼,有一座寧靜而美麗的湖泊。 我和 Black Berry 打賭,說這里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應該是一個度假勝地。 但他笑著搖頭,告訴我,他在非洲的家鄉(xiāng)比這里美多了。 湖泊的右側(cè)有幾片樹林,我開始擔心那里是否藏有俄軍埋伏。為了保險起見,我四處搜尋掩體,這時,我注意到在右后方約20米處有一條俄軍留下的廢棄戰(zhàn)壕。 這條戰(zhàn)壕設(shè)置得極為隱密,一看就知道是用來隱藏車輛的。 我命令醫(yī)療兵去檢查,并決定將這里設(shè)為臨時醫(yī)療站。
戰(zhàn)壕的左上方有一棵大樹,旁邊是一處堅固的土坡。 我立即在這里構(gòu)筑了一個機槍陣地。 此時,Gaddafi 幾人也已抵達地圖上的預備位置。
然而,就在這時—— 零散的槍聲響起! 他們在前方接敵,戰(zhàn)斗開始了!
與此同時,我注意到湖泊旁的樹林中閃爍著零星火光——那里也有敵人!我立刻朝湖泊方向的樹林進行點射,不久后,對方暫時安靜下來。 只剩前方還在激烈交戰(zhàn)。 這時,Vegas 瞄準俄軍的位置,發(fā)射了一發(fā) AT4 火箭彈,炸出一片火光。 然而,俄軍隨即以數(shù)發(fā) RPG-7 火箭彈回應,爆炸聲響徹整?森林。
戰(zhàn)斗越打越激烈。 俄軍立刻用 PKM 機槍朝我們掃射,數(shù)十發(fā)子彈劃破空氣,但卻沒有擊中任何人。 但就在這時——湖泊左側(cè)的樹林突然密集開火!我環(huán)顧四周,頓時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我們正身處“死亡區(qū)”!
左側(cè)樹林的俄軍正在對阿達四人進行猛烈壓制,而我則位于左后方,能俯視整條交火線。
從這個角度,我清楚地看到,樹林中的俄軍幾乎沒有變換射擊位置。 他們正不斷朝 Vegas射擊,但這幾個俄軍愚蠢的舉動卻完全暴露在我的機槍視界中。
如果我現(xiàn)在開火,能瞬間扭轉(zhuǎn)局勢! 我意識到這是個機會。
我讓Black berry提供掩護,我立即提起機槍,將一條一百發(fā)的彈鏈掛在脖子上,迅速移動到戰(zhàn)壕外側(cè),在道路旁尋找更好的射擊角度。 這時,我看到一名俄軍趴在一棵樹旁,利用樹叢作掩蔽。 然而,他開火時的?光出賣了??,他的身影清晰地落入我的視線之中。
我推開機槍握把上的保險,瞄準他,然后扣下扳機。
我將槍托緊緊抵在臉旁,左手死死握住不讓后座力使其偏移。 我對著那名俄軍連續(xù)點射,紅色的曳光彈劃破空氣,告訴我子彈全部命中——從大腿、腹部,最后打穿了他的頸部。
我的大腦仿佛失去了意識一般,不斷扣動扳機。 我無法解釋,為什么開了這么多槍。我的?腦??空?,甚至忘了?隊此刻仍在戰(zhàn)?。這一刻,我殺人了。這一切瘋狂得不可思議——我竟然親手殺死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而此時,左側(cè)樹林里的俄軍應該被嚇破膽了。 他們的槍聲停了下來,沒了動靜——估計正在尋找掩蔽吧。我立刻從脖子上扯下機槍彈鏈,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補充彈藥!
戰(zhàn)場瞬息萬變,機槍必須時刻保持一百發(fā)子彈的供應。但我渾身顫抖,雙手因緊張而不聽使喚,幾次嘗試,都沒能把彈鏈準確放入供彈盤。 心跳急促,動作混亂,我強迫??深呼吸,終于裝填完成。我立刻起身,準備提起機槍撤回戰(zhàn)壕陣地——
突然,紅色的火光在我左腳兩米處炸裂!
轟——!
那道火光,像是一顆快速膨脹的氣球,在視野中瞬間炸開。 一片巴掌大的黒影從我眼前飛過,幾乎擦著我的臉掠過——那是迫擊炮的彈片! 爆炸的氣流掀起森林的落葉,將我吞沒。只差一厘米,我的脖子就會被這塊鋒利的金屬直接削斷。
砰!
近距離的爆炸與強烈的震波讓我瞬間耳鳴,腦袋嗡嗡作響,身體失去了靈活的反應。 我踉蹌地往后退了幾步,抬頭望向阿達和 Vegas 交戰(zhàn)的位置——
第二發(fā)炮彈落下!
轟——!
阿達躺在一處土坡下,不斷哀嚎!他的腰被炸出了?個駭?的?洞,鮮?不斷湧出,浸透了泥?。 他奮?伸出?,對著隊友喊道:「我無法移動!」
怎么辦?這種傷又怎么救?這他媽的要怎么救?!
腦袋一片混亂,沒有人教過我該怎么處理被炸出一個大洞的腰! 束手無策,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設(shè)法把他搬走。隊長抓住他的防彈背心,試圖拖動他撤離——但他的腰部肉塊被扯裂開,像是一幅慘烈的畫!血,流了一地。
此時,俄軍的槍聲已經(jīng)停止——因為他們呼叫火炮,準備將我們?nèi)珨?shù)炸死在這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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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發(fā)、第四發(fā)——120迫擊砲,落下!
轟! 轟!
我們被困在森林之中。
這次的炮擊,誓要將我們這群士兵完全摧毀。 刺耳的炮彈加速聲幾乎是在一瞬間劃破天際,瞬間墜落、爆炸!砰——!炸裂的?光,折斷的樹枝,燃燒的??,痛苦呻吟的樹幹——整座森林陷入混亂!我們身處地形劣勢,被動挨炸,數(shù)十發(fā)炮彈從天而降,將大地炸得支離破碎。 唯一可行的選擇——撤退!
我強忍悲痛,帶著三名負傷的隊友撤退至俄軍的廢棄戰(zhàn)壕。 此刻,面對鋪天蓋地的炮擊,唯一能做的,就是臥倒!
轟——!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不斷響起,泥土與彈片四處飛濺。隊長倒在地上,左手被狙擊手擊穿! 我立刻撕開急救包,迅速幫他捆上止血帶!Black berry的嘴唇被彈片掀掉,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傷又血肉模糊。 他神情驚恐,無助望著我。
「你很好,不會有生命危險!」我告訴他。
我腦袋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只能不斷祈禱,祈求天主保佑,求祂讓炮彈不要落在我們身上。
然而,炮擊沒有停下! 我扭頭看向隊長,他的臉色蒼白,血從繃帶下不斷滲出。 我隨即又幫他多打一條止血帶。
「我們必須撤退!」我大聲喊道,語氣幾乎帶著懇求,「否則我們?nèi)繒徽ㄋ?!?br/>他沒有回應。 我用力拍著隊長的臉,「Vegas他們應該已經(jīng)死了! 再不走,我們會死在這里!”
他沉默幾秒,終于點了點頭。 「好,撤退!」
我們四人以7公尺間距離開戰(zhàn)壕,朝后方奔逃。
轟——!
又?發(fā)砲彈,落在身旁三公尺!
轟——!
又一發(fā)炮彈,炸起的泥土與碎石狠狠砸在我背上!
轟——!
又一發(fā)炮彈,我來不及回頭,只能繼續(xù)跑!我喘著氣,雙腿幾乎發(fā)軟,身后是無情的炮火,身旁是接連倒下的人。大地上躺滿了被炸死的烏克蘭守軍——這是一場地獄般的逃亡!
在撤退途中,數(shù)名烏克蘭士兵掩護我們,他們在敵軍的猛烈炮擊下拼死射擊,為我們爭取時間。當我們撤到他們后方不到兩分鐘時,他們就全遭炮擊炸死了。 俄軍數(shù)發(fā)炮擊炮命中那條只有半條腿深度的小壕溝。
如果不是這幾名烏軍的掩護,我們根本活不下來。
炮擊沒有停止,從后方打來的已經(jīng)不只是俄軍的炮彈。 因為我們剛才的戰(zhàn)斗,烏軍的無人機發(fā)現(xiàn)了俄軍構(gòu)築在前?隱藏的戰(zhàn)壕。烏軍部隊隨即呼叫數(shù)發(fā) 155 榴彈轟炸我們剛剛交戰(zhàn)的位置。 雙方你來我往,相互炮擊。
我們只能在這荒謬的炮火中不斷向后奔跑,卻又想返回交戰(zhàn)區(qū)拉回我們的隊友。阿達還躺在那里——雖然我已經(jīng)知道他死了。 我們也知道 Vegas被炸死了。 但是 Lynx 和 Suana 還在那里。 Gaddafi 很幸運地撤了出來,可是我們?nèi)绻厝?,不只會被俄軍炸死,甚至還可能成為烏軍的目標。
去他媽的! 我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向后跑。
盡管烏軍的 155 榴彈精準命中俄軍的戰(zhàn)壕,后方的俄軍炮兵卻沒有停止射擊并轉(zhuǎn)移陣地。 他們朝我們撤退途中的森林狂轟濫炸,仿佛發(fā)了瘋似的,一心要炸死我們這幾個人。
頻繁地臥倒、瘋狂地奔跑,我已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肺部仿佛失去了理智般地抽搐。 我張大嘴巴,試圖一次吸入更多空氣,勉強撐著對醫(yī)療兵說:“你跑前面! FLEA 和 Black Berry 受傷了,沒武器,打不了! 我墊后,掩護你們—— 快! 快撤進森林!”
炮彈毫無規(guī)則地在周圍炸開,我根本無法判斷俄軍的炮火究竟瞄準哪里,只能憑著記憶朝熟悉的方向撤退。 我們幾乎每跑十米就得臥倒一次。 當我再次趴倒時,抬頭一看,一名烏軍士兵倒在我面前——他的尸體蜷縮在地,鮮血四濺,染紅了周圍的泥土。
當我們抵達森林時,Black Berry 渾身是血,他的防彈背心已被鮮血染成深紅色,彈夾上的子彈原本閃爍著金色光澤,如今卻混著血跡,變成詭異的金紅色。 我立刻取下他的彈夾,感受到鮮血與泥土混合的黏稠感,然后將三個滿裝的彈夾交給醫(yī)療兵:「快擦?擦! 不然等下會卡彈!」
我們依然處于敵方火炮的射程內(nèi),必須迅速深入森林尋找掩蔽。 我剛想起身前進,雙腿內(nèi)側(cè)卻突然劇烈抽筋,疼痛讓我無法行走。 我咬緊牙關(guān)對醫(yī)療兵說:「現(xiàn)在只有你還有武器,你必須掩護受傷的隊友撤退。 我得先在這里休息一下,等腿恢復后才能繼續(xù)前進。」
醫(yī)療兵帶著傷員向森林深處跑去,而我則留在原地。
整片森林只剩下我一個人,恐懼像黒暗般籠罩著我。
炮擊聲漸漸減少了,之前在那片戰(zhàn)場上防御的幾名烏軍全數(shù)陣亡。 我估計俄軍已經(jīng)開始朝我的方向推進,但我不知道他們的速度有多快。 如果我不趕快離開,很可能會被活捉。 為了能夠撤離,我把背包里的數(shù)百發(fā)子彈全部拋棄,減輕負重,只留下半瓶礦泉水,艱難地向森林深處走去。
當我再次進入森林,卻發(fā)現(xiàn)自己迷失了方向。
戰(zhàn)斗中,我遺失了對講機和地圖,完全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現(xiàn)在,我身上只剩下一百發(fā)子彈和半瓶礦泉水。 一旦與敵軍交戰(zhàn),這點子彈很快就會打光,而我也沒有任何資本保護自己。 該怎么辦?
我彎著身體,在樹與樹之間穿梭,利用樹木作掩護,時不時臥倒,避免肢體暴露在敵軍的視野中。 我小心翼翼地在這片迷失的森林里,試圖尋找友軍的蹤跡。 大約走了二十分鐘,我的視線中出現(xiàn)了一條長長的鐵絲網(wǎng)。 這是我們來過的地方——一個烏軍的小據(jù)點。 我放慢腳步,壓低身形,極為安靜地沿著右側(cè)的小溪向上攀爬。 一方面,我擔心這里已經(jīng)被俄軍攻下;另一方面,又害怕被烏軍誤認為敵人,當場射殺。
當我爬到鐵絲網(wǎng)附近時,隱約聽到有人用英語交談。 我小聲喊道:「Friendly!」但沒有人回應。 我又連喊了三次「Friendly!」突然,一名手上纏著藍色膠帶的志愿軍出現(xiàn)在我面前,并示意我朝他的方向爬去。
當我爬到他的位置時,看到我的醫(yī)療兵和受傷的隊友也在這里。 這名志愿軍告訴我,他的任務僅限于協(xié)助撤離傷員,而我和醫(yī)療兵則必須回去搜尋其他隊友。隨后,這名纏著藍色膠帶的志愿軍帶著 FLEA和Black Berry上了吉普車撤離。
我和醫(yī)療兵僅有兩個人,根本沒有與敵軍交戰(zhàn)的能力。 因此,我簡單向醫(yī)療兵講述了我在臺灣陸戰(zhàn)隊兩棲部隊學到的偵查技巧,并告訴他:「我們只是進行偵查與搜索,絕不交戰(zhàn)。 我們可以放慢速度,現(xiàn)在沒有人會催促我們?!?br/>醫(yī)療兵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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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始緩慢地移動到交戰(zhàn)區(qū)后方的一處制高點,尋找掩護,并觀察是否有幸存的隊員撤回來。 然而,不到十分鐘,俄軍開始對整片森林進行猛烈炮擊。 炮火比之前更加密集,甚至動用了 152毫米自走炮。這種炮彈的威力遠超過 120毫米迫擊炮彈的總和,爆炸產(chǎn)生的震波比當初迫擊炮落在我身旁兩米時還要強烈。 巨?的樹幹被炸斷,破?和?屑在空中亂?,整座森林彷彿正在崩塌。
眼見形勢不妙,我和醫(yī)療兵決定放棄回到交戰(zhàn)區(qū)后方的計劃,改為直接從森林內(nèi)部撤退。 然而,隨著炮擊不斷延伸,我們不得不時刻改變行進路線。 因為如果俄軍發(fā)現(xiàn)我們的撤退方向,很可能會在半路設(shè)伏,我們只能選擇完全陌生的小路,在這片未知的森林里尋找生存的機會。走了半小時,我們的體力幾乎耗盡。 醫(yī)療兵和我翻越一棵枯樹干時,他大喊:「停下!」他說我們進入了雷區(qū)。 幸運的是,那天恰索夫亞爾刮著大風,一顆埋在土里的反步兵地雷,由于風刮動,地雷的上半部微微露出了土壤表面,讓我們避免了踩上去。
醫(yī)療兵說:「沒有地圖,我們就無法分辨烏軍和俄軍的雷區(qū)。 現(xiàn)在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處于俄軍的雷區(qū)中,隨便亂走都可能會把腳炸斷。」因此,我們決定在原地休息。
我們趴在倒下的樹干旁,用它作為偽裝和掩護。 醫(yī)療兵警戒左前方,我則警戒右后方。 我們在原地趴了數(shù)小時,終于,我看到綁著綠色識別膠帶的友軍出現(xiàn)。 我大喊「friendly」,此時,對面?zhèn)鱽硎煜さ奈靼嘌勒Z喊聲:「潘,是你嗎?」我激動得淚水不禁落下,那是我們受訓時期的哥倫比亞弟兄。
當我剛準備跑,我的大腿又開始嚴重抽筋,疼痛讓我直接摔倒在原地。 我決定扔掉沉重的機槍,跟著大部隊撤離,因為我的身體已經(jīng)無法承受如此沉重的武器。 我當場將機槍分解,并把重要的槍機放進我的背包里,這樣即便敵人撿到我的武器也無法開火。
哥倫比亞的弟兄帶著我撤退到他們的戰(zhàn)壕中。 當我進入戰(zhàn)壕,懸著的心瞬間放下。 我接過他們遞給我的罐頭,并又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包未經(jīng)水煮的泡面,還喝了兩瓶能量飲料。 吃完后,我又連抽了兩根香煙。
當時的我,除了饑餓和又渴,幾乎沒有任何情緒。 我只知道我活了下來,感受到飲料的甜味、罐頭肉的香氣和泡面酥脆感。我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nèi)抽掉了半包駱駝香煙,當下我感受活著真好,活得如此痛快。
緊接著,天黒了,我開始感到極度的勞累。 天氣很冷,戰(zhàn)壕里沒有任何供暖設(shè)備,刺骨的寒冷。 于是,我脫下防彈背心和鋼盔,盡管全身沾滿泥土和汗水,我還是直接套上冬季外套,并把頭盔當作枕頭。 我找了戰(zhàn)壕的一個角落,倒頭便睡。
我只記得,我倒下后立刻睡著,夢中不知過了多久,我夢到了阿達。 阿達朝著我的位置走來,并告訴我:“拜托,文揚,告訴烏克蘭人不要把我留在這個地方?!?br/>在夢里,我不停地哭泣,心痛得無法承受,因為就連在夢中,阿達都告訴我他已經(jīng)死了。 我不知道在夢裡哭了多久,直到換哨的隊友把我叫醒。
隔日清晨六點,我們準備撤離戰(zhàn)壕,回到后方的安全屋。 總部派車來接應我們。 還是那位烏克蘭司機,他再次大喊:「快、快、快!」因為此地滿是無人機攻擊后留下的殘骸,我們就像剛來時一樣緊張,迅速把背包和裝備扔上車,跳上車撤離。 就這樣,我們永遠離開了恰索夫亞爾的那片森林。
盡管我活了下來,但一部分的我,將永遠與我的弟兄們一同死于那片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