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膠東半島,一片神奇的土地。
這里有山。嶗山、昆崳山、英靈山、大澤山……一座座山峰,牽手相連,造就特色鮮明的山地丘陵地貌。
這里靠海。北臨渤海,南接黃海,港口眾多,扼守兩海交通要道。
獨特的地理地貌,孕育了獨特的人文精神。近代中國,膠東人民依托山海,不屈不撓地反抗侵略者,展現(xiàn)戰(zhàn)爭智慧,彰顯民族血性,留下一個個軍民團結的動人故事,挺立起永不屈服的脊梁。
硝煙散去,長風拂過英靈山高高聳立的烈士紀念塔。紅色熱土,正在譜寫新的風云錄。
——編者

光照千秋(中國畫,煙臺美術博物館藏,圖中所繪為膠東抗日烈士 紀念塔聳立在英靈山上) 于叔文作
膠 東 :山 海 風 云
■賈 永
南北流向的膠萊河,將相距130公里的膠州灣與萊州灣連在了一起。這條看似尋常的河流,卻是山東半島上的一條地理鴻溝——自此向東,一方約3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丘壑縱橫、三面環(huán)海,組成伸向深藍的“艦艏”:膠東。
一
膠東半島的誕生,宛如地球巖漿書寫的史詩。燕山運動時期,太平洋板塊的俯沖撕開地殼裂隙,熾熱花崗巖漿噴涌凝結,形成了占半島面積一半以上的丘陵地貌。巍峨聳立的嶗山、鐘靈毓秀的昆崳山、層巒疊嶂的大澤山,三座山峰如天兵布陣,在黃海之濱擺開氣象萬千的“棋局”。
走進萊陽白堊紀國家地質(zhì)公園,赭紅色的沉積巖層間,恐龍蛋殼化石碎片散落其中。這是距今約7000萬年前地殼運動的見證。那些片麻巖中嵌著的石英顆粒,仿佛鎧甲上凝固的星辰,默默注視著黃海的驚濤駭浪。
鹽鐵之利,國之寶也。這片山海相搏的土地,孕育了中國最早的鹽鐵文明。齊桓公年間,名相管仲開創(chuàng)“官山海”政策,主張利用山海資源,使國家財用充足,百姓賦稅減輕。鹽鐵專營積累的財富與實力,成為春秋時期齊國成就“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霸業(yè)的重要基石。
青島齊長城遺址,夯土層里的貝殼與赤鐵礦渣的混合物泛著暗紅。這條始建于春秋之初的屏障,戰(zhàn)國時延至膠州灣。殘垣上的苔痕,訴說著中國最早的軍事防御智慧。
山海雕琢的富饒膠東,自古就是風云際會之地。
公元前284年,燕國聯(lián)合韓、趙、魏、秦伐齊,連克72城。即墨城頭,青銅釜里沸騰著滾燙的魚油。城門突開,千頭公牛角縛利刃,尾捆浸油蘆葦,如地獄之火撞向燕軍軍陣?!妒酚?田單列傳》形容:“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燕軍大敗而去,齊國轉(zhuǎn)危為安。這場扭轉(zhuǎn)乾坤之戰(zhàn),也是戰(zhàn)爭史上第一次使用“火牛陣”。時光流轉(zhuǎn),這一古老的戰(zhàn)法并未被遺忘。1930年8月,缺少重武器的紅軍二打長沙,仍在用“火牛陣”沖擊敵人的鐵絲網(wǎng)。
丹崖山下,蓬萊水城。明代修筑的防浪堤上,抗倭名將戚繼光的詩句隨風激蕩:“呼樽來揖客,揮麈坐談兵。云護牙簽滿,星含寶劍橫。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明嘉靖年間,戚繼光在這里錘煉“戚家軍”。他令士卒將當?shù)靥禺a(chǎn)花崗巖鑿成石鎖:最小的80斤,最大的300斤。每天晨霧未散,石鎖破空的吶喊與咆哮的海浪聲交織成鐵血戰(zhàn)歌。正是這些猛虎般的膠東兒郎與浙江義烏強悍的礦工組成了令倭寇聞風喪膽的“鴛鴦陣”,在東南沿海九戰(zhàn)九捷。時人稱:“蓋東南用兵以來,軍威無如此之盛者?!?/p>
二
膠東大地的苦難一頁,隨著近代中國的衰落而來。1894年,中日甲午海戰(zhàn),北洋水師遭受重創(chuàng)。第二年的2月17日,日軍占領威海衛(wèi),劉公島上僅存的濟遠、鎮(zhèn)東等10艦,也被日軍擄走。
海天泣血的傷痕尚未結痂,西方列強的鐵錨又刺入半島。1897年11月14日,3艘德國軍艦強占青島,逼迫清政府于次年3月6日簽訂《膠澳租借條約》,強行租借膠州灣及周邊地區(qū),還攫取了膠濟鐵路修筑權和鐵路沿線的采礦權。
威海衛(wèi)的潮水見證了更加荒誕的“交接”。1898年5月,掛著太陽旗的日本軍艦剛剛撤離,懸掛米字旗的英國艦隊已在海上列陣。7月1日,英帝國迫使清政府簽下《訂租威海衛(wèi)專條》,將威海衛(wèi)和附近水面及全灣沿岸10英里以內(nèi)的地方租借給英國。
甲午海戰(zhàn)20年后,日軍鐵蹄再次踏上膠東。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日本對德國宣戰(zhàn),5萬日軍跨海進攻青島和膠濟鐵路全線,在中國土地上打贏了所謂“對德戰(zhàn)爭”?;⑷ダ莵?,生靈涂炭,膠東又一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勝國在法國巴黎召開“和平會議”。列強把持下的所謂“和會”,不僅拒絕了作為戰(zhàn)勝國的中國提出的合理要求,還將德國此前在山東攫取的一切特權轉(zhuǎn)交給日本。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五四運動猶如黃海驚濤,撞出四萬萬人的怒吼。
“吾等罷課,純屬救國,吾等救國,純本良心?!焙髞沓蔀辄h的一大代表的王盡美在《山東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學生周刊》上,寫下這樣的話語。1925年2月,王盡美與另一位一大代表鄧恩銘發(fā)起聲勢浩大的膠濟鐵路和青島四方機車廠工人大罷工,紅色力量快速成長。
波譎云詭。昆崳山云層壓向黃海,驚雷在浪尖與峰巒間蓄積能量——這是山雨欲來的前奏,更是歷史裂變的序章。
三
2015年9月3日,抗戰(zhàn)勝利日大閱兵。檢閱車緩緩前行,99歲的張玉華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向著天安門敬禮——掌心處,一道彈痕清晰可見。
那一刻,億萬觀眾從電視鏡頭中,認識了這位從膠東抗日戰(zhàn)場走出來的八路軍老戰(zhàn)士。
1937年12月24日,文登天福山,海風裹挾著飛舞的雪花。29歲的理琪解開血跡斑駁的棉袍,露出貼身縫藏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這位兩個月前經(jīng)組織營救出獄的中共膠東特委書記,身上還帶著獄中留下的血痕。
一面迎風飄揚的旗幟,80個雪地中肅立的漢子,幾十把漢陽造步槍和大刀,拉開了膠東武裝抗戰(zhàn)的序幕。
翌年2月13日,成立不足2個月的山東人民抗日救國軍第三軍某部,在牟平縣城南與日軍遭遇。
這支20多人的隊伍,硬是用土槍土炮與日軍鏖戰(zhàn)了8個小時——雷神廟之戰(zhàn),日軍留下了50多具尸體。
那是張玉華第一次上戰(zhàn)場,握槍的手還未褪去書卷氣,便目睹永生難忘的一幕:理琪腹部連中3彈,腸子流了出來。生命最后時刻,理琪緊咬牙關,鼓勵身邊戰(zhàn)友,“不要管我,節(jié)省子彈……留下火種,就是勝利……”
2017年9月10日,101歲高齡的張玉華在南京安詳離世。他生前留下遺言,把自己最后的“宿營地”選在天福山,選在故鄉(xiāng)一棵望海的松樹下,陪伴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
星星之火匯成燎原之勢。第三軍余部在茫茫大雪中挺進昆崳山深處,3個月后成功開辟出一塊面積3177平方公里、覆蓋人口163萬的敵后根據(jù)地。
千里之外的延安,毛澤東同志始終從戰(zhàn)略高度關注著膠東大地的抗日烽火。1938年5月,他在《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一文中明確提出,當敵人結束了他們的戰(zhàn)略進攻,轉(zhuǎn)到了保守占領地的階段時,“在平原地帶活動的大的游擊兵團將不能在原地長期支持作戰(zhàn),而須按照情況,逐漸地轉(zhuǎn)移到山地里去,例如從河北平原向五臺山和太行山轉(zhuǎn)移,從山東平原向泰山和膠東半島轉(zhuǎn)移”。
1938年9月,第三軍改番號為八路軍山東人民抗日游擊隊第五支隊,后改為八路軍山東縱隊第五旅。昆崳山上的戰(zhàn)歌與太行山上的號角遙相呼應,膠東大地的抗日烈火越燒越旺,蘊藏在人民群眾中間的戰(zhàn)爭智慧如火山般噴發(fā)。
四
1963年,“地雷戰(zhàn)”故鄉(xiāng)海陽隨著電影《地雷戰(zhàn)》公映飲譽全國,3位膠東民兵英雄也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
銀幕上的民兵隊長“趙虎”,以“爆破大王”趙守福與于化虎為原型;女民兵“玉蘭”的原型,則是巾幗英雄孫玉敏。
趙守福原名趙良桂,于化虎原名于晉生。膠東軍區(qū)司令員許世友蒲扇般的大手拍在趙良桂肩頭:“海陽是片福地,希望你守住這片福地,我看你就叫趙守福吧?!彼謱τ跁x生笑道,“晉生化虎,你叫于化虎怎樣?咱中國人是龍是虎,龍騰虎躍,暴風驟雨,這就是小鬼子的大災大難!”
海陽處于丘陵地帶,地勢復雜,尤其趙疃村、文山后村、小灘村,山石林立,山道如蛇,易于設伏,正是開展地雷戰(zhàn)的天然戰(zhàn)場。
1942年驚蟄時節(jié),山上的苦苦菜剛剛發(fā)芽,趙疃村慘遭日軍血洗,打谷場上血流成河,200多具遺體怒目蒼天……
幾天之后,23歲的趙疃村民兵隊長趙守福和28歲的文山后村民兵隊長于化虎召集會議。搖曳的麻油燈下,幾十個民兵對著一筐黑火藥起誓:“以血還血,以雷還雷!”
復仇的怒火迸發(fā)出巖層深處的震顫。砸碎的犁鏵熔鑄成一枚枚“鐵梨花”——山鄉(xiāng)石匠的開山錘成了砸向日寇天靈蓋的戰(zhàn)斧。
于化虎帶領民兵巧妙構思,將地雷化作能在高空飛動的“掛雷”與“飛雷”,好似隱匿于天際的殺手。趙守福與民兵小分隊研制出“真假子母雷”,如同布下迷魂陣——日本工兵挖出假雷的瞬間,真的地雷就在腳下炸響。幾個村子還攜手并肩,創(chuàng)造出讓日偽軍防不勝防的“延時雷”——地雷內(nèi)安裝小皮筋,當敵人小心翼翼切斷引信妄圖取出地雷時,皮筋瞬間松開,引發(fā)雷管爆炸,讓日偽軍叫苦不迭。
1944年一個冬日,凜冽的寒風中,18歲的小灘村女民兵孫玉敏穿行于鄉(xiāng)村集市,指尖掠過黃牛尾梢——那是她發(fā)明的“頭發(fā)雷”的絆線。日軍工兵匍匐搜尋“隱形絆線”,卻不知索命的細絲已隨風輕揚,化作一聲聲炸得鬼子無處躲藏的巨響……
影片中有這樣一處精彩場景:鬼子隊長喬裝成村姑,騎著毛驢潛入趙疃村窺探地雷秘密,卻在帶著地雷返回時觸雷喪命。這一藝術化了的情節(jié),就是海陽地雷戰(zhàn)大顯神威的寫照。
抗戰(zhàn)時期,海陽敵后武裝力量斃傷俘敵1025名;涌現(xiàn)出趙疃、文山后、小灘3個“特等模范爆炸村”和趙守福、于化虎、孫玉敏3位全國民兵英雄以及600多名縣級以上民兵英雄。
穿越時空,從戚繼光石鎖陣的轟鳴,到海陽地雷戰(zhàn)的“鐵雨”,膠東大地的戰(zhàn)爭智慧烙印著山海饋贈的密碼——以地之利,化民之勇。
海邊的夕陽,將趙疃村的青石墻染上一片血色。80多年過去,當年埋雷的羊腸小道已經(jīng)變成觀光步道,巖縫間偶爾露出的陶片與鐵屑,仍在講述著那段石破天驚的歲月。地雷戰(zhàn)紀念館內(nèi),一位抗戰(zhàn)老兵的留言詮釋了一個真理:“地雷會銹蝕,但一個民族在絕境中迸發(fā)的創(chuàng)造力,永遠不會生銹?!?/p>
五
“1942年,那個數(shù)九寒冬天,日本鬼子呀,集中好幾萬,包圍了馬石山……”
一段膠東大鼓,道出了慘烈的一幕——1942年11月23日,近2萬日偽軍將馬石山地區(qū)圍成鐵桶,妄圖“絞殺”包圍圈內(nèi)的2萬多抗日軍民。26艘艦艇封鎖海面,10架戰(zhàn)機低空盤旋。
生死之夜,八路軍冒著彈雨“三進三出”包圍圈,以犧牲400多人的代價,營救出6000多名群眾。平均每救出15個群眾,就有一位官兵獻出生命。
這一戰(zhàn),涌現(xiàn)出兩位同名同姓的英雄。
膠東軍區(qū)第13團7連6班班長王殿元帶領全班9名戰(zhàn)士,為掩護群眾轉(zhuǎn)移,全部壯烈犧牲。
膠東行署公安局警衛(wèi)連指導員王殿元率官兵沖破敵人層層包圍,掩護群眾脫險。17位戰(zhàn)友戰(zhàn)死,身負重傷的王殿元,拉響最后一顆手榴彈,與日軍同歸于盡。
膠東軍區(qū)第16團戰(zhàn)斗力最強的8連,戰(zhàn)后僅剩9人生存。每一把刺刀都拼到卷刃,保持沖鋒姿勢的烈士與山石凍為一體,凝固成挺拔的山脊……
年輕的八路軍戰(zhàn)士峻青也在突圍的隊伍中。沖出重圍后,他含淚寫下生平第一篇小說《馬石山上》。
峻青后來回憶:“八路軍原本可以轉(zhuǎn)移,但是,在這個時候,不可能丟下群眾不管,所以就不停地沖鋒,救出一批群眾再返回。失去了夜色掩護,我們還在往包圍圈內(nèi)沖,直到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馬石山十勇士”“馬石山十八勇士”,這些不會消失的英雄稱號,記載著人民軍隊與人民群眾生死與共的不變情感,如同昆崳山七十二峰永遠挽著黃海的浪濤……
六
春暖花開,膠東大地座座峰巒黛中透紅。馬石山南麓,乳山市崖子鎮(zhèn)田家村膠東育兒所舊址的青石墻上,“乳娘事跡陳列館”7個紅色大字,將時光拉回到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
1941年深冬,朔風如刀。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晚上,青婦隊長輕輕叩開姜明真家的柴門,懷抱著裹在軍衣里的女嬰:“隊伍上的孩子,才兩個月,叫福星?!?/p>
姜明真接過啼哭的嬰兒,觸到襁褓內(nèi)側繡著的小五角星——這是八路軍子女的標記。突然,福星的小手抓住姜明真的食指,那溫熱的觸感令她脫口而出:“放心,只要我活著,孩子就在!”
那個寒冷之夜,膠東育兒所又一位乳娘的故事悄然啟幕。
那一年,姜明真26歲,兒子連生還不滿5個月。彼時的膠東育兒所,像姜明真這樣的紅色乳娘有300多人。她們分散于周邊15個村莊,以血肉之軀守護著“希望火種”。
大愛無疆。每當兩個孩子同時啼哭,姜明真總是把干癟的左乳塞給連生,飽滿的右乳留給福星。吮不出奶水的連生小腿亂蹬,她便摸出野菱角讓孩子含在嘴里。育兒所存續(xù)期間,平均每位乳娘哺育4個幼兒,有的甚至同時喂養(yǎng)6個孩子。
第二年,日軍重兵對膠東“拉網(wǎng)掃蕩”。姜明真左挎干糧袋,右抱福星,臂彎里夾著連生,隨逃難的人群涌向山坳。日軍的飛機一次次從頭頂上掠過,子彈在石頭上四處亂崩。姜明真清楚,每次給一個孩子喂奶時,另一個孩子都會急得大哭,這樣的時刻,她不敢把兩個孩子放在一起,生怕哭聲招來日偽軍?;艁y之中,姜明真把連生藏進另一個小石洞,剛返回到福星身邊,鬼子的轟炸又開始了。轟隆隆的巨響連成一片,空中噼里啪啦地落碎石。
對面石洞里傳出連生的哭聲,每一聲都讓姜明真撕心裂肺。透過石縫向山坡上望過去,能清楚地看到端著長槍搜山的鬼子兵,甚至還能聽到他們嗚哩哇啦地喊著什么。婆婆幾次想跑出去將連生抱回,都被姜明真死死地拽?。骸氨┞赌繕?,都得死!”她一邊把福星緊緊捂在懷里,以防孩子哭出聲來,一邊在心里祈禱另一處石洞里的連生:“好兒子,別哭,千萬別哭!”
太陽西下,日軍撤走。姜明真急急扒開那個碎石堵住的洞口,才發(fā)現(xiàn)兒子的手腳已被石頭磨得鮮血淋漓,嘴上沾滿了泥土,腹部鼓得如未爆的地雷,再也哭不出聲來。
“連生,連生……”那個晚上,姜明真抱著冰冷的兒子,久久不肯放下。
膠東育兒所泛黃的檔案里有著這樣一段記載:1223名八路軍后代和烈士遺孤全部存活,而300多位乳娘中有186人的親生骨肉永遠定格在戰(zhàn)火中的童年……
1945年秋,抗戰(zhàn)勝利。青婦隊長把一位穿軍裝的女同志領到姜明真面前?!吧┳?,我的恩人……”女軍人上前抱著姜明真,一語未了,已是淚如雨下。
福星不認識自己的媽媽,直往姜明真身后躲。
山上的柿子樹正在變紅。通向村外的山路上,姜明真、福星媽媽、福星三人緩緩向前走著。忽然,福星指著不遠處的一叢荒草,對著姜明真說:“娘,哥哥墳?!?/p>
姜明真的臉上,兩行淚“唰”地滾落下來。福星媽媽猛地一愣,馬上就明白了一切……她撲在連生的墳頭大哭:“連生,是阿姨害了你,阿姨對不住你啊……”
福星媽媽拉起姜明真的手:“嫂子,把福星留下給你做親閨女吧?!?/p>
姜明真慢慢擦干淚,攥起福星的小手,堅定地放到她媽媽的手中:“福星,這是你親媽。聽話,跟媽媽走。”
姜明真的故事一直持續(xù)到解放戰(zhàn)爭,她先后撫育過4個革命后代,自己的6個孩子卻夭折了4個……
“一座座山喲一道道梁,山溝溝里住著俺的娘。俺娘是那遮雨的傘,俺娘是那擋風的墻……”
2011年,《乳娘》登上了戲劇舞臺,與當年誕生在膠東大地的《苦菜花》《迎春花》一樣,感動了千千萬萬觀眾。
棲霞市英靈山,膠東抗日烈士紀念塔聳入云端,那是20850位抗戰(zhàn)英烈以生命熱血鑄成的巍巍豐碑;遠處的地平線上,就是日本侵略者向膠東人民投降的地方:青島。
黃海潮落潮漲,駛出青島港、威海港和煙臺港的巨輪犁開金色航跡;春風年復一年,昆崳山上的櫻桃樹紅了又綠,綠了又紅。戰(zhàn)火遠去,膠東這片紅色熱土,正在譜寫新的風云錄——
山海未曾改其志,只將烽煙化長風。
作者小記:

賈永,1980年入伍,第六屆范長江新聞獎獲得者、全國宣傳文化系統(tǒng)“四個一批”人才。曾任新華社編務會成員、新華社解放軍分社社長,《強軍》《回望延安》《祖國在召喚》《為了和平》等多部大型紀錄片的總撰稿。多部作品獲中國新聞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等。

(責任編輯:袁麗萍;版式設計:賈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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