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嗎?"家政公司的劉經(jīng)理皺著眉頭問道。

我拄著拐杖,盯著那份合同,堅定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王秀梅低著頭,手指不安地絞著發(fā)白的藍布衫。

"我這把年紀了,還有什么想不開的?"我輕嘆一聲,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張德明。

01

上海的深秋總帶著些許涼意,尤其是對我這種年近七旬的老人來說。

2023年10月的一個早晨,我坐在老式弄堂二樓的窗前,望著窗臺上那盆日漸枯萎的君子蘭,心中涌起一陣說不出的悲涼。

這是妻子留下的最后一盆花,五年了,我始終沒能讓它開出一朵花來。

"又死了一片葉子。"我自言自語道,伸手去觸碰那片泛黃的葉子,它應(yīng)聲落下,正好落在花盆底下藏著的那張泛黃結(jié)婚照上。

照片中,我和妻子年輕的笑臉定格在四十年前。

我叫張德明,今年67歲,是上海市實驗小學退休的語文教師。

五年前,妻子因肺癌離世,兒子張明遠在美國定居,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這些年來,我的右腿關(guān)節(jié)炎越發(fā)嚴重,常年貼著膏藥,上下樓梯都成了一種煎熬。

"鐺鐺鐺——"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來了,來了。"我拄著拐杖,緩慢地走向門口。

門外站著的是李阿姨,我的鄰居,也是居委會的熱心腸。

"老張啊,聽說你又把保姆給辭了?這都第四個了吧?"李阿姨一進門就開始嘮叨,"你這樣下去怎么行?。績鹤佑植辉谏磉?,萬一有個好歹..."

"她偷懶!"我不耐煩地打斷,"昨天讓她去買降壓藥,結(jié)果跑去逛街,回來就說藥店關(guān)門了。我去問了,根本沒關(guān)!"

李阿姨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挑剔,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今天家政公司劉經(jīng)理打電話來,說有個新來的阿姨,四川羌族人,你要不要見見?"

我本想拒絕,但看著廚房里堆積的碗筷,還有一地的藥片,只得點頭同意。

下午,我拄著拐杖,在李阿姨的陪伴下來到了家政公司。

劉經(jīng)理熱情地迎了上來,身后跟著一位中年女性。

"張老師,這位是王秀梅,今年46歲,四川阿壩人,羌族。有五年家政經(jīng)驗,特別勤快。"

我上下打量著這位王秀梅:中等身材,臉上帶著高原女性特有的紅暈,頭發(fā)簡單地扎成一個馬尾,整個人看起來樸素而干凈。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右手小指上還有一道明顯的燙傷疤痕。

正當我審視她的時候,不慎將手中的藥包碰翻在地,褐色的中藥湯水灑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慌忙彎腰去撿,卻因關(guān)節(jié)炎而動作遲緩。

沒想到,王秀梅迅速蹲下身,從口袋里掏出一塊舊手帕,麻利地擦拭著地面。

她動作輕柔而高效,不一會兒就將地面收拾得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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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她注意到門口鞋架上一顆松動的螺絲,順手從包里掏出一枚硬幣,三兩下就將螺絲擰緊。

"謝謝。"我有些意外地道謝,目光無意間瞥見她包里露出的一角試卷。

上面鮮紅的"37分"和大大的紅叉格外醒目。

王秀梅注意到我的視線,有些尷尬地將包合上:"是我兒子的數(shù)學月考卷子,他數(shù)學一直不好。"

"你有孩子?"我問道。

"嗯,一個兒子,今年讀高二了。"她的眼睛在提到兒子時亮了起來,隨即又黯淡下去,"就是學習有點吃力,尤其是數(shù)學,我也不會教。"

不知為何,看著她略帶疲憊卻堅強的眼神,我竟然一反常態(tài),對劉經(jīng)理說:"就她吧,明天可以來上班。"

李阿姨驚訝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爽快地同意。

王秀梅也愣了一下,隨即感激地點點頭:"謝謝張老師,我一定會好好干的。"

簽完合同,在回家的路上,李阿姨忍不住問我:"老張,你這次怎么這么痛快就同意了?以前面試保姆你都要問東問西的。"

我沉默片刻,回答道:"她看上去很需要這份工作。"

其實,我沒有告訴李阿姨的是,在王秀梅擦地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妻子的影子。

那種利落而不聲張的關(guān)懷,是我五年來無比懷念的。

第二天一早,王秀梅準時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手里提著一個布袋。

"張老師,早上好。"她微笑著打招呼,"我?guī)Я诵┳约弘绲奶}卜干,不知道您喜不喜歡。"

我有些意外地接過袋子,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這是妻子生前最喜歡做的小菜之一。

"你先進來吧,我給你介紹一下家里的情況。"我側(cè)身讓她進門,內(nèi)心暗自驚訝于這個巧合。

接下來的一周里,王秀梅的表現(xiàn)遠超我的預(yù)期。

她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到來,將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

更讓我驚訝的是,她似乎有一種特殊的直覺,總能察覺到我的需要。

當我腿痛時,她會不聲不響地準備好熱水袋;當我想起妻子時,她會適時地端上一杯溫熱的菊花茶,然后安靜地離開,給我獨處的空間。

尤其是那天下午,我在菜場肉鋪前站了許久,盯著豬肉出神。

那是妻子最愛做的紅油抄手的主料,我試過無數(shù)次,卻從未做出妻子的味道。

晚上回家,王秀梅卻端出了一碗紅油抄手,香氣撲鼻。

"您今天看了好久的豬肉,我想您可能是想吃這個。"王秀梅輕聲解釋道。

我嘗了一口,幾乎落淚。那個味道,竟與妻子做的一模一樣。

"你怎么知道要加芝麻油拌肉餡?"我驚訝地問。

王秀梅笑了笑:"我奶奶教我的,說加了芝麻油,抄手才香。"

就是在那一刻,我想留住這個羌族女人,不僅僅是作為一個保姆。

02

時間一天天過去,王秀梅的存在讓我的生活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我開始期待每天早晨的到來,因為那意味著她會出現(xiàn)在我的門口,帶著淡淡的微笑和一天的計劃。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往往不需言語,就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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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正為寫給兒子的信發(fā)愁,不知如何表達對他長期不歸的失望。

王秀梅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心情,默默地在桌上放了一杯熱茶和幾塊糕點,然后輕聲說:"張老師,您兒子一定也很想您,只是工作忙抽不開身。"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心中的郁結(jié)稍稍舒展。

我放下筆,問道:"秀梅,你和你兒子關(guān)系好嗎?"

王秀梅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小濤現(xiàn)在正是青春叛逆期,加上沒了父親的管教,有時候挺讓我頭疼的。"

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庭狀況。我小心翼翼地問:"孩子他爸......"

"離婚五年了。"王秀梅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右手小指上的疤痕,"他酗酒,經(jīng)常動手。最后一次,他醉酒后打翻了火鍋,滾燙的湯汁燙傷了我的手指,也驚醒了我。第二天,我就帶著小濤離開了。"

聽到這里,我心中涌起一陣怒意,也對王秀梅更加敬佩。

獨自一人帶著孩子,遠離家鄉(xiāng)來到陌生的城市打拼,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你很勇敢。"我由衷地說道。

王秀梅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微微一笑:"沒辦法,為了孩子,再難也得咬牙走下去。"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王秀梅說話時的表情。

那種堅強中帶著柔軟的神態(tài),讓我想起了年輕時的妻子。

妻子生前也是這樣,再大的困難也不向外人訴苦,總是獨自扛著。

想到這里,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對王秀梅的感情,已經(jīng)超出了雇主與保姆的范疇。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開始留意王秀梅的一舉一動,甚至開始擔心她哪一天會突然離開。

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四十多年前,我剛認識妻子時的心情。

某天下午,我去衛(wèi)生間時,無意中聽到里面?zhèn)鱽磔p微的抽泣聲。

我輕輕敲了敲門:"秀梅,你怎么了?"

門內(nèi)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后,王秀梅打開門,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沒事,張老師,我剛才不小心撞到了腰。"

我注意到她臉色蒼白,走路時略顯不自然。"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不用了,擦點藥膏就好。"她匆忙轉(zhuǎn)身,但在轉(zhuǎn)身的瞬間,我清楚地看到她后腰的衣服微微掀起,露出一大片青紫的淤痕。

"這不像是撞的,倒像是被人打的!"我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她的痛處。

王秀梅僵住了,半晌才低聲道:"是前夫,前天晚上來我住處要錢,我沒給,他就動手了。"

"你報警了嗎?"我氣憤地問。

王秀梅搖搖頭:"沒用的,他一哭二鬧三上吊,警察來了也只能做做調(diào)解。況且......"她頓了頓,"他是小濤的父親,我不想讓孩子更難過。"

看著她隱忍的樣子,我心疼不已。

這個女人,明明自己已經(jīng)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卻還惦記著孩子的感受。

"秀梅,如果你再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告訴我。"我認真地說,"雖然我年紀大了,但還能幫你做點什么。"

王秀梅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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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當時她是否真的相信我能幫她,但那一刻,我確實從心底里產(chǎn)生了保護她的念頭。

就在我以為生活會這樣平靜地繼續(xù)下去時,麻煩卻接踵而至。

首先是王秀梅的兒子小濤出了問題。

一天傍晚,王秀梅接到學校的電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怎么了?"我關(guān)切地問道。

"小濤...翻墻逃學被學校抓住了。"王秀梅聲音顫抖,"老師說他最近總是上課打瞌睡,作業(yè)也交不齊,這次是最后警告,再有問題就要被勸退了。"

我想起了那張37分的數(shù)學試卷,心中有了個大概。

對于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來說,沒有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和輔導,成績下滑是很常見的。

"他為什么逃學?"我問道。

王秀梅咬著嘴唇:"他說...數(shù)學太難了,聽不懂,去了也是白去。"

看著王秀梅焦慮的樣子,我心中一動:"要不讓小濤來一趟?雖然我教的是語文,但數(shù)學也能指點一二。"

王秀梅驚訝地看著我:"這...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不麻煩。"我擺擺手,"反正我整天在家也是閑著。"

就這樣,小濤開始每周來我家兩次,接受我的輔導。

一開始,這個滿臉青春痘的男孩對我充滿戒備,回答問題時也是愛答不理。

但當他發(fā)現(xiàn)我確實能把復(fù)雜的數(shù)學問題解釋得淺顯易懂時,態(tài)度漸漸軟化了。

"張爺爺,為什么學校老師講得那么復(fù)雜,我聽不懂,您講得我卻能明白?"有一次,小濤好奇地問道。

我笑了笑:"因為我教了一輩子書,知道學生容易在哪里卡殼。"

看著小濤成績逐漸提高,王秀梅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有一次,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正在織毛線手套。

"這是給小濤織的嗎?"我問道。

王秀梅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是...織給您的。您不是說冬天手指關(guān)節(jié)痛嗎?我想著薄手套戴在室內(nèi)應(yīng)該舒服些。"

我心頭一暖,正想道謝,卻在翻看手套時,從毛線團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折疊的紙條。出于好奇,我打開看了一眼,上面寫著:"李叔,我下月還您。"

"這是什么?"我將紙條遞給王秀梅。

王秀梅面露難色:"是...是寫給我房東的。上個月房租我差點交不上,是他先墊付的。"

我盯著她的眼睛:"秀梅,咱們認識這么久了,有困難為什么不直說?"

王秀梅低下頭:"我不想給您添麻煩。您已經(jīng)幫了我們母子很多了。"

"添什么麻煩?"我嘆了口氣,從抽屜里取出一疊錢,"這是我的退休金,你先拿去用。小濤不是還要補習嗎?這錢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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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梅搖頭拒絕:"不行,我不能拿您的錢。"

"你就當是借的,等你手頭寬裕了再還我。"我堅持道,將錢塞進她手里。

王秀梅眼圈紅了,但最終還是收下了錢。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堅強的羌族女人,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超越雇傭關(guān)系的感情。

我開始思考,是否應(yīng)該向她表明心意?

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已是古稀之年,她正當壯年,這樣的想法是否太過自私?

就在我內(nèi)心掙扎之際,一場危機突如其來。

03

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下午,我正在客廳看報紙,王秀梅在廚房準備晚餐。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

我拄著拐杖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渾身酒氣,眼神兇狠。

"哪個是王秀梅?叫她出來!"男子大聲嚷嚷。

聞聲趕來的王秀梅看到門外的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