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yī)生,我都這把年紀了,得這種病...是不是老天爺懲罰我?”李國昌顫抖著遞過檢查單,眼角泛著淚光。

陳敏醫(yī)生輕嘆一聲,拍了拍老人消瘦的肩膀,“李伯,艾滋病不是道德審判,再進一步檢查檢查吧。”

01

初春的廣州,荔灣老城區(qū)的騎樓下已經(jīng)漸漸熱鬧起來。

六十八歲的李國昌穿著整潔的淺藍色襯衫,戴著一頂褪色的鴨舌帽,推開了家門。

這是他十幾年如一日的早晨習慣——清晨六點起床,六點半準時出門,沿著石板路走向泮溪酒家,那里是他的“老友記”早茶聚會地。

“李師傅早??!”賣鮮花的阿姨遠遠地打著招呼。

“嗯,阿蓮早。今天的茉莉比昨天香??!”李國昌笑著回應。

他喜歡這種熟稔的問候,讓他感覺自己還是社區(qū)的一份子。

退休前,李國昌是廣州一家國企的高級鉗工,手藝在廠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客廳墻上那已經(jīng)發(fā)黃的獎狀見證了他輝煌的工作生涯——“先進工作者”、“技術能手”、“模范職工”...

獎狀旁邊是兒子李偉強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中兒子西裝革履,兒媳婦溫婉大方,孫女扎著兩個小辮子,笑得格外燦爛。

這個全家福已經(jīng)有三年沒更新了。

自從兒子在深圳的科技公司站穩(wěn)腳跟,回來的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

客廳的另一側,是一個簡樸的木制供臺,上面放著李國昌已故老伴的遺像。

相框前總是擺著新鮮的水果和一杯熱茶,即使老伴離開已經(jīng)十年,這個習慣李國昌從未間斷過。

“秀芬,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泵刻斐鲩T前,他都會對著遺像說一句話,仿佛老伴還在身邊。

泮溪酒家里,幾位老友已經(jīng)占好了靠窗的位置。

“老李來啦,今天又遲到一分鐘!罰你先叫茶!”退休教師張大明笑著調侃道。

“好好好,今天我請,大家隨便點?!崩顕旅弊樱旁谝慌缘囊巫由?,熟練地拿起茶壺給大家倒茶。

這個由退休老人組成的早茶團幾乎天天見面,談天說地,從國際形勢到鄰居家的雞毛蒜皮,無所不談。對李國昌來說,這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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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聽說你前天又幫了樓下王婆修水管?你這手藝不退休,都能開店了?!痹诙悇站止ぷ鞯膭⑼诵莞袊@道。

李國昌擺擺手:“小事一樁,她一個老太太,叫什么師傅啊,多花錢。我閑著也是閑著。”

確實,在社區(qū)里,李國昌的熱心腸是出了名的。

誰家電器壞了、水管堵了,只要一個電話,他二話不說就提著工具箱上門。

街道組織的象棋比賽,他也是???,雖然水平一般,但參與的熱情高漲,還常常自掏腰包給獲勝者買獎品。

這樣平靜而充實的生活,直到那天早晨,李國昌在洗漱時發(fā)現(xiàn)鎖骨附近有一片紅疹。

起初他沒在意,以為是蚊蟲叮咬,抹了些花露水就出門了。

但一周后,紅疹不僅沒消退,反而擴散開來。

“可能是上了年紀,皮膚變差了?!崩顕晕野参恐?,還是去了社區(qū)醫(yī)院。

年輕的醫(yī)生看了看,草草寫下“接觸性皮炎”的診斷,開了一小管皮炎平。涂了兩周,紅疹確實淡了些,李國昌也就沒再當回事。

生活照舊,早茶、棋牌、幫鄰居修修補補,偶爾去兒子家小住幾天。

六月初的一天,李國昌像往常一樣去了社區(qū)老年活動中心。

有個新搬來的徐姓鄰居的電風扇壞了,他主動上前幫忙。

修理過程中,不小心被風扇的金屬片劃傷了手臂,傷口不深但流了些血。

“李伯伯,要不要去醫(yī)院打針?”徐鄰居擔憂地問。

“不用不用,小傷,我去社區(qū)診所簡單處理一下就行。”

在社區(qū)診所,護士給他消毒后,打了一針破傷風疫苗。

這件小事,當時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國昌很快就忘了這茬。

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平常的小插曲,卻成了后來災難的開端。

七月中旬,廣州進入了一年中最炎熱的時節(jié)。

這天早上,李國昌起床時感到一陣頭暈,量了體溫發(fā)現(xiàn)有37.5度的低燒。

他以為是天氣太熱中暑了,喝了兩杯涼茶,繼續(xù)堅持去泮溪酒家。

“老李,你臉色不太好啊?!睆埓竺麝P切地問。

“可能是天氣熱,沒休息好?!崩顕銖娦π?,但早茶才喝了一半,他就感到一陣惡心,不得不提前回家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低燒斷斷續(xù)續(xù),不高但就是退不下去。

他開始感到異常的疲憊,甚至連最愛的象棋比賽都提不起精神參加了。

一向獨立的李國昌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

02

八月初的一個午夜,李國昌突然被一陣劇烈的咳嗽驚醒,感覺呼吸困難,全身無力。

他掙扎著撥通了120。

廣醫(yī)二院的急診室燈火通明。

李國昌被迅速送入留觀室,醫(yī)生初步診斷為肺部感染,開始使用抗生素治療。

“李伯,您這情況看著不像普通感冒啊。我們先抽血做個詳細檢查。”值班醫(yī)生陳敏是呼吸科的主治醫(yī)師,三十五歲左右,戴著黑框眼鏡,說話溫和但專業(yè)。

第二天血檢結果出來,陳敏醫(yī)生眉頭緊鎖——李國昌的白細胞數(shù)量異常,CD4淋巴細胞計數(shù)明顯偏低。

更令人擔憂的是,常規(guī)抗生素治療似乎沒有明顯效果。

“需要做進一步檢查,我建議您住院觀察。”陳敏對前來照顧父親的李偉強說。

李偉強是接到醫(yī)院電話后連夜從深圳趕回來的。

他三十七歲,是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技術主管,工作繁忙,平時很少有時間回廣州看望父親。

“好的,醫(yī)生。不管費用多少,請一定給我父親最好的治療。”李偉強有些自責,這些年來對父親關心不夠。

住院部的護工老周負責照顧李國昌的日常起居。

老周六十出頭,是醫(yī)院聘請的退休護工,經(jīng)驗豐富。

他很快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李國昌似乎在偷偷倒掉醫(yī)生開的部分藥物,特別是那些抗病毒的藥片。

一天深夜,老周去病房查看時,發(fā)現(xiàn)李國昌蜷縮在床上小聲啜泣。

“李老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老周關切地問。

李國昌搖搖頭:“沒事,就是想家了。這醫(yī)院住著不習慣?!?/p>

老周沒有多問,但他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第二天,他婉轉地向陳敏醫(yī)生反映了這一情況。

與此同時,李偉強在整理父親的隨身物品時,發(fā)現(xiàn)了一件令他困惑的事情。

父親床頭柜里的舊存折顯示,過去半年中有幾筆不小的取款記錄,總額近兩萬元,這對一個每月只有三千多元退休金的老人來說是筆不小的數(shù)目。

更奇怪的是,這些錢取出后去向不明,李國昌平時生活極為節(jié)儉,不可能有這么大的開銷。

“爸,您這存折上的錢......”李偉強試探著問。

“那是我的養(yǎng)老錢,怎么了?”李國昌有些警覺地回應。

“沒什么,就是看您取了不少,是有什么用途嗎?”

“老了,難免有些醫(yī)藥費,再說了,我自己的錢,我還不能用了?”李國昌罕見地提高了聲音,顯得異常激動。

李偉強不再追問,但心里的疑惑更深了。父親從來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這反常的表現(xiàn)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同一天下午,陳敏醫(yī)生帶著她的團隊再次來到李國昌的病房。

“李伯,我們需要做一項特殊檢查?!标惷舻恼Z氣變得更加謹慎。

“什么檢查?”李國昌問道。

“HIV篩查?!标惷糁苯恿水?shù)卣f,“您的癥狀和血液指標有些特殊,我們需要排除這種可能性?!?/p>

聽到這三個字母,病房里突然安靜得可怕。

李偉強呆立在一旁,而李國昌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醫(yī)生,你是說...艾滋???不可能的!我一個老頭子,怎么可能......”李國昌的聲音顫抖著,幾乎要哭出來。

陳敏安撫道:“李伯,這只是常規(guī)排查,不一定是,但我們需要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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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當天下午,結果出來了——HIV初篩陽性。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炸彈,瞬間擊垮了李家父子。

李偉強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雙手掩面,不知所措。

而李國昌則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目光呆滯,一言不發(fā)。

當晚,李偉強打電話通知了妻子張婷這個噩耗。

電話那頭的張婷失聲痛哭。

“怎么會這樣?爸他......他平時不是挺正經(jīng)的一個人嗎?”張婷的聲音中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責備。

“我也不明白,醫(yī)生說還需要進一步確認感染途徑?!崩顐娖D難地回答。

“我們可馨才九歲,她不能去醫(yī)院看爺爺了,萬一......萬一傳染了怎么辦?”

李偉強沒有反駁妻子的話,盡管他知道艾滋病并非那么容易傳染,但此刻他無法理性思考。

第二天上午,陳敏醫(yī)生正式向李國昌和李偉強解釋了檢查結果和下一步治療方案。

當李偉強暫時離開辦公室去接電話時,出乎意料的一幕發(fā)生了——

李國昌突然從椅子上滑下,跪在了陳敏醫(yī)生面前。

“陳醫(yī)生,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我兒子具體情況?就說是普通肺炎......”老人哽咽著,眼淚順著皺紋密布的臉頰滑落,“我...我不能讓他們知道真相......”

陳敏連忙扶起老人:“李伯,您先別激動。艾滋病現(xiàn)在有很好的治療方法,不是絕癥。您的家人需要知道真相,才能更好地幫助您。”

就在攙扶的過程中,陳敏注意到李國昌的衣袖下有一些抓痕,似乎是他自己抓撓留下的。

這些傷痕與他最初發(fā)現(xiàn)的皮疹位置相符。

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陳敏意識到這可能是重要線索。

同一天下午,市疾控中心的流調員楊科來到醫(yī)院,開始對李國昌的感染途徑進行調查。

“李伯,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如實回答幾個問題?!睏羁茟B(tài)度溫和但專業(yè),“您以前有過輸血或大手術經(jīng)歷嗎?”

李國昌搖頭:“沒有,我身體一直很好,除了前幾年做過白內障手術,沒有大手術。”

“那有沒有使用過注射類藥物?或者與他人共用過注射器?”

“絕對沒有!我連打針都怕,怎么可能用那些東西?”

“最近半年內,有沒有......”楊科稍作停頓,斟酌著詞語,“有沒有不潔性接觸?”

李國昌激動地站起來:“你什么意思?我都快七十歲的人了,你在侮辱我嗎?”

李偉強連忙按住父親的肩膀,示意他冷靜。

檢查李國昌的就診記錄時,楊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去年底至今年初有一段近三個月的空白期,沒有任何社保醫(yī)療記錄,不像是這位定期體檢的老人的習慣。

“李伯,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二月,您去過醫(yī)院或診所嗎?我們注意到記錄上沒有顯示?!?/p>

李國昌神色閃爍:“沒、沒去過,那段時間身體挺好的。”

就在談話即將結束時,一位年輕護士走進來,向陳敏醫(yī)生報告:“陳醫(yī)生,我查到李伯今年六月在隔壁社區(qū)診所有過一次就診記錄,是因為手臂被劃傷,打了破傷風疫苗?!?/p>

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信息,成為了解開謎團的第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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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隨著李國昌的病情進一步確診,真相的碎片漸漸浮出水面。確認是HIV陽性后,李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爸,你必須告訴我們實情。”李偉強在病房里,聲音低沉而堅定,“你到底是怎么感染的?”

李國昌躺在病床上,目光游移,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李偉強的情緒幾乎要爆發(fā),“你存折上的那些錢呢?去哪了?為什么隱瞞那段時間的去向?醫(yī)生說你可能感染至少半年了!”

老人不說話,只是默默流淚。

李偉強的妻子張婷帶著女兒可馨來醫(yī)院探望,但只在門口停留了片刻。

“偉強,我和可馨在外面等你。”張婷紅著眼圈說道,緊緊拉著女兒的手不讓她進病房。

“爸,媽媽為什么不讓我進去看爺爺?”可馨天真地問。

“爺爺...爺爺生病了,醫(yī)生說要隔離?!睆堟闷D難地解釋。

這一幕被恰好路過的陳敏醫(yī)生看在眼里。她皺了皺眉,走上前去。

“您好,我是李伯的主治醫(yī)生陳敏。您是他的兒媳婦吧?”陳敏禮貌地問道。

張婷警惕地點點頭。

陳敏輕聲解釋:“艾滋病不會通過普通接觸傳染,您和孩子可以正常探望老人,只要不接觸他的血液就沒問題?!?/p>

張婷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但仍然猶豫:“我...我知道,但孩子還小,我不想冒險......”

就在這時,醫(yī)院走廊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陳敏趕忙回到李國昌的病房,發(fā)現(xiàn)老人已經(jīng)不在床上。

一位護士慌張地跑來報告:“陳醫(yī)生,李伯去了您的診室,說要找您!”

陳敏快步走向診室,推開門,看到了讓她震驚的一幕——李國昌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李伯!您這是做什么?快起來!”陳敏連忙上前扶他。

“陳醫(yī)生,求求你幫幫我......”李國昌抓住陳敏的手,聲音顫抖,“別讓我兒子知道真相,我...我死都不能讓他們知道......”

“什么真相?李伯,您必須坦白,這關系到您的治療。”陳敏嚴肅地說。

就在這時,陳敏注意到李國昌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有更多抓痕,已經(jīng)結了痂。

她輕輕卷起老人的袖子,發(fā)現(xiàn)從手腕到上臂有大片的皮疹和抓痕。

“這些皮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陳敏問道。

李國昌低著頭:“大概半年前吧,一開始以為是過敏......”

這一答案與HIV感染的時間吻合。

陳敏正準備進一步詢問,李偉強突然推門而入。

“爸!”李偉強看到跪在地上的父親,沖上前扶起他,“你怎么在這?”

李國昌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與此同時,市疾控中心的調查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楊科和他的同事們根據(jù)李國昌的活動軌跡,開始走訪社區(qū)診所和周邊區(qū)域。

令人意外的是,社區(qū)診所的護士回憶起了那次李國昌前來處理手臂傷口的詳細情況。

“是的,那天下午他來過。傷口不大,但出血不少。我給他消了毒,打了破傷風針?!弊o士回憶道,“當時診所比較忙,有幾個病人同時在處理外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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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信息引起了楊科的警覺。他開始調取診所的設備使用記錄,特別關注了消毒設備的運行情況。

回到醫(yī)院,陳敏醫(yī)生決定對李國昌進行一次私下談話。

在確保沒有家屬在場的情況下,她直了當?shù)貑柕溃?/strong>

“李伯,您是否在過去半年內有過性接觸?這對確定您的感染途徑非常重要。”

李國昌沉默了很久,說出的一句話讓醫(yī)生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