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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歷史上,思想最為蓬勃的時期,除了春秋戰(zhàn)國百家爭鳴之外,便是民國時代。那是一個既昏暗又輝煌,既戰(zhàn)亂不休又思潮涌動的歲月;它是民族遭遇重重困難的時期,亦是民族自我意識覺醒的關(guān)鍵時刻。即便最璀璨的星辰也無法徹底照亮廣袤的大地,但它們猶如燈塔,為這個民族照亮了前行的道路,播撒下了希望的種子。

胡適,無疑是民國時期極具代表性的一位人物,他曾師從約翰·杜威(這位享譽美國的實用主義哲學大師)。胡適身負三十余項博士頭銜,然而這些多為名譽性或榮譽性的授予。在學術(shù)探索的道路上,他廣泛涉獵,包括哲學、史學、小說等領(lǐng)域,并且他還是紅學研究的先驅(qū),著作頗豐,但總體而言,其學術(shù)成就并不算突出。此外,他也嘗試詩歌創(chuàng)作,并有詩集出版,若以常規(guī)評判,詩有好劣之分,而他的詩作卻難以簡單地貼上好壞的標簽,因為它們大多并不符合傳統(tǒng)意義上的詩歌定義。當然,時至今日,詩歌的界限已變得相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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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乃新文化運動之領(lǐng)航者,他似乎尤長于開創(chuàng),而鮮能至圓滿之境。恰如古語云:“能創(chuàng)者,未必能終;善啟者,未必善結(jié)?!比欢?,換個視角審視,他以畢生之力,身體力行了“成功不必由我”之信念。

胡適畢生致力于探尋中華民族在政治與文化領(lǐng)域的發(fā)展道路,他堅定地捍衛(wèi)自由、法治、民主與人權(quán)的理念。即便移居中國臺灣后,在擔任“中研院”院長期間,他依然攜手數(shù)位文化界同仁,聯(lián)名反對蔣介石違反臺灣“憲法”規(guī)定,企圖三度連任“總統(tǒng)”的舉措。

20世紀50年代,我國對胡適發(fā)起的批判運動,背后蘊含了政治與個人等多重動因。此舉顯著削弱了胡適在文化領(lǐng)域的影響力。胡適由書生之志漸變?yōu)閷捄耖L者,一生致力于提攜后進,不遺余力。那些昔日站出來批評他的人,許多也曾受過他的提攜與幫助。他如同溫潤如玉的君子,對民族有所貢獻?;蛟S有人會覺得,無論做學問還是擔任官職,胡適都顯得平凡無奇,沒有特別突出的成就。然而,時至今日,在中華大地的政治、學術(shù)與文化領(lǐng)域,胡適先生這般的人物,已是鳳毛麟角,難以尋覓。

若要在近一百多年來的中國中挑選一位作家,我首推魯迅。若要選出三位,我的回答將是:魯迅,依舊魯迅,還是魯迅。或許有人爭辯:魯迅未曾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在我看來,對某些作家而言,此獎是榮耀的象征,未獲獎則是遺憾。但對魯迅而言,倘若他獲獎,那將是諾貝爾文學獎的榮耀;若未獲獎,則是諾貝爾文學獎的一大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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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流傳乃是對文學作品至高無上的贊譽。我們這一代人在學生時期,無不接觸過魯迅先生的筆墨。當時的我覺得,他那半文半白的文風頗為晦澀難懂,略顯奇異。然而,隨著歲月流逝,中學時代所學的多數(shù)課文已逐漸淡忘,唯有那個鐫刻在書桌上的“早”字;那位身著破舊長衫,于咸亨酒店中以酒為墨,書寫“茴”字四種寫法的書生形象;那個在半夢半醒間觀賞社戲,品嘗羅漢豆的孩童;以及那位月光照耀下,手持鋼叉的少年,依舊鮮明地鐫刻在我的記憶深處。

或許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藏著一個阿Q,當被生活的重壓擊倒在地時,卻還在意自己摔倒的姿態(tài)是否稍顯體面。每個人的心底都匿藏著一個祥林嫂,反復(fù)咀嚼著那些該做的未做、不該做的卻已為之的遺憾。多少人在絕望深淵,幻想那浸著血的饅頭或許能成為救贖的良方。又有多少人在罪惡的陰影下,選擇了冷眼旁觀。

有言論稱魯迅未曾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因而難擔偉大作家之名。真正的文學,其本質(zhì)絕非商品,不應(yīng)以銷量衡量其價值。對每位文學創(chuàng)作者而言,魯迅猶如一座巍峨峻嶺,難以翻越。盡管他的作品在任何時代都顯得格格不入,然而,又有誰能如魯迅那般,以筆為劍,其鋒芒穿透百年時光,直至今天,仍有人忌憚其文字中所蘊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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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大學之精髓,不在于樓宇之巍峨,而在于大師之風采?!贝四嗣駠鴷r期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先生之言論。梅先生掌管著清華的經(jīng)濟命脈,即美國逐年返還之庚子賠款余額,在當時堪稱一筆巨款。錢學森等先輩海外深造之費用,皆源于此,且錢學森兩度申請延長資助,均為梅貽琦所首肯。梅貽琦身為清華基金之掌舵人,逝世時身無長物,一生清簡至極。北大前校長傅斯年,曾是五四運動學生領(lǐng)袖。蔣介石對其頗為賞識,然他堅持中立,不涉黨爭,勇于彈劾孔祥熙、宋子文等權(quán)貴。傅斯年心懷天下,不遺余力地為國為民奔走。他憑借自身威望與廣泛人脈,籌集大量資金,助困厄中的知識分子渡過難關(guān)。直至臨終前一夕,他仍在挑燈夜戰(zhàn),修改文稿,只為換取稿酬,換得一條稍厚的棉褲御寒。在我看來,他們方為真正的正氣凜然,清廉自守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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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深奧難解,劉文典先生斷言,世間唯二人能透徹理解莊子,其一是他自己,其二自然是莊子本人。然而,他是否真的理解莊子,實則并非關(guān)鍵。僅憑他那句“大學非衙門”,以及拒絕學生繁復(fù)迎送的作風,加之敢于與蔣介石直面交鋒所展現(xiàn)的文人士氣,已足以贏得大師之譽。劉文典性情孤傲,卻對陳寅恪欽佩有加,想來是因陳寅恪學識淵博。錢鐘書曾對陳寅恪考究楊貴妃是否處女入宮一事提出批評,認為過于細碎且意義不大。知識的價值,無論是實用與否,絕非個體或一時所能評判,而往往正是這些看似無用的知識,彰顯了我們非矩陣中漠然數(shù)字的身份。陳寅恪被譽為“教授的教授”,這是人們對知識本身的崇高敬意。而他刻在王國維墓碑上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正是那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窮其一生所追求的理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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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于清華大學長沙臨時校區(qū)的入口處,一位衣衫襤褸的乞丐緊緊抓住校長梅貽琦的衣袖,淚流滿面。此人竟是趙忠堯,中國核物理學的奠基者。為躲避日軍封鎖,他喬裝乞丐,將50毫克鐳藏于鉛盒內(nèi),再隱匿于一普通酸菜壇中,歷經(jīng)艱辛從北京攜至長沙。其學生諸如錢三強、鄧稼先、程開甲等,皆為“兩彈一星”的杰出貢獻者。而三十余載后,北京街頭出現(xiàn)的另一位蓬頭垢面的乞丐,卻是真正的落魄之人,身無分文,流落于市井。他便是趙忠堯的恩師葉企孫,中國物理學界的一代泰斗。葉先生一生未婚,將學生視為己出,全身心投入中國物理學的教育與研究事業(yè),被譽為大師中的大師。他最終孤獨離世,其逝世成為民族心中難以愈合的傷痕。

抗戰(zhàn)年月,年幼的梁從誡向其母林徽因發(fā)問,倘若日本侵略者侵襲而來,該如何是好?林徽因從容答道:“中國讀書人終歸還有條退路可走,你瞧,咱家門口不就是浩蕩的揚子江嗎?” 有人言道:中國的知識分子皆是“平日空談心性理,危難時刻方舍命報君恩?!?此種論斷未免偏頗,歷次民族危難之際,總有人在茫茫暗夜中為中華文明燃起希望之燈,有燈即意味著有人在。正所謂“守護國家,乃君王臣子肉食者之責;而捍衛(wèi)天下,即便是卑賤之匹夫亦有其擔當?!?/p>

也有人持不同觀點,認為民國時期的大師們多局限于國學與文學領(lǐng)域,對國家實際的進步與強盛貢獻有限,難以稱得上真正的大師。我作為一個典型的理工科背景人士,在年輕時也曾抱有相似的看法。然而,隨著人生經(jīng)驗的積累,我日益意識到,一個國家的科技實力與創(chuàng)造財富的能力固然至關(guān)重要,但其文化深度、道德規(guī)范以及社會價值體系同樣不可或缺??v觀歷史,每一次重大的社會變革,其根源往往源自于思想的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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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涅曾言:切勿小覷隱匿于任何角落的思考者,正因康德斬斷了上帝及其塵世代言人的聯(lián)系,才有羅伯斯庇爾將路易十六送上斷頭臺的壯舉。每個民族皆需擁有自己的思想家,需有人為公平與正義振臂高呼。一個缺失公平正義的社會,即便累積再多財富,也僅是滋養(yǎng)少數(shù)人的貪婪;再尖端的武器裝備,也僅是捍衛(wèi)少數(shù)人的特權(quán),而非增進人民的福祉。

當今世界再度步入風云變幻的時代,我們似乎又一次矗立于歷史的抉擇關(guān)頭。我們緬懷民國時期的諸位大師,追思他們踏過的足跡、傳揚的言語、以及漸行漸遠的身影,并非出于對那個時代的向往,畢竟,無人樂意重返一個貧弱交加、流離失所的歲月。我們敬仰的是他們的時代魂魄,他們在民族存亡的危急關(guān)頭,勇于在混沌中探索民族的前行之路。他們中,有人屢遭挫折,有人誤入歧途,卻始終矢志不渝,至死不悔。在暴風雨肆虐的漫漫長夜,他們守護著民族科學與文化的微弱火苗;在存亡系于一線的關(guān)頭,他們捍衛(wèi)著民族的精神根基。他們的眼神似乎依舊注視著我們的步伐;他們崇高的品性與智慧,宛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照亮著民族前行的漫漫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