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見過。”——4月12日，在氣象直播間里，北京市氣象局氣象高級工程師尹炤寅坦言，這場大風，他在北京從未見過。局地達到14級的“極端大風”，對內陸城市北京來說，極為罕見。
自大風橙警發(fā)布以來，許多北京人都在“等風來”，看看這場大風威力幾何。然而，對城市的管理者來說，“等風來”絕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
從天氣會商到發(fā)布預警，城市應急指揮體系要處置的情況涉及方方面面，既要考慮排查風險隱患，減少大風帶來的影響，又要對可能出現的后果有充分的預判，一旦出現突發(fā)情況，要有人、有物資、有應急力量。
迎接“極端大風”的考驗，對于一個常住人口超過2000萬的超大城市來說，既是一件大事，又是一樁細活。新京報記者從北京市多部門獲悉，本次極端大風天氣應對過程中，不少舉措尚屬首次。
指揮
全員在崗，六部門聯(lián)勤值守
“平谷嗎？剛剛收到的信息，我們已經報送了。”4月12日，在北京市應急指揮中心，信息管理崗的工作人員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核對報送信息的處理情況。
在他們身旁，是指揮中心的指揮人員、工作人員座席和大屏幕。大屏幕中間可以看到各區(qū)、各部門應急人員的視頻情況，兩旁則可以顯示相關點位監(jiān)控情況或城區(qū)道路交通情況。
4月12日，北京市應急指揮中心，大屏幕里可以看到各區(qū)、各部門應急人員的視頻情況，以及相關點位的監(jiān)控情況等。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這是北京市應急指揮中心這幾天的工作場景。12日，是本輪極端大風天氣的最強時段。
“調度是持續(xù)性的，針對不同情況、不同階段持續(xù)開展?！北本┦袘惫芾砭謶敝笓]專員王欣告訴新京報記者，對于每個報送的信息，都有工作人員進行核實、報送、研判及處置。遇有復雜情況，就會增派力量資源、組織協(xié)同處置，也可能會升級處置措施。
為應對此次極端大風天氣，早在4月10日北京發(fā)布大風橙色預警前，市應急指揮中心的全體干部就已停休在崗。而實際上，為了保證各區(qū)、各部門應急力量在崗可隨時調度，指揮中心在平時的日常應急過程中也會經常抽查點名。
除了視頻調度各區(qū)、各部門，這次應對極端大風天氣，還有6個部門的應急工作人員在指揮中心現場聯(lián)勤值守。這些部門都是為了有針對性地應對大風天氣可能造成的情況而參加的。
比如衛(wèi)健委，一旦有人員受傷需要救治，他們就可以調度院前急救力量到現場進行處置。
大風來臨，具體怎么應對？實際上，這是一項有嚴格預案規(guī)定的應急處置工作?！侗本┦写箫L天氣應急預案》規(guī)定了大風防范應對的組織機構與職責，誰擔任總指揮，誰擔任副總指揮，都有明確規(guī)定。
各區(qū)、各部門在應對大風天氣及引發(fā)的各類突發(fā)事件中要履行什么職責，也有明確規(guī)定。應急預案規(guī)定了市教委、市公安局、市城市管理委、市交通委、市園林局等部門的職責。預警發(fā)布后，各部門要按照預案開展工作。
比如在應急預案中，發(fā)布大風橙色預警時，市住建委會要求相關單位停止一切室外施工；市文旅局會要求旅行社調整行程，盡量減少外出游覽；市園林綠化局則要求嚴禁一切野外用火行為。
“對于預案中沒有規(guī)定的特殊情形，相關部門結合實際研究決策、科學應對，也會結合實際效果修訂完善預案。”北京市應急管理局預案處副處長王新華說。
園林工作人員對樹木進行修剪，減少倒伏風險。北京市園林綠化局供圖
預警
近10年來首個大風橙警提前發(fā)布
天氣預警，既是應急調度的重要一環(huán)，又是各項應急措施的重要依據。
4月9日晚10點34分，北京市氣象局在媒體群里發(fā)布一則重要天氣提示信息——平原地區(qū)陣風9至11級，山區(qū)局地陣風13級以上，市氣象臺將于10日上午提前發(fā)布大風橙色預警。
提前預警，對于有著多年報道經驗的氣象記者李珊來說，似乎從未見過。早在上周一，李珊就看到社交媒體上有博主發(fā)布 相關信息，本周六的北京大風可能是史上最強。
其實，這場極端大風早就在氣象部門的重點關注行列。
一份精準的天氣預報，需要結合大氣運動規(guī)律、監(jiān)測數據等，通過模型預報，經過十分龐大的計算得出具體預報信息，最后，通過預報員的經驗積累進行綜合分析判斷得出結論。天氣是一個預報科學，也是一個概率科學。
針對本次極端大風天氣，北京市氣象部門一直在動態(tài)追蹤。
新京報記者獲悉，早在10天前，北京市氣象部門就發(fā)現了此次天氣系統(tǒng)的演變，并持續(xù)跟蹤關注。一周之前，此次大風天氣過程列為氣象局嚴密監(jiān)測范圍。
進入春季之后，天氣系統(tǒng)變化非?？?，有時候7天之前看著可能是發(fā)展很旺盛的天氣系統(tǒng)，7天之后可能又減弱、消失，這十分常見。臨近時段的天氣往往有很大調整，氣象部門需要通過密切關注來保證預報的相對準確性。 市氣象局專家要關注的是，系統(tǒng)是不是穩(wěn)定，強度有沒有變化。臨近的預報同樣重要。
“去年有一個臺風，說是路徑會影響北京，后來突然轉向了。我們當時很快把信息發(fā)布出去，最后虛驚一場，不過，我們慶幸臺風沒來?！北本┦袣庀蠓罩行囊晃粴庀髮＜揖吞岬?，極端天氣是最難預報的，因為歷史上沒有過，大家都無法預判它可能會發(fā)生什么風險，可能就會以最高級別來進行風險預報。
4月10日10時30分，北京提前發(fā)布大風橙色預警。這是近10年來，北京發(fā)布的首個全市大風橙警。預警時段在11日17時至12日20時。
12日當天，氣象部門開啟一天的直播實時解讀，并逐小時發(fā)布天氣實況和安全提示。12日20時，伴隨天氣變化，氣象部門發(fā)布分區(qū)域大風橙警，除了延慶、懷柔等區(qū)，7區(qū)降級為黃色預警。
在當天直播的結尾，面對網友提問，北京市氣象局氣象高級工程師尹炤寅表示，本次大風天氣基本符合此前的預報過程。
預報準確，是部署出應急舉措的關鍵前提。
4月12日，海淀區(qū)中關村東路，電子屏滾動播放著大風預警信息。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調度
需要什么力量，隨叫隨到
在北京市應急指揮中心，大風橙色預警發(fā)布前后，市領導已多次現場調度，對大風應急的各方面工作提出明確要求。連接這個“應急中樞平臺”的，是各區(qū)、各部門，甚至各街道鄉(xiāng)鎮(zhèn)的應急力量。
4月11日下午4點30分，門頭溝區(qū)政府內的應急指揮部，全天的調度會仍在繼續(xù)。一排排電腦上，顯示著遍布門頭溝區(qū)各處的監(jiān)控畫面，街道、社區(qū)、村莊、山林……
距離大風到來，還有最后一點兒時間，窗外一片寧靜，窗內的人們，卻越發(fā)緊張了。
“所有的房屋都檢查了嗎？有沒有遺漏的風險點？”
面對指揮部的提問，屏幕另一邊，一位鄉(xiāng)鎮(zhèn)負責人回答：“各村都已經檢查多次，有風險的房屋已提前修補，目前仍在不間斷地巡查?！?/p>
類似場景不斷出現，“應急物資準備了多少了？還在籌備增加嗎？”“風險區(qū)域的人員都轉移了嗎？沒有轉移的是否真的安全？”每一個問題解決之后，都會有新的問題跟上，森林防火、城市運行、房屋安全、交通出行、生產生活……大風到來之前，再多的準備也不嫌多。
會議從早晨持續(xù)到晚上，從部署到調度，預警中的時間點逐漸接近，人數也在逐漸減少。調度過后，一個個區(qū)、鎮(zhèn)的干部和工作人員，下沉到各自包片的鎮(zhèn)街、社區(qū)、村莊，他們從調度會的參與者，變成了深入基層的應急隊員之一。
門頭溝區(qū)的調度，是北京各區(qū)、各部門應對“極端大風”的一個縮影。層層調度的根本，是北京應急體系的機制健全、運行暢通。用王欣的話說，需要哪個區(qū)、哪個部門的力量，就能隨時聯(lián)系上，隨叫隨到。
應急
公園、地鐵不是一關了之
應對大風，各部門該怎么做，應急預案規(guī)定得清清楚楚，可謂“有章可循”。但如何最大化減少極端天氣對人民群眾生活的影響，同時又盡可能周全地考慮到具體場景中方方面面的情況，考驗的是一個城市的精細化管理和韌性。
大風橙色預警發(fā)布以來，北京公園景區(qū)的開放范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動態(tài)調整，并及時向社會進行告知。4月10 日傍晚，北京市園林綠化局發(fā)布通知稱，全市公園景區(qū)停運室外游樂設施。當晚，北京市公園管理中心表示，北京市屬公園將適時對公園景區(qū)內院落、橋梁、險路、林區(qū)等采取臨時封閉管理等措施。
4月11日早上8點，處于山林景區(qū)的三家市屬公園率先發(fā)布閉園公告——國家植物園、香山公園、百望山森林公園表示，公園屬于山林景區(qū)，為保證游客人身安全，公園自4月11日17時至13日24時臨時關閉，14日恢復開放。隨著對形勢的研判，4月11日下午，多家公園作出暫時閉園規(guī)定，包括北京溫榆河公園朝陽段、位于通州的城市綠心森林公園等。
不過，公園絕不是一關了之，一些公園會根據實際情況調整關閉范圍。比如，4月11日下午，景山公園表示，園內展室展廳將視情況關閉。而隨著大風預警的變化，一些公園也第一時間調整開放措施。例如，北海公園依據西城區(qū)降級為大風黃色預警，宣布自4月13日中午12:00起恢復開放，不過因大風并未完全停止，室外游船仍繼續(xù)暫停運營。
4月13日中午12時起，北海公園恢復開放。當天下午，園內游客絡繹不絕。新京報記者 李木易 攝
一些公園不僅考慮到市民游客的安全，還想到了文物的安全。
圓明園在綺春園鑒碧亭北側天心水面景區(qū)常設了室外展區(qū)，展出“圓明園流散回歸的文物”，文物被玻璃罩保護著展出。4月10日，大風來臨前，天心水面流散文物的玻璃罩就已卸除，相關文物搬運至庫房內進行保管。
圓明園天心水面展區(qū)原本陳列著一批流散回歸的文物，這些文物都配有玻璃保護罩。大風來臨前，園方將文物轉移到安全地點。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除公園外，城市交通、鐵路也第一時間響應，采取應急舉措。
4月12日，北京實行“15條軌道交通地面高架線路區(qū)段停運”，共涉及106座車站、216公里。不過，地下段及不涉及地面高架線路的其他軌道交通線路照常運營。大興機場線則結合大興機場客流情況及線路保護區(qū)安全情況，及時采取降速、停運措施。
在應對極端惡劣天氣過程時，北京軌道交通領域采取如此大范圍的停運措施，尚屬首次。但軌道交通也絕不是一停了之，而是要既考慮到人民群眾的出行安全，同時最大限度地照顧到出行需求。
值得一提的還有一則“破例”故事。
4月11日晚上6點24分，296名小學、初中學生研學結束，集中返京。北京北站“破例”打開東門，11輛大巴車開進站前廣場，讓孩子們以最快速度上車回家。
原本，出于交通秩序和人車分流的考慮，并不允許大巴車進入，站區(qū)東門也是不開放的。北京北站地區(qū)管理辦公室負責人認為，在這樣的大風天氣下，孩子們的人身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最終，這批孩子以班級為單位順利登上了車。當晚7點多，孩子們全部安全離開，北京北站的東門又關閉起來。
“這是個不情之請，我們就是隨口一問，也沒提前打招呼，沒想到這么快就給了我們回復，還為我們破了例。”研學機構負責接站的老師馮琳十分感激，“不然大風天氣真不知道該怎么辦?！?/p>
互助
社區(qū)基層展現“攜手同行”的力量
應對一場極端天氣，不僅需要城市管理體系的有效運轉，民間的應對，也體現著城市的文明。
4月11日晚，朝陽區(qū)委組織部發(fā)出《關于加強黨建引領 動員各類社會資源應對大風極端天氣的倡議書》，號召全區(qū)各街鄉(xiāng)黨（工）委、各社會單位黨組織、新興領域黨組織攜手同行，加強協(xié)同配合，共同做好此次大風防范應對工作，打贏這場應對極端天氣的硬仗。
倡議書發(fā)出后，朝陽區(qū)餐飲行業(yè)黨委就迅速響應，把要求傳達到各大商圈、各餐飲企業(yè)。4月12日一早，在姚家園附近送餐的外賣員李良就在微信群里收到外賣早餐劵海報——一家餐館為外賣騎手提供兩天專享免費早餐，在全市幾十家門店都可以使用。
“外面風大，大家可以坐里面吃，需要打包的可以隨時打包拿走?！?2日早上6點半，這家餐館的店長諶滿珍招呼著進店的外賣員李良和他的同事們。
此外，朝陽區(qū)各大商圈、園區(qū)也開放地下車庫，為市民免費提供3.3萬余個停車位。
除了朝陽區(qū)的互助倡議，不少基層黨組織提前考慮、不間斷巡查，和群眾一起應對這場“極端大風”。
4月12日，朝陽區(qū)雙橋東路，市民走在大風中。工地外墻上張貼著大風預警的相關提示。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
在海淀區(qū)北下關街道娘娘廟社區(qū)，極端大風天氣來臨前，社區(qū)網格員就上門走訪獨居老人，幫助檢查門窗安全性，并叮囑老人大風天氣減少外出。社區(qū)還為老人留下應急電話，確保他們有需要時能及時聯(lián)系到人。
4月11日上午，西北旺鎮(zhèn)西玉河社區(qū)發(fā)現大牛坊四區(qū)對面的路面圍擋存在被風刮倒、壓到停放車輛的風險。西北旺綜合行政執(zhí)法隊隊長李金軍立即與西玉河社區(qū)書記聯(lián)系，出動1臺工程車和5名工作人員，僅用15分鐘就將存在風險的圍擋拆除。
基層黨員和群眾，在應對“極端大風”中，展現出“攜手同行”的力量。
13日，隨著風力逐漸減弱，北京降級發(fā)布大風黃警，部分區(qū)域降為藍警。當天下午，北京市氣象局發(fā)布統(tǒng)計數據顯示，此次大風過程極端性強，北京13個國家氣象站極大風破紀錄，全市極大風速出現在門頭溝高山玫瑰園，達14級。
4月11日17時至13日16時極大風實況圖。北京市氣象局供圖
一場大風，無疑是一場大考，檢驗了北京應急處置的能力，也透視出超大城市應對氣象災害的治理水平?！按箫L預警信號解除以后，我們就會轉入正常的應急值守。后續(xù)，我們還要做一些復盤總結工作，也是為了進一步提高應對處置這種情況的能力。復盤總結，爭取打一仗、進一步。”王欣說。
（文中李珊系化名）
記者/吳為、周懷宗、裴劍飛、王景曦、張璐、吳婷婷
編輯/劉夢婕
校對/盧茜
運營編輯/劉茜賢
熱門跟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