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臘月的北風仿若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刮在臉上,杜志遠下意識地緊了緊軍大衣的領口。他呼出的白氣在這凜冽的冷空氣中瞬間凝結(jié)成霜,星星點點地掛在他的眉毛上,宛如歲月悄然留下的痕跡。

火車站外,幾輛騾車稀稀拉拉地??吭谝慌?,車把式們抄著手,雙腳不停地跺著地面取暖,他們的目光不時急切地朝站口張望,期盼著乘客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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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去杜家莊多少錢?”志遠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到一個滿臉褶子的老漢跟前,禮貌地詢問道。

老漢聽聞,上下打量著志遠那身嶄新筆挺的軍裝,目光最后落在他肩上那對閃亮的紅領章上,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喲,解放軍同志!您從哪兒來???”

“蘭州軍區(qū)?!敝具h輕輕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三年的軍旅生涯,讓他連鄉(xiāng)音都變得有些生疏,帶著一絲不自覺的拗口。

“哎呀,那可遠著哩!”老漢一邊感嘆著,一邊手腳麻利地接過他的行李,“上車吧,看您是當官的份上,收您五毛錢。”

騾車緩緩啟動,車輪吱呀吱呀地碾過積雪覆蓋的土路,發(fā)出沉悶而有節(jié)奏的聲響。志遠坐在車上,心也隨著這顛簸的路途起伏不定。三年了,自從當兵離開家的那天起,他就再沒見過爹娘和妹妹。

如今,他已經(jīng)是一名排長,胸前還別著一枚三等功的獎章,可在他心里清楚,這些榮譽在父親眼里,或許還比不上早點抱孫子來得實在。

“同志,前面就是杜家莊了?!辈恢^了多久,老漢那帶著鄉(xiāng)土氣息的吆喝聲打斷了志遠的思緒。

村口的歪脖子柳樹依舊靜靜地佇立在那里,只是比起記憶里,它顯得更加佝僂,枝干上堆滿了積雪,遠遠望去,像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白發(fā)老人,正彎著腰,深情地等待著游子歸來。

志遠望著那棵熟悉的柳樹,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軍裝口袋里的那張照片——曉霞穿著碎花棉襖,兩條烏黑油亮的辮子垂在胸前,笑容燦爛得如同春日里盛開的山茶花,明媚動人。

“娘!娘!我哥回來了!”還沒走到院門口,妹妹杜小梅那清脆響亮的聲音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炸開了整個院子。她像一只活潑的小鹿,從屋里歡快地竄出來,跑得太急,差點被門檻絆倒。

志遠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撲過來的妹妹,這才驚覺當年那個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黃毛丫頭,如今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辮子又粗又長,紅撲撲的臉蛋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

“長這么高了!”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有些哽咽,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腦袋,鼻子突然一陣發(fā)酸,眼眶也微微濕潤起來。

“遠兒?真是遠兒回來了?”母親周秀蘭聞聲,急忙撩開棉門簾,手上還沾著沒來得及擦干凈的面粉,她在圍裙上匆匆抹了兩把,便快步迎了出來。她的眼角又多了幾道皺紋,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可她的眼睛還是那么明亮,像兩盞溫暖的明燈,無論何時,都為志遠照亮著回家的路。

“娘!”志遠激動地喊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跨進院子,情緒太過激動,膝蓋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母親的手粗糙而溫暖,當她握住志遠的手時,微微顫抖著,仿佛在撫摸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滿是小心翼翼與珍視。

“快進屋,外頭冷!”母親緊緊拉著他的手,一刻也不肯松開,眼睛卻一個勁兒地往他身后瞟,“你爹去大隊部了,一會兒就回來。小梅,快去叫你爹!”

屋里燒著暖烘烘的土炕,一進屋,撲面而來的熱氣瞬間驅(qū)散了身上的寒意。志遠脫下軍大衣,母親立刻接過去,輕輕地掛在門后的釘子上,還用手仔細地撫平并不存在的褶皺,眼神里滿是慈愛與關切?!笆萘耍埠诹??!蹦赣H的目光在他臉上緩緩逡巡,心疼地說道,“部隊上吃得飽不?”

“飽著呢,娘?!敝具h一邊回答著,一邊從行李里掏出一個布包,“這是蘭州的白糖,還有幾塊布料,給您和妹妹做衣裳。”

母親接過布包,手在布料上輕輕摩挲著,眼睛里閃爍著欣喜的光芒:“這料子真細發(fā),得留著給你娶媳婦用。”

志遠的耳根微微一熱,正想開口說些什么,院門“咣當”一聲被人用力推開,一個洪亮粗獷的聲音傳了進來:“兔崽子還知道回來?”

父親杜建國邁著大步,流星般地走進屋。他身上的舊軍裝雖然洗得有些發(fā)白,但風紀扣依然系得一絲不茍,彰顯著他多年軍旅生涯養(yǎng)成的嚴謹作風。他比三年前更瘦了,可背卻挺得筆直,猶如一棵飽經(jīng)風雨洗禮的老松樹,堅韌而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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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志遠下意識地立正,向父親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父親的目光在他肩頭的紅領章上停留了好幾秒,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抽動了一下:“提干了?”

“報告父親,上個月剛提的排長?!敝具h挺起胸膛,聲音洪亮而堅定,胸前的三等功獎章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熠熠生輝,仿佛在訴說著他的榮耀與付出。

父親“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向臉盆架前洗手,可志遠還是敏銳地看見他的肩膀明顯松弛了下來。志遠明白,這是父親表達滿意的獨特方式——他永遠不肯直接夸贊你,但會默默地把你的獎狀貼在堂屋最顯眼的位置,向每一個來訪的人展示著他的驕傲。

晚飯十分豐盛,母親特意殺了那只下蛋的老母雞。金黃的雞湯上,翠綠的蔥花星星點點地漂浮著,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小梅像一只歡快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問哥哥部隊上的各種趣事。

父親很少說話,只是不時默默地給志遠碗里夾肉,而自己卻只啃雞頭和雞爪——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好東西總要留給孩子們,自己卻總是默默承受著生活的艱辛。

“對了,”志遠扒完第二碗米飯,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說道,“我這次回來,還有件事想跟您二老商量。”

母親盛湯的手突然頓了一下,動作僵在半空中。父親則放下筷子,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他,仿佛已經(jīng)預感到了什么。

“我和曉霞...就是村東頭老李家的閨女,我們想訂婚?!敝具h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幾個字時,幾乎含在嘴里,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瞬間,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靜得有些可怕。小梅驚訝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母親手里的湯勺“當啷”一聲掉進鍋里,濺起小小的水花。

父親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變得陰沉無比,猶如暴雨前烏云密布的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李家?”父親的聲音仿佛淬了冰,冷得刺骨,“那個土里刨食的李大奎?他家閨女連初中都沒上完吧?”

志遠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筷子,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曉霞人很好,勤快,懂事...”

“放屁!”父親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被震得跳了起來,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你堂堂一個軍官,娶個農(nóng)村丫頭?你腦子讓驢踢了?”

“他爹!”母親急忙伸手按住父親的胳膊,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孩子剛回來,有話好好說...”

“說什么說?”父親用力甩開母親的手,情緒激動地吼道,“我在部隊干了二十年,才混到副營長轉(zhuǎn)業(yè)。你好不容易提了干,前途無量,就該找個門當戶對的!縣里張政委的閨女不是剛中專畢業(yè)嗎?那才配得上你!”

志遠的臉漲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額頭上青筋微微凸起:“我和曉霞是真心...”

“真心?真心能當飯吃?”父親冷冷地笑了一聲,笑聲里帶著一絲嘲諷,“你穿這身軍裝,就得對得起組織的培養(yǎng)!個人問題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煤油燈的火焰在這激烈的爭執(zhí)中不安地跳動著,將父子倆的影子扭曲地放大投射在土墻上,宛如兩個巨人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搏斗。母親急得不停地搓著圍裙,眼神中滿是無奈與擔憂。小梅則害怕地縮在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出,眼神在父親和哥哥之間來回游移。

“我...我答應過曉霞...”志遠的聲音有些發(fā)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那是對愛情的堅守與執(zhí)著。

父親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打破了這緊張壓抑的氣氛:“杜志遠!你要還認我這個爹,明天就去跟那丫頭斷了!否則別進這個家門!”

說完,他摔門而去,腳步聲在雪地里咯吱作響,漸行漸遠,只留下屋里一片死寂和志遠那失落而又堅定的眼神。

母親長嘆一口氣,輕輕地握住志遠的手,聲音里滿是無奈與勸慰:“你爹就這脾氣,他是為你好...”

志遠盯著碗里已經(jīng)涼透的雞湯,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曉霞的笑容如同一幅溫暖的畫面,浮現(xiàn)在他眼前,還有她偷偷塞給他的那雙繡著并蒂蓮的鞋墊——那細密的針腳,仿佛每一針都縫進了她全部的心意與深情。

院外的老槐樹上,一只寒鴉突然叫了兩聲,聲音凄厲而哀傷,劃破了這寂靜的夜空。志遠想起離家那天也是這樣的黃昏,曉霞躲在草垛后面,哭得眼睛紅腫,卻死活不肯出來送他。那時候他就暗暗發(fā)誓,等提了干,一定要風風光光地回來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