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媽媽偏心你一輩子,如今她走了,該算清這筆賬了。"我站在母親靈堂前,直視著弟弟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丟進了平靜的水面。
親戚們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滿堂寂靜,只剩下蠟燭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大舅媽的臉色刷地變白了,她手中的茶碗險些掉在地上,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深秋,北風刮得院子里的白楊樹嘩嘩作響,落葉紛紛揚揚地飄落,像是無聲的哀悼。
我們老家在河北一個小縣城,三間正房兩間廂房,青磚灰瓦,門楣上斑駁的紅漆還依稀可見當年的喜慶。
院子不大,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兩旁種著幾棵老梨樹,每到春天,梨花盛開,白得耀眼,母親總愛在樹下擺張小竹椅,一邊納鞋底一邊看著我們兄弟倆打鬧。
母親的棺木就停在正房堂屋,四周點著白蠟燭,她的遺像上蒙著一層薄紗,照片里的她目光溫和,嘴角微微上揚,就像生前最常有的表情。
我叫周建國,一九五九年生人,趕上了最艱難的三年自然災害,聽母親說,我出生那天,全家就只剩半斤紅薯干和一把黃豆。
弟弟周建民比我小五歲,生在一九六四年,那時候生活已經(jīng)好轉,他從小白白胖胖,是我們家的"小太陽"。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母親總是把好東西留給弟弟,這幾乎成了我們家的"鐵律"。
記得有次供銷社難得進了一批橘子,家家戶戶都派人去排隊,我們家也不例外。
母親天不亮就去排隊,一直站到中午,才買到兩個又小又酸的橘子,回來后,她一個給了弟弟,另一個她自己只吃了一瓣,剩下的都給了我爹。
我站在一旁,口水直咽,卻沒敢吭聲,心里憋著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晚上睡覺時,我偷偷抹眼淚,母親好像聽見了,輕手輕腳地走到我的炕邊,悄悄塞給我一小塊橘子皮:"含著,甜。"
我含著那苦澀的橘子皮,眼淚流得更兇了,母親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著,輕輕揉了揉我的腦袋,然后嘆了口氣,悄悄走開了。
一九七八年,我高中畢業(yè),本該參加高考,那一年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二年,我們班上許多同學都躍躍欲試。
我的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語文老師王老師特意找我談過,說我作文寫得好,有文采,考大學有希望。
但家里實在困難,父親是紡織廠的工人,那年得了肺病,需要長期治療,一天天瘦下去,臉色蠟黃,整宿整宿地咳嗽。
母親在街道小商店做營業(yè)員,工資微薄,每個月才四十多塊錢,除去日常開支,幾乎所剩無幾。
為了給父親治病,家里東拼西湊,借遍了所有能借的親戚,連墻角那只傳了三代的老花瓷缸也被母親偷偷拿去典當了。
我主動提出放棄學業(yè),到紡織廠當了一名學徒工,起早貪黑,每天和轟鳴的機器打交道,回家后手上總是沾滿了棉絮和機油。
"建國,你這孩子懂事。"母親拍著我的肩膀,眼圈紅紅的,聲音里帶著哽咽,"等你爹病好了,咱再想辦法讓你繼續(xù)念書。"
她的手粗糙干裂,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污垢,那是歲月和勞作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跡。
可父親的病一拖就是三年,起起伏伏,醫(yī)藥費像無底洞一樣吞噬著家里僅有的積蓄。
我的青春也在車間的機器轟鳴聲中一去不返,原本熟悉的課本公式漸漸在腦海中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紡織工藝和機器維修知識。
而弟弟卻在一九八三年考上了省城的大學,學的是當時吃香的機械工程專業(yè),據(jù)說畢業(yè)后包分配,前途一片光明。
送弟弟去大學那天,母親張羅了一桌飯菜,蒸魚、紅燒肉、燉雞,還特意蒸了弟弟愛吃的棗泥饅頭,那陣香味飄得老遠,引得鄰居家的孩子們都站在墻根邊直咽口水。
席間,她拿出一個藍布包,里面是五十塊錢,說是給弟弟的生活費,還有一雙她親手縫的厚底布鞋,說是冬天穿。
那時候,我一個月工資才四十多塊,還要貼補家用,自己的零花錢少得可憐,一雙新鞋都舍不得買。
"媽,這錢哪來的?"我忍不住問,聲音里帶著一絲酸楚。
"賣了幾件老衣裳。"母親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手卻不自覺地摸了摸耳垂,那里曾經(jīng)掛著奶奶給她的金耳環(huán),是她最珍貴的嫁妝。
車站上,母親一直揮手目送弟弟的汽車消失在塵土飛揚的公路盡頭,眼睛里含著淚花,嘴里念叨著:"好好學習,保重身體啊..."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沉默不語,腳步比平時慢了許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我住在廠里的集體宿舍,四人一間,鐵架子床,冬冷夏熱,被子下面常年有一股霉味。
炎熱的夏夜,蚊子嗡嗡作響,我們就搬著凳子到外面乘涼,聽廣播里放評書,或者看露天電影,那是難得的消遣。
弟弟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省機械研究所,單位分了一套四十平米的新房,磚混結構,帶衛(wèi)生間,在當時算是相當不錯的待遇。
母親逢人就夸:"我家建民有出息,分了新房子呢!還是機械研究所的干部?。⑺穆曇衾锍錆M驕傲,仿佛弟弟的成就就是她最大的榮耀。
街坊鄰居都羨慕不已,背地里嘀咕:"老周家運氣好啊,兒子當了干部,以后有靠山了。"
大舅媽更是直接,當著我的面對母親說:"你看人家建民,多有出息,不像有些人,一輩子就在廠里當工人,沒出息。"
這話明擺著是說給我聽的,我低著頭,裝作沒聽見,但心里卻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雜陳。
母親笑笑沒接話,只是偷偷瞪了大舅媽一眼,然后拉著我的手,輕聲說:"建國也好,他吃苦耐勞,心善。"
一九八七年,我好不容易通過自學考上了夜大,學的是機械設計,每天晚上下班后騎著自行車趕去十幾里外的教室,風雨無阻。
車間主任找我談話,說看我這么上進,要提拔我當班組長,每月增加十五塊錢補貼,還有評先進的機會。
我欣喜若狂,連著幾晚睡不著覺,盤算著拿到第一個月工資要給母親買件新棉襖,再給父親買盒好煙。
正當我憧憬美好未來時,父親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次比以往都要嚴重,整夜整夜地咳嗽,痰里帶血,醫(yī)院診斷為肺結核復發(fā),需要住院治療。
"建國,你爹這病..."母親欲言又止,眼睛里滿是愧疚和期待。
"我明白,媽。"我主動放棄了晉升機會,改做了計件工作,多勞多得,工資雖然高一些,但再無升遷可能。
夜大也不得不放棄了,那些剛買的教材和筆記本被我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床底下的木箱里,像是埋葬自己的一個夢想。
每天下班后,我就直奔醫(yī)院,給父親端屎端尿,擦身子,喂藥,常常忙到深夜才回宿舍。
母親則在醫(yī)院照顧白天,白天我上班她不放心,寧可自己多辛苦些。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一九九七年。
那一年,國企改革如火如荼,許多工廠倒閉,工人下崗,我們廠也不例外,裁員的消息滿天飛。
我因為技術過硬,暫時保住了飯碗,但工資卻比從前少了一大截,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那年春節(jié),母親突然病倒,開始只當是感冒,吃了幾副中藥也不見好,后來去醫(yī)院一查,竟是肝硬化晚期。
她走得很快,從發(fā)病到離世不過三個月,到最后甚至沒來得及和我們好好道別。
弟弟回來奔喪,西裝革履,手腕上戴著金表,拎著一箱高檔煙酒,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
看到病床上瘦得皮包骨的母親,他哭得比誰都兇,一邊哭一邊喊:"媽,你等等我,再等等我回來看你啊..."
遺憾的是,母親始終沒能等到他最后一面,在弟弟的飛機落地前兩個小時,她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喪禮前夜,我獨自整理母親的遺物。
她的東西很少,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衣服,幾雙補了又補的布鞋,一個舊梳妝盒,里面裝著幾支發(fā)卡和一瓶早已干涸的香水,那是弟弟從省城帶回來的禮物。
在她的針線盒底層,我發(fā)現(xiàn)了一本破舊的賬本,封面已經(jīng)磨損得看不清原來的顏色,紙張發(fā)黃,邊角卷曲。
翻開一看,竟是母親記錄的每一筆收支,她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字里行間透著心酸和艱辛:
"1979年1月,賣金耳環(huán),88元,建國爹看病用。"
"1980年3月,借三姐10元,建國補牙。"
"1981年7月,賣縫紉機,65元,家里添置煤爐。"
"1982年11月,典當手表,30元,建國報夜校。"
"1983年9月,賣嫁妝手鐲,120元,建民上大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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