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平縣往南八十里處,有個叫李秀才的年輕人。他自幼聰慧過人,十歲便踏入學(xué)堂,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年少時可謂意氣風發(fā),備受矚目。李秀才家境殷實,家中有上百畝肥沃良田,雖說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他是家中獨子,十六歲時在父母的操辦下,迎娶了同鄉(xiāng)孫舉人家的女兒婉娘為妻。婉娘長相秀麗,性格溫柔,夫妻二人婚后生活甜蜜美滿。
然而,好景不長。短短兩三年間,李秀才的父母相繼離世。李秀才接連為父母守孝,一晃便是四五年。守孝期滿后,他去參加科舉考試,卻屢屢落第,往日的雄心壯志漸漸被消磨殆盡。
再加上父母去世后,又接連遭遇荒年,李秀才不得不靠賣地維持生計,家產(chǎn)已損失大半。眼見夫妻二人即將陷入困境,李秀才找到婉娘商量:“我年少時頗為得意,自認為才高八斗,一心想要金榜題名,成就一番大業(yè)。怎奈命運弄人,每次都名落孫山。我打算棄文從商,闖蕩四方,哪怕能取得一點成就,也足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p>
婉娘輕聲說道:“我聽聞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既然我嫁給了你,凡事自然以你為重。只是夫君此去路途艱險,一定要保重身體。一旦有所成就,可別忘了家中的我。” 說著,眼眶已然泛紅。李秀才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拍了拍:“能娶到你這樣的妻子,我還有什么可奢求的。你只需安心操持家務(wù),我一旦賺了錢,立刻快馬加鞭趕回來。”
兩人商量妥當后,婉娘幫李秀才收拾好行囊,李秀才又購置了一些貨物。想到妻子正值青春年華,獨自在家恐怕諸多不便,于是讓婉娘親自下廚做菜,請來了自己的至交好友趙強。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秀才起身向趙強鞠了一躬:“趙兄,你我情同手足,有件事我不得不麻煩你?!?/p>
趙強趕忙起身扶起李秀才:“李兄,這是做什么?就憑你我的兄弟情誼,只要你一句話,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絕不退縮?!?李秀才扶住趙強的臂膀:“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實不相瞞,兄弟我準備外出經(jīng)商,這一去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
別的我都不擔心,只是家中妻子一人在家,還得靠你多多關(guān)照。” 李秀才說完,便把妻子叫了出來,讓她拜見趙強,并囑咐道:“趙兄是我的好兄弟,我走之后,你若有什么難處,就去找他?!?/p>
在那個時候,男女有別的觀念很重,女子一般不會輕易在其他男子面前露面。所以,趙強雖說和李秀才是至交,可這也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婉娘。這一看,讓年已二十五歲仍未娶妻的趙強心中有了別樣的想法,只是沒有表露出來。
一切安排妥當后,李秀才這才放心地帶著貨物前往金陵。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六年,期間只是寫了許多書信,還寄回了一些生活費。李秀才走后,趙強隔三岔五就去婉娘家?guī)兔Γ粊矶?,兩人漸漸產(chǎn)生了感情,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一天,李秀才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回家看看。收到信件后,沉浸在甜蜜中的兩人這才如夢初醒,趕忙湊在一起商量對策。這邊李秀才將貨物全部賣出,帶著賺來的金銀,包了一艘小船往家趕。

走到半路,遇到一個渡口。李秀才在船上待得無聊,便讓船夫把船靠岸,自己上岸閑逛。沒走多遠,只見一群人圍在一起,吵吵嚷嚷的。李秀才快步上前,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獵戶,把一只貓綁住四肢放在地上,自己在一旁磨刀。
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那貓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似乎預(yù)感到了自己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無助地哀叫著。李秀才走上前時,白貓聽到聲音,一回頭與李秀才四目相對,眼神中滿是哀求。李秀才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說道:“老兄,先別忙著磨刀,這只貓多少錢?我買了?!?/p>
獵戶一愣,說道:“你想要這貓?至少得給三百個大錢?!?李秀才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剛要掏錢,獵戶見他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立刻反悔:“等等,我剛才說的是昨天的價。今天我改主意了,非一千個大錢不賣?!?一千個大錢差不多能買半頭牛了。
李秀才看著可憐巴巴的白貓,咬咬牙,掏出一罐錢遞給獵戶,然后帶著白貓走了。獵戶收了錢,盯著李秀才的背影看了很久,眼中的光芒閃爍不定,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秀才在街上逛了許久,直到傍晚才回去。晚上睡覺的時候,獵戶悄悄摸上了船。白貓最先察覺到,剛要撲上去,被獵戶一腳踢進了河里。船夫被驚醒,剛要起來查看,獵戶手起刀落,割破了他的喉嚨。李秀才還沒走出船艙,一把鋼刀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心口??辞鍋砣耍钚悴耪f道:“壯士,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過是從你手里買了一只貓,沒做對不起你的事,為何要殺我?” 獵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沒人告訴過你,出門在外別露財嗎?你買只貓都肯花一千個大錢,想必是個有錢人。
下輩子記得學(xué)聰明點。” 獵戶說完就要動手。李秀才害怕極了,急忙哀求道:“等等,壯士,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我船上的東西你都可以拿走,能不能給我留個全尸,也算是你積德了?!?獵戶想了想,覺得也沒什么不妥,于是找來一個麻袋,把李秀才手腳綁住,裝進麻袋,扔進了河里。隨后拍拍手,心滿意足地開著船離開了。
在他走后不久,一只白貓突然從水中躍出,口中叼著麻袋口,奮力向岸邊游去。折騰了好一會兒,終于游到岸邊,把李秀才拖上了岸,解開麻袋,發(fā)現(xiàn)李秀才已經(jīng)昏死過去。白貓上躥下跳,跑到遠處大聲叫喚,不一會兒就引來了一些人。這些人發(fā)現(xiàn)昏迷的李秀才,急忙對他進行急救。直到李秀才猛地咳了幾聲,吐出一些水,才緩緩蘇醒過來。白貓轉(zhuǎn)身就跑,無論李秀才怎么呼喚,都不回頭。
李秀才休息了一會兒,天亮后就去縣衙報了官。官差帶他到岸邊查看,可此時獵戶早已逃之夭夭,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只能準備回去發(fā)布通緝令。就在這時,傳來一陣貓叫聲,眾人連忙看去,只見水中一人一貓,扭打著往岸邊靠近。
過了一會兒,才看清是白貓咬著獵戶的衣角,拼命往岸邊拖,不管獵戶怎么毆打,它都不松口??斓桨哆厱r,幾個衙役沖上去把獵戶抓住,押送到官府。衙役根據(jù)獵戶的交代,找回了丟失的財物,還給了李秀才。
做完筆錄出來,李秀才看到白貓守在門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摸了摸白貓的頭,說道:“小白,我救了你一命,你又救了我一命,咱倆是不是扯平了?” 白貓叫了幾聲,似乎在回應(yīng)李秀才的話。李秀才忍不住笑了:“走,我?guī)慊丶摇!?/p>
李秀才再次租了一條船,帶著白貓回了家。到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婉娘看到丈夫回來,心中歡喜不已,急忙上前迎接,夫妻二人互訴離別之苦。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黑透了。婉娘為李秀才燒好了熱水,催他去洗澡。
李秀才走到浴桶前,剛要脫衣服,白貓突然沖了進來,對著浴桶大聲叫喚。李秀才不明所以,正要驅(qū)趕白貓,白貓猛地一躍,跳到浴桶后面的帷幕里。一個蒙面男子大喊一聲,拿著一把菜刀沖向李秀才。白貓再次竄出,一口咬住男子的右手,男子吃痛,菜刀掉落。李秀才上前揭開男子的面罩,發(fā)現(xiàn)竟然是自己的好兄弟趙強。李秀才大驚失色:“是你,你為什么要殺我?”
這時婉娘也聽到聲音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呆立在當場。李秀才看看她,又看看趙強,瞬間明白了一切。李秀才抬起手,指著婉娘,又指向趙強:“你們,你們居然要殺我?” 婉娘癱坐在地上,只是哭泣。
趙強面色凄慘,說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和婉娘是真心相愛的。這些年你一直不回來,讓她一個弱女子怎么生活?我承認我對不起你,要殺你也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跟她無關(guān)。你要殺要剮隨你便,只求你放過婉娘?!?/p>
李秀才的手緩緩放下,他的心也漸漸沉入谷底。沉默了許久,李秀才問婉娘:“你是怎么想的?” 婉娘淚如雨下:“你走的時候說最多兩三年就回來,可六年都沒回來。我承認我對不起你。如果有來生,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p>
李秀才咬緊牙關(guān),一字一句地說:“我雖然人沒回來,但這些年的生活費一分不少,你們花著我的錢,談著你們的情,一句對不起就能了事嗎?要不是小白幫忙,我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死了?!?/p>
婉娘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響:“你的錢我們一定會還給你,這些年的每一筆賬我們都記著,就算去要飯,也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李秀才長舒一口氣:“你們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們。”
兩人如釋重負,相互攙扶著離開了。趙強本就沒什么本事,不會賺錢,以前全靠李秀才接濟,才不至于挨餓。這幾年也是靠著李秀才寄回來的錢,才過得逍遙自在。如今突然沒了李秀才的資助,沒過多久就原形畢露了。
兩人回家不到兩個月,家里就已經(jīng)揭不開鍋了。趙強只會窩在屋里看書,絲毫不提賺錢養(yǎng)家的事。婉娘找了一份幫人洗衣服的活兒,每天掙著微薄的銅錢,勉強讓兩人不至于餓死。
隨著時間推移,婉娘的活兒越來越多,原本細膩的皮膚經(jīng)風吹日曬后,變得粗糙干裂,原本纖細的手指也變得又短又粗。僅僅一年時間,她就從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富家太太,變成了飽經(jīng)生活磨難的黃臉婆。婉娘模樣變丑了,趙強漸漸嫌棄她。
夫妻二人經(jīng)常為生活瑣事爭吵,后來趙強又勾搭上了別的女人。婉娘前去理論,反被趙強打了一頓,趕出了家門。婉娘無家可歸,流落街頭,既羞于乞討,又不敢回去找李秀才,帶著滿心悔恨離開了人世。
李秀才聽說后,嘆了口氣,出錢為她料理了后事。而那個趙強,因為出去玩的時候得罪了人,被人痛打了一頓,最后郁郁而終。真是罪有應(yīng)得。
熱門跟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