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幾天你就多擔(dān)待點，曉梅她也不是故意的……”
張磊剛把電話掛了，心里五味雜陳。
他媽剛到家的第一天，媳婦曉梅就拎著包出門了，說是要去閨蜜家借住幾天，語氣不冷不熱：“你媽不是說我懶，說我做飯咸，說我睡懶覺，連洗碗都要看她臉色？那我就讓她清凈清凈，看她能不能一個人把這個家過明白了?！?/p>
說完，她“咣”地一聲關(guān)上門，連眼神都沒施舍一個。
張磊那會兒還坐在沙發(fā)上，穿著拖鞋的腳都沒來得及挪，就聽著樓道里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看了看手里的電視遙控器，又瞥了一眼廚房里還冒著熱氣的電飯鍋，忽然覺得這屋里安靜得可怕。
自從曉梅和他結(jié)婚，這種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張磊媽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婦女，性子急，說話直，嘴上從來不留情。上次來家里住半個月，把曉梅挑剔得差點抑郁。做飯咸一點，說“沒下過廚房吧？”洗衣服沒按她習(xí)慣來，說“你們城里人都懶成這樣？”哪怕曉梅收拾得再干凈，她總能挑出毛病來，說她擦桌子不仔細、掃地不到角。
曉梅一開始還陪笑，還耐著性子和她嘮嗑、做飯。結(jié)果換來的就是她媽在村里打電話到處講，說她兒媳婦“只知道涂指甲油，啥都不會干”。
張磊一開始還覺得媽說的有點道理——曉梅是比他懶點，也確實愛打扮，但他倆過得好好的，誰不是邊過邊學(xué)？可是后來曉梅越來越沉默，笑容越來越少，連飯都做得沒滋沒味，他才感覺不對勁。
再后來，他看到曉梅一個人在陽臺上抹眼淚，說“你媽來一次，我就像被人拿針扎似的，小心翼翼地活著，喘口氣都怕吵到她”，那一刻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媽這次來，本說只住兩三天，說是來看看他們有沒有計劃要孩子。張磊本來想和曉梅提前打個招呼，讓她別太往心里去?？稍掃€沒開口，曉梅就說：“這次她來，我不在?！?/p>
張磊那時沒敢答應(yīng)，想著母親來了，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幾頓飯，也不是什么大事?？涩F(xiàn)實啪啪打臉。
他媽剛一進門，坐都沒坐穩(wěn)，就開始打量屋子，說：“哎喲，地上這頭發(fā)也太多了吧？你們不拖地的嗎？”
然后一邊嘆氣一邊摸著電視柜，“這灰厚的都能種菜了。”
廚房打開，鍋蓋一揭，“湯也不撇沫子，油不油啊這是？”
張磊干笑著打圓場：“媽，最近我們倆都挺忙的，剛加完班，沒顧上收拾……”
“忙？我當年上班還要帶你，哪有現(xiàn)在這些講究？女人啊，家里不能管，外頭能干啥？”
曉梅在臥室聽著，沒吭聲，直到吃飯前，收拾了兩件衣服，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媳婦就是故意的！”張磊媽那天晚上坐在沙發(fā)上，越說越氣，“她這不是把我當瘟神趕嗎？”
張磊點了根煙，腦袋一邊嗡嗡的，一邊還得陪笑：“媽，別這么說，她脾氣直，有點情緒……”
“情緒個屁，她是心眼小，沒家教，我看得出來?！崩咸穆曇粲痔岣吡税硕?。
張磊看著煙頭的火星，心里悶得慌。他不敢回嘴，也不想再勸。他媽是一根筋的人，從來不會覺得自己說話難聽。
他開始反思：這日子，曉梅到底圖啥？
不就是圖個安穩(wěn)、舒服、能喘口氣的家嗎？可自從他媽一來，家里就像開了批斗大會。張磊知道曉梅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她婚前還挺愛熱鬧，朋友多得很，誰見了都說她開朗，可現(xiàn)在慢慢地，她的笑變少了，朋友圈也越來越少更新。
有一回他跟她開玩笑：“你是不是嫁給我之后人變喪了？”
曉梅沒笑，只回了一句：“你覺得我是喪，還是累？”
張磊這才意識到，她不是變了，是累了。
再后來，曉梅從閨蜜家回來那天，是個周六中午，天氣悶熱。
她提著水果進門，看到張磊媽還在廚房擦油煙機，頓了頓，然后很客氣地說了一句：“媽，我給你帶了點桃子?！?/p>
老太太哼了一聲，也沒抬頭：“知道我愛吃才帶的？早干嘛去了？”
曉梅也沒吭聲，把水果放下，走進臥室開始收拾換洗衣服。
張磊那天沒忍住，在廚房門口蹲了下來，低聲說：“媽，你能不能別老沖她發(fā)火？”
老太太一聽，立馬炸了：“你怎么向著外人說話？我是你親媽啊！”
張磊苦笑了一下：“你是我親媽，她是我老婆，我得過日子。她也不是天生就會當媳婦，你要這么說她，她也不愿意留這家里了?！?/p>
老太太一時沒話了，嘟囔著“現(xiàn)在的孩子沒一個省心的”，然后回房間躺著去了。
當天下午，張磊拉著曉梅去附近公園散步。
曉梅有點冷：“你想說啥就說，別又讓我‘多理解你媽’?！?/p>
張磊握了握她的手，語氣軟下來：“我不說你理解她，我就是想說……你真是結(jié)婚虧了?！?/p>
曉梅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我以前總覺得你太敏感，太玻璃心了。但這幾天，我看我媽一天天嘮叨你，我自己都煩，更別說你天天在家聽著。我媽是我媽，我愛她，但你是我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我不能讓你天天活得像個被訓(xùn)的小孩。”
曉梅的眼眶有點紅，哽了一下才說：“我不是不孝順，也不是存心跟她對著干。我只是想有個正常點的生活，不想每天提心吊膽。”
張磊點頭：“我知道。以后我來做那層緩沖，你不想迎來送往就不做，誰也不能逼你?！?/p>
那天晚上，張磊給他媽收拾了個行李，說：“媽，你先回去，等過兩天我?guī)悦坊厝タ茨?，換個方式相處?！?/p>
老太太雖然不樂意，但看兒子態(tài)度堅決，也沒說什么。
走的時候，她撂下一句：“你們現(xiàn)在是甜，遲早會苦?！?/p>
張磊沒反駁，只輕輕說了一句：“我們愿意一起吃這口苦。”
等門關(guān)上，曉梅靠在門邊，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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