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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南泉斬貓

南泉和尚,因東西堂爭貓兒,泉乃提起云:“大眾,道得即救,道不得即斬卻也!”眾無對。泉遂斬之。晚,趙州外歸。泉舉似州,州乃脫履安頭上而出。泉云:“子若在即救得貓兒?!?/p>

無門曰:且道:趙州頂草鞋意作么生?若向者里下得一轉語,便見南泉令不虛行。其或未然,險。

頌曰:趙州若在,倒行此令。奪卻刀子,南泉乞命。

譯文參考

南泉和尚因東堂和西堂的僧人爭奪一只貓,便提起貓說:“諸位若能說出個道理來,這貓便能活;若說不出,我便斬了它!”眾僧無人應答,南泉隨即揮刀斬了貓。傍晚,趙州和尚從外歸來,南泉將此事告知他。趙州聽后,脫下草鞋頂在頭上,徑直走了出去。南泉嘆道:“你若在場,這貓便能得救了。”

無門和尚評道:且問,趙州頭頂草鞋是何用意?若此時能參透一句關鍵的話,便知南泉斬貓并非徒勞。若不能,便是險處!

偈:若趙州在場,必會反其道而行——奪下南泉的刀,倒逼他求饒。

南泉普愿禪師

南泉普愿禪師(748—834),俗姓王,河南新鄭人,唐代禪宗高僧。早年于大隈山大慧禪師處出家,三十歲受具足戒后游學四方,精研《楞伽》《華嚴》等經(jīng)典,后參拜馬祖道一禪師并得法,成為“洪州門下三大士”之一 。其悟道機緣頗具禪機:一次為僧眾盛粥時,馬祖問“桶里是何物”,普愿以“老漢合取口作恁么語話”回應,表明已破除對相的執(zhí)著,自此得馬祖認可 。禪法上,他繼承并深化馬祖“平常心是道”思想,提出“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的宗旨,主張無念無相、破除二元對立,強調(diào)日常勞作與修行合一,開創(chuàng)農(nóng)禪并重的禪風 。

普愿門下弟子眾多,趙州從諗、黃檗希運、洞山良價等皆為其法嗣,形成溈仰宗等重要流派,推動禪宗在江南及日韓的傳播 。他善用機鋒棒喝與極端手段破除學人執(zhí)著,如“南泉斬貓”公案中,以殺貓逼迫僧人直面本心;趙州以“頂履而去”回應,普愿嘆其已悟 。

趙州從諗禪師

趙州從諗禪師(778—897)與南泉普愿禪師(748—834)的師徒關系是唐代禪宗傳承的重要紐帶。從諗禪師幼年出家于曹州扈通院,后慕名參訪南泉普愿禪師 。初次見面時,南泉臥于禪床問其“近離何處”,從諗以“瑞像即不見,只見臥如來”回應,展現(xiàn)了機鋒銳利,南泉由此識其根器,收為弟子 。從諗在南泉門下參學期間,因“平常心是道”的公案徹底開悟:當從諗追問“如何是道”時,南泉答“平常心是道”,并強調(diào)“擬向即乖”,破除對概念的執(zhí)取,使從諗頓悟禪法真諦 。

南泉普愿的禪法以馬祖道一的“洪州宗”為根基,主張“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強調(diào)無念無相、直指人心。他通過極端手段如“南泉斬貓”破除學人執(zhí)著,而趙州從諗則繼承并發(fā)展了這一風格,開創(chuàng)了獨特的“趙州門風” 。從諗?shù)亩U風以日常生活為道場,其“吃茶去”“柏樹子”等公案將禪意融入瑣事,如“狗子無佛性”表面違背經(jīng)典,實則打破對佛性的概念化理解 。南泉圓寂后,趙州行腳四方,晚年駐錫趙州觀音院(今柏林禪寺)弘法四十年,形成“南有雪峰,北有趙州”的禪林盛譽 。

公案緣起

南泉和尚,因東西堂爭貓兒,泉乃提起云:“大眾,道得即救,道不得即斬卻也!”眾無對。泉遂斬之。

這是這一則公案的緣起,緣于東西兩堂之相爭。

都是那點貪愛的癡心,爭了起來,貓是我們的,我們的,過程中甚至起了嗔恨心。

大家都是來修行的呀,就是因為方便,才有了東堂,西堂之分。結果,大家為了自己的東堂,西堂,爭了起來。何止是爭貓?爭資源,爭對錯勝負……

貓是本覺的話,這一爭便迷,便是妄想顛倒。

才有是非,紛然失心

二見不住,慎莫追尋。

才有是非,紛然失心。

二由一有,一亦莫守。

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無咎無法,不生不心,

能隨境滅,境逐能沉。

——僧璨《信心銘》

東西兩堂僧人爭奪貓的行為,正是《信心銘》所言“二見不住”的具象化。僧人執(zhí)著于“東堂的貓”與“西堂的貓”的分別,實則是將本自一體的本覺(貓象征本心)割裂為對立的兩邊。這種分別心(貪愛、嗔恨、癡妄)直接導致“是非”的紛爭,正如僧璨所言:“才有是非,紛然失心”——一旦陷入“我執(zhí)”與“法執(zhí)”的二元對立,本心便被遮蔽,修行淪為妄念的戰(zhàn)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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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案中的“爭貓”本質(zhì)是“爭我”,貓作為外物本無歸屬,卻因僧人將“東堂/西堂”的身份標簽投射其上,演變?yōu)閷Α八袡唷钡膱?zhí)著。這與《信心銘》中“二由一有,一亦莫守”的深意相契:所謂“東堂”“西堂”的分別,不過是依“一”而生的虛妄對立,若連“一”的執(zhí)著也放下(如“一亦莫守”),爭執(zhí)自然消融 。

南泉以斬貓為手段,并非提倡暴力,而是以“殺人刀”斬斷僧人對外相的執(zhí)著。當眾人無法以言語超越二元對立(“道得即救”),南泉的刀便成為破除迷執(zhí)的“活人劍”——通過毀滅引發(fā)爭執(zhí)的符號(貓),逼迫僧人直面“無物可爭”的空性。這一行動呼應《信心銘》“無咎無法,不生不心”的境界:唯有泯滅“爭與不爭”“殺與不殺”的分別,才能回歸“一心不生”的本覺 。

從更深層看,南泉的刀指向的并非貓的生死,而是僧人心中“能爭的主體”(自我)與“所爭的客體”(貓)的二元結構。正如僧璨所說“能隨境滅,境逐能沉”,當“能爭之心”熄滅,“所爭之境”也隨之消解,這正是禪宗“不二法門”的終極指向 。

趙州將草鞋頂在頭上的荒誕舉動,是對《信心銘》“慎莫追尋”的絕妙詮釋。鞋本應穿在腳上,頂頭而行是對“常規(guī)邏輯”的徹底顛覆,暗示僧人爭奪貓的行為同樣是“顛倒妄想”。這一動作超越了語言與教條,直接以行動瓦解“是非”框架:既然東堂西堂的分別本無實義,那么貓的歸屬亦如頭頂之鞋,不過是妄念的投射 。

此處的“顛倒”恰是禪宗“以毒攻毒”的智慧:用悖逆常理的方式,揭示“二見”的虛妄。正如《信心銘》所言“欲取一乘,勿惡六塵”,趙州不否定現(xiàn)象(貓的存在),也不肯定現(xiàn)象(貓的歸屬),而是以“無心”之態(tài)消融對立,直指“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的實相 。

僧璨的“二由一有”揭示了一切對立的根源——執(zhí)著于“一”(如東堂、西堂的分別),而南泉與趙州則以行動演繹“一亦莫守”。公案的啟示在于:

1)破除“二見”:爭執(zhí)源于將本覺(貓)割裂為“我的/你的”“對的/錯的”,而本覺本無分別;

2)超越“一有”:連“不二”的概念也不可執(zhí)著,否則仍是另一種顛倒(如執(zhí)著“不殺生”而縱容妄念);

3)回歸“無心”:唯有“一心不生”,才能隨緣應物而不落是非,如趙州頂鞋般自由無礙 。

南泉斬貓的激烈與趙州頂鞋的荒誕,共同指向《信心銘》的核心:修行不在外相的戒律或爭辯,而在破除一切能所對立,讓本覺如“虛空含萬象”般自然顯現(xiàn) 。

南泉之刀

南泉之刀非鐵器,乃是直指本心的智慧鋒芒。這則公案中,南泉斬貓、趙州頂履、無門頌偈,三者共同演繹了一場破除無明、斷滅執(zhí)著的禪修實踐。

南泉以斬貓為“殺人刀”,實為斬斷“能爭之心”與“所爭之貓”的二元對立 。僧人爭奪貓的本質(zhì),是以“東堂/西堂”的虛妄分別投射于外物,形成“我執(zhí)”(能爭者)與“法執(zhí)”(所爭貓)的二元枷鎖。

南泉的刀并非指向貓的生死,而是斬斷這一鏈條,逼迫眾人直面“無物可爭”的空性 。日常中可參“話頭禪”——當陷入是非爭執(zhí)時,默念“南泉斬貓”,質(zhì)問自己:“此刻的執(zhí)著是否如爭奪貓般虛妄?” 此即《信心銘》所言“才有是非,紛然失心”,唯有截斷能所對立的慣性思維,方能照見“貓本無主,爭從何起”的實相。

無門頌“趙州若在,倒行此令。奪卻刀子,南泉乞命”,嘗試揭示更深層禪機:真正的智慧之刃,不僅斬外境之執(zhí),更要斬向“斬執(zhí)之執(zhí)”——若南泉執(zhí)著于“以斬貓破執(zhí)”,反成另一種法執(zhí);趙州頂履則連“破執(zhí)之刀”亦不立,歸于《信心銘》“一亦莫守”的絕對空性 。

在日常生活中,實踐“動中取靜”,觀察貓捕獵時的全神貫注,“如貓捕鼠,諸根順向”,練習“一念專注”的禪修法 。當專注力如刀鋒般凝聚,自然能于紛擾中照見“爭貓者與被爭貓”皆是心識幻影,體證“能隨境滅,境逐能沉”的《信心銘》境界。

南泉斬貓是“殺人刀”(否定意識),趙州頂履是“活人劍”(肯定意識) 。前者破“有”(執(zhí)貓為實),后者顯“空”(無物可爭),二者合一即《信心銘》“無咎無法,不生不心”——既不墮“有貓可爭”的俗諦,亦不落“無貓可救”的斷滅見 。

真正的“南泉之刀”不在激烈斬執(zhí),而在“運水搬柴皆是道”的平常心。觀察貓的慵懶與警覺并存,體悟“動中取靜”;模仿貓的“隨遇而安”,實踐“外離相為禪”的《壇經(jīng)》教誨 。

可踐行“貓式轉念”:每日記錄一次類似“同事批評我→貓被誤解時不辯解只走開”的覺照 。此即趙州“喫茶去”公案的現(xiàn)代延伸——將南泉之刀化為綿密的生活觀照,于行住坐臥中自然斬斷“貪嗔癡”三毒。

南泉之刀的本質(zhì),是“以自性光明破無明暗夜”的般若智。修此刀者須知: 刀非外求,智慧鋒芒不在南泉手中,而在觀照“爭貓妄念”的當下覺知 ;刀不染血,斬斷的從不是外境之貓,而是內(nèi)心“我要爭”的執(zhí)著種子 ;刀歸無刀,最終連“修刀之念”亦須放下,如趙州頂履般“赤腳踏破虛空去,草鞋原是頭上云” 。此即《信心銘》所示:“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當南泉之刀斬盡能所,剩下的唯有“貓死貓活總不關,趙州頂履笑呵呵”的自在風光。

以上僅作參考,好,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