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發(fā)于微公號:在日尋唐2
徐姐轉(zhuǎn)眼來到日本生活快一個月的時間了,她也從我在機場接到她時,高速路上就打開車窗“吆呺、吆呺”的亢奮中,漸次冷靜下來,正在逐步適應著異國的環(huán)境和生活。
我還記得,在從關西機場接到她,返回大阪市區(qū)的路上。徐姐突然發(fā)問:我是不是光宗耀祖了?我們村都沒有人出過國…
這個問題,我沒有回答她。不過能從一個北方相當閉塞的小村子里,殺出一條血路,沖出了祖宗和宗族的禁錮,單從這一點而言,的確是件光耀的事。
徐姐初來乍到,每天記錄在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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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北方人,我媽就是農(nóng)民,我媽和她的兄妹,以及世代遺傳基因的底色里,都和農(nóng)村相關。所以我了解農(nóng)村,尤其了解北方的農(nóng)村,我也更了解農(nóng)村里的農(nóng)民。
在村兒里,那種給予人的禁錮,是思想上、經(jīng)濟上、人際上、是世俗和傳統(tǒng)中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能夠沖出這份禁錮,能夠逆天改命的機會本就少之又少。
所以,徐姐的出國之路,理所應當遇到了極大的阻力。這些阻力中,最刀人心的無外乎以“血肉親情”為捆綁式的要挾。
四月初是日本最美麗的時節(jié),各地櫻花從南至北會漸次開放。由于今年不是暖春,大阪的櫻花開得稍遲了幾天。那時,我陪游客一家人,特意去和歌山賞櫻,順便也接上了徐姐。
這是徐姐第一次見到櫻花,她當然是難以抑制的興奮。她的第一反應是向遠在家鄉(xiāng)的父母分享這份喜悅和美好??傻人曨l發(fā)過去,父母接通以后,對她的拍攝和敘說沒有任何情緒上的回應,而冷冰冰地說了句:我和你媽正商量呢,這個閨女算是白養(yǎng)了…
我明顯能感受到,她在那一瞬間,各類情緒復雜而焦灼的變化。好比正在櫻花樹下野餐,所有食物開盒,香檳都“嘭”的一聲開瓶了,俄爾突降傾盆大雨,比這種感覺還令人掃興。
徐姐有些氣憤地回應:如果以后老說這些喪氣話,我什么也不發(fā)給你們。隨即掛斷了電話,櫻花也顯得不美了。

和歌山的櫻花(左邊)、徐姐(右邊)
分享給父母 與收到的戾氣
這就是我所熟悉和了解那片地域和人們的認知。我不能說是全部,而是絕大多數(shù)人,有著像徐姐父母一類的想法,無外乎養(yǎng)兒防老,養(yǎng)老送終。
我笑著問徐姐:你父母養(yǎng)你什么了嗎?養(yǎng)你十二三歲就輟學?養(yǎng)你自力更生去縣城發(fā)小廣告?還是養(yǎng)你和相親對象第二次見面就逼迫結婚嗎?
如果僅僅是給口飯吃,讓孩子沒被餓死就叫做“養(yǎng)育之恩”的話,那我從小到大養(yǎng)育過得所有貓狗、兔子、鴨子、海貍鼠、鸚鵡、王八…都得給我養(yǎng)老報答我的大恩大德和養(yǎng)育之恩?。?/p>
可是,我從沒有這么想過,養(yǎng)寵物是我個人的需要和喜好。包括我和小鹿養(yǎng)育珍珠,也是我們情感的需要,愛情的凝結,她足夠健康和歡樂,給我們帶來了許多歡樂,這已經(jīng)是恩賜了。我們從沒有想過,等老去以后,尋求她的陪伴與報答,她應該擁有屬于自己的生活,盡可能的不去牽絆她,才是人生常態(tài)吧。
我也不是多高尚,真實想法確實如此。因為我在父母身上和徐姐父母身上,多少都能看到儒家孝道里的傳承。目前,我可以更開闊的眼界,審視出更合乎情理的人情與觀念,至少在日本,在我現(xiàn)在和將來打算長期生活的這個國度里,養(yǎng)老絕不是子女的責任和義務。
徐姐又講:我是家中老大,母親生下我來幾個月,就又懷孕了。沒有了母乳,那時我家里也買不起奶粉,晚上我要是餓了,就吸吮我爸的手指頭,一吸就吸一宿。第二天早晨,會給我熬些小米粥,我就喝粥上浮層的那些糊糊…我就是這么長大的。
父母對孩子的養(yǎng)育,得以相識一場,根本就扯不上恩情,是客觀存在的親情,是緣分。如果有可以選擇的機會,有多少孩子會主動選擇投胎來到現(xiàn)有父母的家庭,報答這份“大恩”呢?
正是因為徐姐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她說從小就沒有被父母重視過,妹妹弟弟陸續(xù)出生后,她是姐姐的角色;結婚以后她又是妻子的角色;有了孩子以后她又是母親的角色。
她說:來日本的這個月,是我人生里最輕松的時刻,因為我只有自己這一個角色。
這是因為自己從小不被重視,所以我從小就喜歡照鏡子,自己才能看到自己,自己才能意識到自己…
聽她說這些,我心里感到苦澀。作為家中長子長孫,我和徐姐的境遇剛好相反,我從小就是集所有寵愛于一身的那個,沒有被忽略的感覺,自然我也不喜歡照鏡子。
我無意冒犯徐姐的父母,他們也不過是代表了一大部分人,認知如此,是一代父母的算計與自私??墒撬麄冇钟惺裁崔k法呢?只得寄希望于兒女,面對老去,無能為力。
不過聽徐姐講,她父母的思想最近有了明顯改觀,也會時常鼓勵她:你在那邊要好,要努力,爭取也能接我和你媽過去看看。
徐姐講這些,感受到她們心情如釋重負。她說:這就行了嘛,我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做計劃的事了。
徐姐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她有機會走出來,如今能夠擺脫掉束縛與羈絆。
我還了解一位和徐姐境遇相似,走不出來的朋友,和我講過:我希望我是孤兒,這樣我就沒有牽絆,對于所謂的親人與親情,無論我給予什么都無濟于事。他們不會認可你的任何付出,回應你的全是戾氣,給你毀的啥也不剩。一個沒有擁有過美好的人,他們也不容許美好的存在,你帶給他們美好,對他們來說,你都是有罪的。
但愿這個世界,多些無關恩情的親情,人人都能感受到櫻花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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