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昊陽

《西部風云》以發(fā)生在1890年末的「傷膝河大屠殺」作結:拉科塔族的幸存者巡視著白草枯折、結滿霜凍的河畔,不禁痛哭失聲。素未謀面的舅甥倆在裝載尸體的馬車前相認,一起為罹難者悼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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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風云》(2005)

這樁前情復雜的慘案不光成為六集迷你劇的結局,在歷史上也曾為綿延數(shù)世紀的印第安戰(zhàn)爭劃上句點,此后在美國政府與原住民之間仍然有零星沖突發(fā)生,但再未出現(xiàn)這種針對印第安人的大型屠殺。

1890年,西進運動業(yè)已接近尾聲,1776年發(fā)布《獨立宣言》時僅僅十三州的美國版圖擴張到與今日相差不遠的大小。墨西哥戰(zhàn)爭和南北戰(zhàn)爭都早已結束,掀起無數(shù)風波的兩次「淘金熱」也落下帷幕,聯(lián)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和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齊力修建的太平洋鐵路建成通車,貫穿東西,美國從此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完整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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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重大歷史事件都會融于《西部風云》的故事背景,穿插輾轉于一個蘇族部落和一個白人家庭的家族糾葛之中,成為銜接人物傳記與編年格式的紐帶?!段鞑匡L云》不僅描繪「West」的風土人情,也強調(diào)「Into」的篳路藍縷,廣袤的西部土地在人類到來前已存在億萬年,也必將因為人類的改造而面目全非。

盡管以Tatanka的神話傳說為故事引言,美洲野牛群的興衰象征著拉科塔族的起落變遷,將伴隨整個劇情的發(fā)展,但《西部風云》不光講述了白人與印第安人的對立,它意欲將長達65年的西部拓荒史凝于12小時的片長中,然而,這部耗資1億美元的巨作并不算一次成功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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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兄弟連》大獲成功后,斯皮爾伯格與TNT攜手打造了這部題材冷僻的歷史劇,由于種種限制,《西部風云》并未收獲預期反響,這是如今絕不會再有制片公司試圖涉足的類型?。侯}材式微、原創(chuàng)劇本、角色繁多、主線不明……五年后,當斯皮爾伯格再次與HBO合作時,選擇的是人盡皆知的太平洋戰(zhàn)爭。

這樣的主題無疑更貼合紀錄片的風格而非娛樂化的商業(yè)電視劇,追逐利益不僅是制片方的目的,也是西進運動的「原罪」之始。在《荒野獵人》中,我們看到19世紀初的白人獵手開始與皮毛公司合作,獨立采集皮毛,不再需要與印第安人交易,不同國籍的白人與印第安部落之間的矛盾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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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西部風云》的后半部分,到了大約1880年左右,拉科塔族賴以為生的美洲野牛已近乎絕跡,劇中以皮毛商的臺詞告知觀眾歷史事實:「南部的野牛幾乎滅絕」,「東部已經(jīng)不再流行野牛皮做的床單和衣服,讓剩下的野牛自生自滅吧」。

一個曾為無數(shù)人帶來巨額利益的物種即將消失,白人與原住民之間的沖突卻不會就此緩和。對財富的饑渴是無法治愈的群體疾病,此前有在美洲河瘋狂掘沙的淘金者們,此后也將有更多前赴后繼不懼死亡的逐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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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風云》并非全不顧及觀眾對生冷題材的接受度,第一集花費大量篇幅描述拉科塔族的歷史和風俗,族內(nèi)勇士驅趕野牛群的大場面激動人心,讓人幾乎以為那個繼承族內(nèi)巫醫(yī)遺物,在野牛踩踏事件中奇跡生還,因此改名為「野牛之愛」的少年就是劇集的主角。

但劇中還是塑造了另一個具備圣人品格的白人雅各布·惠勒作為貫穿六集的線索人物,他出身于車輪匠家庭,姓氏Wheeler便來自于家族世代相傳的職業(yè)。雅各布是白人方時代精神的代表,于是早早離開家園,跟隨歷史人物杰迪戴亞·史密斯成為第一批從美國東部來到加州的白人,又一起被西班牙政府遣返。途中遭遇被賣為女奴的「雷霆之心」,她是「野牛之愛」失散多年的妹妹,惠勒一家的命運就此與拉科塔族交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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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多線并進,主角更迭不休的劇集無法用幾句話來概括劇情,惠勒家族的完整家譜足以與布恩迪亞家族媲美。前三集的主角是雅各布夫妻及雙方親眷,后續(xù)又引入惠勒家的另一分支,再加上雅各布和拉科塔族的后人,主要角色約有四十名之多,光是記住所有角色的姓名就殊為不易,何況其中還有不少是印第安式的姓名,注定它不屬于爆款類型。

很多角色的塑造也更像是單純?yōu)榍楣?jié)和歷史服務,有些角色莫名其妙死去,也有些角色莫名其妙消失,在全劇的大部分時候,嚴肅的臺詞和精心考證的細節(jié)保持了史詩片的格調(diào),在某些戲劇化比如夫妻離散又重逢的劇情里,突然又爆發(fā)出狗血八點檔式的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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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西部風云》已經(jīng)做到了主旋律歷史劇的極致,劇中有太多品格高尚的人物,無論是普通美國商人、蘇族領袖、黑人逃奴、或者華人勞工,人格中都可能有閃光一面,這些人的努力同樣無法阻止悲劇的發(fā)生,歷史毫不留情地一路滑向1890年的終點。

《西部風云》的最后兩集都在描寫化解文化認同沖突的嘗試,聯(lián)邦政府的印第安委員會在馬薩諸塞州設立寄宿學校,勒令印第安人將孩童送到學校,采取包括剪發(fā)、改用英文名,禁止說土著語在內(nèi)的一系列強制措施,進行數(shù)月乃至數(shù)年的「文明」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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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嘗試當然以失敗告終,當雅各布·惠勒初次與拉科塔族接觸時,也不曾料到白人的「木輪」終將碾碎印第安人的「石輪」。結局時,兩位老人對后人淡然敘說過往的故事,很有幾分「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清」的況味,時間是不可逆的,生命是不可逆的,然則講述的時候,一切不可逆者皆可逆。

在這65年改變美國歷史的漫長歲月中,曾經(jīng)普照黑夜,散射光輝的不是那些讓偉大人物光芒萬丈的時刻,而是無數(shù)平凡人的善良靈魂,「像天空中的繁星一樣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