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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站在門前，手緊緊攥著那個裝有六萬元的信封。
十六年了，這扇門在她的夢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
她的手顫抖著伸向門把手，卻遲遲沒有動作，幾次深呼吸后，她緩緩推開門。
推開門的瞬間，春花愣住了，眼淚無聲地滑落臉頰。
01
朝鮮清津市郊外的小村莊被群山環(huán)抱，春花的家坐落在一片不大的農田旁。村子不大，只有三十幾戶人家，大家都靠種地為生。
春花家的小院是村里最整潔的一個，雖然簡陋，但每一處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屋前是父親和母親多年打理的菜園，幾棵蘋果樹在初夏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青翠。
藤架上爬滿了絲瓜，墻角的辣椒長勢喜人，一排排整齊的蘿卜纓子在風中輕輕搖曳。
這片菜園不僅養(yǎng)活了一家人，也是春花童年最美好的樂園。
“春花，幫媽媽把豆子收進來，天要下雨了。”母親在院子里喊道，她正在摘菜，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十七歲的春花放下手中的書，快步走出房門。
她身材瘦小但結實，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是村里公認的美人。她跑到晾曬的豆子旁，動作麻利地把它們收進竹筐。
“媽，您去歇會兒吧，這些我來就行。”春花看著母親額頭上的汗水，心疼地說。
母親笑了笑：“不累，等會兒還要準備晚飯呢。你大學門考完了，多休息休息吧?！?/p>
春花搖搖頭：“我已經休息好幾天了，再不動彈就要生銹了。”
她是家中的長女，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小浩今年十五歲，正在讀初中；小明才十二歲，還在上小學。作為姐姐，春花從小就承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
家里雖然不富裕，但父母的愛讓這個家充滿溫暖。
母親是個善良堅強的女人，無論生活多艱難，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父親為人正直，在村子里很受尊敬，雖然話不多，但春花知道，父親心里最疼愛的就是她這個長女。
春花從小就懂事，她知道父母的辛苦，所以總是主動幫忙干活，照顧弟弟。
八歲那年，父親為了多賺些錢去縣城打工，受了傷，回來后腿就一直不好。從那時起，春花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后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姐，看我今天釣的魚！”小弟弟明興高采烈地拎著兩條不大的魚跑進院子，弄得滿身是泥。
春花笑著摸摸弟弟的頭：“真棒，晚上加菜了?？烊ハ聪词?，一身泥?！?/p>
小明咧嘴笑著，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姐，我明天還去，給你釣更大的！”
“行，不過別再弄得這么臟了，媽又要說你了?！贝夯◣偷艿苣ㄈツ樕系哪帱c。
“姐，聽說隔壁李叔家的女兒要嫁到中國去了？”小明突然問道。
春花點點頭：“嗯，上個月走的，嫁到那邊的遼寧?！?/p>
“中國是什么樣的地方?。俊毙∶骱闷娴貑?。
春花想了想：“聽說很大，比我們這里繁華多了。李叔說，他女兒嫁過去的那個城市，到處都是高樓大廈?！?/p>
“那你會嫁到中國去嗎？”小明天真地問。
春花笑著搖搖頭：“我哪會啊，我要考大學，以后找個好的工作，好好照顧爸媽和你們?！?/p>
小明點點頭，拎著魚跑去找母親了。春花看著弟弟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樣的日子雖然不富裕，但平靜而溫馨，她很滿足。
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春花抬頭看了看天，加快了收豆子的速度。她心里想著晚上要復習的功課，準備給小浩講解的數(shù)學題，全然沒料到自己的生活即將因為一個陌生人的到來而改變。
這樣的生活平靜而溫馨，直到那個來自山東的男人出現(xiàn)。
02
那是一個下午，春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叔叔金德壽突然來訪。
叔叔是做邊境貿易的，常年往返于朝中邊境，家里條件在村里算是最好的。
這次他帶著一個中國生意伙伴回來了。
“春花，這是明華，從中國山東來的，在那邊有家工廠?！笔迨褰榻B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春花抬頭看見一個陌生男子站在叔叔身旁，趕緊放下手中的衣服，低頭行禮。
明華比春花大七歲，身材高大，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人。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整潔大方，腳上的皮鞋擦得锃亮，顯然是特意打扮過的。
他看著春花的眼神很真誠，雖然語言不通，但笑容很溫暖。他用生硬的朝鮮語說：“你好，春花?！比缓缶筒缓靡馑嫉匦α?。
春花禮貌地點點頭，看向叔叔，不明白他帶這個中國人來的用意。
母親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看到客人忙著招呼：“德壽來了，這位是？快請進屋坐?！?/p>
“這是我在中國做生意認識的朋友，姓張，叫明華，開了家豆制品加工廠，生意做得不錯?！笔迨褰榻B道，“他這次來是有意思相親的?！?/p>
聽到“相親”兩個字，春花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一下子紅了。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衣服，不敢抬頭看那個叫明華的男人。
“叔叔說他想認識你，如果合適的話...”叔叔有些猶豫地說，看了看春花的反應。
母親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猶豫地看向春花：“這個...春花還小。”
春花低下了頭，心里卻掀起波瀾。
叔叔笑著打圓場：“是啊，先認識認識，年輕人嘛，有緣分再說。明華人不錯，我做了幾年生意，為人實在可靠?！?/p>
父親這時從地里回來，聽說有客人，趕緊進屋。
當?shù)弥獊硪夂?，他看了看女兒，又看看明華，表情復雜。
那天晚上，春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中國，對她來說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國度。
她想起村里有幾個姐姐也嫁去了中國，據說生活得不錯。
“女兒，這件事你自己決定，爸爸媽媽不逼你?！备赣H坐在她床邊說。
“可是爸，您的腿傷還需要治療，小浩明年要上高中，家里...”
“別想那么多，你還小，有大把時光等著你?！备赣H打斷她。
春花看著父親額頭上的皺紋，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深刻。
她知道，這些年父親為了供她和弟弟上學，腰都快彎了。
第二天清晨，春花早早起床，她輾轉反側了一整夜，思考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她決定給這個機會一次嘗試。
“叔叔，我想再見見他，多了解一下?！贝夯ㄐ÷晫碓L的金德壽叔叔說，眼睛不敢直視對方。
叔叔眼睛一亮：“好！明華會在這里呆一段時間，正好有時間。我告訴他今天下午可以來拜訪?！?/p>
下午，明華如約而至，這次他帶了一袋新鮮的水果和一本有圖片的中國畫冊。
“給你看，我家?！泵魅A翻開畫冊，用手指著山東的照片，努力用簡單的朝鮮語解釋。
春花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照片中的鄉(xiāng)村、田野和小工廠。即使語言不通，明華的手勢和表情也讓她大致明白了他的生活環(huán)境。
第三天，明華帶來了一位能說朝鮮語的翻譯，終于能夠進行更深入的交流。
“我家有一個小豆腐廠，雖然不大，但在當?shù)睾苡忻麣?。我父母都很和善，希望我能找個善良的妻子。”明華真誠地說，“我知道要你離開家鄉(xiāng)很難，但我保證會照顧好你?！?/p>
春花低著頭，聽著這些話，心中五味雜陳。離開家鄉(xiāng)去一個陌生的國度，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人生軌跡。
第四天，明華來幫忙干農活。他卷起袖子，幫春花父親修補院墻，雖然動作有些笨拙，但態(tài)度誠懇。
“是個踏實人?！备赣H在晚飯時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對明華表示認可。
春花看著父親的表情，心里有了一絲動搖?；蛟S，這個來自異國的男人，真的能給她帶來不一樣的未來？
第五天，明華邀請春花和家人去鎮(zhèn)上吃飯。這是春花第一次和明華單獨走在街上，雖然家人就在不遠處，她還是感到一絲緊張。
“你家，有什么，想要的？”明華艱難地組織著語言。
春花搖搖頭：“沒有，我們都很簡單?！?/p>
明華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著點頭：“簡單，好。我也簡單。”
就這樣簡單的對話，卻讓春花感受到了他的真誠。
03
晚飯后，明華帶他們去了鎮(zhèn)上最好的商店，執(zhí)意要給春花的父母和弟弟們買些實用的衣物和學習用品。
“不用這么客氣?！备赣H推辭道。
明華堅持：“我心意，請收下。”
看著弟弟們欣喜的表情，春花心中泛起一陣溫暖。
第七天，明華帶著翻譯來到春花家，正式向父母表達了想娶春花的意愿。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對春花的心意是真誠的。我保證會用我的一生好好待她?！?/p>
父母對視一眼，沒有立即回答。
“春花，你怎么想？”母親輕聲問道。
春花低著頭，心跳加速：“我...我想再多了解一下。”
明華理解地點點頭：“我完全尊重春花的決定。我還會再來，如果你們允許的話。”
接下來的日子里，明華每隔幾天就會來一次。他帶春花去了鎮(zhèn)上的圖書館，給她看中國的地圖和書籍；他教她簡單的漢語；他和她一起在田間勞作，展示了自己的勤勞和體貼。
慢慢地，春花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期待他的到來。他身上那種踏實和溫和的氣質，與她所知的大多數(shù)男子不同。
一天，明華帶來了一臺收音機，這在村里是稀罕物。
“給你。聽廣播，學漢語?！彼f給春花，眼中滿是期待。
春花小心翼翼地接過收音機，按下開關，一段優(yōu)美的音樂流淌出來。她抬頭看向明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謝謝，我很喜歡?！?/p>
明華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很高興。”
那天晚上，春花一個人坐在房間里，輕輕旋轉收音機的頻道，思考著自己的未來。嫁到中國去，意味著離開家人，離開熟悉的一切。但明華的真誠和踏實，讓她看到了希望。
第四周，明華不得不暫時回國處理工廠事務。臨行前，他給春花留下了一封信，是他請翻譯幫忙寫的。
“春花，這些天認識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我會盡快回來，希望到時能得到你的答復。無論你的決定是什么，我都會尊重?！?/p>
春花把信珍藏起來，反復閱讀。這段時間里，她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不自覺地想起明華的笑容，想起他教她說漢語時認真的樣子，想起他幫父親干活時的身影。
十天后，明華帶著一束鮮花回來了。他站在春花家門口，緊張地等待著。
“你...還好嗎？”他用已經進步不少的朝鮮語問道。
春花點點頭，忽然鼓起勇氣：“明華，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帶他來到院子里的蘋果樹下：“這段時間我考慮了很多。離開家鄉(xiāng)去一個陌生的國度，我很害怕。但是...”
她抬起頭，直視明華的眼睛：“但是我愿意相信你?！?/p>
明華愣住了，隨即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春花的手：“我，喜歡，你?！?/p>
三個簡單的字，卻讓春花紅了臉。她沒有抽回手，而是輕輕回握。
這一刻，兩個來自不同國度的年輕人，跨越了語言和文化的障礙，心靈相互靠近。
04
一個月后，春花和明華舉行了婚禮。
婚禮很簡單，就在春花家的院子里舉行。
村里人幫著裝飾，放鞭炮，熱鬧了一天。
臨行前，母親把一個小布包塞給春花：“這是我的手帕，繡著咱們家鄉(xiāng)的花，帶著它，就像帶著媽媽在身邊?！?/p>
春花緊緊抱住母親：“媽，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父親拍拍女兒的肩膀，眼中含淚：“在外面好好的，有困難就回來?！?/p>
兄弟倆也依依不舍地送姐姐。
“姐，你一定要幸福啊?！贝蟮艿苷f。
春花點點頭，跟著明華上了去往中國的車。
她不斷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家人，直到他們變成小點，最后消失在視野里。
跨過邊境，春花的新生活開始了。
山東的鄉(xiāng)村比她想象的要大，也更熱鬧。
明華家是村里的“能人”，有一個小型的食品加工廠，專門生產豆制品。
第一次見到明華的父母，春花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我們的兒媳婦啊，我還是第一次見朝鮮姑娘呢，真漂亮?！逼牌爬夯ǖ氖?，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
公公也樂呵呵點頭道：“好，好?！?/p>
但是語言不通的障礙比春花想象的要大。
最初的日子，她只能用手勢和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有時候表達不清，就會急得哭出來。
明華總是很耐心地教她：“這個叫'碗'，這個是'筷子'，來，你跟著說。”
春花一遍遍地跟著重復，努力記住每一個陌生的漢字。
飲食習慣也是一大挑戰(zhàn)。
山東的飯菜以面食為主，口味偏咸，而春花習慣了清淡的米飯和泡菜。
婆婆看出她的不適應，特意給她做了些清淡的菜。
“慢慢來，習慣就好了。”婆婆雖然語言不通，但用動作表達著關心。
村里人都很好奇這個來自朝鮮的姑娘。
有人會特意到明華家來看看，帶些自家種的蔬菜水果作為見面禮。
春花總是羞澀地點頭致謝，然后躲到明華身后。
明華對她很好，下班回來會教她說漢語，帶她熟悉村子里的各個角落。
“這是我們小時候玩的地方，那邊是小學，我在那讀了六年書?！泵魅A指著不遠處的一棟紅磚房說。
春花跟著點頭，努力記住每一個地名。
婚后半年，春花已經能說簡單的山東話了。
她開始幫著婆婆做家務，偶爾也去工廠幫忙。
“春花，你系這個帶子，這樣?！逼牌沤趟绾伟垢?/p>
春花學得很快，不久就能獨立完成一些工序。
公公看著這個勤快的兒媳婦，連連點頭稱贊。
兩年后，春花懷孕了。
明華高興得像個孩子，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她的肚子。
“我們的孩子，你說是兒子還是女兒？”明華問。
春花微笑道：“男孩女孩都好，健康就行?！?/p>
懷孕期間，春花經常想家。
她想念母親的身影，想念父親的笑容，想念弟弟們的打鬧聲。
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偷偷哭。
明華發(fā)現(xiàn)后，抱著她輕聲安慰：“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寄照片給你家人，等條件好了，一定帶你回去看他們?！?/p>
生產那天，明華緊張地在產房外來回踱步。
“恭喜，是個男孩！”醫(yī)生出來宣布。
明華激動地沖進產房，看著滿頭大汗的妻子和皺巴巴的兒子，眼淚奪眶而出。
“春花，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們家?guī)磉@么大的幸福?！?/p>
他們給兒子取名明亮，寓意光明的未來。
三年后，春花又生下一個女兒，取名明月。
有了孩子后，生活更加忙碌，但也更充實。
春花白天幫著照看工廠，晚上回家照顧兩個孩子。
明華看她太辛苦，主動承擔了更多家務。
“你休息，我來哄孩子睡覺?！彼＿@樣說。
隨著孩子的成長，春花的漢語也越來越流利，甚至帶上了濃重的山東口音。
工廠在明華和春花的共同努力下，規(guī)模逐漸擴大，產品也從單一的豆腐發(fā)展到各種豆制品。
家里的條件越來越好，但春花心中始終有一個遺憾：她無法回家看望父母。
05
一方面是簽證問題復雜，另一方面是工廠和孩子都離不開人。
每逢春節(jié)或者父母生日，她都會寫信回家，附上一些照片和錢。
“爸爸媽媽，我在這里很好，不用擔心我。明華對我很好，孩子們也很懂事?！?/p>
信件往返需要很長時間，有時一封信要等上幾個月才能收到回復。
這使得春花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更加強烈。
時光飛逝，轉眼間春花來到山東已經十六年了。
明亮已經上大學，明月也是高中生了。
工廠的規(guī)模擴大了十倍，從原來的作坊式生產發(fā)展成為當?shù)匦∮忻麣獾氖称菲髽I(yè)。
春花和明華的關系也越來越默契，他們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生活中的知己。
每天晚上，兩人會坐在院子里喝茶，聊聊一天的見聞。
“今天那個新客戶又來了，說我們的豆腐干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明華笑著說。
春花點點頭：“那是我調整了配方，加了點我們家鄉(xiāng)的香料。”
日子平靜而美好，直到那個電話打破了這份平靜。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三，春花正在廚房準備晚餐。
電話鈴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您好，請問是春花嗎？”對方說著生澀的漢語。
春花愣了一下：“是我，您是？”
“姐，我是小浩??！”電話那頭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春花的手一抖，差點把電話掉在地上。
“小浩！真的是你嗎？你們還好嗎？爸媽還好嗎？”她急切地問道。
“姐，爸爸病了，病得很重。醫(yī)生說可能...”小浩的聲音哽咽了。
春花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是什么??？嚴重嗎？”
“腦血栓，現(xiàn)在有些失憶，有時候認不出我們了。媽媽一直念叨著你，說希望能在爸爸還記事的時候見你一面?！?/p>
掛了電話，春花呆坐在椅子上，淚水無聲地流下。
明華回家看到妻子的狀態(tài)，立刻緊張起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春花把事情告訴了他，然后抬起淚眼：“明華，我想回家看看爸爸。”
明華二話不說：“我明天就去辦手續(xù)，你準備一下，盡快啟程?！?/p>
接下來的日子，明華忙前忙后地為春花辦理回國手續(xù)。
由于多年沒有往來，程序比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沒關系，我們一個個解決?！泵魅A安慰著焦慮的妻子。
孩子們也知道了外公的情況，都很支持媽媽回去看望。
“媽媽，您放心去吧，我和姐姐會照顧好爸爸和工廠的?！泵髁僚闹馗ＷC。
明月也點頭：“媽媽，替我向外公外婆問好，告訴他們我很想見他們?！?/p>
終于，在一個月后，所有手續(xù)辦妥了。
出發(fā)前一天晚上，明華把春花叫到臥室，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包裹。
“這是我們這些年存的錢，有六萬塊?！彼蜷_包裹，里面整齊地碼著一疊疊鈔票。
“你這是干什么！”春花驚訝地看著丈夫。
明華握住妻子的手：“這些年辛苦了，一部分帶回去給岳父岳母用，一部分應急?！?/p>
春花眼中含淚：“明華，謝謝你。”
明華搖搖頭：“別說這些，我們是一家人。你爸爸的病一定要看最好的醫(yī)生，錢不夠再說。”
臨行前，全家人都來送春花。
明華把行李放進出租車，叮囑道：“到了給我打電話，有事隨時聯(lián)系。”
春花點點頭，依依不舍地看著丈夫和孩子。
“媽媽，路上小心。”明月抱著媽媽，眼中含淚。
明亮也拍拍媽媽的肩膀：“代我向外公外婆問好?！?/p>
春花坐上車，透過車窗看著家人，心中既是不舍，又是期待。
06
丈夫和孩子們的身影漸漸變小，直到完全看不見。她用手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將那個裝有六萬元的信封緊緊握在手中。
這一路上，她的思緒飄回十六年前離開家鄉(xiāng)的場景，感慨萬千。
那時她還是個懵懂的十七歲少女，懷著對未知生活的忐忑和憧憬，坐上了前往中國的車。
彼時的告別充滿淚水與不舍，父親拍著她的肩膀叮囑她好好生活，母親塞給她繡著家鄉(xiāng)花朵的手帕，弟弟們站在村口揮手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
十六年過去了，當初的少女已經成為人妻人母，經歷了太多的酸甜苦辣。
經過長途跋涉，春花終于回到了闊別十六年的家鄉(xiāng)。列車、汽車、步行，轉乘了幾次交通工具，疲憊卻抵不過即將見到親人的興奮。
她的心情像十六年前一樣忐忑，卻是另一種感受。
清津的街道比記憶中寬了，房子也新了，但空氣中那熟悉的味道依然如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家鄉(xiāng)特有的清新，夾雜著松樹的香氣和海風的咸味，讓她瞬間回到了童年時光。
從縣城到村子的路上，春花的心跳越來越快。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車子在村口停下，春花付了錢后，拎著行李走向家的方向。
村子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多了些新房子，少了些老面孔。
走過彎彎曲曲的小路，春花終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院落。
院子的圍墻有些斑駁，門口的那棵大樹比記憶中更高大了。
春花站在門前，手緊緊攥著那個裝有六萬元的信封。
十六年了，這扇門在她的夢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
她的手顫抖著伸向門把手，耳邊仿佛聽見母親熟悉的呼喚聲。
推開門的瞬間，春花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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