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月24日,第十五屆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鏡中繁花:攝影的技藝與未來"電影公開課舉行,中國香港攝影師、奧斯卡最佳攝影得主鮑德熹與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戴錦華展開深度對談。兩位嘉賓通過對《繁花》《臥虎藏龍》等經典影視作品的解析,帶領觀眾穿越攝影機的取景框,探尋光影魔術背后的創(chuàng)作哲學與技術革新,共話電影攝影的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
沒把《繁花》當成電視劇拍攝
鮑德熹出身電影世家,父親鮑方是知名導演、演員,姐姐鮑起靜也是中國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得主。鮑德熹回憶說自己10歲時就被父親帶到片場看拍戲,“所以10歲的時候我就知道誰是導演、副導演、攝影、車軌、錄音、場記。”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甚至延伸到了《繁花》的拍攝中,“《繁花》里游本昌老師的形象,他的舉手投足,包括走路、目光,我對我父親的一些印象,在這個電視劇當中有所體現(xiàn)的?!?/p>
鮑德熹的創(chuàng)作生涯橫跨多個時代,從膠片到數(shù)字,從電影到劇集,他始終在探索如何用攝影語言適應時代的變化。
談及與王家衛(wèi)合作的爆款劇《繁花》,鮑德熹說:“我跟王家衛(wèi)導演之前從來沒有拍過電視劇,我們因此沒有把《繁花》當成一部劇,所以我們拍的時候放棄了電視劇的AB鏡頭角度方法,基本采用單機拍攝?!?/p>
對于是否使用膠片拍攝、鏡頭如何調動、拍攝人物的鏡頭選擇等問題,鮑德熹都與王家衛(wèi)進行了深入的思考與探討?!拔覀儺敃r和王導考慮了很久是不是用膠片來拍,但是因為膠片是極為昂貴的,跟以前大不一樣,就算是電視劇用膠片來拍都是很奢侈的。最后我們盡量降低了數(shù)字攝影機拍攝的銳度,以貼近膠片質感,而且我們還是用了最高標準,原底是6K,最后變成4K的發(fā)行畫面?!?/p>
“留白”是《繁花》的一大關鍵詞,在看似沒有故事信息的地方停一停,那才是表達最豐富的畫面。鮑德熹也提醒大家要留意劇中的停頓,“大家如果有機會重看《繁花》的時候,要留意那些停下來的鏡頭,因為這些就是我作為攝影著重要告訴觀眾這場戲的內涵是什么,人物內心在想什么的地方?!?/p>
除了《繁花》,影迷們還熟悉的鮑德熹的另一部經典作品是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鮑德熹以此片獲得奧斯卡最佳攝影獎,是第一位獲此殊榮的非美籍華人攝影師。鮑德熹很驕傲地,獲得奧斯卡后,他參觀了一個美國特效公司,那些人很激動地問他《臥虎藏龍》的那些鏡頭是怎么用特效做出來的,鮑德熹告訴他們:“我們基本都是實拍,所謂的特效就是吊威亞,包括吊威亞的鏡頭,全片的特效鏡頭才40個。我跟李安導演研究的最重要的一個方法就是,要像觀眾一樣好奇,你去哪我就去哪,你飛上去我就追上來,這就是方法?!?/p>
談及那場經典的“竹林”戲,鮑德熹回憶說:“當時竹林周邊是泥地,泥地是最難拍的,我們把吊機先放進去,吊威亞要2到3臺吊機,我們要看機器位置在哪里,是先進去還是后進去,設定以后把遙控配件放在50米高度吊上去,然后可以調節(jié)到20米、30米、40米的高度,進行竹林的俯瞰鏡頭的拍攝?!痹谶@些準備工作之外,如何表現(xiàn)李慕白與玉嬌龍的追逐戲是重中之重,“導演說一定要有很多竹葉子在他們前面阻擋,舞來弄去的,讓他們的臉龐忽隱忽現(xiàn),隱藏他們內心的感受。”
《臥虎藏龍》的開篇使用了很多大全景、遠景鏡頭,鮑德熹表示,這是李安導演的主動要求,“李安希望告訴大家什么叫江南,江南就是有山、有湖、有水、有橋,這是一個詩一樣的開頭?!蓖瑫r,在設計介紹李慕白和俞秀蓮兩位主角出場的鏡頭時,李安和鮑德熹考慮到了周潤發(fā)是第一次出演古裝片的情況,“李安多次跟我強調,我們先不要拍近景,先從全景到中景,然后還是全景進房子,最后看到他跟俞秀蓮坐在一起,就是讓觀眾對周潤發(fā)古裝造型的認識有一個漸進過程?!?/p>
呼吁回到攝影本身,摒除技術本體論
隨著AI技術的快速發(fā)展,電影制作正面臨新的技術變革,近年來,好萊塢大公司也紛紛使用AI制作影片。
對于AI的沖擊,鮑德熹表現(xiàn)出審慎的態(tài)度:“AI將會以大量廉價、更好的創(chuàng)造力和質量去取代我們現(xiàn)行的娛樂方法。這只是它們從技術上可以做到的,當然AI需要人去施發(fā)指令,包括導演、攝影、美術這些有著豐富電影知識的人去施發(fā)指令,到底這些東西具體要怎么做出來?!滨U德熹還判斷到,未來AI產生的影響可能會從演員和短視頻的領域開始,“演員很可能很大的部分已經轉去數(shù)字演員,就是我把我的肖像權賣給了AI公司,他可以做一模一樣的形象出來,從我的聲音里面采樣。表演當中可以真人先表演,AI模仿,這些過程都是非常簡單的。將來不光是影像、聲音、音樂,所有東西都會大量被AI所取代,關鍵是誰創(chuàng)造。而將來短視頻可能會大量變成AI內容,然后逐步蔓延到中視頻、長視頻?!?/p>
除了對AI技術進行思考與討論,鮑德熹呼吁大家回到攝影本身,摒除技術本體論,他表示,“我從不迷信設備,我不找最貴的設備,只找適合的設備。對于攝影師的挑戰(zhàn)首先不是錢,是腦袋,你要如何去應付這些畫面?!彼莿裾]年輕電影人,不要以為學攝影就是學器材。“首先你要考慮你想講什么,你的內心告訴你什么樣的畫面才是好的,而不是器材。因為好的電影不是靠器材拍出來的。我不是說器材不講究就能拍出來好作品,最重要的還是靠創(chuàng)意。所以為什么我們會看到哪怕是學生或不出名導演拍的影像也會打動我們,因為它真實、直接、有感情、不取巧、不舞弄、真誠。”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肖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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