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老柱坐在大伯家的紅木沙發(fā)上,手指不停地搓著膝蓋。
“有什么事就直說吧,咱是親兄弟啊?!贝蟛哪抗庵币曋?/strong>
張了張嘴,那句求助的話卻像鯁在喉,始終說不出口。
飯桌上的笑聲掩蓋不了心中的苦澀,終是無功而返。
暮色籠罩著歸途,父子倆沉默地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
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一聲焦急的呼喊:“老弟!等等!”
小柱轉(zhuǎn)身,看見大伯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01
北方的十月,田野里已是一片蕭瑟。
風卷著枯黃的落葉,掠過那些收割后的玉米地,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柳家村最東頭的那間破舊土坯房里,煤油燈的微光透過窗紙,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老柱坐在低矮的木凳上,手里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那是兒子小柱的高中錄取通知書。
昏黃的燈光下,他那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通知書上的印章。
煤油燈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老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投射在泛黃的墻壁上。
“爹,您早就起來了?”小柱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走進屋里。
十五歲的少年已經(jīng)長得很高了,雖然瘦削,但肩膀漸漸變得寬厚,開始有了男子漢的模樣。他的眼睛很像母親,又大又亮,透著聰慧。
老柱抬頭看了兒子一眼,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那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嗯,睡不著?!彼麌L試掩飾著臉上的倦容,將通知書小心地放在桌上。
小柱的目光落在通知書上,心里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
“您又在看我的錄取通知書啊?!毙≈叩礁赣H身邊坐下,木凳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咯吱”響。
屋子里很冷,還沒到生爐子的季節(jié),但地上的泥土已經(jīng)散發(fā)出陣陣寒氣。
老柱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通知書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里。
“咱們家出了個高中生,是好事。”老柱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
屋子里一時沉默下來,只有煤油燈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和院子里老母雞偶爾的“咯咯”叫聲。
小柱的目光落在墻角那張小學畢業(yè)的獎狀上,那是他唯一的榮譽。雖然已經(jīng)泛黃,邊角還有些破損,但老柱還是鄭重其事地用釘子釘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爹,要不……我不上了吧。”小柱低著頭,聲音細如蚊吶。
老柱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胡說!”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抖,甚至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小柱連忙拍著父親的背,遞上旁邊茶壺里的涼水。
老柱喝了口水,咳嗽漸漸平息,但眼神依然嚴厲:“你是咱柳家村第一個考上縣高中的!怎么能不上?”
小柱看著父親因激動而泛紅的臉,看著那雙因常年勞作而粗糙的手,心里一陣酸楚。
“可是那學費……”小柱欲言又止,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墻角那個小木箱。
那是家里唯一的“保險柜”,里面放著一些應急的錢,平時都是鎖著的。
老柱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孩子,爹有辦法?!?/p>
他的話雖然簡單,但語氣中卻透著一種堅定。
這時,里屋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接著是赤腳踩在泥地上的聲音。
小翠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來,一頭亂蓬蓬的頭發(fā),臉上還帶著睡覺時被褥壓出的印子:“哥,爹,你們這么早就起來了啊?”
盡管只有十歲,小翠的身上卻帶著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她的眼睛和小柱一樣,又大又亮,但比哥哥多了一份靈動。
小柱摸了摸妹妹的頭:“你怎么也醒了?再去睡會兒吧。”
小翠搖搖頭,露出一個懂事的笑容:“不睡了,我去燒水?!?/p>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往灶房走去,那瘦小的背影在昏暗的屋子里顯得格外單薄。
老柱和小柱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心疼。
自從孩子他娘因病去世后,小翠雖只有十歲,卻早早學會了照顧這個家。
“爹,”小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您是不是想去大伯家……借錢?”
這個問題在他心里盤桓了很久,從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起,他就在想這個問題。
老柱的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刺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點頭,算是默認。
小柱知道,這對父親來說是多么艱難的決定。
“我和您一起去。”小柱堅定地說。
他知道父親的自尊心,知道開口借錢對他來說有多難。
老柱想要拒絕,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那雙常年勞作的手不自覺地搓了搓,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最終,他點了點頭,眼神中透著感激:“也好,你跟我一起去?!?/p>
院子里的老母雞咯咯叫著,撲打著翅膀,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吃完飯就出發(fā),”老柱站起身,“大伯家遠,咱們得早點去?!?/p>
小翠這時從灶房回來,聽到父親的話,好奇地問:“爹,你和哥哥要去大伯家嗎?”
老柱點點頭,盡量用平常的語氣回答:“是啊,去看看你大伯?!?/p>
小翠扒在門框上,小聲問:“爹,哥哥真的能上高中嗎?”
老柱摸了摸女兒的頭,聲音中充滿堅定:“當然能!你哥可是咱柳家村的驕傲!”
02
灶房里,水已經(jīng)燒開了,咕嘟咕嘟的聲音和裊裊上升的蒸汽,給這個寒冷的早晨帶來了一絲溫暖。
小翠跑去灶房,很快端來了三碗熱氣騰騰的稀粥,還有幾個昨天剩下的餅子。
一家三口圍坐在低矮的木桌前,默默地吃著早飯。
吃完早飯,老柱起身去里屋換衣服。
他打開那個舊木箱,從里面拿出一件洗得發(fā)白卻格外干凈的藍布褂子。
這是他唯一一件像樣的衣服,平日里連過年都舍不得穿。
小柱也去換衣服,他翻出那件姑父去年送的半新夾克,這是他最好的衣服。
父子倆站在破舊的銅鏡前整理著儀容。老柱特意用清水抹了抹頭發(fā),又用手指當梳子梳了梳,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小翠,家里你看著,晚上我和你哥就回來?!崩现诘溃曇衾飵е唤z嚴肅。
小翠懂事地點點頭:“爹,哥,你們放心吧,我會把家看好的?!?/p>
關上院門,父子二人踏上了去往十里外石橋村的路。
十月的風有些刺骨,卷起路邊的落葉,打著旋兒飛向天空。
老柱和小柱一前一后,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

路兩旁的高粱已經(jīng)收割完畢,只剩下枯黃的秸稈孤零零地立在地里,像是一個個守望的哨兵。
小柱走在父親后面,看著父親那日漸佝僂的背影,想起小時候,父親總是背著他走這段路。
“小柱啊,”走了一會兒,老柱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大伯這人,心腸是好的?!?/p>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懷念,似乎在回憶往昔的時光。
小柱默默地點點頭,他對大伯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小時候見過幾次,那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說話聲音很大,但笑起來很和善。
“當年你奶奶去世,是你大伯幫忙料理的喪事。”老柱繼續(xù)說道,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回憶的味道。
“那時候我和你娘剛結(jié)婚,家里一窮二白,是你大伯借了錢,操辦了一切?!崩现难劬ν蜻h方,仿佛能看到那段往事。
小柱第一次聽父親提起這些往事,心里有些酸澀。
“爹,您別擔心,大伯一定會幫咱們的?!毙≈噲D安慰父親,盡管他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老柱苦笑了一下,那苦澀的表情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明顯:“我知道他會幫,只是……”
話說到一半,他停住了,似乎有什么難以啟齒的話卡在喉嚨里。
“只是什么?”小柱追問,他想知道父親心中的顧慮。
老柱嘆了口氣,那聲音仿佛是從心底發(fā)出的:“只是這些年,咱家一直沒翻出個樣子來,又要去求人,心里過意不去。”
小柱明白了父親的心思。這些年,大伯家的日子越過越好,而他們家卻始終在貧困線上掙扎。
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經(jīng)過一片開闊的田野。
小柱猶豫了很久,終于問出了那個一直盤旋在心頭的問題:
“爹,大伯家真的那么富裕嗎?”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聽村里人說,大伯家這些年靠跑運輸,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老柱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敬佩的表情:“你大伯有本事,這些年靠跑運輸,日子越過越紅火。”
他停下腳步,指向遠方一個模糊的輪廓:“你看那邊,那座山后面就是石橋村,你大伯家就在村口?!?/p>
“聽說他家蓋了兩層磚瓦房,還買了一輛大牛車?!崩现^續(xù)說,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羨慕。
小柱有些難以想象:“比咱們村支書家還氣派?”
老柱笑了笑,那笑容中既有驕傲,又有一絲復雜:“那是肯定的。你大伯在石橋村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
小柱暗暗吃驚,心里又多了幾分忐忑。
如果大伯家真的那么富裕,那么自己這個窮親戚突然上門,會不會顯得很唐突?
老柱似乎看出了兒子的心思,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小柱,你大伯雖然有錢,但做人沒架子,你別怕。”
“我不怕,”小柱搖搖頭,“就是怕大伯看不起咱們家。”
他說出了心中的擔憂,那種因貧窮而產(chǎn)生的自卑感在他心里已經(jīng)埋藏了很久。
老柱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正色道:
“記住,窮不丟人,咱柳家人世世代代都是靠雙手吃飯的,沒偷沒搶,抬得起頭!”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小柱被父親少有的嚴肅震住了,鄭重地點了點頭。
父親說得對,窮不丟人,丟人的是不勞而獲,是卑躬屈膝。
走了約莫兩個小時,遠遠地看到了石橋村的輪廓。
那是一個比柳家村大得多的村子,房屋整齊地排列著,大多是磚瓦結(jié)構(gòu),顯得比柳家村更加富裕。
小柱從來沒來過石橋村,好奇地張望著。
和柳家村的泥濘小道不同,石橋村的主路是用石子鋪就的,寬敞平整。
路兩旁種著一排排楊樹,樹葉已經(jīng)開始泛黃,但依然挺拔。
03
村口立著一塊石碑,上書“石橋村”三個大字,筆力遒勁。石碑旁邊是一座小小的石拱橋,橋下的溪水清澈見底。
“你看,那就是你大伯家?!崩现钢逯幸蛔裢鈿馀傻脑郝?。
小柱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那是一座兩層磚瓦房,青磚黛瓦,大紅漆門,門前還栽著兩棵水泥包裹的松樹。
院墻高大整齊,上面貼著紅色的瓷磚,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這就是大伯家?”小柱忍不住驚嘆道,眼睛瞪得老大。
他從沒見過這么氣派的房子,甚至比縣城里一些干部的住所還要氣派。
老柱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表情:“是啊,你大伯這些年確實有本事。”
老柱拉了拉身上皺巴巴的藍布褂子,又用手抹了抹臉上的塵土,整理著自己的儀容。
這個細節(jié)讓小柱心中一酸。父親平時是個不修邊幅的人,很少在意自己的外表。
小柱也不自覺地理了理頭發(fā),拍掉身上的灰塵。
他看出來了,父親很緊張。握著拳頭的雙手有些顫抖,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走路的腳步也變得遲疑不定。
其實他何嘗不是?心臟“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走吧?!崩现钗豢跉?,邁開腳步。
兩人走近那座院落,老柱的腳步卻越來越慢,就像是在走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
院門前,他站定了,手舉起來又放下,猶豫再三,終于鼓起勇氣,叩響了大門。
“咚咚咚”的敲門聲在空曠的院子里回響,老柱的手因緊張而顫抖。
“誰???”門內(nèi)傳來一個洪亮的男聲,聲音中透著一股子豪爽。
“大哥,是我,老柱?!崩现穆曇粲行┌l(fā)顫,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門內(nèi)安靜了幾秒,然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門口。
“老弟!”大伯臉上立刻綻放出熱情的笑容,那雙濃眉下的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快進來快進來!”
小柱偷偷打量著這位素未謀面的大伯。
他穿著一件半新的中山裝,腳蹬一雙黑色布鞋,雖然已經(jīng)四十多歲,但精神矍鑠,身板挺直如松,濃眉大眼,和父親有幾分相像,卻比父親看起來年輕許多。
“這是小柱吧?長這么高了!上次見你還是在你娘的葬禮上,那時候你才多大?”大伯熱情地拍著小柱的肩膀。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拍在肩膀上讓小柱感到一絲親切。
“大伯好。”小柱乖巧地問好,心里暗暗感到驚訝。
原來大伯早就見過自己,只是自己沒有印象了。
大伯看著小柱,眼中閃過一絲感慨:“現(xiàn)在都這么大了,長得真像你娘,尤其是這雙眼睛。”
小柱聽了這話,心里一暖。母親去世時他還小,對母親的印象已經(jīng)模糊了。
“快進屋!弟妹,老弟帶著侄子來了!”大伯朝著屋里喊道,聲音洪亮,震得院子里的雞都跑開了。
門內(nèi)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婦女從屋里走出來,手里還拿著一把菜刀。

大伯母身材豐滿,臉上帶著樸實的農(nóng)村婦女特有的笑容,一雙眼睛笑起來像月牙兒一樣。
“老弟來了?快坐快坐!”大伯母熱情地招呼著,“我這就去做飯,你們路上一定餓了?!?/p>
老柱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嫂子,我們不餓?!?/p>
他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拘謹,就像是一個初次登門的客人,而不是親兄弟。
大伯哈哈大笑,那笑聲爽朗中帶著一絲無奈:“甭跟我客氣,在自己哥哥家還這么拘謹!”
他轉(zhuǎn)向小柱:“侄子,聽說你讀書挺不錯?考上縣高中了?”
小柱有些意外大伯居然知道這事,羞澀地點點頭。
“好好好!”大伯連說三個好,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咱柱家總算出個讀書人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真誠的贊賞,沒有一絲一毫的敷衍。
大伯拉著老柱和小柱進了正屋,小柱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院子。
進入正屋,小柱的眼睛更是瞪大了。
寬敞的堂屋里,一套紅木沙發(fā)擺在正中央,沙發(fā)上鋪著繡花坐墊,看起來既舒適又高檔。墻上掛著一臺十四寸彩電,這在農(nóng)村可是稀罕物件。
電視旁邊是一個大玻璃柜,里面擺滿了各種精致的瓷器和裝飾品,有花瓶、茶具、甚至還有一些小雕像。
小柱從沒見過這樣闊氣的房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坐,別站著!”大伯招呼他們在沙發(fā)上坐下。
老柱像是第一次坐沙發(fā),渾身僵硬,只敢坐在沙發(fā)邊緣,身子挺得筆直,兩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小柱也是如此,他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弄臟了那精美的繡花坐墊。
“大柱,拿煙來!”大伯朝門外喊道。
04
不一會兒,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包“紅塔山”。
“叔,好久不見。”大柱朝老柱點點頭,又看了看小柱,“這是表弟吧?”
老柱站起身,客客氣氣地接過煙:“大侄子出息了,都工作了。”
大伯接過煙盒,抽出一支遞給老柱:“聽說在縣里化肥廠當會計,一個月六十多塊錢呢!”
老柱的眼中閃過一絲羨慕,接過煙,卻沒有立刻點上。
“小柱,去廚房幫你嬸嬸打下手。”大伯對小柱說,顯然是想支開孩子,讓兄弟倆單獨談談。
小柱懂事地點點頭,往廚房走去。
廚房里,大伯母正在忙碌地切菜。
灶上的鍋里已經(jīng)開始煮湯,香氣四溢。案板上擺著各種新鮮的蔬菜和一大塊五花肉,顯然大伯母準備做一頓豐盛的午餐。
“嬸嬸,我來幫您?!毙≈鲃诱埨t。
大伯母慈愛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讓小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好孩子。來,幫嬸嬸洗這些菜?!?/p>
“聽說你考上縣高中了?”大伯母邊切菜邊問,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飛,動作嫻熟。
“嗯?!毙≈c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有出息。你表哥當年連初中都沒考上,直接去打工了。”大伯母感嘆道,語氣中既有對小柱的贊賞,也有對自己兒子的一絲遺憾。
小柱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沉默地洗著菜。
“你家里現(xiàn)在怎么樣?你爹的老毛病還犯嗎?”大伯母又問。
“好多了,”小柱回答,“就是勞累了會咳嗽?!?/p>
他沒有說實話。其實父親的病一直都沒好,尤其是陰雨天,咳嗽得會把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大伯母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包含著許多復雜的情感:“你爹這人,倔得很,有困難也不肯開口。”
小柱心里一緊,感覺大伯母似乎猜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小翠還好吧?有多大了?”大伯母繼續(xù)問道,顯然是想轉(zhuǎn)移話題。
“十歲了,在上小學四年級。”小柱回答,想起了家里那個懂事的妹妹,心里一陣牽掛。
“孩子,你們家不容易啊。”大伯母的聲音充滿憐惜,她停下手中的活,看著小柱,眼中滿是心疼。
這時,大伯走進廚房:“弟妹,多炒幾個菜,好好招待老弟父子?!?/p>
他的聲音輕快,看起來心情不錯,這讓小柱稍稍放心了一些。
“小柱,跟我出來,帶你參觀一下你大伯家的院子?!贝蟛泻舻馈?/p>
小柱跟著大伯走出廚房,來到院子里。

院子很大,東側(cè)是一個菜園,西側(cè)停著一輛嶄新的大牛車,車身刷著紅漆,車輪用鐵皮包著,看起來結(jié)實耐用。
“這車不錯吧?”大伯拍了拍牛車,自豪地說,“去年花了一百八十塊錢買的。”
小柱只能點頭稱是,他知道這輛牛車的價錢相當于他父親大半年的收入。
大伯帶著小柱參觀了自家的糧倉,里面堆滿了今年剛收獲的玉米和高粱,有些甚至堆到了屋頂,糧食的香氣撲面而來。
“你爹今年收成怎么樣?”大伯隨口問道。
“還行,”小柱勉強笑了笑,“比去年好一點?!?/p>
他沒說的是,去年因為旱災,他們家?guī)缀躅w粒無收。
大伯似乎看出了什么,拍了拍小柱的肩膀,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參觀完院子,兩人回到堂屋,老柱正襟危坐在沙發(fā)上,臉上的表情既緊張又尷尬。
他的手不停地搓著褲子,那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老弟,這些年怎么都不來看看?我還以為你把哥哥忘了呢!”大伯半開玩笑地說,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埋怨。
老柱訕笑著,那笑容顯得有些勉強:“忙,地里的活多,走不開。”
“是啊,種地沒出息,”大伯點點頭,“我早就勸你不要死守著那幾畝薄地了。”
老柱低下頭,沒有接話。
大伯繼續(xù)說:“要不是當年爹非要把地分給你,我早就讓你來石橋村了?!?/p>
老柱抬起頭:“哥,爹是怕我沒本事,給我留條后路。”
“我知道,”大伯嘆了口氣,“爹臨終前還惦記著你?!?/p>
兩兄弟都陷入了回憶中,屋子里安靜下來。
大伯母從廚房里出來:“飯好了,都過來吃吧。”
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大伯母準備了滿滿一桌子菜,有紅燒肉、清蒸魚、燉雞湯,還有幾盤青菜。
“別客氣,吃!”大伯給老柱和小柱各夾了一塊肉。
老柱卻沒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幾口。
小柱看出父親心事重重,也不敢多吃,只是小口小口地嘗著。
大伯給老柱倒了一杯白酒:“來,老弟,咱哥倆喝一個!”
老柱端起酒杯,和大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伯的臉已經(jīng)有些泛紅,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05
“老弟,今天突然來,是有什么事嗎?”大伯終于直接問道,目光炯炯地盯著老柱。
老柱的手微微顫抖,眼神飄忽不定:“沒什么大事,就是……就是來看看哥哥。”
大伯顯然不信,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老柱:“咱哥倆多少年了,你什么心思我還不知道?”
老柱的臉紅了,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羞愧。
“哥,我……”老柱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小柱看著父親艱難的樣子,心里難受極了。
他多想替父親說出那句話啊,可他知道,這是父親的尊嚴,他不能越俎代庖。
“老弟,有話直說,咱是親兄弟,還有什么不好說的?”大伯鼓勵道,聲音溫和而堅定。
老柱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眼睛看向小柱,又看向大伯,嘴唇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一陣吵鬧聲,打破了屋內(nèi)的沉默。
“爹,我?guī)~回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喊道。
是大柱回來了,他手里提著一串魚,臉上掛著笑容,大步走進屋內(nèi)。
“哎呀,都吃完了?”大柱看著桌上的殘羹剩飯,略顯失望。
“沒事,留著晚上吃?!贝蟛附舆^魚,向廚房走去。
大柱的到來打斷了談話,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老柱站起身,似乎是想逃離這個讓他窘迫的場景:“哥,天不早了,我和小柱該回去了?!?/p>
大伯皺眉,明顯有些不悅:“這么急著走?不是說今天在我家住嗎?”
老柱搖搖頭,眼神閃爍:“家里還有活要干,小翠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p>
大伯雖然不悅,但也沒有強留:“那行吧,大柱,送送你叔和表弟?!?/p>
“不用不用,”老柱連忙擺手,“我們認得路?!?/p>
臨別時,大伯母塞給小柱一個包袱:“里面是些肉和菜,帶回去給小翠吃?!?/strong>
小柱不好意思地接過包袱,向大伯母道謝。
老柱和大伯在門口道別,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復雜。
“老弟,有事常來啊?!贝蟛牧伺睦现募绨颍Z氣真誠。
老柱點點頭,目光閃爍:“謝謝哥,改天再來看你。”
告別后,老柱和小柱轉(zhuǎn)身離開了大伯家。
走出石橋村,父子倆都沉默不語。

夕陽西下,天邊的云彩染成了紅色,映照在兩人的臉上,給他們蒙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老柱走得很快,就像是要逃離什么。小柱跟在后面,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爹,您……”小柱忍不住開口,想要安慰父親。
“別說了,”老柱打斷了兒子,聲音里充滿了自責和悔恨,“爹沒用,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p>
他的聲音哽咽,眼睛濕潤,但他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
小柱想安慰父親,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兩人默默地走著,身后的石橋村越來越遠,逐漸隱沒在暮色中。
小柱看著遠處的山脈,想著接下來的日子。
如果沒有學費,他可能就要放棄學業(yè)了。
這個念頭讓他心里一陣酸楚,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不想讓父親更加難過。
突然,小柱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老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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