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shí)關(guān)聯(lián)
1979年冬,一個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屋外寒風(fēng)呼嘯,窗欞在風(fēng)聲中吱吱作響。
沈彬坐在那張破舊的木桌前,手中緊握著一封遲來的信件。
信封的邊沿已泛黃,紙質(zhì)粗糙,宛如風(fēng)干的樹皮,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似乎被歲月磨平了棱角。
但那四個字“平反昭雪”,卻如同烙印一般,熾熱地印在沈彬的心上。
沈彬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信封,那粗糙的觸感讓他一陣恍惚。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桌角,那里擺放著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

那是1968年的冬天,東北林場,一群人穿著厚重的棉襖,僵直地站在雪地里,臉上的表情僵硬,仿佛被冰雪凝固。
沈彬站在第二排左邊,眼神空洞,宛如一個失魂落魄的影子。
照片的右下角缺了一塊,撕裂的邊緣參差不齊,好似有人刻意抹去了一段不愿回首的記憶。
那殘缺的痕跡如同針刺,扎進(jìn)沈彬的腦海,冰冷的窩棚、刺骨的風(fēng)雪,還有孫雪蘭那張既戒備又疲憊的臉龐,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
那個冬天,沈彬被下放到這片荒涼的林場,與孫雪蘭和她的小女兒婧婧擠在一間四處漏風(fēng)的窩棚里,靠著微薄的希望,熬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寒夜。
照片上的那片空白,就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將沈彬拉回那段被冰雪深埋的歲月。
1979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東北的雪原被一層無邊的白布覆蓋,連一絲生機(jī)都被凍得消失無蹤。
那年沈彬三十出頭,剛被下放到一座偏遠(yuǎn)的林場,帶著滿身的疲憊和一顆茫然的心,從城市一路顛簸來到了這片荒涼之地。
卡車在雪夜里轟鳴了一整夜,車廂里冷得如同冰窖。
沈彬裹著單薄的棉衣,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天剛蒙蒙亮,卡車終于停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邊。
司機(jī)跳下車,裹緊了破舊的軍大衣,指著遠(yuǎn)處一個孤零零的黑點(diǎn)說:“就那兒,你自己過去吧?!?/p>
他的聲音在寒風(fēng)中斷斷續(xù)續(xù)。
沈彬點(diǎn)了點(diǎn)頭,拎起那個破布包下了車。
腳剛踏入雪地,寒氣就順著褲腿往上竄,雪沒過了膝蓋,每走一步都像是陷入了泥潭。
沈彬咬著牙,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寒風(fēng)如刀割般刮在臉上,凍得他直打哆嗦,手中的包差點(diǎn)滑落進(jìn)雪堆里。
走了大約半里地,沈彬終于看清了那個窩棚,一間低矮的土坯房,墻是用泥巴和木板草草堆砌而成,屋頂蓋著幾塊破瓦,歪歪斜斜,仿佛隨時都會塌陷。
門口堆著些干柴,風(fēng)從縫隙里灌進(jìn)來,發(fā)出嗚嗚的怪聲。
沈彬搓了搓凍僵的手,敲了敲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屋里靜了一會兒,才傳來一個警惕的女聲:“誰啊?”
聲音低沉而戒備。
沈彬哆嗦著回答:“沈彬……新來的,下放的?!?/p>
門吱吱呀呀地開了,一個瘦削的女人站在門口,懷里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女人三十出頭,臉龐被風(fēng)吹得有些發(fā)紅,一雙眼睛深陷在眼窩里,滿是疲憊和防備。

她上下打量了沈彬一番,目光似乎在掂量他的威脅程度,然后才低聲說:“進(jìn)來吧,外頭冷。”
沈彬點(diǎn)了點(diǎn)頭,低頭鉆進(jìn)窩棚。
寒風(fēng)被擋在門外,但屋里的寒意并未減少多少。
窩棚狹小得可憐,頂多十來平米,墻縫里透著風(fēng),屋頂?shù)钠仆唛g還能看見幾絲灰白的天光。
屋里只有一張炕,炕邊堆著些干柴,角落里擺著一個小鐵爐子,爐火燒得正旺,但那點(diǎn)微弱的熱氣根本無法溫暖這冰窖般的窩棚。
女人讓沈彬放下包,指了指炕邊說:“你就睡這兒吧,別嫌擠?!?/p>
沈彬應(yīng)了一聲,把破布包扔在炕角,搓著手靠近爐子取暖。
小女孩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沈彬,縮在女人身后,小聲問:“娘,這個叔叔是干啥的?”
女人拍拍她的頭,低聲說:“別問了,他跟咱們一樣,來干活的。”
她的語氣平淡,卻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苦澀。
沈彬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忙著往爐子里添柴。
那一刻沈彬心中涌起一陣酸楚,這母女倆在這鬼地方熬了多久,才能如此淡然地接納一個陌生人?
第一夜冷得讓人難以入眠。
半夜里沈彬被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吹醒,睜眼一看,雪花從屋頂?shù)目p隙飄進(jìn)來,落在炕上化成一攤冰水。
沈彬爬起來,摸黑找了塊破布想堵住那漏洞,但風(fēng)太大,布剛?cè)先ゾ捅淮甸_。
窩棚里的動靜驚醒了女人。
她披上一件破棉襖,揉了揉眼睛,遞給沈彬一根木棍,說:“拿這個頂著,出去弄點(diǎn)泥巴來。”
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兩人忙活了半宿。
她從門外鏟了些凍硬的泥巴,沈彬用木棍把破布頂進(jìn)縫隙,再糊上泥巴,總算把風(fēng)擋住了。
干完活她喘著氣坐回炕邊,低聲說:“這破地方,年年漏,年年補(bǔ),也就這樣了?!?/p>
沈彬咧嘴笑了笑,沒接話,但心里卻感到一絲暖意,這女人看似冷冰冰的,其實(shí)心地并不壞。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了,林子里無法伐木,工作只能暫停。
他們守在窩棚里,靠著幾塊凍得硬邦邦的土豆和一小袋玉米面填飽肚子。
沈彬翻了翻破布包,從里面掏出一塊臘肉,遞給她說:“我?guī)Я它c(diǎn)這個,咱們煮了吧,吃點(diǎn)熱的?!?/p>
她愣了一下,接過來,低聲說:“你倒挺會過日子?!?/p>
沈彬笑了笑:“下放前藏了點(diǎn),總得留點(diǎn)活路?!?/p>
她沒再多說,拿刀把臘肉切成薄片,扔進(jìn)鍋里煮。
沒多久窩棚里飄起一股肉香,小女孩聞著味兒跑過來,拽著女人的衣角說:“娘,好香啊,啥時候能吃?”
女人摸摸她的頭:“快了,別急。”
沈彬看著這母女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這冰天雪地里,這點(diǎn)肉香竟成了她們最大的期盼。
下午雪稍小了些,他們裹上棉襖,拿上斧頭去林子里砍柴。
雪深得沒過膝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樣費(fèi)勁。
沈彬沒干過這活兒,斧頭掄了幾下就喘不上氣來,手也凍得握不住柄。
她看著沈彬笨拙的樣子,忍不住說:“你這城里人,真不中用??次业摹!?/p>
她接過斧頭,兩三下就把一根枯枝砍斷,動作利落得像個老手。
沈彬邊學(xué)邊問:“你在這兒多久了?”
她停下手中的活,目光望向遠(yuǎn)處那片白茫茫的松林,低聲回答:
“三年了,婧婧來的時候才兩歲。”
沈彬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再多問,但心里沉甸甸的,三年,這女人究竟是怎么熬過來的?
砍完柴回到窩棚,天已經(jīng)黑了。
夜里窩棚里安靜得只能聽見柴火噼啪作響和他們?nèi)齻€人的呼吸聲。
小女孩婧婧睡在炕頭,裹著破被子,睡得正香。
沈彬和她坐在爐子邊烤火,她突然開口說:“我男人以前也是老師,跟你差不多?!?/p>
沈彬一愣,看了她一眼,問道:“他怎么了?”
她低頭撥了撥火,低聲說:“武斗的時候死的,三年前的事了。”
她的聲音平靜,但沈彬能聽出那平靜下隱藏的苦楚。
沈彬沒有再追問,只是默默往爐子里添了塊柴,火光跳躍,映在她臉上,一道道深刻的皺紋清晰可見。
那一刻沈彬突然覺得,這窩棚雖冷,卻比他過去那些孤單的日子多了些人情味。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天放晴了,陽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沈彬推開窩棚的門,冷空氣撲面而來,凍得他鼻腔生疼。
孫雪蘭已經(jīng)起了,蹲在爐子邊熬玉米糊糊,婧婧還裹在破被子里睡得正香。
半夜里孫雪蘭咳嗽得厲害,聲音干啞,像要把肺都咳出來。
沈彬被吵醒,爬起來從水壺里倒了點(diǎn)熱水遞給她,說:“喝點(diǎn)吧,別嗆著了?!?/p>
她接過水,低聲說:“謝謝,這天太冷,嗓子老是這樣。”
她的聲音沙啞,眼底帶著一絲疲憊。沈彬點(diǎn)點(diǎn)頭,裹緊被子躺回去,心里卻有些不安。
這女人身體看起來不好,還得扛著這么重的活兒,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

早飯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糊糊,喝下去胃里還是空空的。
他們收拾好工具,帶上斧頭和繩子,去林子里查看前幾天設(shè)的陷阱。
雪地上光禿禿的,連個腳印都沒有,陷阱里更是空空如也。
沈彬嘆了口氣:“這鬼地方,連個兔子都不見。”
孫雪蘭蹲下身檢查陷阱,用凍得發(fā)紅的手撥開雪,低聲說:“再等等吧,這林子不缺野物,就是得靠運(yùn)氣?!?/p>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指著遠(yuǎn)處一棵歪脖子松樹說:“那兒容易有柴,去弄點(diǎn)回來。”
沈彬點(diǎn)點(diǎn)頭,跟在她后面踩著雪走。
她對這片林子非常熟悉,哪條路好走,哪棵樹下有干柴,她都一清二楚。
走了一圈,沈彬累得直喘,肩膀上扛著一捆柴,腿像灌了鉛一樣沉。
她卻像沒事人一樣,還幫沈彬分擔(dān)了半捆,邊走邊說:“慢慢習(xí)慣吧,剛來都這樣。”
回到窩棚,沈彬從破布包里掏出最后一塊臘肉,遞給她說:“咱再改善一下吧,這日子太苦了。”
她沒有推辭,接過去用刀切成薄片,扔進(jìn)鍋里煮了一鍋熱乎乎的臘肉湯。
婧婧聞著味兒湊過來,小聲說:“叔叔,你咋老有好吃的?”
沈彬笑笑:“就這么點(diǎn)寶貝,省著吃呢?!?/p>
孫雪蘭一邊盛湯一邊說:“你這人,心眼不壞。”
沈彬擺擺手:“別夸了,活著就行?!?/p>
湯煮好了,三個人圍著爐子喝,熱氣撲在臉上,窩棚里難得有了點(diǎn)暖意。
婧婧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眼睛亮晶晶的。
沈彬看著她,心里有點(diǎn)酸,這點(diǎn)肉湯,對她來說已是極大的享受。
吃完飯孫雪蘭從炕底下翻出一個破本子,借著煤油燈的光開始記工分賬。
她寫字慢吞吞的,眉頭皺著,像在算一道難題。
沈彬湊過去一看,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日期和數(shù)字,便問:“這賬有啥用?”
她頭也不抬地說:“記清楚了,到時候跟場部領(lǐng)糧,多一分是一分?!?/p>
沈彬點(diǎn)點(diǎn)頭,坐在一邊看她寫。
她的手指凍得有些僵,微微發(fā)抖,但字跡卻出奇地工整。
寫到一半,她忽然停下筆,低聲說:“我男人以前也在這片松樹林干活,三年前去場部領(lǐng)糧,路上讓人打死了?!?/p>
沈彬一愣,問道:“咋回事?”
她搖搖頭:“武斗亂得很,誰也不知道誰下的手,反正人沒了。”
她的語氣平淡,像在說別人的事,但低垂的眼簾下,分明藏著無法壓抑的痛苦。
沈彬沒有再多問,只是默默往爐子里添了塊柴,火光跳躍,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下午他們又去砍柴,天冷得手都凍僵了。
斧頭握在手里像塊冰,沈彬掄了幾下,手指就沒了知覺。
孫雪蘭看沈彬笨拙的樣子,接過斧頭熟練地砍了幾下,說:“別硬撐,凍傷了更麻煩。”
沈彬搓著手,哈著氣取暖,心里卻有些佩服,這女人比他這個城里人強(qiáng)多了。
回來的路上,沈彬突然發(fā)現(xiàn)雪地里有幾行細(xì)小的腳印,忙喊道:“雪蘭,你看這個!”
她蹲下身看了看,瞇著眼說:“是兔子,挺新鮮的,明天咱在這兒下個套?!?/p>
沈彬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有些興奮,要是能抓到兔子,日子就好過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說:“走吧,天黑前得回去?!?/p>
夕陽灑在雪地上,把她的身影映得瘦長。
沈彬跟在她后面,心里第一次覺得,這冰天雪地里似乎有了點(diǎn)盼頭。
晚上他們圍著爐子商量了一下明天的事。
她撥了撥火,低聲說:“明天去場部領(lǐng)口糧,順便看看能不能換點(diǎn)東西?!?/p>
沈彬點(diǎn)頭:“行,我跟你一起去,這窩棚我一個人守不住?!?/p>
她看了沈彬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往爐子里添了塊柴。
婧婧睡在炕頭,裹著破被子,小臉被火光映得紅撲撲的。
沈彬看著這娘倆,心里沉甸甸的,這日子苦得像嚼冰渣,可她們卻硬生生地?fù)瘟讼聛怼?/p>
夜深了,窩棚里安靜得只剩柴火噼啪作響。
孫雪蘭的咳嗽聲又響起來,低沉而壓抑。
沈彬翻了個身,想問她要不要再喝點(diǎn)熱水,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蜷縮在炕角,背對著沈彬,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
沈彬拉了拉被子,心里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這女人外表硬得像松樹皮,但那股韌勁下,藏著多少無法言說的苦楚?
沈彬閉上眼,風(fēng)從墻縫鉆進(jìn)來,嗚嗚作響,似乎在低吟這片雪原上無數(shù)人的故事。
第二天天剛亮,他們吃了點(diǎn)剩下的玉米糊糊,準(zhǔn)備去場部。
孫雪蘭裹上棉襖,把婧婧叫醒,低聲叮囑她:“娘跟叔叔去領(lǐng)糧,你乖乖待著,別亂跑?!?/p>
婧婧揉著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縮回被子里。
沈彬背上破布包,跟在孫雪蘭后面出了門。
雪地被踩出一條窄窄的小路,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
沈彬回頭看了一眼窩棚,那低矮的土坯房在雪原里顯得那么渺小,仿佛隨時會被風(fēng)雪吞沒。
但就是這破地方,成了他們?nèi)齻€暫時的依靠。
天剛蒙蒙亮,窩棚里還彌漫著昨夜?fàn)t火的余溫。
沈彬和孫雪蘭裹上棉襖,踩著雪往場部走。
路有十多里,雪化了些,腳底下又濕又滑,每邁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婧婧跟在后面,小腿深一腳淺一腳地陷進(jìn)雪里,走幾步就摔一跤,摔得滿臉雪花。
沈彬看她可憐,蹲下身說:“來,叔叔背你,別摔壞了?!?/p>
她怯生生地爬上沈彬的背,小手摟住沈彬的脖子,冰涼的臉貼著沈彬的后頸。
孫雪蘭看了沈彬一眼,低聲說:“你倒挺疼她?!?/p>
沈彬笑笑:“小丫頭怪可憐的。”
背著婧婧,步子沉了些,但心里卻暖乎乎的,像背著一團(tuán)小小的火。
走了兩個多鐘頭,場部終于出現(xiàn)在眼前。
幾間低矮的磚房,煙囪里冒著稀薄的白煙,周圍堆著些破木頭和凍土豆。
楊主任站在門口,是個瘦高個,戴著副破眼鏡,眼鏡腿用布條綁著。
看見他們,就皺起了眉頭:“又來領(lǐng)糧?就這么點(diǎn),省著吃吧?!?/p>
他從屋里拖出一小袋玉米面和幾個凍得硬邦邦的土豆,扔在地上,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孫雪蘭彎腰撿起來,低聲說:“楊主任,我男人去年冬天去領(lǐng)糧路上死的,你就不能多給點(diǎn)?”
她的聲音低得像在懇求,但楊主任卻冷笑一聲:“誰家沒死人?就這條件,別挑了?!?/p>
沈彬心里不痛快,拳頭握得緊緊的,想反駁幾句,卻被孫雪蘭一把拉住。
她低聲勸道:“算了,別跟他計(jì)較,咱們走吧?!?/p>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背影纖細(xì)得像根枯樹枝。
沈彬咬了咬牙,抱起婧婧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天漸漸陰了下來,風(fēng)也刮了起來,吹得人眼睛都難以睜開。
孫雪蘭沉默了很久,突然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去年,沈彬的男人走這條路,半路上被人圍住了,回來時就只剩半條命,第二天就沒了?!?/p>
沈彬一聽,愣住了,連忙問道:“是誰干的?”
孫雪蘭搖了搖頭:“不知道,那時候亂,誰和誰都有仇?!?/p>
她的聲音輕輕的,仿佛被風(fēng)吹得飄忽不定。
沈彬沒有再追問,但心里卻像堵了一塊石頭,這片茫茫雪原,究竟埋藏了多少這樣的故事呢?
婧婧趴在沈彬的背上,小聲嘀咕:“叔叔,我好冷。”
沈彬趕緊把她的小棉襖裹緊了些,低聲安慰道:“快到家了,再忍忍。”
可那個所謂的“家”,不過是個四處漏風(fēng)的窩棚,連遮風(fēng)擋雨都勉強(qiáng)。
回到窩棚,沈彬放下婧婧,搓著手取暖。
孫雪蘭則把那袋玉米面塞進(jìn)炕底,凍土豆堆在爐子邊,忙完這些才坐下來喘了口氣。
下午沈彬和孫雪蘭去檢查昨天下的陷阱,運(yùn)氣還不錯,套住了一只野兔。
兔子不大,毛色灰白,腿還微微抽搐著。
孫雪蘭熟練地解開繩套,提著兔子說:“夠咱們吃一頓了?!?/p>
沈彬咧嘴笑了笑:“總算有點(diǎn)盼頭了?!?/p>
晚上孫雪蘭剝了兔子皮,煮了一鍋熱乎乎的兔肉湯。
窩棚里彌漫著肉香,婧婧高興得直拍手:“娘,叔叔,我要多喝一碗!”
孫雪蘭笑著給她盛了一碗,叮囑道:“慢點(diǎn)喝,別燙著了。”
沈彬端著碗喝了一口,熱湯順著喉嚨滑下,暖得他心里發(fā)燙。
看著這對母女,沈彬突然覺得,這苦日子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
過了幾天,天氣漸漸轉(zhuǎn)暖,雪開始融化,林子里濕漉漉的。
孫雪蘭決定去鎮(zhèn)上給婧婧買塊布做新棉襖。
她臨走前叮囑沈彬:“你看著婧婧,別讓她亂跑?!鄙虮螯c(diǎn)了點(diǎn)頭:“放心吧?!?/p>
孫雪蘭背著個破筐,踩著泥濘的小路走了。
沈彬留在窩棚里陪婧婧玩,她拿根樹枝在地上畫畫,小聲問道:“叔叔,你會一直在這兒嗎?”
沈彬愣了愣,摸了摸她的頭:“不好說,也許哪天就走了?!?/p>
婧婧低下頭不吭聲了,小手緊緊攥著樹枝在地上亂劃。
沈彬看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小丫頭太懂事了,讓人心疼。
孫雪蘭傍晚才回來,帶回了一塊藍(lán)布,雖然粗糙但很結(jié)實(shí)。
她喘著氣放下筐說:“跑了好幾家店,總算弄到這點(diǎn)布?!?/p>
晚上她借著煤油燈的光,坐在炕邊縫棉襖。
針線在她凍得發(fā)紅的手指間穿梭,動作雖然慢但很仔細(xì)。
婧婧湊過去看,小聲問道:“娘,做好了嗎?”
孫雪蘭笑了笑:“快了,明天就能穿?!?/p>
一針一線縫到半夜,小棉襖終于做好了。
婧婧穿上新衣服,高興得在炕上蹦來蹦去:“娘,好看嗎?”
孫雪蘭摸著她的頭說:“好看,咱們家婧婧最俊了?!?/p>
火光映在她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夜深了,窩棚里安靜下來,風(fēng)從墻縫里鉆進(jìn)來,發(fā)出嗚嗚的響聲。
孫雪蘭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低聲對沈彬說:“謝謝你這些日子幫咱們,要沒有你,咱們娘倆熬不過這冬天?!?/p>
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眼里卻閃爍著一點(diǎn)光芒。

沈彬擺了擺手:“別說這個,咱們互相幫襯罷了?!?/p>
孫雪蘭沒有再說話,轉(zhuǎn)過身裹緊被子睡了。
沈彬躺在炕上,盯著屋頂?shù)钠仆甙l(fā)呆。
窗外雪水滴滴答答地敲在瓦片上,仿佛在數(shù)著日子。
春天似乎不遠(yuǎn)了,可這窩棚里的日子,卻還看不到盡頭。
第二天早上,陽光透過破瓦灑進(jìn)來,窩棚里亮堂了許多。
孫雪蘭起了個大早,煮了點(diǎn)玉米糊糊。
婧婧穿著新棉襖跑來跑去,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
沈彬看著這娘倆,心里既暖和又有點(diǎn)酸楚,這日子苦得像嚼冰一樣,可她們卻硬是咬著牙撐了下來。
沈彬端起碗喝了一口糊糊,低聲問道:“雪蘭,春天來了,日子會不會好點(diǎn)?”
孫雪蘭愣了一下,抬頭看了沈彬一眼,低聲說:“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p>
她的眼神里帶著點(diǎn)茫然,但那股韌勁卻沒有消散。
沈彬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喝完碗里的糊糊,心里卻暗暗下了決心:不管多苦,一定要幫她們熬過去。
雪化了,林子里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松針的味道。
清晨沈彬和孫雪蘭裹上棉襖,帶上繩子和斧頭,去檢查前幾天設(shè)的陷阱。
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梢灑下來,雪水滴在腳下,踩上去咯吱作響。
孫雪蘭走在前頭,低聲說道:“化雪了,野物該出來了?!?/p>
她蹲下身檢查一個陷阱,繩結(jié)被凍得硬邦邦的。
她用凍紅的手指慢慢解開繩結(jié),沈彬站在一邊笨拙地學(xué)著。
孫雪蘭看了沈彬一眼說:“這活兒得細(xì)心,不然野物跑了,就白費(fèi)功夫了?!?/p>
她手把手教沈彬怎么打結(jié),手指雖然粗糙但很靈活。
沈彬試了幾次,總算打出了一個像樣的結(jié)。
孫雪蘭點(diǎn)了點(diǎn)頭:“湊合吧,多練練就好了。”
忙了一上午,他們設(shè)置好幾個新陷阱,累得滿頭大汗。
回去的路上,沈彬發(fā)現(xiàn)了一叢野菜,長得綠油油的。
他高興地說:“這能吃吧?”
孫雪蘭蹲下看了看,掐了一片葉子聞了聞,點(diǎn)了點(diǎn)頭:“能吃,回去煮了,能省點(diǎn)糧食?!?/p>
沈彬咧嘴笑了笑,跟著她挖了一小捆野菜揣在懷里。
晚上飯桌上多了一碗野菜湯,味道苦澀,咽下去就像嚼草根一樣,但總算有點(diǎn)新鮮東西了。
婧婧皺著小臉喝了一口,嘀咕道:“好苦啊?!?/p>
孫雪蘭摸了摸她的頭說:“吃吧,總比餓著強(qiáng)?!?/p>
吃完飯,孫雪蘭收拾好碗筷,坐在爐子邊說:“我想去鎮(zhèn)上,把冬衣?lián)Q點(diǎn)鹽和油,家里什么都沒了?!?/p>
沈彬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你去吧,我看著婧婧?!?/p>
孫雪蘭抬頭看了沈彬一眼,低聲說:“那就麻煩你了。”
沈彬擺了擺手:“別說這個?!?/p>
孫雪蘭沒有再吭聲,默默收拾出一個破筐,把幾件舊棉襖塞了進(jìn)去。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孫雪蘭就背上筐走了。
她瘦削的背影在晨霧里漸漸模糊。婧婧坐在炕邊,拿根樹枝在地上畫畫,小聲說道:“叔叔,你遲早要走的吧?我娘說你不是這兒的人?!?/p>
沈彬愣了愣,摸了摸她的頭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婧婧低下頭不說話了,小手緊緊攥著樹枝劃出一道道亂糟糟的線。
沈彬看著她,心里有點(diǎn)堵,這丫頭小小年紀(jì),就懂得了離別的滋味。
孫雪蘭傍晚才回來,臉色不太好。
她放下筐,喘著氣說:“冬衣不值錢,就換了點(diǎn)鹽,油沒換上?!?/p>
筐里只有一小包粗鹽,灰撲撲的,好像摻了沙子。
沈彬安慰她:“有鹽就不錯了,慢慢來?!?/p>
孫雪蘭嘆了口氣,坐在炕邊發(fā)呆。
半晌她突然說:“場部來通知了,開春后要重新分住處。我得搬去女工宿舍,不能帶婧婧,除非這窩棚……有個男人?!?/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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