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25日，澳門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講席教授王笛應上海三聯(lián)書店之邀，于福州路上海古籍書店舉辦“微觀史”專題講座。作為三聯(lián)|書城讀書會與海上博雅講壇（第267期）特約活動，本次講座聚焦意大利歷史學家卡洛?金茨堡的新作《線索與痕跡：真的、假的、虛構的》，并深入探討 “線索的追蹤：建構微觀歷史中的邊緣者敘事”這一主題。
《線索與痕跡：真的、假的、虛構的》，[意] 卡洛·金茨堡 著，魯伊 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
王笛結(jié)合其新著《中國記事（1912—1928）》，闡釋如何追蹤普通人的生活痕跡，如何在撲朔迷離且被掩蓋的歷史后面找到歷史的真相。王笛尤其強調(diào)“邊緣者敘事”，他認為這至關重要，因為傳統(tǒng)歷史研究長期依賴宏大敘事，其局限性在于對歷史個體的忽視。事實上，普通人作為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其經(jīng)歷與記憶構成了歷史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他援引金茨堡“我們所得到的普通人的思想和信仰，幾乎都是被扭曲的”這一論斷，強調(diào)過往關于大眾文化的記錄多經(jīng)精英階層過濾，無法完整呈現(xiàn)普通人的真實狀態(tài)。而微觀史學的核心使命，正是聚焦歷史中的“無名者”——那些因偶然留存的記錄進入研究者視野的平凡個體，通過邊緣群體的生命軌跡，實現(xiàn)對歷史觀的轉(zhuǎn)化，讓被主流敘事遮蔽的被迫害者、被征服者的聲音重獲關注。
在論及金茨堡的史學方法時，王笛將歷史學家的工作類比為偵探追蹤線索：盡管過程中常面臨線索中斷的困境，卻可能在執(zhí)著求索中掀開被歷史塵埃掩埋的真相。他特別提到，金茨堡雖自謙非微觀史學的開創(chuàng)者，但其1966年出版的《夜間的戰(zhàn)斗》已然成為微觀史學的經(jīng)典之作。歷經(jīng)半個多世紀發(fā)展，微觀史學已成為中外史學界公認的重要研究方向，盡管尚未占據(jù)主流地位，卻以獨特的問題意識拓展了歷史認知的邊界。
針對海登?懷特在《元史學》中提出的“歷史虛無主義”觀點，金茨堡在《線索與痕跡》中展開針對性回應。王笛指出，金茨堡認為若接受歷史虛無主義傾向，將導致歷史真實的消解，而破解之道在于對細節(jié)的深耕。西方諺語“魔鬼藏在細節(jié)中”恰能概括這一理念：歷史的豐富性與復雜性，正隱藏于宏大敘事未能觸及的微觀層面。金茨堡的《夜間的戰(zhàn)斗》《奶酪與蛆蟲》等著作，均以細密的史料鋪陳與個案分析，展現(xiàn)微小事件對歷史進程的潛在影響，印證了細節(jié)對傳統(tǒng)敘事框架的顛覆力量。
通過分析《線索與痕跡》第10章“對敵人的呈現(xiàn)——《錫安長老會紀要》的法國前史”一文，王笛指出金茨堡針對虛假文本的研究方法：偽造的文本本身可以作為揭示真相的文獻，它在虛假敘事中也能揭露真相。他結(jié)合自己的新書和自身研究，進一步展示了如何從零散史料中捕捉歷史痕跡。
講座尾聲，王笛以宮崎駿電影《千與千尋》中穿越隧道發(fā)現(xiàn)奇幻世界來形容微觀史學研究帶來的認知突破。他強調(diào)，盡管宏大敘事常將普通人的歷史記憶深埋，但“雪泥鴻爪”般的個體痕跡始終存在。歷史學家的使命，便是憑借專業(yè)敏感與學術韌性，在歷史的迷霧中追蹤線索，從而構建更具包容性與立體感的歷史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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