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臥室,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金正浩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來,生怕驚醒還在熟睡中的妻子李秀英。他站在床邊,溫柔地注視著妻子安詳?shù)乃?,眼神中滿是四十年如一日的深情。
“我的公主,”他在心里默念,彎下腰輕輕在妻子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我永遠都愛你。”
金正浩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關(guān)門的瞬間,門軸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他趕緊頓住,生怕這微弱的聲音會打擾妻子的美夢。
確認身后沒有動靜后,他才松了口氣,向廚房走去。
每天早晨,這個已經(jīng)六十八歲的朝鮮老人都會比鬧鐘早醒半小時,只為給心愛的妻子準備一頓溫暖的早餐,今天也不例外。
廚房里,金正浩嫻熟地系上圍裙,從冰箱里取出早已浸泡好的大米,加入紅棗、枸杞和桂圓,細心地熬起粥來。這是秀英最愛的口味,他早已爛熟于心。一邊熬粥,他一邊輕聲哼著年輕時他們一起聽的歌曲,嘴角掛著幸福的微笑。

“秀英啊,我都不敢相信,我們馬上就要迎來金婚了,”他自言自語道,手上的動作卻一刻不停。他取出新鮮的水果,仔細地切成小塊,擺成一朵花的形狀——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因為他知道這能讓妻子在早晨第一眼看到時眼前一亮。
趁著粥還在爐子上熬著,金正浩從櫥柜里拿出秀英最喜歡的菊花茶,用剛好六十五度的水沖泡——不燙不涼,正是秀英喜歡的溫度。他甚至記得要加入半勺蜂蜜,不多不少,因為多一分會太膩,少一分又嘗不出甜味。
粥熬好了,金正浩盛了一碗,又煎了兩個溏心雞蛋——六分熟,秀英最愛的程度。他把早餐精心擺在托盤上,還不忘從陽臺上的小花園里摘下一朵剛開的玫瑰,插在小花瓶里。
一切準備就緒,他看了看時鐘,剛好是秀英習慣醒來的時間。
輕輕推開臥室門,金正浩看到妻子已經(jīng)醒了,正靠在床頭揉著眼睛。陽光透過窗簾照在她銀白的頭發(fā)上,在他眼中,她依然是那個四十年前在大學圖書館里偶遇的美麗女孩。
“早安,我的公主?!苯鹫谱叩酱策?,彎腰在妻子唇上印下輕柔的早安吻,“昨晚睡得好嗎?”秀英微笑著接過丈夫手中的托盤,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有你在身邊,我每晚都睡得好。”
金正浩坐在床邊,滿臉寵溺地看著妻子喝下第一口粥,然后期待地問:“味道怎么樣?”
“和往常一樣好,”秀英笑著說,“你這個朝鮮男人,怎么做中國粥都這么拿手?”
金正浩得意地眨眨眼:“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學?!笨粗煞蜓壑胁夭蛔〉膼垡?,秀英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四十年前那個命中注定的相遇。
那時的她是大學圖書館的???,而他是來中國交換的朝鮮留學生。那天,她正在書架前踮著腳尖夠一本高處的書,突然一只手從她身后伸出,輕松地取下了那本書。
“你需要這本嗎?”身后傳來略帶口音的中文,秀英轉(zhuǎn)身,對上了一雙清澈而真誠的眼睛。
“謝謝,”她接過書,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這個英俊的異國青年幾眼,“你是留學生嗎?”
“是的,我叫金正浩,來自朝鮮?!彼⑽⒕瞎虮蛴卸Y的姿態(tài)讓秀英心中一動,誰能想到,這個簡單的相遇,竟成了他們一生的開始。
“在想什么呢?”金正浩的聲音把秀英拉回現(xiàn)實,他正溫柔地用拇指抹去她嘴角的一粒米粒。
“想我們第一次見面,”秀英的目光變得柔和,“那時的你,就已經(jīng)這么體貼了?!?/p>
金正浩哈哈大笑:“那時的我只是想引起美麗女孩的注意罷了?!?/p>
早餐后,金正浩堅持要幫秀英穿好衣服。他從衣柜里取出秀英最喜歡的一套淡藍色套裝,蹲下身子幫她一件件穿好。盡管他自己的膝蓋已經(jīng)不如從前靈活,但他從不讓秀英看出他的不適。
“今天膝蓋又疼了吧?”秀英心疼地摸著丈夫的臉,“別總是蹲著幫我,我自己能行?!?/p>
“不疼,一點都不疼,”金正浩站起身,攬住妻子的肩膀,“只要能照顧你,膝蓋疼算什么?”
梳妝臺前,金正浩拿起梳子,細心地為秀英梳理頭發(fā)。他的動作輕柔而熟練,仿佛這是世上最珍貴的藝術(shù)品。梳完后,他拿起秀英喜歡的發(fā)卡,小心翼翼地別在她的頭發(fā)上。
“每一根白發(fā)都是我們共同的回憶,”金正浩在鏡中與妻子對視,眼中滿是愛意,“每一條皺紋都是我們一起走過的證明?!?/p>
秀英轉(zhuǎn)過身,伸手撫摸丈夫布滿皺紋的臉:“你這個老朝鮮,嘴巴越來越甜了?!?/p>
金正浩笑著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因為我的心,越來越愛你了。”
出門前,金正浩細心地檢查秀英的衣著是否合適,確保她戴了圍巾防寒,又在她的包里放入保溫杯、老花鏡和常備藥物。做完這一切,他才滿意地點點頭,牽起妻子的手準備出門。
剛打開家門,隔壁的王阿姨正好也出來倒垃圾。
看到他們手牽手的樣子,王阿姨不禁感嘆:“哎呀,秀英啊,你這輩子是燒了高香,找了這么一個寶貝老伴。你看看我家那口子,連個垃圾都懶得倒!”
金正浩不好意思地笑笑,秀英則微微仰頭,臉上是藏不住的驕傲:“他呀,就是太寵我了。”
走在小區(qū)的路上,幾乎每個遇到的鄰居都要停下來寒暄幾句。
大家都知道金正浩是如何寵愛妻子的,小區(qū)里的老太太們經(jīng)常開玩笑說,要是能重新選一次老伴,一定要找個像金正浩這樣的朝鮮男人。
“金先生,今天又要帶太太去老年大學???”遛狗的劉大爺熱情地招呼道。
“是啊,今天她有繪畫課,”金正浩笑著回應,順便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袋子,“這是從我朋友那拿的朝鮮人參糖,您嘗嘗?!?/p>
劉大爺接過糖,意味深長地看了秀英一眼:“秀英啊,你這個老伴,不光對你好,對我們這些老頭老太太也這么客氣,真是難得!”
秀英依偎在丈夫身邊,滿臉幸福:“他就是這樣的人,對誰都好?!?/p>
走到小區(qū)門口,金正浩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秀英,認真地整理她因風吹有些凌亂的頭發(fā):“我的公主,要永遠做最美的自己?!边@樣的場景,小區(qū)里的人早已見怪不怪。
有人曾問金正浩,為什么結(jié)婚四十年了還這么寵愛妻子,他的回答永遠簡單而深情:“因為我答應過,要讓她一輩子都像公主一樣幸福?!?/p>
在去老年大學的公交車上,盡管車廂擁擠,金正浩仍堅持讓秀英坐在唯一的空位上,自己則站在她身旁,一只手緊緊扶著扶手,另一只手護在秀英的肩膀上,生怕顛簸時她會不舒服。
“老金,你也坐一會吧,我們可以輪著來?!毙阌⑿奶鄣乩煞虻囊陆?。
金正浩笑著搖搖頭:“沒事,很快就到了。你坐著我才放心。”
車子經(jīng)過他們當年常去的公園時,金正浩突然指著窗外:“秀英,看,我們的地方還在那里?!毙阌㈨樦种傅姆较蛲?,不禁露出懷念的微笑。
那是他們年輕時常去約會的長椅,四十年過去了,長椅換了新的,但位置卻依然如故。
“還記得我第一次向你表白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嗎?”金正浩俯身在秀英耳邊低語。
秀英笑著點點頭:“記得,你的中文突然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還把'我喜歡你'說成了'我希望你'?!?/p>
金正浩也跟著笑起來:“那時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幸好你沒有嫌棄我?!?/p>
“我怎么會嫌棄你呢?”秀英仰頭看著丈夫,“你知道當時我最欣賞你什么嗎?”
“什么?”
“你的真誠,”秀英的眼神變得柔和,“你的眼睛里藏不住任何秘密,我一眼就能看穿你在想什么?!?/strong>
金正浩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如常:“是啊,我這人就是藏不住事。”
老年大學的繪畫教室里,金正浩和秀英是所有人羨慕的焦點。每次上課,金正浩都會幫秀英準備好畫具,調(diào)好顏料,甚至連水杯都會事先倒好適溫的水。課后,他總是第一個為妻子的作品鼓掌,眼中的贊美和驕傲讓其他老人都羨慕不已。
“張老師,您看我畫得怎么樣?”秀英拿著自己的水彩畫向老師請教。
金正浩站在一旁,比秀英本人還要緊張:“我覺得畫得特別好,顏色的搭配很和諧?!?/p>
張老師笑著搖搖頭:“金先生,您每次都這么說。不過這次確實進步很大,構(gòu)圖更加合理了?!?/p>
秀英開心地看著丈夫:“聽到了嗎?我真的進步了!”
金正浩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的公主當然是最棒的?!?/p>
班上的李奶奶湊過來,打趣道:“金先生,你這樣太寵太太了,讓我們這些老太太都羨慕死了!我家那口子要能有你一半這么體貼,我做夢都能笑醒。”
“不敢當,不敢當,”金正浩謙虛地擺擺手,但眼中的驕傲卻藏不住,“我只是做了一個丈夫應該做的。”
“哎喲,聽聽,這話說的,”李奶奶夸張地捂著胸口,“秀英啊,你真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找到這么好的老伴!”
秀英笑著挽住丈夫的手臂:“是啊,我很幸運。”
下課后,金正浩堅持背著秀英的畫具,盡管那并不重?;丶衣飞?,他突然拉著秀英停在一家花店前,二話不說就走進去,挑了一大束秀英最喜歡的百合花。
“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秀英有些疑惑。
金正浩把花束遞給她,眼中滿是深情:“每一天和你在一起,都是特別的日子?!?/p>
回到家,金正浩立刻進廚房忙活起來。他是家里的掌勺人,每一餐都力求變化,讓秀英永遠都有新鮮感。今天,他決定做幾道朝鮮風味的家常菜,這些年來他已經(jīng)把這些菜的口味調(diào)整得恰好符合秀英的喜好。
“需要我?guī)兔??”秀英站在廚房門口。
“不用,你去休息一會兒,”金正浩笑著趕她出去,“我很快就好?!?/p>
秀英知道丈夫不會讓她在廚房幫忙,只好回到客廳。這時,她注意到茶幾上擺著一個精致的盒子,好奇地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用他們四十年照片制成的項鏈,每一張小照片都精心挑選,記錄著他們共同的重要時刻。
“喜歡嗎?”金正浩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她身后,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秀英驚喜地轉(zhuǎn)過身:“太漂亮了!你什么時候準備的?”
“前段時間偷偷做的,”金正浩拿起項鏈,為秀英戴上,“為了我們的金婚紀念日。”
秀英摸著項鏈,眼中泛起淚光:“四十年了,你還是這么浪漫?!?/p>
金正浩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對你,我永遠都想保持最初的心意。”
晚飯后,兩人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金正浩像往常一樣,讓秀英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輕輕按摩著她的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關(guān)掉電視,轉(zhuǎn)向秀英,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
“秀英,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想征求你的意見?!?/p>
“什么事?說吧。”秀英好奇地看著丈夫。
金正浩深吸一口氣:“我們的金婚紀念日快到了,我想......我想帶你回朝鮮老家過?!?/strong>
秀英愣住了。四十年來,丈夫從未提出要帶她回朝鮮老家,盡管他每年都會獨自回去“探親”一次。
每次提起家鄉(xiāng),他總是含糊其辭,只說那里條件艱苦,不適合她去。為什么現(xiàn)在突然改變主意了?
“為什么突然想帶我回去?”秀英小心翼翼地問。
金正浩握住妻子的手:“因為我想讓家鄉(xiāng)的親人們見證我們的幸福,也想讓你了解我成長的地方。這四十年,你給了我太多,我想帶你看看我的根。”
秀英看著丈夫真摯的眼神,卻隱約察覺到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情緒——那是一種復雜的、難以名狀的東西,像是期待,又像是憂慮。
“好,我們一起回去?!弊罱K,秀英點頭答應了,金正浩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但眼神深處的某種東西卻讓秀英感到一絲不安。
當晚,當金正浩以為秀英已經(jīng)睡著時,她透過半閉的眼簾,看到丈夫起身,悄悄走到陽臺,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他說的是朝鮮語,秀英聽不懂,但她能感覺到丈夫語氣中的緊張和急切。通話結(jié)束后,金正浩在陽臺上站了很久,望著夜空,表情異常復雜。
那一刻,秀英的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但她沒有想到,等待她的,將是一個足以顛覆她整個世界的真相。
02
出發(fā)那天清晨,秀英一醒來就發(fā)現(xiàn)金正浩已經(jīng)起床了。透過臥室半開的門,她看到丈夫正在客廳里來回踱步,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行李。他的表情比平時更加緊張,眉頭緊鎖,嘴里還不時嘀咕著什么。
“老金,這么早就起來了?”秀英揉著眼睛走出臥室。
聽到妻子的聲音,金正浩立刻轉(zhuǎn)身,臉上的緊張瞬間被笑容代替:“秀英,你醒了。我怕有東西忘記帶,所以再檢查一下。”
“我們只去一周,又不是永遠不回來,帶那么多干嘛?”秀英笑著走到丈夫身邊,看著滿地的行李箱。
金正浩輕輕攬住妻子的肩膀:“朝鮮的氣候和這里不太一樣,我怕你不適應。而且我們要過金婚紀念日,總要準備充分些?!?/p>
秀英注意到,除了衣物和日常用品外,金正浩還準備了大量的藥品和保健品。“這些都是要帶的嗎?”她指著那堆藥物。
“嗯,以防萬一?!苯鹫粕裆J真,“朝鮮的醫(yī)療條件不如這里,我不想冒任何風險?!?/p>
早餐時,金正浩反常地沒有像往常一樣和秀英聊天說笑,而是時不時看表,似乎生怕耽誤了飛機。
秀英不知道的是,這時的金正浩心里正天人交戰(zhàn),既期待帶妻子回家鄉(xiāng),又擔心即將面對的一切。
“秀英,”吃完飯,金正浩突然握住妻子的手,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無論在朝鮮看到什么,聽到什么,請記住一件事:我愛你,這輩子都只愛你一個人?!?/strong>
秀英被丈夫突如其來的嚴肅嚇了一跳:“老金,你怎么了?好像要上戰(zhàn)場一樣?!?/p>
金正浩勉強笑了笑:“沒什么,就是有點緊張。畢竟四十年了,第一次帶你回老家?!?/p>
到了機場,金正浩的緊張似乎更加明顯了。辦理登機手續(xù)時,他堅持要了靠窗的座位,因為他知道秀英喜歡看風景;安檢時,他寸步不離地跟在秀英身后,生怕在人群中走散;候機時,他頻繁詢問秀英是否需要喝水,是否覺得冷,甚至每隔幾分鐘就要確認一次登機口有沒有變更。
“老金,你今天怎么了?”秀英終于忍不住問,“從來沒見你這么緊張過?!苯鹫戚p輕拍了拍她的手:“可能是太期待了吧。四十年了,終于可以帶你回家鄉(xiāng)了?!?/p>
登機后,金正浩仔細地為秀英調(diào)整座椅靠背,確保她坐得舒適;把毯子蓋在她腿上,怕她在飛機上著涼;甚至在乘務員還未開始分發(fā)餐食前,就從隨身包里拿出準備好的小零食,遞給秀英。

一位年輕的乘務員看到金正浩的細心照料,不禁微笑著問:“二位是去旅行嗎?”
“我們?nèi)コr過金婚紀念日,”金正浩驕傲地說,“我要帶我的妻子看看我的故鄉(xiāng)。”
乘務員驚訝地瞪大眼睛:“金婚?那是五十年對嗎?”
“不,是四十年,”秀英糾正道,“但他總是把我們的婚姻說得比實際更長?!?/p>
“因為在我心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被重復計算,”金正浩深情地看著妻子,“所以四十年變成了五十年?!?/p>
“哇,真浪漫!”乘務員被金正浩的話感動得眼睛發(fā)亮,“祝賀你們!我能幫你們拍張照嗎?留作紀念?!?/p>
金正浩欣然同意,摟住秀英的肩膀,兩人在鏡頭前露出幸福的笑容。乘務員拍完照,感嘆道:“真希望我將來也能找到像您這樣愛我的人?!?/p>
“一定會的,”金正浩微笑著說,“真愛值得等待。”
乘務員離開后,秀英靠在丈夫肩頭,輕聲問:“老金,你真的不后悔和我在一起嗎?為了我,你放棄了回國發(fā)展的機會?!?/p>
金正浩側(cè)頭親吻她的發(fā)絲:“一點都不后悔,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選擇。”
飛機起飛后,當機長宣布進入朝鮮領(lǐng)空時,秀英明顯感覺到金正浩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她抬頭看向丈夫,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窗外,眼神復雜得讓她心里一緊。
“老金?”她輕輕喚道。
金正浩如夢初醒般轉(zhuǎn)過頭,臉上的表情迅速調(diào)整為平常的溫柔:“嗯?”
“你還好嗎?看起來有心事?!?/p>
“沒事,”金正浩勉強笑了笑,“只是看到故土,有些感慨罷了。”
秀英點點頭,沒有追問,但她知道丈夫沒有說實話。四十年的婚姻讓她對金正浩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都了如指掌,此刻,他眼中閃爍的不僅僅是思鄉(xiāng)之情,還有某種她從未見過的情緒——那是一種深藏的憂慮,甚至是恐懼。
當飛機開始下降準備著陸時,金正浩的手緊緊握住秀英的,力道大得幾乎讓她感到疼痛。但秀英沒有抱怨,她知道丈夫此刻需要她的支持,盡管她并不明白為什么。
“秀英,”就在飛機輪子觸地的那一刻,金正浩突然說,“無論發(fā)生什么,請相信我愛你。”
還未等秀英回應,飛機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跑道上。金正浩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然后站起身,開始從行李架上取下他們的隨身行李。
走出機艙時,朝鮮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金正浩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秀英肩上:“小心著涼?!?/p>
“我?guī)Я送馓椎?,在行李箱里?!毙阌⑾刖芙^。
“那個待會兒再拿,先穿我的?!苯鹫茍猿值?,同時緊緊地摟著妻子,生怕寒風會帶走她一絲溫度。
在等待行李的過程中,金正浩一直讓秀英坐在休息區(qū),自己則站在傳送帶旁焦急地等待。每隔幾分鐘,他就會回頭看一眼秀英,確認她還好好地坐在那里。
秀英被丈夫過度的保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老金,我又不是易碎品,不用這么緊張?!?/p>
金正浩取回行李后,立刻從箱子里拿出秀英的厚外套,親自為她穿上,然后又取出圍巾,仔細地圍在她脖子上,確保每一寸肌膚都得到保護。
“朝鮮比中國冷多了,”他解釋道,“特別是我們要去的村子,位置偏僻,風大。”
在入境檢查點,金正浩用流利的朝鮮語與工作人員交流,不時指指秀英,似乎在解釋什么。秀英注意到,檢查人員看她的眼神有些異樣,充滿好奇和審視。
終于辦完所有手續(xù),他們走出機場。金正浩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么人。
突然,他向一位中年男子揮手示意,那人立刻小跑過來,兩人用朝鮮語簡短交談后,男子接過他們的行李,引領(lǐng)他們走向一輛略顯陳舊的面包車。
“這是我表弟,樸明浩,”金正浩用中文向秀英介紹,“他會開車送我們?nèi)ゴ遄?。?/p>
秀英友好地向樸明浩點頭示意,但對方只是僵硬地回了一個生疏的微笑,眼神閃爍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開。這種奇怪的反應讓秀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上車后,金正浩堅持讓秀英坐在最舒適的位置,還用隨身帶的小靠墊墊在她的腰后。他拿出保溫杯,倒了些熱茶給她:“喝點熱的,暖暖身子?!?/p>
03
車子駛離機場,開始在朝鮮的鄉(xiāng)間公路上行駛。窗外的景色逐漸從城市變?yōu)樘镆?,連綿起伏的山丘和開闊的稻田在暮色中呈現(xiàn)出一種獨特的寧靜美。
秀英好奇地看著窗外,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丈夫常常描述的故鄉(xiāng)。
“美嗎?”金正浩輕聲問,同時握住妻子的手。
“嗯,很美,和你描述的一樣?!毙阌Ⅻc點頭,發(fā)現(xiàn)丈夫的手掌有些微微發(fā)抖。
金正浩順著妻子的視線指向遠處:“看那片山,我小時候常常在那里放牛。夏天的時候,山坡上開滿野花,香氣撲鼻?!?/p>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童年往事,語氣中充滿了懷念和溫情。但秀英注意到,每當她問及一些具體的細節(jié),比如他家在村里的具體位置,家里還有哪些親人等問題時,金正浩總會輕描淡寫地帶過,然后迅速轉(zhuǎn)移話題。
坐在前排的樸明浩時不時通過后視鏡觀察他們,每當與秀英的目光相遇,便會迅速移開視線。這種異常的氣氛讓秀英越來越不安。
“老金,你這次回來,村里人知道嗎?”秀英小聲問。
金正浩的表情微微一僵:“知道,當然知道,大家都很期待見到你?!?/strong>
他的回答聽起來有些勉強,秀英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車子行駛了近兩個小時,最終拐入一條蜿蜒的小路,兩旁是低矮的農(nóng)舍和茂密的果樹。隨著他們的深入,路邊開始出現(xiàn)零星的村民,他們停下手中的活計,好奇地望向緩緩駛過的車輛。
“我們快到了,”金正浩緊緊握住秀英的手,語氣中既有緊張又有期待,“這就是我長大的地方。”
車子最終停在一個小廣場旁,幾位老人正坐在那里曬太陽??吹杰囎樱麄兞⒖陶酒鹕?,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金正浩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向秀英:“準備好了嗎?”秀英點點頭,盡管她不明白為什么一次簡單的回鄉(xiāng)探親會讓丈夫如此緊張。
下車的瞬間,金正浩立即環(huán)住秀英的肩膀,保護性地將她攬在懷中。那幾位老人走過來,用朝鮮語和金正浩打招呼,語氣熱情但眼神中卻帶著明顯的審視,不時打量著秀英。
金正浩用朝鮮語回應著,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

交談中,一位老婦人突然指著秀英說了些什么,引得其他人低聲議論起來。金正浩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他用有些強硬的語氣回應,使得老人們安靜下來。
“他們在說什么?”秀英小聲問。
“沒什么,”金正浩勉強笑了笑,“只是好奇你是誰,我告訴他們你是我妻子,我們來這里過金婚紀念日?!?/p>
更多的村民開始聚集過來,一些年輕人甚至拿出手機拍照。秀英感到自己仿佛成了某種稀有動物,被眾人圍觀。金正浩察覺到她的不適,立刻用身體擋在她前面,同時用朝鮮語對村民們說了些什么,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請求和堅定。
人群慢慢散開,但竊竊私語并未停止。秀英清楚地聽到有人反復提到一個朝鮮名字,每次這個名字被提起,金正浩的身體都會明顯地僵硬一下。
“先回家吧,你一定累了”金正浩輕聲說,牽著秀英的手快步向村子深處走去,他們走過幾條狹窄的小路,兩旁是整齊排列的平房,村子不大,但環(huán)境整潔,每家門前都種著各種蔬菜和花卉。
一路上,金正浩不停地為秀英指路,他的保護可謂無微不至,甚至到了有些過度的程度。
終于,他們在一座樸素的二層小樓前停下。房子雖然不大,但看起來比村里其他房子要新一些,院子里種滿了各種花草,顯然經(jīng)過精心打理。
“這就是我家,”金正浩有些緊張地說,“不比我們在中國的家,但也還算舒適?!毙阌⒑闷娴卮蛄恐@座陌生的房子,心想這就是丈夫成長的地方嗎?為何這么多年他從未帶她來過?
一位年輕女子從房子里走出來,看到他們后明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鞠躬行禮。
金正浩用朝鮮語對她說了些什么,女子點點頭,快步走向院子另一側(cè)的小屋。
“那是誰?”秀英問道。
“村里幫忙照顧房子的孩子,”金正浩解釋,“我每次回來,她都會幫忙打掃衛(wèi)生?!毙阌⒆⒁獾?,在那女孩快速離開的背影中,似乎帶著某種驚慌。
進入房子,秀英發(fā)現(xiàn)室內(nèi)的陳設(shè)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裝飾風格明顯帶著朝鮮特色;熟悉則是因為房間的布置方式——沙發(fā)的位置、桌椅的擺放,甚至連茶幾上花瓶的擺放角度,都與他們在中國的家極為相似。仿佛有人刻意將兩個家布置得一模一樣。
金正浩迅速帶著秀英參觀了整個房子,介紹每個房間的用途。但秀英注意到,有一個房間他刻意略過,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那是儲物間。
當她想推門看看時,金正浩立刻攔住她:“那里太亂了,改天再整理給你看?!彼姆磻^刻意,以至于秀英更加確信那個房間里藏著什么秘密。
晚餐是金正浩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朝鮮傳統(tǒng)菜肴和秀英喜歡的中國菜。吃飯時,他像往常一樣體貼地給秀英布菜,不時詢問味道如何,是否合口味。
但秀英分明感覺到丈夫心不在焉,目光不時飄向窗外,似乎在擔心什么。
“老金,”秀英終于開口問道,“你在緊張什么?”
金正浩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沒什么,可能是太久沒回來了,有些不習慣吧?!彼慕忉屆黠@敷衍,但秀英沒有追問。四十年的婚姻教會了她,有些事情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
飯后,金正浩收拾餐具,堅持不讓秀英幫忙。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金正浩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盤子,緊張地看了秀英一眼:“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是誰?!?/p>
他快步走向門口,打開門后立刻走出去,并迅速關(guān)上門。秀英聽到外面?zhèn)鱽韷旱偷慕徽劼?,雖然聽不懂內(nèi)容,但能感受到語氣中的緊張和急切。
好奇心驅(qū)使下,秀英悄悄走到窗前,拉開一條窗簾縫隙向外看。她看到金正浩正在和一位年長的婦人交談,那婦人情緒激動,不停地指向房子的方向,而金正浩則不斷搖頭,似乎在拒絕什么。
談話持續(xù)了大約十分鐘,最終那位婦人轉(zhuǎn)身離開,金正浩站在原地,雙手捂臉,姿態(tài)中充滿疲憊和無奈。秀英迅速回到沙發(fā)上,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金正浩回到屋內(nèi),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平靜:“只是村里的老人來歡迎我們?!?/p>
“他們看起來很熱情。”秀英試探著說。
“是啊,”金正浩勉強笑了笑,“朝鮮人都很好客。對了,明天我要去村委會辦點事,可能需要一整天時間。你在家休息好嗎?”
秀英點點頭,心中卻充滿疑惑。為什么金正浩要把她單獨留在家里?為什么不帶她一起去認識村里的人?
“村子里很小,但外人容易迷路,”金正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等我把事情辦完,再帶你到處走走。在此之前,最好不要自己出門。”
他的語氣雖然溫柔,但其中的堅決讓秀英感到一絲不安。四十年來,金正浩從未用這種命令般的口吻對她說話。
“怎么了?村子里不安全嗎?”秀英故意問道。
金正浩搖搖頭:“不是,只是這里的人對外鄉(xiāng)人有些好奇,你自己出門可能會被圍觀,會不舒服。”
這個解釋聽起來合理,但秀英的直覺告訴她,丈夫在隱瞞什么。
夜深了,兩人準備休息。金正浩像往常一樣幫秀英梳頭、遞水、倒藥,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寵愛和關(guān)懷。
“老金,”臨睡前,秀英握住丈夫的手,“有什么事是我應該知道的嗎?”
金正浩怔住了,隨即俯身親吻她的額頭:“沒有,親愛的。只是回到家鄉(xiāng),有些感慨罷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我早點回來。”
說完,他關(guān)上床頭燈,房間陷入黑暗。秀英側(cè)身而臥,感受著丈夫在黑暗中輕輕撫摸她頭發(fā)的手,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04
第二天一早,秀英醒來時,發(fā)現(xiàn)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枕頭上放著一張紙條:“早餐在廚房,今天不要出門,我盡快回來。愛你的老金?!?/p>
秀英嘆了口氣,起床簡單洗漱后來到廚房。桌上擺著豐盛的早餐,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菊花茶——一切都像在中國家中一樣。金正浩甚至想到了在茶杯旁放一朵鮮花,就像他每天在家里做的那樣。
吃過早餐,秀英開始仔細打量這座陌生的房子??蛷d的墻上掛著幾幅朝鮮風格的山水畫,但其中一面墻上有幾處明顯的方形痕跡,似乎曾經(jīng)掛過什么,又被取下了。
她注意到茶幾下面有一個小箱子,好奇地拉出來一看,里面裝滿了各種小物件:一些朝鮮文的書籍、幾個精致的木雕、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孩子用的小玩具。這些東西顯然已經(jīng)放了很久,上面積了一層薄灰。
正當秀英想進一步查看時,她聽到院子里傳來腳步聲。
警覺地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年輕女孩站在窗外,怯生生地往里張望??吹叫阌⒆⒁獾剿?,女孩嚇了一跳,轉(zhuǎn)身就要跑。
“等等!”秀英快步走到門口,用不太流利的朝鮮語喊道。這是金正浩多年前教她的幾句簡單詞匯之一。
女孩停下腳步,猶豫地轉(zhuǎn)過身。她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樣子,穿著樸素但整潔,眼神中帶著好奇和警惕。

秀英比劃著邀請她進來,但女孩堅決地搖搖頭,用朝鮮語說了些什么,然后指了指院子外面,似乎在請秀英跟她走。
秀英記得金正浩的叮囑,但好奇心最終戰(zhàn)勝了猶豫,她拿起外套,跟隨女孩走出了院子。
女孩帶著秀英穿過幾條小路,走向村子的另一端。路上,他們遇到了幾位村民,這些人看到秀英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有的甚至駐足觀望,低聲議論。但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加快了腳步。
最終,他們來到一座小屋前。女孩輕輕敲門,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婦人開了門??吹叫阌?,老婦人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側(cè)身讓她們進入。
屋內(nèi)簡樸但整潔,墻上掛滿了各種照片。老婦人示意秀英坐下,然后用蹩腳的中文說道:“你...金正浩...妻子?”
秀英點點頭,驚訝于這位老人會說中文。
老婦人嘆了口氣,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個舊相冊,翻開放在秀英面前。秀英低頭一看,頓時如遭雷擊——相冊里是金正浩和一個陌生女子的合影,還有幾個孩子圍繞在他們身邊,全家人笑得燦爛。照片的背景正是她現(xiàn)在住的那所房子!
老婦人指著照片中的女子,用雖然不流利但足夠清晰的中文說道:“她...老婆...住在這里。金正浩...有家...四十年。”
秀英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四十年?那不就是他和自己結(jié)婚的時間嗎?這意味著金正浩在朝鮮還有一個家?
老婦人似乎看出了秀英的震驚,拍拍她的手,繼續(xù)艱難地用中文說道:“你...不知道?他...沒說?”
秀英搖搖頭,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所有的疑點現(xiàn)在都有了解釋:金正浩每年雷打不動的“探親”,他對朝鮮家鄉(xiāng)的避而不談,以及這次回鄉(xiāng)時的異常緊張...
“孩子們...孫子...曾孫...”老婦人比劃著,意思是金正浩在這里已經(jīng)有了四代同堂的大家族。
就在秀英還在努力消化這個驚人的事實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金正浩焦急的喊聲:“秀英!秀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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