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慶威
三
清晨的湘江碼頭籠罩在薄霧中。程雨桐壓低帽檐，站在一堆集裝箱后面觀察著碼頭上的動靜。周沉去買船票了，說是要制造他們準(zhǔn)備離開銅官的假象。
"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相信任何人。"臨走前，周沉這樣叮囑她，眼神凝重得像是永別，"包括我弟弟，如果那真的是他的話。"
雨桐摸了摸藏在腰間的陶瓷刀——那是周沉給她的，鋒利得能輕易劃開牛皮。五月的風(fēng)帶著水腥味拂過臉頰，遠(yuǎn)處貨輪的汽笛聲像某種不祥的預(yù)兆。
突然間，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雨桐幾乎要拔出刀來，轉(zhuǎn)身卻看到周沉沉靜的臉。
"票買好了。"他遞來一張去岳陽的船票，"十點(diǎn)半開船，足夠我們見完'L'后離開。"
雨桐注意到周沉換了裝束——黑色夾克，工裝褲，看上去像個普通碼頭工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上多了一枚銅質(zhì)耳釘，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光澤。
"那是..."
"家族標(biāo)志。"周沉摸了摸耳釘，"如果那真是周淺，他會認(rèn)出這個。"
兩人沿著碼頭邊緣前進(jìn)，避開主要通道上的監(jiān)控?cái)z像頭。午時將至，碼頭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起重機(jī)開始轟鳴作業(yè)，搬運(yùn)工人們喊著號子裝卸貨物。
"紙條上說在'老地方'見，"雨桐低聲問，"你知道是哪里嗎？"
周沉點(diǎn)頭，指向遠(yuǎn)處一艘銹跡斑斑的藍(lán)色貨輪："'湘水號'，小時候父親常帶我們?nèi)ツ抢锿妗?
靠近"湘水號"的過程像一場間諜行動。他們先假裝是檢查貨物的工人，又趁人不備溜上舷梯。貨輪顯然已停用多時，甲板上堆滿雜物，散發(fā)著機(jī)油和鐵銹的混合氣味。
"有人嗎？"雨桐輕聲呼喚。
只有江風(fēng)回應(yīng)。周沉示意她跟上，兩人下到貨艙。昏暗的光線中，只見一排排空置的貨架像巨獸的肋骨般向深處延伸。
"周淺！"周沉突然喊道，聲音在空蕩的貨艙中回蕩，"是你嗎？我們來了！"
靜默幾秒后，深處傳來金屬碰撞聲。雨桐渾身緊繃，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刀。
一個身影從貨架后走出。來人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臉上戴著戲曲臉譜面具——一張?jiān)幃惖陌咨δ槨?/p>
"L？"雨桐試探地問。
黑衣人沒有回答，只是做了個跟上的手勢，轉(zhuǎn)身向貨艙更深處走去。
周沉拉住雨桐的手腕，壓低聲音："不對勁。十年前周淺左腿受過傷，走路會微跛，這個人沒有。"
雨桐心頭一緊："陷阱？"
"很可能。但既然來了..."周沉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看看他們玩什么把戲。"
兩人跟隨黑衣人穿過迷宮般的貨架，來到一個相對開闊的區(qū)域。中央擺著一張金屬桌，上面放著一個透明玻璃箱，里面似乎裝著什么東西。
"程小姐，周先生，歡迎。"黑衣人突然開口，聲音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刺耳得不似人聲，"你們想見的人就在這里。"
說著，他猛地掀開玻璃箱的蓋子。雨桐倒吸一口冷氣——箱中赫然是一顆栩栩如生的人頭模型，面容與周沉有七分相似，但更顯陰郁，左眉上有一道細(xì)疤。
"周淺..."周沉的聲音微微發(fā)顫。
"沒錯，你親愛的弟弟。"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張雨桐熟悉的臉——金三的手下，昨晚那個拿鐵棍的年輕人！"或者說，他剩下的部分。"
雨桐胃部一陣絞痛。周沉卻出奇地冷靜："你們殺了他？"
"不不不，"年輕人獰笑，"是他自己找死。五年前他偷偷調(diào)查程巖的案子，還收集證據(jù)想寄給你。 雨桐注意到周沉的手在身側(cè)握緊，指節(jié)發(fā)白。她悄悄向金屬桌移動，想看清玻璃箱里的細(xì)節(jié)。 "別動！"年輕人突然拔出手槍，"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程巖的調(diào)查資料?？上О。切┪募呀?jīng)..." 一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話。年輕人胸口綻開一朵血花，難以置信地低頭，然后轟然倒地。 "文件還在。"一個新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而且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一個高大身影緩步走入光線中。來人同樣戴著面具，但這次是張哭臉。他手持一把消音手槍，槍口還冒著淡淡青煙。 "你是誰？"周沉將雨桐護(hù)在身后。 哭臉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玻璃箱前，輕輕敲了敲那顆"人頭"。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人頭竟然睜開了眼睛！ "周沉哥哥，好久不見。"人頭說話了，聲音虛弱但清晰，"原諒我用這種方式見面...我的身體在另一場'意外'中報(bào)廢了，只能靠這個生命維持系統(tǒng)茍活。" 雨桐感到一陣眩暈?，F(xiàn)代科技確實(shí)能讓分離的人頭存活，但這太超現(xiàn)實(shí)了！ "周淺？"周沉上前一步，聲音中混雜著震驚與痛苦，"真的是你？" "是我。"人頭——周淺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十年了，哥哥。你看起來...過得不錯。" 周沉伸手觸碰玻璃箱，又像被燙到般縮回："為什么不早點(diǎn)聯(lián)系我？父親葬禮那天..." "因?yàn)楹λ栏赣H的人就在葬禮上！"周淺突然激動起來，箱中的液體因他的情緒波動而泛起漣漪，"金三只是條走狗，真正的兇手是..."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弈樔搜杆俎D(zhuǎn)身，舉槍警戒："他們找到這里了！我們得立刻轉(zhuǎn)移！" "帶他們走！"周淺對哭臉人命令道，"去'魚腹'，那里安全！" 哭臉人點(diǎn)頭，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U盤扔給雨桐："程巖的全部研究，包括他遇害前的最后發(fā)現(xiàn)。" "那你呢？"周沉急切地問弟弟。 "我這樣子能去哪？"周淺苦笑，"別擔(dān)心，他們還需要我破解'窯變'的最后密碼?？熳撸? 哭臉人已經(jīng)拉開貨艙底部的一個隱蔽艙門，露出湍急的江水。"跳下去，順流游兩百米，有艘紅色漁船會接應(yīng)你們。" 腳步聲越來越近。周沉猶豫地看向弟弟。 "走??！"周淺厲聲喝道，"想想程小姐！" 周沉一咬牙，拉起雨桐的手："跳！" 冰冷的湘江水瞬間吞沒了他們。雨桐拼命劃水，跟隨周沉的身影向前游去。身后傳來幾聲悶響，可能是消音手槍的聲音，然后是引擎的轟鳴。 "潛水！"周沉大喊。 兩人剛沉入水下，一艘快艇就從上方呼嘯而過，螺旋槳幾乎擦到雨桐的發(fā)梢，她肺部的空氣快要耗盡，眼前開始發(fā)黑... 一只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帶她浮出水面。雨桐大口喘息，看到周沉同樣蒼白的臉。 "紅色漁船...在那里！"他指向不遠(yuǎn)處。 兩人用盡最后力氣游向那艘不起眼的漁船。就在他們即將觸到船舷時，快艇的聲音又回來了。 "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了！"雨桐驚呼。 漁船甲板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披著蓑衣的老漁夫，朝他們?nèi)觼砝K索。"抓緊！" 周沉和雨桐抓住繩索的瞬間，漁夫按下某個開關(guān)。漁船尾部噴出濃密的白煙，瞬間籠罩了整個江面。在煙霧掩護(hù)下，兩人被拉上漁船，迅速藏進(jìn)底艙。 底艙狹小潮濕，堆滿漁網(wǎng)和魚腥味的木箱。老漁夫丟給他們兩條干毛巾就匆匆返回甲板，說是要應(yīng)付可能的搜查。 "你還好嗎？"周沉幫雨桐擦干頭發(fā)，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雨桐點(diǎn)點(diǎn)頭，牙齒卻不受控制地打顫。江水太冷了，加上驚嚇過度，她的身體開始輕微痙攣。 周沉毫不猶豫地脫下濕透的夾克，將雨桐冰涼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輕輕呵氣。"這樣好點(diǎn)嗎？" 雨桐抬眼看他。周沉的睫毛還滴著水，黑眸中盛滿她讀不懂的情緒。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某種無形的引力讓雨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 漁船突然劇烈搖晃，兩人失去平衡跌坐在漁網(wǎng)上。外面?zhèn)鱽砗葐柭暫湍_步聲——追兵上船搜查了！ 周沉迅速捂住雨桐的嘴，示意保持安靜。他們屏息凝神，聽著頭頂甲板上來回走動的腳步聲。有幾次，搜查者甚至就站在艙口上方，木板縫隙間能清晰看到他們的靴底。 漫長的十分鐘后，老漁夫敲了敲艙板："走了。" 兩人這才松了口氣。雨桐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緊緊抓著周沉的衣襟，連忙松開，臉上發(fā)燙。 "接下來去哪？"她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 "先離開銅官。"周沉從防水袋中取出手機(jī)——居然還能用，"我聯(lián)系個朋友，送我們?nèi)グ踩荨? 雨桐想起那個U盤，連忙檢查口袋。還好，小小的金屬塊安然無恙。"你覺得這里面有什么？" "希望是能證明你父親清白的證據(jù)。"周沉的表情復(fù)雜，"還有...我弟弟說的'真正的兇手'是誰。" 漁船靠岸后，老漁夫指引他們穿過一片蘆葦蕩，來到路邊一輛不起眼的灰色轎車前。駕駛座上是個戴眼鏡的年輕女子，見到周沉后微微點(diǎn)頭。 "唐穎，我學(xué)妹。"周沉簡短介紹，"絕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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