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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小雨,是在我被裁員的那天下午。

抱著紙箱走出公司大樓時,北京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三十五歲的程序員,簡歷投出去就像石子沉進后海,連個水花都沒有。手機里獵頭的消息還在閃爍:"薪資可能要降20%,您考慮嗎?"

鬼使神差地,我走進了小區(qū)旁邊的幼兒園。柵欄里,穿鵝黃色毛衣的姑娘正蹲著給小女孩扎辮子,

"我...就看看。"我局促地拽了拽西裝袖口,那里還別著沒來得及摘下的工牌。

后來我知道,她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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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作是在一家創(chuàng)業(yè)公司做技術主管。入職第一天,95后的CEO拍著我肩膀說:"姐,咱們這加班是福報啊。"茶水間里,女同事對著鏡子補口紅時說:"過了三十五歲還沒進管理層的,都是人力成本。"

小雨的飯盒永遠貼著卡通貼紙,我的外賣訂單里"不要香菜"的備注越來越長。有次凌晨加班,發(fā)現(xiàn)包里多了個保溫杯,便利貼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太陽:"枇杷膏太甜,換這個。"

出租屋的綠蘿聽著兩個北方人吵架——她嫌我往咸豆腐腦里倒辣椒油是暴殄天物,我笑她吃煎餅果子不加薄脆是沒有靈魂。吵到最后,她突然說:"你們河南彩禮是不是特別貴?我媽昨天打電話又問這事。"

空氣突然安靜,暖氣片上的綠蘿葉子顫了顫。

國慶節(jié)回河南,我媽從見到小雨第一眼就開始盤算。飯桌上堆滿胡辣湯和燴面,老太太眼睛卻一直往小雨手腕上瞟——那里戴著我家祖?zhèn)鞯挠耔C,現(xiàn)在正卡在她盛湯的腕骨處。

"小雨老師工資多少???""幼兒園交五險一金嗎?""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每個問題都像精確計算過的代碼,試圖編譯出最優(yōu)的婚姻方案。

晚上小雨在廚房洗碗時,我媽把我拽進臥室:"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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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去山東的高鐵上,小雨一直擺弄著毛衣下擺的線頭。"我們那兒...彩禮要過三書六禮。"她聲音輕得像車窗上的霜花,"堂姐去年結婚收了十八萬八。"

我的手在膝蓋上收緊。銀行卡里有二十萬,是準備付燕郊房子首付的。

她家的小院貼著嶄新的春聯(lián),飯桌上擺著比我臉還大的鲅魚餃子。酒過三巡,她爸突然說:"聽說你們河南嫁閨女都陪送車?"

"爸!"小雨猛地站起來,碰倒了醋碟。褐色的液體在桌布上漫延,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5)

真正的爆發(fā)是在返京前夜。小雨媽媽把我叫到廚房,圍裙上還沾著面粉:"我們就這一個閨女,彩禮十八萬八,

客廳突然傳來巨響。沖出去看見小雨把茶杯摔在地上,她爸臉色鐵青:"你堂姐夫能給,他為什么不能?"

"他是拆遷戶!你們是要賣女兒嗎?"小雨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瓷磚上。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給孩子們唱搖籃曲時永遠溫柔的姑娘,吼起來能震碎玻璃。

(6)

回北京的火車上,小雨靠著車窗不說話。手機屏幕亮起,是我媽的信息:"親家松口了嗎?"

窗外麥田開始返青,有個老漢在田埂上放風箏。我突然想起小雨帶的那個留守兒童,總把"爸爸媽媽過年就回來"掛在嘴邊的小孩。

"要不..."我嗓子發(fā)緊,"我們先把證領了?"

她轉(zhuǎn)過來,眼睛紅得像晚霞:"然后呢?讓我爸媽在村里抬不起頭?讓你媽覺得我倒貼?"

乘務員推著餐車經(jīng)過,喊著"盒飯飲料礦泉水"。我們同時伸手去掏錢包,又同時停住——這該死的默契。

(7)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三月底。小雨帶的班級有個自閉癥孩子,被家長投訴"耽誤正常教學"。園長找她談話那天,我正好看到她在儲物間咬著拳頭哭。

"他們說我不適合當主班老師了。"她鼻尖上的小痣在抽泣中顫動,"就因為我堅持讓那個孩子參加六一表演。"

我摟著她,突然想起入職時CEO說的話。原來三十五歲的困境不分性別,只是落在女人身上時,總會多出幾道看不見的坎。

(8)

再次站在她家院里時,槐花落滿了石磨。我掏出兩張卡推過去:"這張二十萬是彩禮,這張五萬是給小雨的私房錢。"

她爸剛要開口,小雨突然說:"爸,記得我堂姐的彩禮錢去哪了嗎?"

老頭愣住了。

"給堂哥付了首付。"小雨的聲音很輕,"我的彩禮,會原封不動帶回來。但以后..."她深吸一口氣,"年夜飯在哪吃,孩子跟誰姓,得我們倆說了算。"

她媽手里的搟面杖"啪嗒"掉在地上。

(9)

現(xiàn)在我們的結婚照掛在燕郊房子的墻上,背景是幼兒園的滑梯——那天孩子們往我們頭上撒了滿滿一把槐花。小雨還當老師,我在做少兒編程培訓。

至于那個叫"996"的小名?最后改成了"慢慢"。慢慢吃飯,慢慢長大,慢慢來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