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麗軍
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批評家及其批評方法。
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先鋒文學興起,一批與先鋒文學同步興起的文學批評家與之共舞。蘇童、余華、格非、馬原、孫甘露、李洱、畢飛宇、洪峰、呂新等一批60后為主體的先鋒文學飲譽文壇,作為70后的我們這一代人,在大學里讀的最多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進行這種語言形式實驗的先鋒派小說,又名新潮小說。
讀研時,我和同學一起交流閱讀余華小說,一一說出余華眾多中短篇小說的名字,問對方看過沒有。中國60后作家的先鋒文學對中國70后小說家、讀者,乃至80后、90后作家、讀者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盡管先鋒文學在20世紀90年代逐漸轉型,但是其影響卻是極為深遠的。
當博士畢業(yè),我開始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的過程中,驀然發(fā)現(xiàn)吳義勤、施戰(zhàn)軍、張清華、王光東、洪治綱等老師的學術研究是一開始集中于先鋒文學研究,以先鋒文學為核心向外擴展的,即以同代人文學研究為中心的。這給我很深的啟示。我恍然大悟:當代文學批評一個很重要的研究向度就是同代人文學研究。從此,我開始了以對徐則臣、魏微、魯敏、朱文穎、金仁順、劉玉棟、艾瑪、東紫、常芳、梁鴻、宗利華、李浩、李修文、計文君、朱山坡、石一楓等人的70后文學研究。

《鄉(xiāng)土血脈與當代中國故事:中國“70后”作家整體觀》
張麗軍 著
山東文藝出版社
我之所以持續(xù)進行代際研究,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代際研究有著不可取代的獨特價值意義。20世紀90年代以來,時代、社會與作家更加緊密的社會關系結構,給代際研究研究提供了深層精神關聯(lián)和內在邏輯性支撐。
當代中國教育的大眾化推進了作家教育、思想、創(chuàng)作,帶來了整體一致性的精神背景。70后一代人是大多數(shù)接受完成中小學教育的一代人,也是在高等教育大眾化發(fā)展最為迅速的時期成長的一代人。正是基于教育的普及性、大眾化,70后作家接受了更完整、系統(tǒng)的教育,在為創(chuàng)作提供更豐富、多元藝術營養(yǎng)的同時,也有了更多共同性、共鳴感的思想底色和精神背景。
當代中國社會的巨大發(fā)展,讓70后一代人的生命體驗有著強烈的不同類型文明的穿越感。我們很多70后同代人感覺自己是生活了好幾個時代的人,童年往事好像是別人的、上幾個世紀的事。70后經歷了從集體生產、土地聯(lián)產承包單干、商品經濟、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互聯(lián)網經濟等一系列經濟發(fā)展鏈條,從農業(yè)文明、工業(yè)文明到后現(xiàn)代文明的不同類型生產生活方式,有著跨文明、跨文化的多文明文化的生命體驗。這是中國社會發(fā)展,也是人類社會發(fā)展中前所未有的文明跨越,即德國社會學家哈特穆特·羅薩所言的“加速社會”。
代際研究既是一種外部研究,也是一種內部研究。代際研究一方面關注時代、社會、群體、文化、教育的因素,另一方面關注這種外在模式、外在因素下的群體與個體、個體自身的生命、情感、心理、倫理、價值等內在性問題。代際研究是以“同代人”為方法的研究,以自身個體的生命體驗、時代感受、社會經歷為出發(fā)點和研究基點,去思考、理解和詮釋文學作品的“這一個”人物形象及其時代,提出解決時代、群體與個體困境及其問題的可能性路徑。
代際研究是最真實、最具有“感同身受”、最切近、最具內在性的研究。今天的天氣如何,空氣指數(shù),社會氛圍,時代流行語,以及個體對時代最真切的體驗,這些同步性、即時性、當下性的事實、氛圍、情緒等建構了“時代溫度、濕度、色彩度”,是一個時代的既巨大而又無比細微的“精神呼吸”。這正是同代人的代際研究所能提供的無可替代的“最逼近、最新鮮、最真實、最豐富”的文學史料。
代際研究的優(yōu)點和長處在于一種整體性研究,有利于對時代中心經驗、時代精神乃至時代問題的整體把握和宏觀審視,推進對一些時代性共性問題的解決。毋庸諱言,代際研究是有局限性的。因此,如何發(fā)揮代際研究的優(yōu)勢,回避乃至彌補研究局限,就成為代際研究必須思考的問題。
在人工智能的新智媒時代,代際研究以其整體性、時代性、情感性、真實性、內在性而獲得越來越大、獨具魅力的研究品質和價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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