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是賈家長子長孫?這個常識性的問題,近期隨著賈寶玉扮演者、越劇演員陳麗君的一段采訪,引發(fā)了熱議。

起因是:陳麗君在接受采訪時,脫口說:

“賈寶玉是大觀園的希望,不僅僅是因為是長子長孫,也是因為他在那個時代里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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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麗君扮演的賈寶玉

隨后,紅學(xué)家、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苗懷明表示:“說賈寶玉是長子長孫,說明對《紅樓夢》了解匱乏……建議多讀原著,了解經(jīng)典?!?/p>

從原著入手,賈寶玉在賈府不僅不是長子長孫,而且其地位也并不高,甚至連前五都排不上號,說白了,他只是在賈府內(nèi)院、仗著賈母的寵愛而有一定地位罷了。

整個賈府分為兩府:寧國府和榮國府,其中寧國府為東府,榮國府為西府。東府為大,也就是說,寧國府地位高于榮國府。這點,我們從賈家族長一直由寧國府的子孫擔(dān)任,就可見一斑。

寧國府的寧國公賈演是榮國公賈源的兄長,寧國府作為嫡長房,在家族中地位非常高。依據(jù)古代的宗法制度,寧國公的后代才是賈府的大宗,而榮國公的后代則是小宗。賈寶玉屬于榮國府,所以他在賈家的地位從根本上而言就并不高。

生在榮國府的賈寶玉,他非長子長孫的身份,進(jìn)一步拉低了他在賈府的地位。

榮國公的嫡長子是賈赦,賈赦是賈寶玉父親賈政的親哥哥,也就是說,榮國公的長子并不是賈寶玉的父親,而是他的伯父。

賈寶玉父親僅僅是榮國公的次子,其地位可見并不高。地位本就不高的賈寶玉,還不是賈政的長子,而僅僅是賈政的次子,他的上面,還有兄長賈珠。

說到這里,可能有人要問了:賈珠很年輕就死了,長子死了,次子賈寶玉是不是地位就高了?答案是否定的。古代講究“長子繼承制”,這也是朱元璋長子朱標(biāo)死后,他把皇位給朱標(biāo)之子朱允炆,而非給次子或者其他兒子的原因所在。賈珠雖然死了,但是賈珠的兒子賈蘭還在,他就相當(dāng)于朱允炆,只要有他在,賈政這一脈的繼承權(quán)就輪不到賈寶玉。

所以,賈寶玉在賈府地位并不高,他非長子長孫,不僅無法成為賈氏一族的家長,就連榮國府的法定繼承人,也根本輪不到他。

賈寶玉在賈家的地位(除去賈母外),排到了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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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與賈母

具體看看賈府地位前八分別是誰?

第一,賈敬,寧國公嫡長子,繼了兄長賈敷,他是進(jìn)士出身,一心修道,夫人去世后直接入了道。將族長位置傳給了兒子賈珍,他雖離了賈府,但其在賈家的地位仍然存在。

第二,賈赦,榮國公嫡長子,賈寶玉的伯父,世襲一等將軍。

第三,賈政,榮國府的次子,賈寶玉的父親,曾為工部員外郎,后升五品工部郎中,后來外放學(xué)政。女兒賈元春入宮成為皇妃,其身份也算是皇丈了。

第四,賈珍,寧國公正兒八經(jīng)的長子長孫,是族長賈敬的長子,世襲三品威烈將軍,正四品或正五品的一個候補(bǔ)。他是寧、榮兩府整個賈氏一族的族長,和賈寶玉同輩,但地位比賈寶玉尊貴太多,一旦賈赦、賈政兩個叔伯輩的都去世,他就是整個賈府真正的大家長了。

第五,賈璉,寧國府的長子長孫,他是榮國府的真正法定繼承人。雖然,他和賈寶玉是同輩,但因為其父賈赦是長子,他的地位比賈寶玉高出太多。賈璉與賈寶玉雖都被稱為“二爺”,但此二爺和彼二爺截然不同。

賈璉的二爺,是他在整個榮國府的地位,表示:在榮國府,他的地位僅次于其父賈赦。而賈寶玉的二爺,則代表的是他是賈政的二兒子,僅此而已。這就相當(dāng)于:全校第二和全班第二(非重點班)的差別。

第六,賈蓉,賈蓉是寧國府賈珍的兒子,秦可卿的丈夫,寧國府第五代法定繼承人,寧、榮兩府下一任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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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賈蘭,他是榮國府次子賈政長子賈珠的長子。榮國府第四代中,賈璉與妻子王熙鳳無子,只有巧姐兒一個女兒。賈璉一直想納妾,說白了,是想生個兒子保住榮國府的嫡位,否則榮國府的嫡位就是賈璉的下一代賈蘭的了。

綜上,賈寶玉在賈家的身份僅能排到第八。

理清楚這一層后,接下來我們從原著的三個細(xì)節(jié)中,進(jìn)一步分析賈寶玉在賈府實際地位低的事實。

第一個細(xì)節(jié):元春省親時,賈寶玉給新建園子題匾額和對聯(lián)。

《紅樓夢》原著第十七回,賈寶玉到新建的園子散心,正好碰上賈政和一群人視察大觀園。賈政決定帶上賈寶玉,讓他給園子的建筑物題匾額和對聯(lián),“曲徑通幽”、“沁芳亭”、“有鳳來儀”等,都是他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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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表面看是彰顯了賈寶玉的地位了,畢竟讓他出了風(fēng)頭。實際上,這一出,恰恰體現(xiàn)他在賈府沒地位的事實。

首先,賈政讓賈寶玉給園子的建筑物題匾額和對聯(lián),出發(fā)點本就是為了讓即將回來省親的賈元春高興。賈元春和賈寶玉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元春一直也很喜歡、記掛賈寶玉。

賈元春貴為貴妃,其地位那是相當(dāng)高,連父親賈政也得去揣摩她的心思,討她的歡喜。從后來賈元春特意點名賈寶玉來見他,見了他,又突破禮制將他攬在懷里,就可看出:賈元春極其疼愛賈寶玉。

這也難怪,賈寶玉是賈元春親自帶大的,他三歲時,元春就教他讀書識字。她和賈寶玉的關(guān)系,表面是姐弟,實質(zhì)卻情同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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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與賈寶玉

如此,賈元春省親,一旦知道園子里的題詞是寶玉寫的,定然會非常高興。而后來賈元春的反應(yīng)也印證了這點:她對園子里的題詞非常滿意,還連連夸贊寶玉“進(jìn)步了”。

其次,賈寶玉雖然給園子建筑物題了匾額和對聯(lián),但這份活兒,說白了是最其次的,園子的設(shè)計、修建各種才是最重要的。而這些工作,根本輪不到只能在內(nèi)幃廝混的賈寶玉,而是由榮國府實際的大總管賈璉負(fù)責(zé)。

賈府真正的大老爺們,也就是賈璉都已經(jīng)可以參與修建大觀園,管理賈家日常工作了,而賈寶玉干的最大的事還僅僅是給園子題字,而且還是托姐姐賈元春的福,才破例得到的機(jī)會。

所以,賈寶玉給大觀園的建筑物題匾額和對聯(lián),這看似風(fēng)光的事件背后,恰恰折射了賈寶玉在賈府的地位不高的事實。

第二個細(xì)節(jié),賈寶玉的婚戀價值很低。

古代講究“門當(dāng)戶對”,所以婚戀最容易看出地位高低。賈寶玉沒有爵位可襲,他想要有身份、地位,只能像王子騰、賈雨村一樣自己去努力飛升。

與此同時,賈寶玉的紈绔名聲遠(yuǎn)播,以至于遠(yuǎn)在姑蘇的表妹林黛玉都聽過他的紈绔名。

這樣的賈寶玉,不可能得到很好的婚戀資源,四大家族內(nèi)部的一些地位不頂高的女孩,已經(jīng)是賈寶玉的婚配天花板了。再往外找,好人家未必看得上他。

這也是王子騰嫁女時候,把賈家孫輩都看了一遍,也完全沒有往賈寶玉身上看去的原因所在:雖然同齡,但是壓根兒看不上,他們看中的是保寧侯的兒子。

很多人都說薛寶釵配不上賈寶玉,因為她是商人之女,具體出身是:白衣加絕戶加商戶加殺人逃犯,這樣的身份地位,幾乎到底了。這樣的薛寶釵,被認(rèn)為是賈寶玉能匹配到的最佳婚戀對象,足見賈寶玉地位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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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與林黛玉、薛寶釵

以賈寶玉的婚戀價值,他根本配不上林黛玉。

首先就是兩人的地位懸殊太大:林黛玉父親林如海是嫡長子,正二品,官居要職,科舉探花;母親賈敏是榮國公唯一嫡女,金尊玉貴,林如海的嫡妻。

賈寶玉的父親是嫡次子,從五品,邊緣閑職,科舉名落孫山;母親王夫人是縣伯孫女,還是庶出,粗魯愚昧,這也是賈政考慮續(xù)弦的原因所在。

從賈寶玉后來的婚戀匹配對象是薛寶釵就可看出:他在賈府的地位并不高。

第三個細(xì)節(jié),賈寶玉護(hù)不住丫鬟。

賈寶玉護(hù)不住丫鬟是出了名的,晴雯被攆走之后,襲人給寶玉出主意說:“等老太太喜歡時,回明白了再要來是正理?!辟Z寶玉直接拒絕了,他拒絕并非因為他不想救晴雯,從晴雯死后他給她寫的悼文《芙蓉女兒誄》來看,他太想救了。

那么既然想救,為什么沒救呢?答案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救晴雯。為什么沒能力?很簡單,因為賈寶玉屋里丫鬟的人事決定權(quán),根本就不在他自己手里。連自己屋里丫鬟的主都做不了,足見賈寶玉在賈府地位并不高。

賈寶玉不僅救不了晴雯,就連去看她,都得偷偷摸摸去,不敢讓爹媽知道、連自己房里的大丫頭都不敢讓知道。

后來,賈寶玉的丫鬟司棋被帶走,要他求情。周瑞家的人當(dāng)著寶玉的面說司棋:“你已經(jīng)不副小姐了,再不聽話就打你?!辟Z寶玉眼見這等欺辱,卻只能沉默。而周瑞家的人,僅是王夫人的一個陪嫁,她身份如此低,也可以不給賈寶玉面子,足見賈寶玉在賈府地位之低。

而反過來,賈璉跟王熙鳳吵架,賈璉拿出劍嚇唬鳳姐,鳳姐跑到賈母跟前告狀。賈母和兩位太太表面罵賈璉實際上卻護(hù)著他,而且壓根兒不覺得他這么干算什么事。第二天,表面罵他的邢夫人還記掛著他,老早過來看這個“肇事者”。

賈璉國喪期間娶了尤二姐,這是違背禮制的事,可賈母知道了,卻只強(qiáng)調(diào)一年之后才可圓房。賈璉在極其復(fù)雜的情況下,還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就這能力,沒有身份地位的加持,能成嗎?就連王熙鳳想搞什么事,也只能陰著來,最后尤二姐,就是被王熙鳳用陰招害死的。

一個連自己的丫鬟都護(hù)不住,一個敢停妻再娶、違背禮制各種,兩者相較,地位高低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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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與賈寶玉

看過原著,就一定不會說:“賈寶玉是大觀園的希望,不僅僅是因為是長子長孫,也是因為他在那個時代里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p>

而只會感嘆:賈寶玉至始至終只是賈府內(nèi)院的吉祥物,而且還是個要看賈母臉色的吉祥物,他能在那個時代里看起來有點“不同”,倚仗的也無外乎賈母的那點偏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