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香港街頭的肯德基店里,總能看到不少背著大包小包的游客。

這些人在深夜時分占著座位打盹,有的干脆把行李堆在地上當枕頭。
這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本地人看不慣這些省錢省到快餐店的游客,說他們拉低了城市檔次。

可這些游客也有自己的難處。
旅游旺季,香港的住宿價格飆升得厲害。
平日幾百港幣的經濟型房間,輕易就標價過千,星級酒店更是數千元起步。

這對預算有限的學生、初入社會的年輕人,或是從非一線城市來的中老年游客,確實是一道高坎。
他們中許多人,也許是看了網絡攻略心動,或許是臨時起意,沒來得及預訂到合理價位的住處。
精打細算是他們的常態(tài),有限的旅費更想用在交通、體驗或是購物上。

住宿,自然成了能省則省的項目。
這時候,有空調、有座位、有基本衛(wèi)生間的24小時快餐店。
盡管無法安睡,卻成了一個能暫時遮風避雨、緩解疲憊的權宜之地,預算壓力下的無奈選項。
有意思的是,“窮游”本是全球常見的旅行方式。

歐美的背包客甚至被賦予浪漫、獨立的色彩。
可相似的節(jié)儉行為換到部分內地游客身上,評價卻急轉直下,輕易就被貼上“沒素質”、“影響市容”的標簽。
這種雙重標準不免讓人嘀咕:旅行的價值,真要用消費力來衡量嗎?省錢本身,什么時候成了過錯?

視線從游客個體轉向城市本身,或許能看到更深層的問題。
香港是國際知名的旅游城市,旅游業(yè)是重要支柱。
論年接待游客數量與本地居民人口的比例,香港遠超新加坡、東京等城市,接待壓力之大,不言而喻。

然而,在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住宿設施的規(guī)劃似乎長期偏重高端市場。
高星級酒店遍地開花,但真正面向預算有限人群的青年旅舍、經濟型連鎖酒店等選擇,其占比卻明顯低于東京、首爾這些亞洲主要城市。
這種結構性的失衡,導致香港在應對旅游高峰期涌入的多元住宿需求時,顯得力不從心。

即使是那些為數不多的青年旅舍或膠囊旅館,節(jié)假日價格也水漲船高,一個多人間床位動輒數百港幣,并未真正起到緩沖帶的作用。
于是,快餐店變身“臨時旅館”的現象,與其說是游客的個人選擇問題,不如看作是市場供需嚴重失調后的一種自發(fā)反應。

這暴露出的,是城市在基礎設施規(guī)劃和旅游發(fā)展策略上,未能充分滿足不同消費層次游客需求的結構性短板。
相比一些城市在旺季開放公共設施應急,香港在這方面的彈性應對,似乎還不夠靈活。
當快餐店的座位被疲憊的游客占據,本地居民深夜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卻發(fā)現無處落座時,抱怨和不滿的情緒是真實的。

日常生活秩序受到干擾,這是負面評論最直接的導火索。
可是,將這種具體的不便迅速升級為地域攻擊和“乞衣襲港”之類的侮辱性標簽。

這其中,可能摻雜著對“旅游民主化”趨勢的不適應——當旅行不再是少數人的特權,變得大眾化時,一些人潛意識里或許還守著“旅游應有門檻”的舊觀念。
進一步看,這類極端言論背后,可能也隱藏著香港在發(fā)展轉型中,關于身份認同的某種焦慮。
作為連接內地與世界的獨特窗口,香港既從內地游客潮中獲益,心理層面又存在著微妙的距離感。

這種矛盾心態(tài),有時會不自覺地投射到對不同消費能力游客的態(tài)度上,甚至演變成對“低消費”群體的排斥。
然而,一座真正自信且國際化的都市,其魅力恰恰在于對多元文化和多樣人群的包容力。
簡單粗暴地以消費力劃界,不僅有失風度,也與開放精神相悖。

旅行本就是為了放松和開闊眼界,這份體驗的價值,難道真能簡單用錢包厚度來判斷?
面對快餐店夜宿引發(fā)的爭議,與其停留在相互指責,不如想想怎么彌合供需裂痕。
香港完全可以,也有必要構建更多元、更有彈性的住宿體系。
比如,借鑒日本經驗,發(fā)展占地少、效率高的膠囊旅館,提供價格適中的基礎宿位(像每晚一百港幣那種),既能滿足需求,也能緩解公共空間壓力。

旅游高峰期,政府也可考慮設立臨時的官方休息站,或協調部分公共場館在非開放時段提供有時限、合理收費的休憩服務,給暫時沒找到住處的游客一個體面些的過渡選擇。
探索規(guī)范、安全的共享住宿,鼓勵居民分享閑置房間,盤活資源,也不失為一種思路。

硬件改善固然重要,但更關鍵的是培育社會對旅游多樣性的理解與包容。
無論是豪擲千金的闊客,還是精打細算的背包族,都應是城市歡迎的客人。
旅行方式千萬種,消費習慣各不同,不該因此被區(qū)別對待。

一座城市的吸引力,不只在于維港夜景或購物中心,更在于它能否讓遠道而來的人。
無論消費高低,都感受到基本的尊重與城市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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