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降臨,廣播里傳來音樂,人們曉得要放露天電影了。各處涌出的人們,自備小板凳,看著科教片,等待著電影開場。

彌渡縣的李玉華抖開雪白幕布,麻繩在青磚墻頭打了個結(jié)實的結(jié);劍川縣的楊峰蹲在樹旁,將線纜接入發(fā)電機,金屬插頭碰出幽藍火花;鶴慶縣的洪紹海在廣場上忙碌著,搬桌子、拿設(shè)備、調(diào)亮度、試音響……
三塊銀幕,在滇西鄉(xiāng)村同時亮起。

一段接力放映的“夫妻檔”電影
“冬臘月里,老人們受不住凍,娃娃們第二天要上學,來看電影的人就少?!彪娪胺诺胶蟀攵危遄有V場上依然坐著的人寥寥無幾,李玉華守在放映機旁,村里兩三個相熟的大姐守著李玉華,陪她聊天到影片結(jié)束收工。

▲李玉華在放映電影 (彌渡縣委宣傳部供圖)
銀幕一亮,就得把片子放完——哪怕只剩三兩個老人,哪怕等到凌晨。這是丈夫茶應(yīng)明教她的,也是她對自己的承諾。電影散場后,李玉華要把銀幕和機器收起。夜里11點,騎著她的那輛藍色的三輪摩托車行駛在夜色中的鄉(xiāng)村道路上,有時回到家已過零點。
彌渡縣紅巖鎮(zhèn)有12個村委會,每月每村要放一場電影,每個月12場,一年就是144場。13年里,茶應(yīng)明、李玉華夫妻倆共放映1872場電影。
前面的9年里,茶應(yīng)明是放映員,李玉華陪著丈夫一起放映,后面的4年里,李玉華接替已故丈夫,成為紅巖鎮(zhèn)的放映員,一個人堅持繼續(xù)放映。這對大理“夫妻檔”鄉(xiāng)村電影放映員,在2024年第三季度雙雙被評為敬業(yè)奉獻“中國好人”。
“我丈夫這輩子最癡迷電影,在他還是小伙子時,就在生產(chǎn)隊‘跑片’放電影。我們1992年結(jié)婚,平時在家,他一早起來就播放起各種電影里的老歌,這些歌他都會唱?!崩钣袢A說。

▲李玉華的丈夫茶應(yīng)明(彌渡縣委宣傳部供圖)
李玉華家中,仍存放著茶應(yīng)明曾經(jīng)使用過的老式膠片放映機和電影放映培訓合格證。放映機是20世紀80年代茶應(yīng)明在生產(chǎn)隊放電影時使用的。李玉華介紹,曾有一段時間,公社電影停止,夫婦倆不再放電影了,在當?shù)刈鲲暳仙?,與各個村子的人都十分相熟,人緣很好,因此生意紅火、收入可觀。
2011年,大理州啟動農(nóng)村數(shù)字電影放映工程,全州告別電影膠片放映,進入數(shù)字電影放映時代。新成立的大理州星影農(nóng)村數(shù)字電影院線有限責任公司在全州各地招聘電影放映員,有人找到了茶應(yīng)明,茶應(yīng)明放不下心中對電影的這份熱愛,決定繼續(xù)從事放映工作。
“當時放映員每個月的工資是1500元,他為了放電影,特意買了新車來拉放映設(shè)備。”李玉華說,茶應(yīng)明去世后,這輛車沒有人再開,直到報廢的時候,表盤的里程數(shù)停留在1萬多公里,這是他放映電影所跑的總里程數(shù)。
李玉華是在陪丈夫放映電影的過程中學會操作放映設(shè)備的?!八谌ナ狼皟蓚€月仍然在堅持放電影。一開始反對我繼續(xù)放電影,不讓我去學車,怕不安全。后來又怕我這么多年和他一起跑習慣了,晚上一個人不習慣,覺得有點事情做也好,又后悔說早知道還是讓我早點學習。到他病重的時候,我差不多已經(jīng)能一個人完成放映工作。”

▲李玉華耐心等待天再黑一些,投影效果才會更好。
放映電影是一件辛苦的工作,寒來暑往,路途辛勞自不必說。從前,通往許多村子的道路不好走,顛簸泥濘、耗時很長。近年來,路修好了,彌渡縣還成了“四好農(nóng)村路”全國示范縣,李玉華的出行安全了許多。有時候,她會帶上小孫子一起去放電影。但多數(shù)時候,李玉華還是顧慮到三輪摩托車也不夠安全,“回家的時間比較晚,我一路和小孫子說話,怕他瞌睡坐不穩(wěn)車?!?/p>
除了路途辛苦,電影放映員也是一個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茶應(yīng)明、李玉華夫婦都與鄉(xiāng)親們有著多年交情,路熟、村子熟、人也熟,到村子里放電影時,村民們都會搭把手同她一起搬運設(shè)備,村委會工作人員遞一瓶水、村民熱情邀請去自己家吃飯,都是常有的事,不過李玉華還是堅持在家做飯吃完再出門。
“每個鄉(xiāng)鎮(zhèn)都有一名農(nóng)村數(shù)字電影放映員,我們偶爾也會聚到一起聊聊天,能堅持放映這么多年的都是對電影比較熱愛的,假如我們有誰上年紀了干不動了,也會推薦可以接替的人。”
李玉華說,之前也有年輕小伙子加入放映員行列,真正到村里,總覺得人不熟,看到觀眾中途離場了,小年輕就覺得氣餒,沒有信心繼續(xù)堅持下去,李玉華等老放映員碰見他,也會開導(dǎo)他,傳授自己的經(jīng)驗。“農(nóng)忙時活計多、娃娃們第二天要上學、老人上了年紀熬不住,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心態(tài)要好,不要覺得尷尬。”李玉華說,有的片子時長兩個多小時,放映員一個月要看12遍,這是一個需要耐心和熱愛的活兒。

▲村民看電影的場景(彌渡縣委宣傳部供圖)
放映電影,有遇冷的時候,就有熱鬧的時候,農(nóng)村流動電影仍能給村民們,尤其是老人們帶來慰藉與熱鬧勁?!袄先藗儛劭匆郧暗膽?zhàn)爭片和喜劇片,像《地道戰(zhàn)》《舉起手來》,周星馳的《功夫》,本土題材的《五朵金花》等,放《五朵金花》的時候,人來得最多?!崩钣袢A說,“農(nóng)村還有很多人懷念過去的電影,觀眾多的時候我就很高興,感到很有成就感和存在感?!?/p>
流動的幕布與靜止的電影院
當李玉華在彌渡的夜色里收拾幕布時,百公里外劍川的楊峰正為影院的排片表畫粉筆海報。
楊峰的父親曾是大理電影公司員工,2000前后全國電影院開始改制,父親承擔起農(nóng)村電影放映工作,那時,村民農(nóng)忙結(jié)束后與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圍聚一起看電影的熱情十分高漲。

▲楊峰在展示膠片如何放映
楊峰在七八歲時就騎著自行車跟隨著父親進村放電影。楊峰回憶道,那個時候真的太熱鬧了,買電影票要排隊,如果買不到票,他們會買站票,站在投影的白墻周圍。如果遇到村民哪家殺豬,一定會打一通電話叫父親來吃。無論父親到劍川下面的哪一個村莊,都會有熱情淳樸的村民來幫忙抬放映機、拉幕布。有一年父親到劍川的一個小村子放《黃飛鴻》,進門的通道都快被前來看電影的村民擠滿了。
從小目睹父親因為電影放映成為村里的“大明星”,楊峰決定進入云南省電影學校學習,并于2000年畢業(yè)后投身放映流動電影工作中。父親離世后,楊峰開著一輛面包車四處奔波放電影。甸南鎮(zhèn)有16個村子,每個村子放一場電影,一個月就是16場。
流動電影的影片類型涵蓋了愛國主義教育、農(nóng)業(yè)科技推廣、法治宣傳等方面,既有經(jīng)典老片,也有當下熱映的新片。一般在放電影前,要先放音樂,隨后就是一個簡短的科教小短片。楊峰說,“有時候剛把放映機的電接上,音樂一響人們就知道要放電影了?!泵糠旯?jié)假日,楊峰還會拿出慶祝橫幅掛上,增添看電影的氛圍。
過去,流動電影的膠片較為特殊,保存一直是楊峰比較頭疼的問題。即使在學校學過了相關(guān)的理論知識,在真正上手實踐時,他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一邊學著父親的樣子使用膠片,一邊自己摸索研究。
“裝配膠片是要講技巧的,一方面,膠片在放道里面是有順序的,從前排到后排,如果放的位置不對,電影就沒辦法放映了。另一方面就是音量大小,焦距和光圈的大小都需要自己去調(diào)節(jié)好?!睏罘迥贸鲎约菏詹氐睦鲜椒庞硻C,“以前的老式放映機的膠片要拿材料打蠟,讓膠片保持很濕的感覺,膠片太干就容易斷掉。假如發(fā)現(xiàn)膠片有破損,我們也要及時用膠布粘好,如果實在粘不好就需要將損壞的膠片夾掉一部分。因為一秒鐘的影片有很多幀,即使夾掉一部分損壞的膠片也不影響放映?!?/p>
▲楊峰的電影放映老物件
隨著電影技術(shù)的迭代更新,傳統(tǒng)的膠片機被數(shù)字放映機取代,“以前的膠片放映需要放映員將放映電影的時間、地點詳細記錄,再郵寄回總公司?!彪S后,楊峰拿出一個小小的U盤,“現(xiàn)在只需要將U盤插入數(shù)字放映機,數(shù)字放映機本身自帶的GPS系統(tǒng)就會將放映的時間地點上傳至云端,不需要人手動記錄?!?/p>
從2004年開始,20年的時間中,令楊峰印象最深刻的莫過于那場雨中的放映?!拔矣浀糜幸淮?,我放流動電影的時候,幕布才搭好,電影剛開始半個小時,就開始下雨了。一般正常下雨,我們都要將設(shè)備關(guān)閉,防止設(shè)備損壞??呻娪疤柿耍藗兌忌岵坏米摺!睏罘鍎傄獙C器關(guān)閉,村里一個老人大聲說:“不要關(guān)!”沒辦法,楊峰只能借了一把傘護住放映機,在雨中和村民們一起看完了露天電影。
放映過程中也會有“突發(fā)情況”?!坝幸淮挝覀冋诜胖鲃与娪?,結(jié)果就聽說村里的老人去世了。我只能拜托朋友幫忙看著機器,我去看看,幫幫忙?!?/p>
在20多年的放映生涯中,楊峰早已和當?shù)氐拇迕窠Y(jié)下深厚的友誼。“有時候他們請吃殺豬飯啊,或者讓我?guī)蛶兔Π?,我都會去。”有一次,楊峰在放映過程中不小心弄傷了手,村民就主動幫楊峰抬機器。有時候,他也會提上一袋熱乎乎的牛肉,拿去和朋友邊吃邊聊聊天。
“流動電影,就是用一塊幕布、一個放映機,將人們串在一起的活動?!睏罘逡恢庇X得,電影能用村民更易懂的方式向他們傳達國家的政策法規(guī),將村民時下最關(guān)心的問題用一種娛樂輕松的方式去傳達,減去了許多溝通上的麻煩,也能幫助維系良好的鄰里關(guān)系,減少孤獨感。
對此,楊峰還進行了一個大膽的嘗試——在劍川縣開一家僅由他們夫妻二人的電影院——紅影電影院。電影院修建于2005年12月,作為當時縣城里唯一一家電影院,修建時得到了不少政策支持。

▲紅影電影院外墻
電影院的外圍被楊峰用心種滿了月季花,墻上爬出了紫藤,就像是漫畫電影中會出現(xiàn)的場景,甚至與周圍的環(huán)境有些“格格不入”。楊峰通過朋友圈提前發(fā)布第二天影院會播放的三部電影,縣里的小青年和孩子家長可以提前看到電影播放的時間場次。
每天早晨,楊峰和妻子會早早來到電影院開門,妻子會利索地打掃柜臺,清洗爆米花機和桌椅,而楊峰會來到電影院大門右側(cè)的小黑板處,用顏色各異的粉筆寫出當日電影放映信息。直到現(xiàn)在,楊峰仍保留了紅影電影院手寫海報的傳統(tǒng),就像紅影電影院本身,一直在早晨10點準時開門。
紅影電影院的收益主要來自電影放映,但由于縣城人口較少,收益有限。電影院的運營模式較為傳統(tǒng),沒有采用現(xiàn)代化的營銷手段,如美團、淘票票等平臺售票。楊峰提到,電影院依靠政府的政策性扶持,參與國家的“2131工程”,每月有固定的放映任務(wù)和補貼,加上低額的影片收費,能勉強維持基本運營?!?131工程”的全稱是“國家農(nóng)村電影放映工程”,旨在通過政策支持和資金投入,改善農(nóng)村電影放映條件,豐富農(nóng)村文化生活,提升農(nóng)民的文化素質(zhì)和精神生活水平。
在紅影電影院內(nèi)部,墻上掛有一塊較大的紅色宣傳牌,上面是楊峰與一群戴紅領(lǐng)巾學生的合照,寫有紅色電影進校園的公益活動細節(jié)。楊峰說,他的紅影電影院是劍川當?shù)刂行W的公益電影基地,會定期組織學生觀看紅色電影,偶爾也會放映一些經(jīng)典的老電影。
有時,他會獎勵考試中表現(xiàn)優(yōu)異的學生一張紅影電影院的電影票??粗@些公益活動上學生和孩子們?yōu)殡娪案袆?、嬉笑、疑惑的狀態(tài),楊峰內(nèi)心找到了一種不同于對電影單純熱愛的成就感和價值感。楊峰說,在電影播放期間他不需要一直在,只要隨機檢查幾次。他喜歡和觀眾一起看同一部電影的感覺,就像《天堂電影院》里一樣,感受電影帶給劍川孩子們的快樂與啟發(fā)。

▲每日更新的節(jié)目單
新冠疫情是他和紅影電影院最難熬的時間,也是他最想放棄紅影電影院的一段時間。當時,劍川建起了第一座現(xiàn)代化商場,這個新商場帶來了大量的高端統(tǒng)一化、規(guī)?;碾娪霸骸_@些電影院的涌入,讓紅影電影院面臨巨大的挑戰(zhàn)。越來越多的人習慣了現(xiàn)代化電影院的觀影氛圍,紅影電影院逐漸不再受到居民的青睞。紅影電影院面臨的困難是設(shè)備老化、資金不足、人手短缺等問題。楊峰想過降低票價、增加場次等方法,希望留住到紅影電影院觀影的受眾,但作用微乎其微。
就像《天堂電影院》里那句“生活和電影不一樣,生活難多了”,楊峰看著空蕩的影院座椅,他忽然明白,自己守的不只是膠片和數(shù)字的更迭,更是讓電影成為“生活一部分”的執(zhí)念,只要劍川縣的孩子還想看電影,他就會一直放下去。

放不下的幕布——老電影人在撐著的夜
在不遠處的鶴慶縣,今年69歲的洪紹海,從事農(nóng)村電影放映已經(jīng)50年,從最初的五人放映隊到現(xiàn)在的單槍匹馬,他累計放映電影達1萬場以上。
4月,大理州鶴慶縣田屯村的老年活動中心廣場上又迎來了一場電影放映。和往常一樣,剛吃完晚飯的洪紹海提起放置在墻角的放映機,把“家伙們”搬上自己的老年代步車,一路聽著《西海情歌》,一搖一搖地行駛在公路上。
“洪老又來放電影啦?今晚放什么?”田屯村的老人們熱情地和他打著招呼,幫忙將放映場地清理出來。
“《三毛從軍記》”,洪紹海一邊回話,一邊從汽車后備箱中拿出放映設(shè)備——一塊幕布,一臺放映機。掃視一圈后洪紹海選了廣場上最粗壯的一棵樹來懸掛幕布,一邊抽拉繩子將幕布升起,一邊反復(fù)確認幕布是否已經(jīng)掛正。佝僂的身影在廣場上忙碌著,搬桌子、拿設(shè)備、調(diào)亮度、試音響。
50年間,他風雨無阻地行走在放映路上,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青年現(xiàn)早已白發(fā)斑斑,始終不變的,是那塊掛得很正的幕布,和守在放映機旁,偶爾拿出自己的小相機,為放映“存檔”的身影。

▲認真對待每一場放映的洪紹海
1972年,17歲的洪紹海從鶴慶一中畢業(yè)。之后,他被分配到縣上的糧管所工作。兩年后,鶴慶縣電影隊在翻看鶴慶一中畢業(yè)生檔案時將其選中,從此開啟了他與電影相伴的一生。
掌握設(shè)備、拷貝影片、驗片、修片……1976年,憑借不懈努力,洪紹海獲得了電影放映資格證,放映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渡江偵察記》,因其踏實肯干,很快便成了鶴慶縣電影隊二隊隊長。
每當放映隊到來,村民們總是熱情地夾道歡迎,并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招待他們。馬場的燉雞、大碗的銅鍋洋芋飯,在放映途中洪紹海漸漸和各村村民熟絡(luò)起來,偶爾放映結(jié)束還會小聚一番,至今他仍忘不了那些味道。
許多人甚至步行幾十公里只為看一場電影,在20世紀80年代,洪紹海放映的一場《白蛇傳》吸引了將近5000人觀看,“那時我在門口收票錢,錢袋子都塞得鼓鼓的,票價只有一兩角,最后竟然收到了500元。”

▲放映前洪紹海都會仔細調(diào)試機器,確保放映效果。
一場場電影大受歡迎的背后,也有著洪紹海對于自己放映的嚴格要求。場地要選擇無風的、發(fā)電機的聲音一定不能擾民、門口的燈光一定要亮(避免觀眾摔跤)、片子必須要是完好無損的(確保放映不出問題)……在他放映的1萬多場電影里,從未出現(xiàn)過嚴重的放映事故。
每次放映,洪紹海和隊員們都需要攜帶重達數(shù)百斤的設(shè)備,駕駛著手扶式拖拉機翻山越嶺,在鶴慶縣的各個村莊間輾轉(zhuǎn)奔波。由于交通條件不便,一次巡回放映往往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此外,拖拉機因為路面不平而翻車也是常有的事,放映小隊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搶救”車輛、檢查設(shè)備和片子。所幸,每個村子都十分重視電影放映活動,往往放映隊還在路上,村民們就已經(jīng)派人前來迎接。但在一些交通不便的偏遠地區(qū),洪紹海和他的隊員們只能身背膠片,一步一個腳印地行走在紅土地上,雨天腳掌時常陷入泥土里,“整只腳全是紅土,就和紅腳掌一樣啊?!?/p>
一雙大皮鞋、一床被子、幾個白面大餅……無論寒冬還是烈日,洪紹海和隊員們就這樣在山間走走停停,餓了就吃大餅,渴了便喝山泉水,常常一整天都在趕山路。到了夜晚,他們便將被子鋪在地上席地而睡,有時遇上極端天氣,放映隊也會被困半路。

▲每一場放映,洪紹海都要拍照留檔。
“真正的技術(shù)是臨場應(yīng)變。放映路上會遇到各種突發(fā)情況,如何在最短時間內(nèi)解決問題,保障放映正常進行,這才是真正的技術(shù)?!闭劶胺庞尺^程中遇到的緊急情況,洪紹海清晰記得那卷被機器劈成兩半的膠卷。
放映前一天,膠卷卡在了機器的齒輪里,一下子被劈成了兩半。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放映,洪紹海通宵修補膠片。一個人,一盞燈,一瓶膠水,一卷破碎的膠卷,一節(jié)一節(jié),耐心拼接。就這樣,重復(fù)一遍又一遍地拼接,直到天亮,膠卷才被修復(fù)。多年間,不管多么精細煩瑣的過程,洪紹??偰芊€(wěn)扎穩(wěn)打,守衛(wèi)好自己的幕布。
“現(xiàn)在好多了,不用再操心機器問題。不像之前,要時時刻刻盯著機器,簡直就是做它兒子。”隨著數(shù)字電影機取代了膠片電影機,洪紹海少了一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時刻,這條放映路更順了,這塊幕布守得更安心了。但幕布前的人,變少了。

標語和橫幅裝點著場地,銀幕矗立在中央,大喇叭里傳出即將放映電影的通知聲……對于許多中國人而言,這些流動的幕布,曾是第一次探觸世界的窗口,是茶余飯后的美好時光,也是連接鄰里的情感紐帶。在短視頻等碎片化消費加劇的今天,這種“集體觀影”的儀式感,愈發(fā)珍貴。
白幕在晚風中輕顫,放映機的光束劃破暮色,滇西的深山里亮起三盞倔強的燈。李玉華、楊峰、洪紹海,他們依舊久久站在幕布前,迎候著蒼洱大地每一個夜晚的來臨。
云跡青年融媒工作室 出品
作者 吳沛釗 段蘇航
云南師范大學 張鈺玨 李睿逸 馮婧 袁楓
責任編輯 貓恩泊
責任校對 易科彥
主編 嚴云
終審 編委 李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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