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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夏津篇 —— 古桑蔭里認故鄉(xiāng)

辛棄疾筆下的柔桑刺破南宋煙雨時,斷不會想到七百年后,在魯西北平原的褶皺里,虬曲的桑枝正托舉著整個夏津的晨昏。那年我循著黃河故道的風塵而來,原想采些民俗故事便走,卻終究被古桑林間的月光絆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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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改道留下的傷疤,在此地化作萬畝蒼翠。穿行于森林公園,兩千余株明清古桑將天光裁成碎玉。樹干皴裂如青銅器紋,枝椏卻擎著翡翠色的新葉,讓人想起縣志里那些治黃先民——背已佝僂,手還倔強地伸向蒼穹。暮春時節(jié),紫椹落進青石井欄的叮咚聲里,采桑女挎著柳條籃走過,羅裙擦過碑刻上的康熙年號。

在"桑下書院"邂逅茹悅時,她正往素箋上拓桑葉紋。羊毫掃過葉脈,竟拓出運河帆影的模樣。"這是永樂年間漕工發(fā)明的拓法,"她將茶釜下的桑枝撥旺,"他們用桑皮紙記水文,把鄉(xiāng)愁烙進葉脈。"爐上煨著的椹葉茶騰起霧氣,隱約見得墻上《桑棗屯田圖》里,先民們正把新栽的桑苗浸在黃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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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我去尋真正的夏津滋味。老城墻下的"桑火鋪子",椹葉燒餅在鏊子上翻飛如蝶。七旬老師傅用桑木柴燒灶,說這般火候才能逼出槐花蜜里的舊光陰。咬破焦殼的剎那,椒鹽混著蜜汁在齒間漫成

更深露重時,茹悅抱來家傳的桑皮紙譜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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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婚那日,老桑林飄起雪色椹花。茹悅把桑枝編成喜冠,說這是此地千年相傳的祝福。洞房夜她取出陪嫁的桑木匣,內(nèi)盛十二粒不同朝代的桑籽:"最老這顆出自漢代廢丘,仍能在鹽堿地里發(fā)芽。"燭火搖曳中,我忽然懂得夏津人的執(zhí)念——他們把日子過成桑樹,任命運如黃河幾度改道,根系始終緊攥著希望。

殘月西沉時,我常獨坐古桑下聽風。樹洞里有明代祈雨時的銅鈴在響,枝頭掛著今春新筑的雀巢。茹悅說每株古桑都是立體的《史記》,年輪里藏著黃河改道時的驚雷,樹瘤中嵌著運河商旅的銅錢。而我們的故事,不過是第一千零一片桑葉上,將落未落的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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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土地教會我:真正的故鄉(xiāng)不在籍貫冊里,而在你愿意與之共老的水土中。就像古桑把苦咸的淚釀成甘甜的椹,像運河帆影終成茶煙里的水墨,當我把考古鏟換成桑剪時,忽然明白——所有抵達都是回歸,所有漂泊都是為了在某個暮春,認取一樹開滿往事的桑蔭。

作者:康朝陽

指導老師:孫靜(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