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第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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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22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好友鄧童約我到酒吧喝酒。還沒聊兩句,他一個大男人就紅了眼眶,說自己剛離職,原因是女友出軌了他的上司,“鬧得很大”。

鄧童是A城某MCN(網(wǎng)紅孵化機(jī)構(gòu))的銷售,在一次例行的公司周會上,他興沖沖地匯報業(yè)績,說一個頗有規(guī)模的客戶在自己這兒下了大單,需要一百多個“達(dá)人”拍視頻為某個促銷節(jié)日做營銷。這本是件好事,但負(fù)責(zé)內(nèi)容的朱副總卻指責(zé)他:“這么大的客戶,你事前不溝通,現(xiàn)在我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配合支撐?!?/p>

官大一級壓死人,面對朱副總的批評,鄧童敢怒不敢言。在過去的三個月里,鄧童屢遭朱副總刁難,卻始終搞不清楚背后的原因。他內(nèi)心只隱約有一絲不好的預(yù)感——在跟女友小凡約會時,他常瞟到小凡在微信上跟朱副總聊天??芍旄笨偛⒉皇切》驳闹睂兕I(lǐng)導(dǎo),照理說,倆人業(yè)務(wù)上沒什么交集。鄧童對此心存芥蒂,他早就聽說朱副總為人風(fēng)流,喜歡拈花惹草,卻又怕胡亂猜疑會傷害和小凡的感情。

小凡和鄧童是大學(xué)同學(xué),兩人畢業(yè)后在一起5年了。鄧童到這家MCN任職后,就推薦漂亮的小凡來簽約了這家公司,公司也把小凡當(dāng)作“顏值達(dá)人”培養(yǎng),只是合作了半年后,小凡的粉絲量依然不多,事業(yè)不溫不火的。

那天匯報結(jié)束,朱副總便將自己的手機(jī)投屏到會議室的大電視上,給大家講起了規(guī)劃。講不到一半,大老板突然出現(xiàn)在會議室門口,示意朱副總出去說話。朱副總忙不迭地跑了出去,會議室里的十幾號人便開始無聊地刷手機(jī)。過了許久,眾人發(fā)現(xiàn)電視上的手機(jī)投屏有了操作,于是都饒有興致地盯著。在會議室外的朱副總顯然對此毫無知覺,他先點開了微信,又點開了小凡的頭像,向上翻動,聊天記錄里赫然出現(xiàn)了兩人約會的酒店地點……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有人尷尬地看向鄧童,一位女總監(jiān)趕緊跑出會議室,氣急敗壞地喊:“老朱,把你手機(jī)關(guān)掉!”

回憶到這里,鄧童當(dāng)著我的面幾乎要哭出來:“哥,你都不知道,我當(dāng)時腦袋……那家伙的……嗡嗡響。我對小凡別提多上心了,每月工資給她不少,你說我也算個帥哥,但她就跟那個老朱跑了!”

后面的事,鄧童沒細(xì)講,我只知道他在公司里跟那位朱副總打了起來,之后就離職了。

我舉杯勸鄧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想開點?!?/p>

鄧童嘆口氣,悲憤地說:“哥,后來我罵過小凡,你猜她咋說?她說‘我跟著你有狗屁用,你那點工資買得起這里的一個廁所嗎?’我知道老朱是本地人,家里拆遷有兩三套房子,她不就是想留在大城市嗎?她,她還罵我,說我就有個臭皮囊,早晚要滾回東北農(nóng)村去……”

我無言以對。我和鄧童一樣,都是農(nóng)村人,在追求異性時,如果我們面對的是出身本地的競爭對手,那是毫無機(jī)會的。

聊著聊著,22點已過,酒吧的背景音樂從隨性舒緩的爵士變成了略帶吵鬧的電子樂,鄰桌有幾位打扮精致的美女不時看向鄧童,再轉(zhuǎn)頭嬉笑——鄧童確實是個帥哥,酒吧昏暗的燈光配合他那憂郁的神情,外人把他當(dāng)成明星都不奇怪。

在我沉默的功夫,鄧童已經(jīng)喝光了手中的第三杯金湯力,他臉帶紅暈,盯住我的眼睛說:“哥,我跟你講,我他媽一定會留在這里,一定會在這里有房有車。我要讓那對狗男女看看,誰活得更好!”

2

鄧童分手后沒多久,娜娜就很敞亮地跟他表白了。

娜娜也是我們東北老鄉(xiāng),在A城干房產(chǎn)中介。我們仨聊得來,常聚在一起吃飯喝酒,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娜娜就暗戀上了鄧童。其實娜娜也長得挺漂亮,但鄧童心高,委婉地拒絕了她。此后兩人尷尬又默契地相處著,鄧童還在群里假掰掰地叫她“妹兒”,試圖用輩分兒拉開距離,但娜娜不領(lǐng)情,總是直呼他全名。

初秋,娜娜告訴我“鄧童交了新女友”,還傳了張照片給我。那位妝容精致的日系風(fēng)格的美少女依偎在鄧童的懷里,在腮邊可愛地比著Yeah。我回復(fù):“好看?!蹦饶葏s意味深長地說:“鄧童眼光高了,光漂亮可不行,人家要在A城定居呢?!?/p>

此時的鄧童已經(jīng)入職了一家更大的廣告公司,外形帥氣的他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其中就包括這個新女友琳琳。琳琳在公司里做運營,跟鄧童交集多。鄧童從HR那兒摸清了她的家底:她剛從日本留學(xué)回來,家住A城的富人社區(qū),“緊急聯(lián)系人”填的是媽媽的名字。鄧童在某企業(yè)查詢APP里稍加搜索,就發(fā)現(xiàn)琳琳媽媽的名字底下關(guān)聯(lián)著七八家公司,其中有一家外貿(mào)公司,底蘊雄厚。

目標(biāo)鎖定后,鄧童旋即對琳琳展開猛攻。琳琳出身優(yōu)渥,但家教嚴(yán),經(jīng)歷少,面對帥哥的火熱追求,迅速繳械投降,與鄧童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但鄧童要求琳琳在公司對他們的關(guān)系保密,說是辦公室戀情會影響事業(yè),但私下,他卻恨不得讓前女友小凡早早知道這事兒——娜娜給我看的那張合照,就是他在私人朋友圈里發(fā)的,文案寫著:“疫情封控時,我的寶貝在東京,我倆相隔萬里,沒想到熬過疫情,迎來的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在這個浪漫的早秋,我們官宣啦?!?/p>

后來,小凡確實從前同事那里聽說了這個消息。自打鬧出那場風(fēng)波后,她就離開公司住進(jìn)了朱副總在郊區(qū)房子里,身份也從“地下情人”變成了“未婚妻”。每天她不用上班,就是吃吃睡睡,日子過得輕松自在,但鄧童找了個漂亮富二代的消息還是冷不丁地“扎”了她一下。

同樣受了刺激的還有娜娜,她私下約我單獨見面。那天我們在商場地下1層的小餐廳里,四周的喧鬧給娜娜提供了保護(hù),她放肆地哭著:“哥,我真的喜歡他,但這個混蛋鉆進(jìn)錢眼兒了,就想找本地人做上門女婿。這兒有啥好,掙點錢回老家不行嗎?虧我那么對他……” 娜娜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倆之間肯定有事,但也不好多問。

之后,娜娜告訴我,她已經(jīng)辭掉了房產(chǎn)中介的工作,轉(zhuǎn)行干起了按摩技師。我驚得目瞪口呆,她對天發(fā)誓:“是正規(guī)的,這行現(xiàn)在在A城正火,一個月能掙兩萬多?!?/p>

我對這行還是有偏見,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卻惹得娜娜一把鼻涕一把淚:“哥,那你說我咋整?我一個沒學(xué)歷的外地人,除了這個,我干啥還能在這兒掙兩萬?我得照顧我媽呀!”

我無言以對。娜娜也是農(nóng)村出身,她讀小學(xué)時,父親在外面跑大貨車,遭遇意外事故去世了。家里好不容易供她念完中專,她就在老家做起了小買賣,沒掙到錢,就獨自來到A城闖蕩。

臨分別時,娜娜又囑咐我:“哥,你千萬別跟鄧童講我在干這行,我也不瞞你,我心里還沒過他這關(guān)?!?/p>

見她又紅了眼眶,我連忙應(yīng)允,心里感嘆:以前只知道美女在社會上吃香,原來帥哥也這么搶手啊。

3

鄧童著急和琳琳結(jié)婚,否則這段毫無共同話題的戀愛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琳琳自小喜歡二次元,一到周末就拉著鄧童去參加各種線下cosplay活動。鄧童對那些動漫人物完全無感,但又不能掃女友的興,有時還要配合她裝扮成一些動漫人物。在別的方面,兩人的默契也不多,內(nèi)心的距離開始顯現(xiàn)。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在一次約會前,鄧童決定使出“殺招”——求婚!他按小紅書上的照片,精心打扮了自己的出租屋,還用一堆小氣球拼出“Marry Me”的字樣。

然而,被捂住眼睛的琳琳,突然看到這一切的時候,顯然是被嚇到了。她還年輕,從來沒想過結(jié)婚這回事。場面頓時尷尬了,之后兩人發(fā)生了戀愛以來的第一次爭吵。最終,琳琳抵不住鄧童的苦苦哀求,答應(yīng)回家跟媽媽“商量一下”。

好消息很快傳來,當(dāng)天晚上琳琳發(fā)信息給鄧童,說媽媽想見他,時間定在明天下班后。鄧童興奮又緊張,為了給未來丈母娘留下好印象,第二天他特地請了半天假,坐了一個多小時地鐵到郊區(qū)的奧萊商場花了1000多元買了件西裝上衣,中午又專程跑到我公司找我借表。

我拿著一塊浪琴表,替他擔(dān)心:“小童,這牌子不值錢,估計不能給你長臉啊?!?/p>

鄧童一笑:“我知道,哥,我想著戴塊表顯得成熟些?!?/p>

終于等到下班,鄧童發(fā)了個精心挑選的飯館鏈接給琳琳:“晚上咱們就這里吃飯吧?!?/p>

隔了一會兒,琳琳才回復(fù):“我媽說不吃飯了,她已經(jīng)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店等咱們了?!?/p>

鄧童覺得奇怪,還是忙不迭地下樓。琳琳母女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這家咖啡店很狹窄,只留出兩個小座位給客人用。琳琳媽媽大概50歲出頭,身穿一襲很有質(zhì)感的素色寬松長裙,胸口掛著一塊碧綠的翡翠,約莫有半只手掌大小。

鄧童有些局促:“阿姨好,我們別在這聊了,我訂了附近萬象城的一家餐館……”

琳琳媽媽微笑著打斷他:“沒關(guān)系,鄧先生,我們就這里聊兩句好了,沒關(guān)系的?!?/p>

沒有座位,鄧童只能尷尬地站著。琳琳媽媽問了他老家的情況,鄧童都如實回答。之后又聊到眼下的工作,鄧童急著給自己長臉,說:“阿姨,我現(xiàn)在負(fù)責(zé)公司銷售部,老板上周還跟我談,問我對副總的位置有沒有興趣,讓我負(fù)責(zé)整個市場,我也在糾結(jié)……”

“鄧先生年輕有為呀,今天先這樣吧,我先帶琳琳回去了。”琳琳的母親打斷了他。

鄧童愣在原地,看著琳琳母女走出咖啡店,鉆進(jìn)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邁巴赫。他悵然若失,知道這關(guān)應(yīng)該是沒過去。

果然,隔天琳琳就紅腫著一雙眼睛告訴鄧童,媽媽要求她跟他立刻分手,還說鄧童目的不純。鄧童像是被戳穿了拙劣謊言的小孩,故作委屈地大聲辯解,兩人不歡而散。

鄧童氣沖沖地回到辦公室,一下午沒理琳琳,心中卻一直盤算著要怎么說服琳琳媽媽。這時,一通陌生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鄧童接了,那邊一個低沉的中年男聲響起:“鄧志超是吧?”

鄧童一愣,這是他小時候用過的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對……你哪位?”

“你先別管我哪位,某某和某某是你父母,對吧?現(xiàn)在你媽媽跟你繼父在東北縣城打零工……”

鄧童后來跟我說,那人知道他不少信息,他當(dāng)時就被嚇到了,嘴上卻還發(fā)狠:“你他媽誰呀?我跟你講,你別跟我在這鬧幺蛾子!”

電話那頭的聲音不緊不慢:“你聽我講,你的事情呢我一清二楚,我肯定是有關(guān)系和渠道的。我想搞你很容易,所以我是什么意思呢?做人要知趣的,不要攀高枝,尤其是咱們作為男人,要靠自己?!?/p>

鄧童掛掉了電話,心里犯了嘀咕。聯(lián)想到琳琳媽媽的社會地位,她要是動用一些資源給他制造麻煩,也不是不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堅持這段感情,就連夜打電話跟我商量。

我一直覺得鄧童能力強(qiáng),有上進(jìn)心,想靠“色相”留在A城,只是被情所傷,一時鉆了牛角尖而已,當(dāng)然是竭力勸他放棄琳琳,專心工作。

4

最終,鄧童和琳琳分手了,提出分手的是琳琳——家里給她下了命令,不分手就搬出去,生活費歸零。冷靜下來的琳琳也意識到自己跟鄧童確實不合適,她禮貌地請他吃了頓飯,之后便辭職離開了公司。

經(jīng)歷了這件事,鄧童又受了很大的打擊,約我跟娜娜吃火鍋。赴約前,娜娜再次叮囑我:“哥,我工作的事,你千萬別講漏了?!?/p>

那是一家重慶火鍋店,菜還沒上齊,一瓶啤酒就被鄧童灌了下去了,攔不住。紅彤彤的辣鍋嗆得人掉眼淚,一片片毛肚在鍋里翻滾,又被鄧童撈上來囫圇吞掉,燙得他呲牙咧嘴的。轉(zhuǎn)眼間,又一瓶啤酒見了底。

娜娜看鄧童的眼神帶著憐愛,她搶走他手里的酒瓶子,嘴上卻不留情:“分手了就想起我們了,平時干嘛去了?小白臉沒那么好當(dāng)吧!”

鄧童“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他抬起頭,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

我倆驚住了。

鄧童緩了緩,說道:“娜娜你別瞧不起我,我來A城這些年,論拼命,我可一點不比你差。你問哥,當(dāng)時我倆合作,哪天我不是加班到半夜,盯主播,盯運營,客戶有需求,周末我都隨叫隨到?!?/p>

我點頭表示贊同,鄧童又滔滔不絕地講:“我家庭條件差,想靠自己在大城市闖出個事業(yè),但現(xiàn)在你看,疫情期間找個工作都費勁。小凡不是說我就有個臭皮囊,早晚得回農(nóng)村嗎?臭皮囊咋了?我一沒整容,二沒騙人,長得帥也是我的本事!她可以找男人,我就不能找女人嗎?我快30歲的人了,不許我找對象???!”

鄧童宣泄著,我想他應(yīng)該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讓他產(chǎn)生了“要不顧一切留在大城市”的執(zhí)念。是低微的出身,是愛情的背叛,還是前女友的羞辱?也許都有,但我漸漸理解他了。在蒸蒸日上的時代,人們敢于做最狂野的夢,可是當(dāng)時代的巨輪開始減速、意外籠罩大地時,來自異鄉(xiāng)的年輕人似乎只能抓住屬于自己最確定的優(yōu)勢,才能奮力搏取一線生機(jī)。

鄧童越說越亂,最終滿臉通紅地倒在了桌上。娜娜輕聲跟我說:“哥,你不知道吧,小凡今天給他發(fā)信息了,她聽說他分手了?!?/p>

我不解:“這女人真是的!還來招惹小童干啥?”

“發(fā)現(xiàn)還是小童好唄。”娜娜深情地望著鄧童,面露紅暈。

我驚覺自己的突兀,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留下兩人獨處。

5

轉(zhuǎn)眼入冬,鄧童連續(xù)為公司簽了幾個大客戶,被琳琳母女帶走的一部分自信,在工作中漸漸找回來了。

12月初,公司在沿江附近的一個天臺酒吧舉辦酒會答謝大客戶,鄧童作為銷售部門的小領(lǐng)導(dǎo)要當(dāng)眾發(fā)言。他很重視這次露臉的機(jī)會,特地精心捯飭了一番。致辭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人群中有一道異性的目光死死地鎖住了自己——那是某公司的市場女負(fù)責(zé)人。致辭結(jié)束,鄧童舉著酒杯,看似不經(jīng)意地來到了那個女人的面前,目光迎了上去,女人面露紅暈,笑靨如花。

那個女人叫龔溪,35歲上下,是A城本地人。如果只看長相,龔溪不算大美女,但她身材高挑,氣質(zhì)高傲,很有御姐范兒。也許是酒精起了作用,外表冷淡的龔溪竟然主動向鄧童袒露了心聲:“我母胎單身,你相信嗎?”

后來,鄧童在喝酒時興高采烈地跟我說起了這段艷遇——當(dāng)晚,穿著高跟鞋的龔溪“不小心”崴了腳,他在一旁順勢摟住了她,兩人四目相對,他就知道有些事注定要發(fā)生。酒會還沒結(jié)束,兩人已經(jīng)攙扶著偷偷離場。

我覺得他在吹牛,便追問當(dāng)晚發(fā)生了什么,鄧童一臉正色:“這種事情不能分享,對女性不尊重?!?/p>

幾天后,疫情全面開放,病毒傳播的速度很快,龔溪率先倒下,體溫飆到了39度。鄧童暫時安全,到處去給她買藥,但整個A城的布洛芬和退燒藥都被搶光了。無奈之下,他鼓起勇氣去問娜娜。當(dāng)時娜娜也病倒了,卻關(guān)切地問他燒到了多少度。鄧童不敢講實話,撒謊說“38度”,娜娜趕緊在網(wǎng)上叫了跑腿,送了一大包東西給他:1盒未拆封的布洛芬、1盒快克、2盒感冒靈、1支水銀體溫計,外加5條抗原檢測試劑盒。

收到東西,鄧童心里不是滋味,但還是馬上叫車趕到了龔溪的住處。龔溪躺在床上,看著鄧童為自己燒水喂藥,內(nèi)心筑起的高墻瞬間崩塌,她哭著跟鄧童說,自己對他也是認(rèn)真的,兩人感情快速升溫。

龔溪不像琳琳,在戀愛這件事上,父母對她沒有約束力。她事業(yè)足夠成功,已經(jīng)靠自己在A城買了2套房,外加1輛幾十萬的車。

2023年春節(jié),鄧童沒回東北老家,龔溪就提議讓他跟自己的好朋友見見面。聚會的餐廳在一棟老洋房里,鄧童從沒去過那種高檔的地方,小心詢問后才來到二樓。

當(dāng)時龔溪和她的朋友們已經(jīng)在包廂里等了。那兩位朋友,一男一女,男的比鄧童還要高一點,他起身用本地話歡迎鄧童。鄧童聽不太懂,女性朋友就開玩笑:“哎呀,小溪都說了人家不是本地人,Mark你講普通話。”

Mark微微一笑:“鄧先生好呀,我聽說我家小溪談朋友了,我是一定要來把把關(guān)的哦?!?/p>

鄧童隱約覺得來者不善,女性朋友又起打圓場:“我們3個是國外留學(xué)時的同學(xué),你別見外?!?/p>

那頓飯吃的是海鮮火鍋,食材昂貴,很精致,但鄧童吃得并不開心。龔溪他們3個說話中英文夾雜,一直在聊同學(xué)的事,“誰誰在澳洲怎樣了”,“誰誰從香港的投行離職了……”鄧童插不上話,Mark又有意無意地讓他難堪,一會兒問他學(xué)歷,一會兒問他老家,一會兒又叫來酒單讓他點。鄧童看不懂酒單上的英文,但看下面的價格,暗自咂舌。

Mark就調(diào)侃他:“哎呀,鄧先生挑花眼了,我們吃海鮮呀,還是要喝點白酒才有味道的?!?/p>

“哦” 鄧童應(yīng)允著,但酒單上并沒有太多白酒選項,于是他問,“那,那你要喝多少度的?”

“哈哈哈,多少度?哈哈哈?!盡ark夸張地笑著。

那個女性朋友接過話茬:“他說的是白葡萄酒啦,我來吧?!?/p>

鄧童臉色難看,索性埋頭吃飯,硬撐著等聚會結(jié)束?;厝サ穆飞希滹L(fēng)一吹,有點喝多的鄧童暈車了,龔溪趕緊把車停在路邊陪他吐。一陣干嘔后,鄧童眼泛淚花,抬頭看,龔溪正嫌棄地捂著鼻子。

鄧童冷冷地講:“你不用陪我,你自己回去吧,省得我弄臟你的車,我自己坐地鐵。”

龔溪一愣:“你喝多了吧,趕緊上車。”

“我沒喝多,你趕緊走!”

龔溪知道鄧童在生氣,說道:“你別聽Mark亂講,他就那個樣子,等熟悉了就好了?!?/p>

鄧童依然不依不饒,兩人越說越激烈,最后龔溪哭著離開了。鄧童一個人站在大街上發(fā)呆,很久都沒緩過神,他感覺自己內(nèi)心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在不遺余力地破壞自己的計劃,他也不清楚這力量來自哪里。

站了許久,他聽見一個女人在埋怨地叫他的名字——是娜娜。鄧童也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給娜娜發(fā)了微信。

自從鄧童跟龔溪戀愛后,他們每次鬧別扭,鄧童都會找我訴苦。說完細(xì)節(jié),他又特別交代讓我不要給娜娜透露太多,他知道娜娜的心意,他怕她傷心。其實娜娜在知道鄧童又找了個本地女人后,也約我吃飯聊過,她已不似上次那樣難過了,她知道鄧童想要什么,“既然我給不了,不如放過”。

6

今年“五一”前夕,鄧童突然聯(lián)系我:“哥,你沈陽有房子吧,裝修了嗎?我能不能借用一下?!?/p>

我被問糊涂了。

原來,鄧童跟龔溪雖然偶爾吵架,但兩人感情穩(wěn)定,仍然想結(jié)婚。見了朋友后,鄧童又見了龔溪父母,五一假期馬上要來了,龔溪就提議去東北見鄧童的父母。鄧童犯了難,他老家偏遠(yuǎn),怕龔溪在農(nóng)村住不慣,又擔(dān)心龔溪瞧不起他,便想借我的房子臨時演戲。我苦笑說我的房子有租客在住,鄧童走投無路,只能硬著頭皮帶龔溪回老家。

這大概是龔溪生平第一次深入農(nóng)村。他們下了飛機(jī)要轉(zhuǎn)大巴去縣城,龔溪毫不在意破舊大巴車上的擁擠嘈雜,一路很是好奇,問東問西。2個多小時后,終于下了大巴,天色已暗,小縣城露出了破敗與蕭條。

龔溪伸了個懶腰喊累,問鄧童:“你家在哪個街道呀?”

鄧童很尷尬:“還沒到,現(xiàn)在小巴車已經(jīng)沒了,我去找個出租車?!?/p>

龔溪露出一絲驚訝,她沒想到還要繼續(xù)趕路。等了十幾分鐘,鄧童終于帶著一輛臟兮兮的黑色轎車回來了,龔溪放好行李,艱難地鉆進(jìn)后座,鄧童就坐在副駕駛。鄉(xiāng)道上一盞路燈都沒有,來往車輛都毫不顧忌地開著遠(yuǎn)光燈。走了半小時,車子忽然停下,龔溪以為終于到了,沒想到兩個滿身煙味的年輕人鉆了進(jìn)來。

鄧童立刻對司機(jī)發(fā)火:“你干啥?我不是說好了中途不能再拉人的嗎?我不是多給你錢了嗎?”

司機(jī)嘿嘿一笑:“兄弟你別生氣,他倆是我哥們兒,就住前面屯子,馬上就到的事兒,你讓兄弟多掙倆,兄弟我不容易?!?/p>

“不行,你馬上停車,讓他倆下去?!?/p>

后座的兩個年輕人一邊打量龔溪,一邊用污言穢語跟鄧童對罵,龔溪趕緊勸架。鄧童擔(dān)心女友的安全,只得忍下,好在司機(jī)沒撒謊,沒走多久那兩個年輕人就下了車。再往前走,公路變成了土路,塵土飛揚,點點昏暗的燈光偶爾閃現(xiàn),鄧童的老家終于到了。

車子停在門口,鄧童的母親和繼父慌忙迎出來,熱情地與龔溪寒暄,之后領(lǐng)著倆人進(jìn)了低矮的磚房。

龔溪被眼前的環(huán)境嚇到了:破舊的土炕熏得發(fā)黑,連同糊在墻上的報紙,糊成了一片。搖搖欲墜的電視柜上放著一臺舊式的大屁股彩電,煙蒂和痰跡黏在水泥地上,沒有人清掃。龔溪局促地在狹窄的空間里閃轉(zhuǎn)騰挪,她邊從行李中掏禮物,邊慌亂地應(yīng)付著長輩們的熱情招待。

忙了好一陣,終于睡下。兩人在炕上勉強(qiáng)躺下,鄧童緊閉雙眼,一言不發(fā),龔溪也用力蜷縮身體,只想盡快熬過這一晚??缓苡?,龔溪睡不著,忽然她肚子疼,便拿了衛(wèi)生紙,摸索著來到戶外的廁所。借著手機(jī)燈光,龔溪又接受了一次沖擊——那是農(nóng)村的旱廁,兩塊骯臟的木板隨意地鋪在糞坑上。龔溪不知所措,她站在廁所外面糾結(jié)了半晌,終于抵不過腹痛,硬著頭皮鉆了進(jìn)去。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龔溪說什么也要立刻返程。鄧童爆發(fā)了,大罵龔溪有公主病。他指著龔溪說:“我早說不要來,你非要來,現(xiàn)在待了一晚上就走,你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可以,你不能瞧不起我媽!”

“我沒有,我沒有呀。” 龔溪不知道要怎樣解釋,蹲在地上委屈地哭了,鄧童坐在炕沿上默不作聲。

過了許久,鄧童母親推門,輕聲沖兩個孩子說:“小超,你帶小溪回去,人家小溪是尊重我,才不遠(yuǎn)萬里地來咱家看我。不像你,還讓我去A城找你們。現(xiàn)在人也見了,就早早回去,別耽誤工作。”

當(dāng)媽的說了句公道話,鄧童也不再堅持,跟龔溪道了歉。吃過午飯,兩人便要返程,臨走時母親悄悄對鄧童說:“媽知道你想留在大城市,但上門女婿不好當(dāng),你自己考慮清楚。”

返程很順利,兩人一路無話?;氐紸城,仿佛置身另一個世界。

7

鄧童告訴我,回到A城后,他和龔溪雖然仍是戀愛關(guān)系,但他的心態(tài)卻完全變了:約會逛街時,他不再刻意去背那些自己叫不上名的高檔品牌了;偶爾與龔溪的朋友們吃飯,他也不再糾結(jié)Mark的嘲諷,任由他們仨去講本地話。鄧童就這么看著兩人之間的裂痕慢慢變大,可龔溪并不想放棄,畢竟“社會時鐘”對一個35歲的女人并不友好,她仍想努力拉鄧童進(jìn)入自己的生活圈子。

10月,龔溪的公司要提前舉辦一場萬圣節(jié)party答謝合作方,龔溪便讓鄧童來,還讓他叫上好朋友一起參加。鄧童左思右想,也決定再試一次,就邀請我和娜娜一起去。鄧童私下跟我講:“哥,我知道娜娜放不下我,我希望她能來認(rèn)識些新的人。龔溪他們公司里有很多條件好的本地人。”

我覺得有道理,也極力慫恿娜娜參加。娜娜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但聽說要特別裝扮,又打起了退堂鼓。我跟鄧童選了半天,給她買了一套“貓女”的COS裝,娜娜只能苦笑:“你倆是非要把我賣了是吧?”

聚會在一家高級酒店的會議廳里舉辦,現(xiàn)場很熱鬧,入場有簽名墻,有人拍照,場內(nèi)也早準(zhǔn)備好了豐盛的自助餐。會場中心是臨時搭起來的吧臺,兩位年輕的調(diào)酒師正忙碌著。趕來的嘉賓大都是盛裝出席,有的男生打扮成奧特曼,有的穿著清朝官服扮僵尸。鄧童聽從了女友的建議,打扮成了英姿颯爽的超人。那個Mark則打扮成了蝙蝠俠,也頗有氣勢。女孩們則爭奇斗艷,大秀身材。龔溪偏保守,只穿了件旗袍。我當(dāng)天偷懶,穿了便裝,但當(dāng)我領(lǐng)著一身貓女裝扮、戴著蕾絲面具的娜娜入場時,仍然接收到了男人們齊刷刷的注目禮——娜娜的身材太好了。

隨著DJ變換著舞曲,聚會氣氛漸入高潮。鄧童難得跟Mark喝了幾杯酒,還引薦娜娜跟龔溪打了招呼。一邊的Mark注意到娜娜,兩眼挪不開了,兩人很快就轉(zhuǎn)到角落里去聊天了。我好奇地張望,只見他們聊了一會兒,便都拿開了面罩,之后似乎很尷尬,娜娜滿臉通紅地小跑到我身前,拉著我就要離開。

我一頭霧水,回頭看,Mark面帶諂笑地向鄧童走去。娜娜見狀又趕緊折返,在鄧童面前攔住了Mark,對他怒目而視。朋友們都注意到兩人有些反常,只見Mark不耐煩地推了娜娜一把:“你干嘛?我來找我朋友的,你的事我不稀罕講的好吧!”

鄧童立刻放下酒杯,一把將Mark推開,把娜娜護(hù)到身后:“你干什么!”

Mark被推了一個踉蹌,踩到了自己的斗篷,絆倒在地。眾人輕聲驚呼,Mark面子上過不去,起身大罵:“小溪,你看你男人都帶了些什么狐朋狗友!他帶個做小姐的來參加咱們的party呀,我……我朋友去按摩,見過她的呀!”

“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鄧童說著就要上去理論,卻被娜娜死死抱住。娜娜緊咬嘴唇,眼淚打轉(zhuǎn),但就是不掉下來。鄧童瞬間明白了,難怪他之前問起娜娜的工作,她都是閃爍其辭的。

Mark不依不饒,他指著娜娜和鄧童大罵,眾人都嚇得呆在原地。鄧童越聽越憋屈,猛地掙脫娜娜,向Mark撲了過去。Mark當(dāng)然不甘示弱,于是“超人”和“蝙蝠俠”扭打在一起,除了兩三個“奧特曼”在勸架,其余的牛鬼蛇神都舉起了手機(jī),靜靜看戲……現(xiàn)場只有兩位調(diào)酒師不聞窗外事,仍然專注地調(diào)制著客人的點單。

好好的聚會被攪得一塌糊涂,無比羞憤的龔溪再也待不下去了,只能轉(zhuǎn)身奔逃。我和娜娜夾在中間不顧一切地拉架,眾人終于看不過眼,才勉強(qiáng)一起平息了這場紛爭。

8

此事過后,分手在所難免。龔溪所有的辱罵鄧童照單全收,只是堅決不承認(rèn)自己出軌過娜娜。龔溪長嘆一聲,哭著離開,之后兩人互相拉黑,相忘于江湖。

隨后,娜娜也消失了,有時我倆問急了,她只在群里回一句:“我在老家休息,等我準(zhǔn)備好了,會見你們的?!?/p>

因為鄧童偷偷地跟大客戶談了一場轟動的戀愛,公司領(lǐng)導(dǎo)嚴(yán)厲地批評了他,但好在他業(yè)績優(yōu)秀,公司并沒有將他開除。我開他玩笑:“這不挺好,留得青山在,在公司里尋找下一個目標(biāo)唄?!?/p>

鄧童竟然害羞了:“哥,我也不知道咋整了,我已經(jīng)快30歲了,不甘心這樣吊兒郎當(dāng)?shù)卦谕獾仄不夭蝗ダ霞伊??!?/p>

我勸他抽空回老家看看娜娜:“她之前確實在做按摩技師,但你別聽那個Mark瞎說,我相信她不會做出格的事,娜娜真的是個好女孩?!?/p>

娜娜任職的那家按摩店是非常正規(guī)的連鎖品牌,她曾跟我聊起那里的工作,卻是大吐苦水:做按摩技師沒底薪,又很累,每天中午上班,凌晨下班,趕上生意不好時坐一天也輪不到一個客人,所以技師們大都依靠老客人的點鐘、加鐘,這樣才能有穩(wěn)定的收入。

娜娜會來事兒,碰到客人總是很熱情,一次她給一個老人按摩,結(jié)束后看到老人的腳底有些臟,就主動端來木盆幫他洗腳、剪指甲。老人很感動,說自己老伴走得早,兒子也不管他,“要是你不嫌棄,就當(dāng)我的干女兒”。不過娜娜婉拒了,只讓老人有需要就常來。

自那以后,老人常在微信上找娜娜聊天,剛開始還是正常的噓寒問暖,娜娜也照?;貜?fù),可后來就變了味道。老人講自己是本地人,退休金很多,讓娜娜做他女朋友,名下的房子以后也留給她一套。娜娜哭笑不得,但老人似乎很認(rèn)真,不依不饒,經(jīng)常半夜打視頻電話給娜娜,嚇得娜娜不敢開機(jī)。

更離譜的是,幾天后,老人竟然拿著一大束花找上門,點名要見娜娜。娜娜跟門店經(jīng)理講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經(jīng)理便出面安撫,哪知老人氣得大罵:“你在阻攔我們的愛情你知道吧,我跟娜娜是真心相愛! ”就這樣鬧了半天,花也撒了滿地,老人總算被勸離了。之后,娜娜就很注意跟客人保持距離。

我感嘆技師也不好做,娜娜低頭幽幽地講:“其實那個老頭還好,他可能只是太孤獨了,真正難對付的是中年男人?!币娝杂种?,我好奇起來,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就……就都會揩油嘛!”

工作帶來的不堪,娜娜不愿再講,我也不敢多問了。分別后,我給鄧童發(fā)了信息,提醒他作為朋友也要偶爾關(guān)心下娜娜的境況??赡菚r的鄧童正為在沈陽找房子愁得焦頭爛額,壓根沒把我的話沒放在心上。

一周后,鄧童真的回了趟東北老家,專程去找娜娜。

他倆老家隔得不遠(yuǎn),他一路打聽,好不容易到了娜娜家門口,卻見大門緊鎖,院子里荒草叢生,似乎許久都無人居住了。他給娜娜打電話,被掛斷。到底撲了空,他在原地恍惚了一陣,無奈只能返程。

為了省錢,鄧童沒舍得坐高鐵,只給自己買了一張火車臥鋪票。深夜,火車終于出了東北,突然,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打了進(jìn)來——是小凡。鄧童猶豫著要不要接,等了一會兒,還是心情復(fù)雜地接了。

小凡在那頭哭訴,說自己離婚了,講朱副總?cè)绾渭冶┧`囃湍敲绰犞?,驚訝于自己的冷漠。最后,小凡哀求道:“我現(xiàn)在有A城戶口,離婚也分了房子,我們復(fù)合吧!”鄧童不置可否,漠然掛掉電話,然后陷入了沉思。

上鋪的女人帶著小孩,夜里,孩子開始哭鬧。鄧童被吵得煩悶,獨自來到車廂連接處。兩位額頭刻滿皺紋的大叔正蹲在那里抽煙,他們是準(zhǔn)備進(jìn)城務(wù)工的農(nóng)民工,煙霧籠罩著他們黝黑的面目,看不清表情。

鄧童靠在車門旁給我打了個電話,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他說自己沒見到娜娜,又說小凡找他想復(fù)合。我很驚訝,問他怎么想,鄧童卻岔開了話題:“哥,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看著窗外閃過的城市和鄉(xiāng)村,我感覺,我感覺自己就像這個火車連接處,不屬于任何地方,也不屬于任何人?!?/p>

說完他沉默了。我知道他此時心有所感,就沒接話,等著他繼續(xù)說。過了半晌,他才終于開口,聲音卻落寞得讓人心疼:“哥,我覺得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懸浮著生活?!?/p>

我無言以對,那頭的鄧童也不再講話。忽而似有小孩的哭聲響起,但一切嘈雜最終都沉寂了下去,只有火車與鐵軌撞擊的聲音,轟隆隆傳來。

后記

現(xiàn)在,娜娜留在東北老家工作,再也沒有回A城。漸漸地,我們斷了聯(lián)系,逐漸成了朋友圈里的“點贊之交”。而鄧童仍在A城打拼,沒有什么大的改變,還是單身。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作者:逆旅人

編輯:羅詩如

題圖:《我的助理不簡單》(2023)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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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逆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