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是文化基因里的共情密碼。

風,是自由生長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

 當一個國風唱作人堅持10年之后,她決定不再解釋自己|銀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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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國風唱作人堅持10年之后,她決定不再解釋自己|銀臨

銀臨· 國風音樂唱作人

格致論道第118期 | 2025年3月22日 北京

大家好,我是銀臨,一名國風音樂唱作人,很高興今天能夠來到格致論道跟大家分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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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年前,我穿著一件紅色的齊胸裙,外搭一件紅色的大袖衫,出現(xiàn)在了一個音樂頒獎典禮上。當時的我,很像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灰姑娘來到了現(xiàn)代的舞會,與周圍時尚又潮流的歌手們格格不入。那天,我在舞臺上磕磕巴巴地介紹完我穿的漢服以及表演之后,老師們表示:“你很特別?!?/p>

當時,我對這種“特別”并沒有感到很尷尬。但回頭一想,這是我第一次明確地認識到,原來我是特別的存在,是一個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局外人,一個不屬于主流舞臺的人。

而這種邊緣化的體驗,遠不止這一次。曾經(jīng)參加漫展,我的歌曲和我的服裝都不是二次元;參加一些主流晚會時,后臺會有人問我:“你穿的是什么?哪個朝代的服裝?。俊庇只蛘呤窃阡浺襞?、排練室里,很多專業(yè)的音樂人會問我:“你演唱的是什么風格的音樂?”

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釋自己,甚至需要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非常多的定語,也不一定能解釋得清楚我到底在做一種什么樣的音樂。而這種定義的困難、解釋的困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國風仍身處邊緣,且還在發(fā)展之中。

互聯(lián)網(wǎng)與傳統(tǒng)文化的交匯

最早的故事,還要從十多年前說起。2007年,我聽到了心然的一首歌,叫《千年緣》。當時一聽我就被迷住了——哇,太好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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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會議麥 右:音樂人常用麥克風

從此之后,我就自己買了一個麥克風,是一個60多元的會議麥。當時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厲害的麥克風,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比如右邊的這一個——音樂人常用的紐曼U87。它早在1967年就被生產(chǎn)出來了,而我是在2018年才擁有了我自己的第一支U87。

那個時候的我其實算是一個“技術(shù)宅”。我在貼吧上下載軟件,學習課程,然后把自己在家里錄的音做出來,再通過后期處理,發(fā)布到網(wǎng)站上。而那個時候的評論區(qū),也是大家互相“勾搭”的地方。我曾經(jīng)還被稱為“高音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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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我發(fā)布了一首高音很高的歌曲《長安亂·平原驛馬》,正是在這首歌的評論區(qū),我遇到了后來時常合作的合作伙伴慕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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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簡短而有效的對話,讓我們在3個月之后就合作了第一首歌——寫給蘇東坡的《說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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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自己第一次聽到“古風”這個詞,是來自于“墨明棋妙”音樂團隊的一句口號——“萬有引力向古風”。那個時候,我經(jīng)常聽他們的歌,當然還有河圖、阿杰、HITA等等,我把他們稱為男神、女神。

雖然我稱他們?yōu)槟猩?、女神,但我們也會在貼吧、評論區(qū),又或者是在群里互相交流。我會用MP3把歌曲下載下來,分享給同桌;也會把他們的歌詞抄進我的作文里,獲得高分。

那個時候,古風音樂聚集在貼吧和原創(chuàng)音樂基地,那就像一片野生叢林。而我們這些古風愛好者們,就像夜間出沒的螢火蟲,用自己的點點螢光點亮一盞一盞的小燈。正是這種共同的熱愛和好奇,把我們聚集在了一起。沒有唱片公司,也沒有經(jīng)紀人,更沒有電臺,創(chuàng)作的力量就在這里野蠻生長。

那個時候涌現(xiàn)了非常多的社團,名字都像是“墨明棋妙”這樣古色古香的。而我加入了其中兩個,一個叫“陰陽家”,一個叫“千城醉歌”。社團里的大家都各有特長:有的人作詞,有的人寫曲,有的人唱歌,有的人做后期。一首歌曲的形成,往往需要依賴大家合作的力量。

正是在這樣的互聯(lián)網(wǎng)青春熱情,以及對傳統(tǒng)文化熱愛的交匯地帶,有一群人正在塑造著一種特別的音樂類型。我很懷念那個時候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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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可能有四五個人,我們經(jīng)常討論到深夜。討論的內(nèi)容可能是自己喜歡的武俠小說、文人軼事,更有可能只是為了討論出一個好聽的歌名。

那個時候,我創(chuàng)作出一個demo之后,就會特別興奮,發(fā)給伙伴們,說:“你聽聽這個,你聽聽那個?!?/p>

但通常這種時候也挺煩人的,因為你并不知道靈感什么時候會來。你可能在車上、在路上、在教室里、在宿舍,突然看到一個女生偷偷地拿著手機,偷偷地唱歌。唱什么?可能聽不清楚。其實她只是在想:在盡量不引起圍觀的情況下,趕緊迅速地把靈感記錄下來。

于萬人中萬幸得以相逢

在我創(chuàng)作自己的第一張專輯之前,我已經(jīng)參與了28首原創(chuàng)作品了,其中9首或多或少是同人作品。它們有的是寫趙敏的,有的是廣播劇的片尾曲(ED)。正是這種流行文化,在這里營造出了一片世外桃源。那是一個浪漫主義的時代,我自己這樣認為。

那個時候,我喜歡看《仙劍3》這部電視劇。我經(jīng)常會被紫萱和徐長卿三生三世的戀愛虐得死去活來。我記得,當我一聽到《此生不換》這首歌的時候,就能瞬間落淚。雖然我后來沒有以《仙劍3》的故事來創(chuàng)作歌曲,但這種關(guān)于愛的至死不渝,特別影響了我對自己理想作品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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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懷著這種對浪漫愛的無限追求,我開始創(chuàng)作自己的歌曲《錦鯉抄》。這首歌的靈感來源于一個夢。大家總問我:“你怎么有這么多夢?”實際上,我每天早上起床后,都會用一個小本本把夢記下來。我記下來的夢已經(jīng)有400多個了,但是,并不是每一個夢都能成為靈感。

說回《錦鯉抄》。在夢中,一條鯉魚精來到我身邊,與我朝夕相伴??珊鋈挥幸惶?,我發(fā)現(xiàn)它居然是壞人派來的間諜。但它為了保護我,不得不犧牲了自己。這個故事真是太浪漫了,太幻想了,太不切實際,以至于它正是我心中對理想浪漫渴望的化身。

所以,我找到我的朋友慕清明,把這個故事寫了下來,改編成了一個古代畫師和鯉魚的故事,并把它放到了歌曲之前,作為歌曲的文案。文案是歌曲的故事背景,而歌曲則是對文案情感的集中抒發(fā)。

當時的我或許沒有想到,這是一種對原始意義的“同人”作品,與我自己創(chuàng)作的“同人”作品的一種微妙切換。它實際上也承載并沿襲了一部分同人作品的功能——把音樂始終貫穿于一個故事載體之上。

正是在流行音樂與傳統(tǒng)文化的交匯處,古風音樂創(chuàng)造出了獨屬于這個時代的文化記憶。我有一首歌,其中有一句歌詞:“于萬人中萬幸得以相逢。”大家都很喜歡。對我來說,萬幸的是能夠遇到這個時代,能夠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音樂這個載體之中,能夠遇到這么多與我有共同理想的同路人。更幸運的是,能夠遇到與我惺惺相惜、心有靈犀的聽眾。

2012年左右,古風歌手們開始發(fā)布自己的個人專輯。雖然古風依然處于邊緣的發(fā)展中,但它的創(chuàng)作形式漸漸變得更具個人化,也更具創(chuàng)作者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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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我也想做一張屬于我自己的專輯。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大學生,意志不是很堅定。寫到一半,可能寫了五六首歌的時候,我就想放棄了。

我說:“根本不會有人聽我的歌,也不會有人買我的專輯?!笨墒俏业木幥锇椤⑽业暮献骰锇榛一夜膭钗艺f:“沒關(guān)系的,把它當成是一個送給自己的禮物。只要你自己認可,不就行了嗎?”

我這個人有一點好處,就是心態(tài)轉(zhuǎn)變得特別快。聽了這番話之后,我立刻找到我媽媽,借了5萬塊的“巨款”,用于專輯的印刷。不久之后,專輯就發(fā)布了,賣得也不錯,這5萬塊也順利地還上了。

到了2016年,我參加了北京鳥巢“心時紀”大型國風主題演唱會。這是古風音樂第一次從小劇場走上大舞臺。同時,越來越多的媒體和平臺也開始用“國風”這個詞代替“古風”。我覺得這是一個信號,也許它標志著邊緣與主流進行了更多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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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期間,我自己也在一直寫歌。隨著我的心態(tài)轉(zhuǎn)變及成長,我的創(chuàng)作主題也有了更新。我把自己對于女性成長的四個不同階段融入到了四個故事中,解構(gòu)了“風花雪月”的傳統(tǒng)寓意,創(chuàng)造了我自己的“風花雪月”:風,是告別少女時代的自己;花,是不屈的焦骨牡丹;雪,是堅守信念的西原;月,是放下執(zhí)念、放下暗戀情節(jié)的小月亮。

從邊緣萌發(fā)的創(chuàng)造性力量

隨著這些專輯的發(fā)布及圈層的擴大,我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我感到很幸福。但同時,也有不同的聲音進入了我的視野。當我第一次看到對我唱功的評價時,我其實挺驚訝的。有人說:“你要是再不提升唱功,就會被主流拋棄?!钡移鋵嵧ψ孕诺?,我一直是一個很自信的人。在此之前,我只覺得是我的麥克風不夠好,但事實并不是這樣。

隨著自己的專輯一張一張地錄制,我對歌曲質(zhì)量的要求也隨之提高了?,F(xiàn)在再回頭去看2013年或者更早的作品,我會覺得在演唱上還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間。正是這種外界的聲音與我自己的聲音交匯的時刻,我想要進入新的學習和新的思考。于是,我開始找老師學習聲樂。

我的第一位老師是專業(yè)院校的民族聲樂老師。當時我在她家里學習,學了幾節(jié)課之后,發(fā)現(xiàn)效果不好。于是,我找了第二位老師,他也是專業(yè)院校的,但他是流行聲樂老師。雖然他們的方法不一樣,但效果有點類似,我依然沒有得到太大的提升。老師還告訴我說:“你就不要想著你能夠唱那些‘大歌’了。”“大歌”的意思就是難度比較高的歌。我當時還挺挫敗的。

后來,我又找了專業(yè)的京劇老師學習京劇唱腔。再后來,我找到了現(xiàn)在的這位老師。這位老師從更基礎(chǔ)的方法讓我去控制我的肌肉、我的聲帶。在一年之后,老師告訴我說,我已經(jīng)找到了屬于我自己的聲音的平衡狀態(tài),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法來詮釋歌曲的不同情緒。

在他那里,我知道了,我不用非得是專業(yè)的民族唱法,或者美聲唱法,也不用是XX派XX代的傳人。我可以帶著我自己的來時路,在這個融合的領(lǐng)域中,尋找自己的詮釋方法。我在流行的邊緣,創(chuàng)造自己的音樂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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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3年到2024年之間,我舉辦了自己的巡演,一共21場??墒窃谄眲掌脚_上,我的演出依然被分類在ACG這個領(lǐng)域,可能真的沒有找到更適合我、定義我的領(lǐng)域。

在這期間,對我來說有一個非常大的坎兒,那就是在上海連續(xù)舉辦兩天的演出。在這之前,我的身體狀態(tài)本來就不是很好,還感冒了。再加上這是我第一次連續(xù)演唱三四十首歌曲,我需要擔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擔心國風音樂用樂隊的形式能否演繹出它的特色;我也擔心國風音樂的演出形式會不會在livehouse(音樂展演空間)水土不服;更擔心我的身體狀態(tài)能不能支持那么長的時間。

我想,這大概是我作為一個邊緣音樂人走上舞臺時的自我審判。我以為會有一套標準、一個框架。當我去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會自動地把自己往這個框架里去代入。

但直到那一天,當我站在舞臺上,看到自己非常尊重的專業(yè)老師來到現(xiàn)場,看到十多年前就認識的詞作朋友們在二樓向我招手。當我唱到《不老夢》的時候,我把麥克風遞給了大家,跟大家一起合唱,而我享受著這一切。幸運的是,我的嗓子也沒有出現(xiàn)問題,它像“回光返照”一般,順利地完成了兩天的任務。

在那之后回到后臺,我感覺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既沒有那種突如其來的感動,也沒有那種好似完成了行業(yè)歌手標準之后的輕松,更不像是夢想實現(xiàn)般的光芒。我終于明白,也許根本就沒有一個標準,也沒有一個框架。我不用向任何人解釋,或證明我自己。

大家總問我:“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其實我也解釋過很多遍了。銀臨嘛,都是前鼻音,而我是湖南人,不太習慣念后鼻音。所以這個名字比較好聽,且沒有特殊的含義。當時的我在想,如果這兩個字沒有特別特殊的含義,那它的定義就應該由未來的我自己來賦予。

我想,國風也是一樣。與其擔心是否能融入主流,努力去觸及所謂的標準,不如讓作品和經(jīng)歷成為我們自己的名片。

我們把國風拆開來看:國,是文化基因里的共情密碼;風,是自由生長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在最開始聽到心然的《千年緣》的那一刻,我內(nèi)心最初最原始的悸動,就具有一種打破陳規(guī)的力量。這是一種我從沒聽到過的音樂,它既不是歐美主流,也不是港臺情歌。它的創(chuàng)造性和自發(fā)性吸引了我,讓我想要加入到這個創(chuàng)造自我、表達自我的舞臺上,加入到這個隊伍中。

原來早在十年前,就埋下了這樣的種子。只是現(xiàn)在,在我寫了這么多歌之后,我才明白了這種屬于邊緣的創(chuàng)造性的力量。

最后,我想用我的歌曲里的兩句話來表達我的心意:“做痛快的傻事,作快意的愚人?!彼徒o所有熱愛國風、追求理想的人。

謝謝!

(此篇為演講稿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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