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小區(qū)內報告了一具女尸,刑警中隊長周洛奉命徹查,發(fā)現(xiàn)其死于兩個月前,卻穿著光鮮,打扮干凈,而且連續(xù)十二次半夜點外賣,所有行為舉止和活人無異。

初夏深夜,溫潤的海風吹拂過江海市的每一個角落,空無一人的街邊,樹葉隨風婆娑,暖黃色的路燈成為照亮這座正在沉睡的城市的唯一光亮。

一間亮著些許光亮的房屋里,一位穿著嶄新紅色連衣裙的女人坐在鋪著黑白格子餐布的餐桌旁,桌面擺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紅湯水煮肉片,滑嫩的肉片浸潤在鮮紅的湯汁里,讓人垂涎欲滴。

筷子夾起肉片送到女人嘴里,她面無表情地品嘗著深夜美食。濃郁的肉汁夾雜著一點淡綠色的粘稠汁液滴在地板上,打破了夜的寂靜。

“滴答……滴答……”

女人的嘴是漏的。

江海市中心矗立著一座威嚴的政府大樓,大樓的案管室里封存著一本本泛黃的卷宗,成堆的紙質文書里記載著一個又一個詭譎離奇、聳人聽聞的案件,這里是專辦殺人、強奸、搶劫等八類重大案件的刑警大隊。

叮叮叮,值班電話響了。

“周隊,江景花苑小區(qū)1棟404室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接警員趕忙和值班隊領導匯報。

“走,廳長,和我過去一趟?!敝苈迥闷鹋谝巫由系耐馓祝叱鲛k公室,把車鑰匙扔給一個短發(fā)白凈的斯文小伙。

小伙名叫祁廷,參加工作剛滿一年,警校畢業(yè)后就分配到了刑警大隊二中隊,一直跟著周洛,周洛作為中隊長,既是領導也是師傅,因為祁廷和熱播電視劇《人民的名義》里祁同偉同姓,廷和廳又是諧音,所以,周洛平時喜歡叫他“廳長”。

“好嘞?!?/p>

帶上現(xiàn)場勘察工具,兩人很快趕到了現(xiàn)場,轄區(qū)派出所的人已經(jīng)在樓道設立了警戒線,警戒線外圍了不少附近的圍觀居民。

周洛和祁廷戴上腳套,跨過警戒線,進入了現(xiàn)場。現(xiàn)場位于1棟四樓東側的一戶人家,半掩著的門上掛著“1404”。

“1404,要死你死,這門牌真不吉利。”祁廷小聲嘟囔著。

還未進入玄關,就聞到室內散發(fā)出的濃烈的惡臭味,這是尸體腐爛的味道,看樣子人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

1404房間是一套三居室,餐廳擺著一張鋪著格子桌布的餐桌,餐桌旁的一張木頭椅子上倚著一具已經(jīng)腐爛的女尸。

尸體的眼睛和嘴唇已經(jīng)凹陷,面部的皮膚已經(jīng)開始腐爛,下頜部分露出森森白骨,干癟的嘴角處有一道淡綠的痕跡,餐廳的地板上散落著外賣包裝盒,餐桌上放著一雙筷子和一盆水煮肉片。

令人奇怪的是,雖然尸體已經(jīng)腐爛很久,但是女尸卻穿著一件嶄新的紅色連衣裙,衣服很新,像是今天剛換上的。

“洛哥,你看,這尸體嘴里好像有東西。”小祁指著微微張開嘴的女尸。

周洛戴上膠皮手套,將女尸的嘴輕輕掰開,一股粘稠的黃綠色液體從女尸的嘴角和下頜流下,滴到了地板上。

“肉片?”周洛從女尸的嘴里拿出那片沾滿濃稠的黃綠色液體的肉片。

“根據(jù)訂單來看,時間是7月12日23時23分下的單,也就是昨天半夜,但是看樣子,這個女人已經(jīng)死亡很久了,那是誰點的外賣?又是誰將肉片放到女尸的嘴里?傅安安?是這女人的名字嗎?”周洛仔細檢查著地上散落的外賣包裝盒上面貼著的訂單上的信息。

難不成這具尸體自己點外賣?自己進食?

1404房間彌漫著一層詭異的氣氛。

周洛、祁廷把現(xiàn)場里里外外仔細地勘察了一遍。

1404室是一個三室兩廳兩衛(wèi)的三居室,窗戶緊閉,除了餐廳餐桌上有一盆吃剩的水煮肉片和地板上散落的外賣包裝外,房子看起來還算干凈整潔,像是有人經(jīng)常居住的樣子。

祁廷跟著周洛走進最里面一間臥室,臥室里面自帶一間小衛(wèi)生間,看樣子應該是主臥,這間臥室的床鋪得很整潔,床單上殘留著一些淡綠色的斑點。

周洛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綠色斑點,因為二中隊主要負責命案偵破,所以周洛經(jīng)常接觸死尸,他知道這是尸體腐爛后滲出的尸水干了以后留下的斑點。

難不成這具尸體吃完肉片以后,晚上還自己走到臥室躺在床上睡覺?周洛是個無神論者,他趕緊搖了搖頭,否定了內心的想法。

打開主臥的衣柜,里面整整齊齊地掛著女人的衣物,衣柜的抽屜里,方方正正得擺放著兩條男士內褲。

“其他兩間次臥也有衣柜,但是里面都是空的,主臥的柜子里男女衣物放在一起,看來這個鄰居所說的中年男子,和傅安安應該是男女朋友關系?!敝苈蹇粗褡永锏囊挛锼妓髦?。

主臥里有個獨立陽臺,陽臺的晾衣架上掛著兩件女式衣物,衣物上殘留著零星的淡綠色斑點,但是要比床單上的顏色淡一點,顯然這件衣服是被人洗過,掛在這里晾曬的。

深夜外賣、緊鎖的門窗、干凈整潔的房間、換洗過的衣物、床單上淡綠色的尸水斑點……

雖然周洛心里很不愿意承認,但是種種跡象表明,在這間門窗緊鎖的密室內,這具腐爛的女尸在這里吃飯、睡覺、生活!

做完現(xiàn)場勘察后,周洛驚出一身冷汗,自己雖然年輕,但從來沒碰到過如此詭異的案件。初來乍到的祁廷甚至幻想出,夜半時分,一具披頭散發(fā)、身著紅色連衣裙的女尸坐在桌子前吃著鮮美肉片的恐怖場景。

“洛哥,你聽過香港十大靈異事件的茶餐廳鬼叫餐嗎?死去的人靈魂不散,以為自己活著,繼續(xù)生活……”祁廷面部顫抖著說道,臉被嚇得蒼白。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通知法醫(yī),進行尸檢!”周洛的一聲命令把旁邊魂不守舍的祁廷拉回了現(xiàn)實。

雖然祁廷被嚇得不輕,但之前還是在現(xiàn)場的門把手、衣柜上提取到幾枚指紋,準備回局里進行比對。

“這房子的主人是誰?”周洛向現(xiàn)場的派出所民警李然問到。

“就是外賣訂單上寫的名字,傅安安,來自川北貢縣的農村。報警人是傅安安的父母,據(jù)她父母說傅安安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和家里聯(lián)系,老兩口比較擔心,從老家根據(jù)之前女兒留給他們的地址找到這里,但是撥打女兒電話沒有人接聽,所以夫妻兩個就報了警,我們到達現(xiàn)場確認報警人身份后,叫來了開鎖師傅打開門,才發(fā)現(xiàn)傅安安已經(jīng)死亡很久了。”

“傅安安是做什么工作的?這個小區(qū)的房價可不便宜,一個來自外省農村的女生,能買得起市中心三室兩廳的房子?”祁廷在一旁歪著腦袋質疑,他一直想在江海市買一套房子,所以對各個小區(qū)的房價比較熟悉,江景花苑這個小區(qū)地處江海市市中心,價格不菲。

“據(jù)鄰居反映,平時是傅安安一個人在這邊居住,之前經(jīng)常會有一個中年男子過來待一陣子?!痹谥苈逅麄兊竭_之前,李然他們已經(jīng)做了一些前期調查工作。

“中年男子的身份能否確定?”周洛問。

“目前還在調查,我們到現(xiàn)場的時候,已經(jīng)把現(xiàn)場大致勘察過了,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門窗被撬動的痕跡,屋內也沒有翻動的痕跡,作案動機不像是謀財?!崩钊幌蛑苈鍏R報道。

“傅安安的父母呢?”

“已經(jīng)被帶到所里錄口供了,我們打開門后,老兩口差點沒暈過去?!?/p>

“李然,你先安排人去走訪一下外賣訂單上的送餐飯店,看看他們平時和傅安安有沒有接觸過。另外,把小區(qū)監(jiān)控調出來,讓鄰居辨認出他們所說的中年男子,如果圖像清晰的話看看能不能做人像比對?!敝苈逡贿吽妓髦?,一邊把下一步的每項工作有條不紊地布置好。

“好的,我馬上跟所里匯報,安排人手逐項落實?!?/p>

“周隊,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一名身著警服、留著平頭、發(fā)際線賊高的男子扯著響亮的嗓子,從屋外走過來。

“目前還沒有,楊所?!敝苈逄Я艘幌骂^,瞥了一眼來人,是轄區(qū)派出所的楊達所長。

“你們現(xiàn)場勘察結束了嗎?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們所做的,周隊,你盡管說,我們一定全力配合刑大辦案!”楊達頂著锃亮的腦門說道。

“一些外圍工作我已經(jīng)和李然說過了,現(xiàn)場不能破壞,還得麻煩楊所派人看一陣子?!?/p>

“好的,我馬上安排人過來看現(xiàn)場。這樣,時間也不早了,我來安排,周隊你們就在所里吃個晚飯?!?/p>

吃飯?剛剛看過有腐爛尸體的命案現(xiàn)場,誰有胃口吃飯?但是楊達大小是個領導,不能不給面子,而且眼下也只能等法醫(yī)進行尸檢后查明死因,才能確定案件下一步怎么開展調查,兩人就跟著楊達回了所里吃晚飯。

看見周洛他們留下來吃飯,熱情的楊所長又讓人去附近的餐館里加了兩個菜,好巧不巧的是,加的菜就是水煮肉片,周洛看著熱氣騰騰的肉片,又想了想女尸嘴里裹滿尸水的那塊,一陣反胃,久久沒有下筷。

吃完飯后,周洛在派出所見到了傅安安的父母,滿臉淚痕的老兩口神情呆滯地坐在大廳里,民警給他們準備了晚飯,但是夫妻兩個一口沒吃。

周洛看著剛剛經(jīng)歷了喪女之痛的老兩口,于心不忍,倒了兩杯熱水送過去,安慰了幾句。從二人的口中得知,傅安安從小家境貧寒,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三年前,父母在老家給她說了一門親事,但是她死活不肯嫁人,一氣之下,背著行囊來到了江海市。

周洛給傅安安父母安排了附近的賓館住下,并且囑咐賓館的工作人員注意著點,生怕老兩口想不開,出現(xiàn)什么意外。

經(jīng)過一個下午的外圍調查,李然告訴周洛,案發(fā)現(xiàn)場留下的外賣訂單上顯示的訂餐飯店叫“黃記川菜館”。飯店老板表示,水煮肉片是他們店里的招牌,傅安安經(jīng)常從他的店里點餐,每次必點一份水煮肉片,從五月中旬開始,都是半夜才下單,所以傅安安這個名字他印象比較深刻。

他們調取了外賣平臺記錄,從4月10日到7月12日,三個月時間內,傅安安一共在“黃記川菜館”點了十二次外賣,每次下單的電話尾號都是8976,并不是傅安安自己的號碼。

由于傅安安是川北人,所以喜歡吃川菜倒也正常,但是這個“黃記川菜館”的水煮肉片就這么好吃?周洛疑惑著?他想著等這起案件破了,也要去這家飯店點一份水煮肉片嘗嘗。

此外,傅安安的身份信息和社會關系也基本調查清楚。

傅安安,女,未婚,27歲,川北貢縣人,三年前來到江海市打工,起初是在一家足浴店做按摩技師,做了兩年左右,主動提出辭職。據(jù)傅安安足浴店的同事稱,傅安安的辭職原因是因為傍上了一個常來足浴店按摩的老板,這個老板是開裝修公司的,還幫傅安安在江海市買了房子。

“我們已經(jīng)將小區(qū)監(jiān)控錄像給傅安安小區(qū)鄰居和足浴店同事辨認,鄰居口中的中年男子和足浴店同事所說的老板系同一人。目前,已經(jīng)安排同事在江海市裝修行業(yè)中走訪調查,應該很快會有頭緒?!崩钊幌蛑苈鍏R報道。

江海市的裝修行業(yè)一共就那么幾個地方,所以,中年男子的身份很快就被確認:魏強,男,41歲,和前妻離異,江海市人,江海市富強裝修公司老板,手機尾號8976,也就是給傅安安下單外賣的電話。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據(jù)魏強的家人和同事稱,魏強已經(jīng)失蹤三個月,至今未能聯(lián)系上。

傅安安的尸體被送到了法醫(yī)鑒定所,法醫(yī)連夜解剖,尸檢報告很快就出來了。傅安安的死亡時間為兩個月前,在尸體中檢測出大量安眠藥成分,死因是安眠藥服用過量導致呼吸抑制引起的死亡。

法醫(yī)在尸體的喉管和口腔中發(fā)現(xiàn)了食物殘渣,但女尸的胃里是空的,很明顯是有人將食物放到了尸體口中。

難道有人在傅安安死后繼續(xù)給尸體喂食?甚至還和尸體一起睡覺、生活,給尸體換洗衣服?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人一定對傅安安有強烈的感情依賴,這種依賴甚至已經(jīng)達到變態(tài)的程度!

周洛他們找到歷次的配送員了解情況,他們說,從五月中旬開始,每次配送到門口,撥打訂單上的電話都沒有人接聽,敲門也沒有人回應,所以就把外賣掛在門上就走了。

因為從五月中旬后,外賣下單的時候都差不多是半夜,隔壁鄰居都已經(jīng)睡覺,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個外賣是怎么拿到室內去的。

根據(jù)近三個月的小區(qū)進出口監(jiān)控錄像顯示,魏強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錄像里是4月10日18時30分,離開小區(qū)的時間是21時45分,比傅安安的死亡時間早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之后,魏強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小區(qū)監(jiān)控錄像內。

傅安安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小區(qū)監(jiān)控的時間是5月12日22時10分,所以可以推斷,傅安安是在5月12日22時10分之后死亡的。

尸檢報告出來的第二天,江海市公安局就立即成立了專案組,召開案件分析研判會,市局主管刑事案件的副局長袁峰、刑警大隊大隊長嚴龍,還有楊達所長都出席了會議。

周洛的二中隊主要負責命案偵辦,所以這個案件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周洛頭上,會議要求二中隊延續(xù)江海市刑警“命案必破”的傳統(tǒng),力求在一個月內將此案偵破。

在周洛看來,這起離奇的死亡案件,很有可能是一場謀殺,因為案發(fā)現(xiàn)場已經(jīng)做了仔細勘察,并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安眠藥的物品,而且他們已經(jīng)走訪過案發(fā)地周圍的所有藥店,都說傅安安沒有來此購買過安眠藥。

另外,據(jù)傅安安之前工作過的足浴店同事稱,在足浴店工作期間,傅安安并沒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但是傅安安的死因卻是死于安眠藥服用過量。

所以傅安安自己購買安眠藥自殺的可能性很小,極有可能是他殺。

當然,這一切只是周洛的推斷,目前還沒有確實證據(jù)表明傅安安是死于謀殺,如果一直找不到線索,為了不打破江海市公安局“命案必破”的良好記錄,這起案件很有可能以自殺結案。

案件分析會的召開,基本確定了下一步的偵查思路:

一方面從安眠藥的來源入手,繼續(xù)加大對全市范圍內的藥店進行走訪調查力度,能夠讓人致死的安眠藥劑量是非常巨大的,購買者應該很引人注目,為此,副局長袁峰安排了全市公安派出所協(xié)助刑大調查。

另一方面,對魏強住宅和公司展開搜查,提取魏強的指紋和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指紋進行比對,采集魏強的毛發(fā),和案發(fā)現(xiàn)場餐桌上的筷子、水煮肉片中殘留的唾液做DNA比對,如果比對結果都是匹配的,那么很可能就是魏強殺死了傅安安。

會后,刑大立即對魏強公司和住處進行了搜查。

江海市富強裝修公司,是魏強和前妻張麗一手創(chuàng)辦的,在江海市裝修行業(yè)里,也算小有名氣。

據(jù)張麗講,自己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魏強和傅安安的奸情才選擇了離婚,對于傅安安的死和魏強的失蹤,張麗表現(xiàn)得漠不關心,這讓周洛很是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張麗干的。

但是今年上半年張麗都在國外出差,回國剛剛半個月,機票和張麗的助理都能證實,所以張麗很快就被警方排除嫌疑。

警方在對魏強住宅的搜查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安眠藥,張麗說,魏強以前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精神壓力太大,很長一段時間,只有服用安眠藥才能勉強睡著,所以魏強有個習慣,就是購買安眠藥在家中囤積。

難道是魏強使用安眠藥殺死了傅安安?周洛本能地懷疑著。

那魏強的作案動機是什么?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

另一點讓周洛感到非常奇怪的是,在案發(fā)現(xiàn)場和魏強的公司、家中,都沒有發(fā)現(xiàn)傅安安和魏強的手機,技偵部門對二人的手機信號也進行了定位,但是一無所獲。

魏強到底去哪了?

核心人物的失蹤讓這起詭異的案件一度陷入了僵局。

為了找到魏強的蹤跡,周洛組織整個二中隊的民警、輔警,從4月10日21時45分,也就是魏強最后一次離開江景花苑小區(qū)的時間開始,對魏強的行為軌跡進行分析研判,簡單點說,就是把三個月時間內,案發(fā)地方圓十公里范圍內的治安監(jiān)控、小區(qū)監(jiān)控、居民家中監(jiān)控一幀一幀查看。

經(jīng)過一個星期熬夜看監(jiān)控,總算發(fā)現(xiàn)了一絲蛛絲馬跡。

4月10日21時45分,魏強從江景花苑小區(qū)離開后,駕駛牌照為江A69394的奔馳牌轎車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之后的幾天,魏強和往常一樣上下班,沒有再來過江景花苑。

4月13日晚,魏強在富強裝修公司一直待到22時40分才從公司離開,離開后,他直接去了一個地方——“黃記川菜館”,在黃記待了30分鐘后,魏強又從川菜館離開,驅車回家。之后,魏強和江A69394奔馳牌轎車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江海市的監(jiān)控里。

黃記川菜館?為什么魏強最后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是在這里?

“走,廳長,中午請你吃川菜!”周洛拍了拍祁廷的肩膀。

“黃記川菜館”位于江景花苑小區(qū)東邊一千米左右,是一家開在路邊的餐館。店面不大,餐館門頭上掛著一塊大紅色招牌,用楷體寫著“黃記川菜館”五個黃色大字,下面掛著一串紅色的油紙小燈籠。

剛走進大門,一位四五十歲的女服務員就迎了上來,招呼他們坐下,雖然還沒到飯點,卻坐了三分之二的客人,生意看著還不錯。餐館的地磚被拖得锃亮,桌子上的餐巾紙、牙簽筒、一次性餐具擺放得整整齊齊,垃圾桶里也沒有一點垃圾,看起來老板是一個很愛干凈的人。

“你們這里的特色菜是什么?”

“毛血旺、水煮肉片、川香牛蛙、辣子雞都是我們這里的特色菜,銷量很好的?!?/p>

“你剛才說那四個菜,除了水煮肉片,其他都給我們來一份。”對于水煮肉片,周洛還是有心理陰影的,估計最近一個月都不會再吃了。

二人大快朵頤地把三個菜全部吃完招呼服務員過來,說實話,這家店的口味還是不錯的。

“我們是市公安局刑警隊的,想跟你了解點情況?!敝苈鍙目诖锾统鲎C件出示了一下。這一舉動愣是把服務員嚇一跳,盯著證件看了好一會,以為周洛他們是冒充警察來吃霸王餐的。

“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有沒有印象?”周洛在手機上翻出傅安安和魏強的照片。

“每天來我們店里吃飯的人太多了,沒什么印象?!?/p>

“你仔細回想一下,這個女的叫傅安安,從4月10日到7月12日,她一共在你們店里點了十二次外賣,每次必點一份水煮肉片,而且從五月份中旬開始,都是晚上半夜才下單。這個男的叫魏強,4月13日晚11點左右他來過這里?!?/p>

“你一說名字我就有印象了,這個姓傅的女的,有一段時間確實是半夜才下單,那時候廚師都下班了,每次都是我們老板親自做的。但是這個男的我是真想不起來,這都過去三個月了?!?/p>

“你們老板還親自做菜呢?”

“那可不,我們老板可是地道的川北廚師,剛開始的時候都是他自己做的,后來招了徒弟,學會了他手藝。”服務員帶著崇拜的眼神給周洛他們簡單介紹了黃記老板的情況,老板叫黃得福,男,30歲,未婚,川北人,三年前來到江海市,從在路邊擺攤干夜市開始,一步步開了這家小店。

“你們老板人呢?”

“不知道,從昨天就沒看見他?!?/p>

“他家住哪里?”

“諾,就住在旁邊的江景花苑,租了套房子,你別看我們店生意好,但要是想靠這個小店在那種小區(qū)買個房子,得干個一百年不吃不喝?!?/p>

住在江景花苑的川北人?那不就和傅安安是老鄉(xiāng)?還住在一個小區(qū),難道是巧合嗎?他和傅安安、魏強之間是否有著某種關系?

“嘟嘟嘟”周洛的手機響了,是市局物證鑒定室打來的。

“周隊,案發(fā)現(xiàn)場的筷子上沒有檢測出魏強的DNA,但是在水煮肉片的肉里發(fā)現(xiàn)了魏強的人體組織,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那道水煮肉片是用魏強的肉做的?!敝苈鍘缀跏且е蟛垩酪蛔肿终f出這句話,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眼神像只捕食的獵豹發(fā)現(xiàn)了獵物蹤跡一般。祁廷聽到這話,馬上一陣反胃,差點沒把剛才狼吞虎咽吃下去的菜全部吐出來。

所有的線索在周洛腦海中迅速串聯(lián):魏強最后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是在“黃記川菜館”,案發(fā)現(xiàn)場的水煮肉片是黃得福親自做的,用的就是一片片從魏強身上割下的肉,那么魏強現(xiàn)在很有可能已經(jīng)被黃得福殺害并且分尸!

現(xiàn)在邏輯線索基本理順,剩下的只要找到物證,也就是魏強的尸體或者說尸體的一部分,基本就能定黃得福殺人分尸的罪。

為了不引起恐慌,周洛沒有聲張,帶著服務員來到了后廚。此時此刻那些正在享用美食的食客哪里知道,餐盤中裝著的美味佳肴有可能是人肉。

“你聽著,現(xiàn)在有明確證據(jù)表明,你們老板黃得福有殺人分尸的嫌疑,餐館必須馬上停止接客,我們要對這個地方進行搜查?!敝苈逭f。

服務員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盡管她不是很相信眼前這個警察說的話,但看著周洛篤定的眼神,還是照做了。

周洛立馬對黃記進行了搜查,但后廚所有的肉都是今天采購的,并且采購單上都有記載,在冰箱和儲物間里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尸體的線索。沒有找到尸體,周洛和祁廷松了一口氣,因為這證明剛才自己所吃并不是人肉。

不是黃記,那只有一個地方——黃得福家中。

周洛馬上將此情況和局里做了匯報,簡單制定了一個抓捕方案,由隊里派人支援,周洛和祁廷直撲江景花苑,雙方在小區(qū)門口碰頭。

由于黃記并沒有人知道黃得福在江景花苑的具體住址,周洛馬上聯(lián)系了楊所,請他向物業(yè)詢問黃得福所住的樓層和門牌號。

從物業(yè)得知,黃得福就住在傅安安隔壁單元,由于小區(qū)都是一梯一戶設計,出電梯右手側是樓梯通道,所以周洛準備分兩組實施抓捕,一組乘坐電梯假裝燃氣公司人員對天然氣管道進行定期檢查,二組在樓梯口埋伏等待以防黃得福從樓梯逃跑。

由于周洛和祁廷都已經(jīng)來過江景花苑,所以周洛讓隊里的一個比較面生的女偵查員假裝燃氣公司人員敲門,面對女人,嫌疑人也會不自覺得放松警惕。

“一會門一打開,一組的人全部跟我沖進去,我和祁廷負責控制人,其他人進去以后,第一時間堵住門窗,一定要防止嫌疑人跳窗逃跑?!敝苈鍙澲鼈壬碣N在墻上對身后的隊員囑咐道。

“你好,請問有人在家嗎?”女偵查員按響了門鈴。

室內傳來一陣拖鞋“踢踏踢踏”的聲音向門口走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祁廷更是緊張得攥緊了拳頭,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參與抓捕殺人犯。

“干嗎的?”屋內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

“你好,我是燃氣公司的,過來對您家進行定期檢查?!?/p>

“啪嗒”門打開了,所有人都很意外,門這么容易就打開了。

周洛第一個沖進去,一個迅猛的前撲把眼前的男人按倒在地,其他人立馬上來控制住男人的手腳。

“你們是誰!有人搶劫??!”被周洛死死按在身下的男人扯著沙啞的嗓子喊叫著。

“別動,警察!”周洛大聲喊道。

聽到來人是警察,身下的男人放棄了掙扎,面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周洛把男人的雙手后背上拷、搜身,一系列近身控制動作行云流水。上完拷后,周洛把男人翻了個面,讓他背靠墻蜷腿靠墻坐著。

“你是黃得福?”周洛掏出證件亮了一下問。

“諾,冰箱里還有點?!蹦腥藳]有回答周洛的問題,朝冰箱撅了撅嘴,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神情十分自然,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周洛戴上手套,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了六盒肉,已經(jīng)被凍得硬梆梆的黑紅色的肉裝在白色塑料盒里,上面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霜凍。

“這家伙其實挺瘦的,沒多少肉?!蹦腥祟^靠著墻,抬起布滿胡茬的下巴,苦笑著說。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安安喜歡吃噻,那就讓她吃個爽嘍?!蹦腥嗣济惶?,咧著嘴笑著說。

周洛沒有和他多話,將黃得福上了腳鐐押到派出所。剩下的人對屋子進行了細致的搜查,除了冰箱里的人肉外,民警還在廁所角落的瓷磚縫隙中采集到了尚未被清洗掉的血液,下水道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粘連著的人體組織和毛發(fā)。

黃得福交代得很痛快,他和傅安安在川北從小一起長大,三年前,雙方父母已定好了親事,誰知結婚前幾天傅安安突然逃婚,離開了川北。后來,癡情的黃得福一路找到江海市,迫于生計,他擺攤干起了川菜。兩年后,一次偶然,黃得福到江景花苑送餐的時候,看見傅安安打扮的光鮮亮麗挽著魏強進入小區(qū)。

“安安跟我說,什么時候我能買得起這個小區(qū)的房子了,再來找她。那天,我站在1404門口,聽著他們在里面搞了好久?!秉S得福坐在訊問室里,耷拉著頭,嘴角向下苦笑著。

屋內傳來的陣陣呻吟,仿佛是對黃得福在江海市兩年漂泊奮斗生涯的聲聲嘲笑,用針一下下扎著黃得福正在跳動滴血的心。

一墻之隔的距離,對于黃得福來說,卻是一輩子難以邁過的鴻溝,他起了殺心。

他在傅安安隔壁單元租了一個小套間,4月13日晚餐館打烊后,他打電話把魏強約到黃記,在黃記用安眠藥把魏強弄昏迷后,自己穿上魏強的衣服駕駛奔馳車返回了魏強的住處,在那里,黃得福發(fā)現(xiàn)了魏強有吃安眠藥的習慣。隨后,用餐館裝肉的大型包裝盒和手推車把魏強搬運到了江景花苑,在廁所把魏強殺害分尸。

“我用刀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不多不少正好十八盒,剩下的骨頭都被我敲碎煮熟拿去喂野狗了?!秉S得福鎮(zhèn)定得像個旁觀者,面無表情得好像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問心無愧。

為了掩人耳目,黃得福每次都是半夜用魏強的手機給傅安安點外賣,用從魏強身上割下來的肉做菜。點了幾次后,傅安安發(fā)現(xiàn)不對勁,打了好幾個電話到魏強的手機上問他在哪,還說再找不到魏強就報警,黃得福怕事情敗露,就用安眠藥殺了傅安安。

傅安安死后,黃得福繼續(xù)用魏強的手機下單,用剩下的人肉做菜。每天半夜,他就從隔壁單元悄悄跑到1404室拿上外賣,給尸體喂食,吃完幫尸體換上一套干凈的衣服,再把尸體抱到臥室一起睡覺。

有時候,他甚至去商城買上新衣服,半夜在鏡子面前給尸體換上,用傅安安的手機幫兩人自拍。他還定期打掃屋子,擦去指紋腳印,但他不敢開窗,因為正值初夏,尸臭味熏得滿屋子都是。

就這樣,黃得福度過了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誰也不知道,每天他是如何在一間充滿尸臭的房間和一具逐漸腐爛的尸體過著愜意的生活。

一個從小在民風淳樸、與世無爭的農村天真爛漫地活了二十幾年的人,為了心中的青梅竹馬不惜背井離鄉(xiāng)、顛沛流離,經(jīng)受著生活的摧殘和社會的毒打,卻依然滿懷對愛情和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咬著牙繼續(xù)堅持生活。最后,卻發(fā)現(xiàn)那個他看得比命還重要的人自始至終把他當成了一個笑話。

他做了二十幾年的夢碎了,卻依舊笑著用被碎片割破了皮肉、留著血的手拾起碎片,犯下了滔天罪行,把自己送進了牢獄之地。

作者 | 陸麟

在職警察,曾為邊防軍人

編輯 | 段冷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