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保姆實屬無奈之舉，誰叫自己兒子不爭氣呢？在媳婦面前沒有一點話語權(quán)。

我叫趙淑娟，今年五十六歲。十多年前丈夫就去世了，我含辛茹苦養(yǎng)大了唯一的兒子。供他上大學(xué)，找工作，直到一年前幫他成家立業(yè)。

沒想到“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由于在家遭兒媳嫌棄，無奈我只好出來給人做住家保姆。

一、

丈夫在世時，我是家庭煮婦，過著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雖說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呻S著丈夫的病逝，這一切都煙消云散了。

為了養(yǎng)活兒子，我開始四處打工。

開始是學(xué)著人家販賣蔬菜。每天凌晨三點就去批發(fā)市場，大包小包地往回扛。然后再賣力地吆喝一上午，下午才能稍作休息。幾天下來，我嗓子都喊啞了，查查收入?yún)s屈指可數(shù)，因此我打了退堂鼓。

后來別人又給我介紹了一個在餐館刷盤子的工作。一天下來，我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更別說兩只手長期在水里泡著，沒多久就起了好多濕疹，又癢又疼。

朋友說：“你可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命’，好在你長相還行，那就去站柜臺吧?！?/p>

就這樣，她幫我介紹了一個在商場賣化妝品的活兒。

這工作不錯。我容貌姣好，說話細(xì)聲細(xì)語，再加上耐心細(xì)致的講解，很多顧客都買我的賬。每個月底薪加提成，足以滿足我和兒子的生活。

后來我年齡大了，不適宜再做導(dǎo)購。這時兒子也找到了工作，他說：“媽，您辛苦把我養(yǎng)大不容易，以后換我養(yǎng)你吧?！?/p>

聽到這話，我心里別提多熱乎了，兒子終于長大了，能體諒老媽了。

兒子那時處著一個女朋友，我一心盼著他們結(jié)婚，我好抱孫子。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們結(jié)婚后，我的命運(yùn)迎來了轉(zhuǎn)變。

由于兒子結(jié)婚時是和我住在一起，兒媳對此頗有微詞。后來是兒子不住地勸她，才勉強(qiáng)同意的。而這一切兒子都是瞞著我，他也一心想盡孝。

畢竟人是需要私密空間的，日子過了沒多久，生活中各種不方便就顯露出來了。

首先是小夫妻經(jīng)常打打鬧鬧，難免有些親密的舉動，這在我看來非常刺眼，畢竟我守寡多年，對這些非常敏感。

還有就是，新媳婦難免撒嬌，有時會“欺負(fù)”我兒子，一不如意就罰他下跪。我看不過眼，說“你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嗎？男子漢跪天跪地，哪有跪老婆的，沒出息。”

開始兒子還是向著我的，顧及我的感受，后來在強(qiáng)勢老婆的教唆下，他也不聽我的了，嫌我多管閑事。

再加上兒子的收入不如兒媳掙得多，漸漸地在家里也沒了話語權(quán)。

我不想讓兒子為難，也不喜歡看兒媳的冷臉。于是找到好朋友，叫她幫我拿個主意。

朋友說：“開始我就不同意你們住在一起，是你離不開兒子，現(xiàn)在好了吧，在家如坐針氈，還不如自己出去找份新天地?！?/p>

“說得輕巧，我一個老太婆，離開家又能做什么呢？”我說。

“做保姆呀！你不知道現(xiàn)在好多五六十歲的老太太都做住家保姆呢?！迸笥颜f，“當(dāng)住家保姆，不但有收入，還能給自己找個免費(fèi)的住處，一舉兩得?！?/p>

就這樣，在她的介紹下，我到陳家做了住家保姆。

二、

陳大爺七十八歲，看起來精神頭不錯。家人也說他身體健康，生活都能自理。

這樣的人也需要保姆伺候嗎？

他家兒媳看出我的疑慮，說：“我婆婆兩年前去世了，我們覺得老爺子太孤單，所以想找個脾氣好的保姆和他作伴，順便照料他一日三餐?！?/p>

當(dāng)保姆的不用端屎接尿地伺候人，還有這好事呀！

我心里高興，這里不但包吃包住，雇主還不需要額外照顧。不過是普通家務(wù)外加三餐，跟我在家一樣過生活。更誘人的是每月還有三千塊工資，這可是純收入。

我有些后悔，后悔沒早一點干這行兒。

剛開始我沒經(jīng)驗，以為盡心盡意把工作做好就行。經(jīng)常是陳大爺在客廳坐著喝茶看電視，我自顧在廚房忙自己的事。

雖然我也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變著法兒地做一日三餐，可陳大爺就是一個笑臉也沒有，和我說話向來都是冷冰冰的態(tài)度。

他這個樣子弄得我也無話可說，沒事的時候我們倆經(jīng)常是大眼瞪小眼，就那么尷尬地坐著。雖然不知道陳大爺對我哪里不滿意，但他不說，我也不敢問。

后來還是他兒媳婦提醒我，叫我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老人的“精神生活”。

“精神生活？”我疑惑。

“對，老年人都缺乏關(guān)愛。你沒事多陪他嘮嘮嗑，說些家長里短的事給他解解悶兒?！?/p>

經(jīng)過她的點撥，我拿出在商場做導(dǎo)購時察言觀色的本事。琢磨陳大爺?shù)乃妓?，在他面前沒話找話。經(jīng)常是一邊做著打掃，一邊跟他訴說以前的種種趣事，偶爾陳大爺也會插上一兩句，沒過多久，我就看到老人家對我露出了笑臉。

我也非常高興，這說明我還是能勝任保姆一職的。

三、

又過了幾天，陳大爺主動來找我嘮家常了。

他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指著里面的照片給我介紹他的家人。我從相片上認(rèn)識了陳大媽，一個優(yōu)雅知性的老太太。

看得出，陳大爺和老伴兒感情很深，面對照片的時候也是滿眼的柔情。這不禁讓我想起早逝的丈夫，如果他還活著，我們也會有如此溫馨的畫面吧。

這天，我要到菜市場采購，剛要出門，陳大爺攔住我，說：“我想和你一起去?！?/p>

我笑了，勸他說：“菜市場離家好幾條街，算起來路途也不近呢。更何況路上車多人多，再把您碰著撞著，我可擔(dān)待不起?！?/p>

“沒事兒?！标惔鬆斦f：“以前我經(jīng)常和老伴兒一起上街買菜，路我比你還熟。我腿腳也聽使喚，遇到車也會躲著走，你不用擔(dān)心?！?/p>

話說到這份上，我也無法拒絕，只好和他雙雙出門。

一路上，陳大爺滿面春風(fēng)，見到熟人就打招呼?？晌覅s有一絲異樣的感覺：他們不會懷疑我和陳大爺?shù)年P(guān)系吧？畢竟我的臉上也沒貼著“保姆”二字，而且陳大爺也沒跟他們介紹過緊隨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買完菜，陳大爺還幫我提了一部分，減輕了我的負(fù)擔(dān)。有那么一剎那，我竟然恍惚了，恍惚是年輕時和丈夫在一起，逛街、買菜……

從那以后，我們兩個“老人”經(jīng)常結(jié)伴上街購物，有時是菜市場，有時是超市。

這天午覺睡醒后，照例陳大爺應(yīng)該到小區(qū)的“橋牌室”玩耍。他見我也沒什么家務(wù)活兒，就邀我說：“咱們一起去耍耍？”

“這……這合適嗎？”我猶豫著問，“哪有保姆去娛樂的？”

“保姆也是人！”陳大爺果斷地說。

他的話猶如一股溫泉水，既體貼又溫暖，讓我感受到久違的、那種被家人關(guān)愛的滋味。

那天下午，我們玩得都很愉快。小區(qū)里好多老人也都知道我是陳大爺?shù)谋Ｄ罚矝]有歧視我，而是把我當(dāng)作他們當(dāng)中的一員。

我感覺自己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快樂過。而這快樂，是眼前這個姓陳的老頭給我的，我銘記在心。

四、

有一天，陳大爺要我找件漂亮點的衣服，穿上給他看看。

我找出一件棉麻連衣裙，可他覺得太過樸素。

我說：“我一個半大老婆子，咋樣舒服咋樣穿唄，還管什么漂不漂亮?！?/p>

陳大爺搖搖頭，說：“你年輕，身材好，又有氣質(zhì)，應(yīng)該打扮得漂亮些。這樣，我先帶你去燙個發(fā)，再買件旗袍……”

聽到這里，我趕忙打斷他：“您這是要鬧哪出？哪有穿旗袍干活的保姆？”陳大爺說：“照我說的做吧，以后你就知道為什么了。”

在他的安排下，我燙了新式發(fā)型，還買了一件素色的旗袍。

我雖已年過半百，還好身材沒走樣，跟年輕時一樣有曲線美，充滿女人味。

看著鏡中的自己，我仿佛回到了三十歲。

陳大爺對我現(xiàn)在的模樣感到很滿意，不住地點頭，說：“嗯，這下行了，下周你陪我去參加同學(xué)聚會?！痹瓉硭揖拇虬?，是給他去充門面，可我只是個保姆呀。

先不提我對這些七老八十的人還要開同學(xué)會有多么好奇，單單是他叫我“盛裝出席”，我就感到很難為情。

陳大爺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的保姆，就得隨身保護(hù)我。萬一我喝多了，你不得把我攙回來呀?！?/p>

想想也對，我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保姆兼保鏢”，于是我就跟他一起去了。

從那以后，買菜上街我們是一起；小區(qū)內(nèi)打牌是一起，回家做飯也是一起；就連親戚家的紅白喜事，他也叫我跟著一起去。

漸漸地，我都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我和陳大爺才是一家人，因為我們已經(jīng)熟悉彼此、適應(yīng)彼此、依賴彼此……

五、

那晚我和好朋友煲電話粥。我對她說了我和陳大爺?shù)姆N種，也說出了我們彼此的依賴。

朋友說：“既然這樣，干脆你嫁給他得了?！?/p>

聽了她的話，我并沒有感到多意外，好像我內(nèi)心深處也有這樣的想法。可我怎么對陳大爺說出口呢？

朋友說：“這樣，你請我吃頓飯，我?guī)湍恪撇ㄖ鸀憽！?/p>

第二天，我找到陳大爺，說：“我能有今天這份輕松的工作，多虧了這個朋友介紹，我想請她吃頓飯表示感謝，還想請您作陪?！?/p>

“好呀好呀，我正嘴饞，想吃大餐呢。”陳大爺欣然應(yīng)允。

席間，陳大爺不停地給我夾菜，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朋友見狀直沖我擠眼睛。她還問陳大爺，有沒有再婚的打算，沒想到年逾古稀的老陳竟然露出一絲羞澀的表情。難道談及愛情，每個人都會變得年輕嗎？

回到家朋友就給我打了電話，說“這事有門兒?！辈⒔形野盐諜C(jī)會，別抹不開面子，女追男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年輕人能做的，咱們老年人同樣可以。

有了她的鼓勵，我信心十足，總想著找機(jī)會捅破這層窗戶紙。

那天，我擦地不小心滑了一下，崴了腳。這下輪到陳大爺伺候我了，他不但打車帶我去看醫(yī)生，還包攬了一日三餐。

在他無微不至地細(xì)心照顧下，我恢復(fù)得很快，同時也更堅定了我表白的信心。

那晚，我鼓足了勇氣，說出了我要嫁給他的話。

陳大爺聽后很吃驚，問：“我們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

“您不想咱們關(guān)系再進(jìn)一步嗎？”我問。

他沉默了，思索良久，說：“如果談感情，我心里只有我老伴兒，別人誰也容不下。對你，我……我只是拿你當(dāng)家人看待而已?！?/p>

“家人？”我不解。

“是的，家人。就像是我老伴兒?！标惔鬆斦f，“她活著時，我們也是這樣相互照顧，相互依賴。而且，你和她很像。”哦，我明白了，說了半天我就是他老伴兒的替身而已。

原來陳大爺很懷念以前的生活，并且沉迷其中不能自拔?，F(xiàn)在的他不過是把我當(dāng)成老伴兒的影子而已，他對我的種種示好，不過是往日生活的再現(xiàn)。因為他也同樣依賴?yán)习閮?、照顧老伴兒，并對“她”很好。想到這些，我的臉“騰”地紅了。

現(xiàn)在我明白了，雇主就是雇主，保姆就是保姆。

之所以雇主會對保姆做出類似親人般的好來，那也是他活在過去的影子里，不想改變以往的生活習(xí)慣罷了。

另外，雇主也許會對保姆產(chǎn)生一些依賴，那只是為了尋找自己親人的影子，我們當(dāng)保姆的，就別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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