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罪警犬】是作者張晚誠開設(shè)的故事專欄,講述了動物行為學(xué)專家林軒帶著警犬玫瑰和多肉搜救破案的經(jīng)歷。根據(jù)真實經(jīng)歷改編的案件,環(huán)環(huán)相扣,推理全程高能。

大家好,我是臉叔。

主角妹妹的失蹤案從第一篇推送開始,就一直懸在大家伙兒心間。隨著【失蹤男童】【工廠女尸】【斷罪之火】三個大案后,林軒一路走來,終于,要逼近這最后的真相了。

這是獵罪警犬第17篇

案件:7·23連環(huán)殺人案

全文 14719字

一

白楠向我探近了一些,給了我一些壓迫感:“你認(rèn)為你能聽到動物的語言,覺得它們能和人一樣跟你交流,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我硬擠出一道笑容:“世界智商排行前十的犬種,大部分聽到新指令5次就會了解其含義并輕易記住,再次下達指令時,它們遵守的幾率高達95%,只要足夠了解它們,怎么就不能像人一樣與它們交流?

“再說了,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你沒有遇見過或者經(jīng)歷過而已。”

“我......我的意思不是說你跟它們無法交流。”白楠停頓了幾秒重新組織語言,“我是想說,你覺得你能聽到它們與你對話這件事,是不可能的,當(dāng)然,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我的話有錯,但是請你相信我,這并非現(xiàn)實,只是有另一種原因?!?/p>

白楠已經(jīng)好幾次看見我自言自語和犬對話了,其實除了她,我自己也覺得有時候和玫瑰、多肉在一塊時,分不清虛幻與現(xiàn)實。我總是認(rèn)為我能聽懂它們的話,甚至腦海里會蹦出一些陌生的聲音,在我清醒時,我只能安慰自己這一切只是我的臆想,可又真實的讓我害怕。

白楠盯著我,像是讀懂了我內(nèi)心所想一樣,問道:“林軒,你是不是有時候會聽到一些言語,但是身邊卻沒有任何人?”

我有些心虛:“你到底想說什么?!?/p>

“那是幻聽,準(zhǔn)確來說是精神分裂帶來的假性幻聽,所以聲音是直接出現(xiàn)在你腦中的。”白楠把桌上的材料推到我面前,手指在紙上滑動,“這一點是早期出現(xiàn)在你身上的病癥,我去你幼年時治療過的醫(yī)院查閱過診療記錄,這上面醫(yī)生診斷的你所聽到的那些嘈雜聲,就是幻聽導(dǎo)致。”

我掃了一眼紙上的文字,沒有仔細(xì)去看,“不會的,我聽到的聲音是有思維性的?!?/p>

“那是讀心癥,也叫洞悉妄想,是一種繼發(fā)于幻聽的癥狀?!蔽业脑捤坪踝尠组又亓艘蓱],她凝重地看著我,像是一位正在下達病危通知書的醫(yī)生:“我和你以前的老師溝通過,她說你小時候被同伴孤立過,身邊沒什么朋友,所以你迫切希望有人能夠跟你說話,于是你通過動物這一媒介來實現(xiàn)這個愿望,你所聽到的聲音其實是你自己潛意識里制造出來的,把心里的某些想法通過這些虛擬的聲音再傳達給自己?!?/p>

聽完白楠的話,我表面上波瀾不驚,實則心里已經(jīng)驟亂了起來。我很緊張,我不希望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暴露在外人眼里,這種感覺就像我努力戴著偽裝成正常人的面具,又被人一把扯開了一樣。

“陳沁什么事都和你說過了對吧。”我余光瞥了一眼門,我想陳沁此刻一定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著我們的談話。我知道是我昨晚的表現(xiàn),讓陳沁有所緊張,這才跟白楠聯(lián)合到一起。

我看著白楠,心亂如麻,一方面我覺得她說的不對,可我又無力反駁;另一方面,我覺得我的心思已經(jīng)在她面前完全敞開,她好像會讀心術(shù)一樣,讓我毫無秘密。

我開始坐立不安,想逃離這里,于是我站起身,不顧背后白楠的阻攔,走到了門前。我用力敲了敲門,沖外喊道:“你不開門,我就把它撞開?!?/p>

“咔嚓”一聲,門把手?jǐn)Q動了一下,陳沁在外面打開了門。但她還是攔在我面前,面露焦灼地說道:“林軒,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想讓你弄清現(xiàn)實,趁早得到治療?!?/p>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推開陳沁,邁開腿往樓道里跑,然后一口氣跑下了樓回到車上。我緊繃著臉開車上路,在快要到宿舍時,我瞥了一眼后視鏡,發(fā)現(xiàn)陳沁的車居然跟在后面。

呵!這女人怎么跟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

二

我下車時,陳沁正好也從后面追過來,我們隔著一段距離,互相都不搭理。直到我上樓打開門,一只手突然從我身后伸出來抓住了門框,往外一拉,陳沁先我一步走進了屋里。

屋里的多肉聽到動靜,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過來,人來瘋一樣,圍著陳沁亂轉(zhuǎn),蹦來蹦去。陳沁揉了揉多肉的腦袋,往屋內(nèi)張望了幾眼,扭頭問我:“玫瑰的傷痊愈了嗎?”

我點了點頭,從柜子里找出碗和狗糧,倒了一些端到了玫瑰面前。玫瑰沒有吃,眼神在我和陳沁身上來回轉(zhuǎn),好像看出了我們兩人之間的隔閡一樣。

當(dāng)著陳沁的面,我不方便告訴玫瑰實情。我給多肉喂食,清掃地板上的毛發(fā),整理被多肉弄亂的沙發(fā),完全把陳沁當(dāng)成了空氣。對于我的怠慢,陳沁似乎沒放在心上,她自顧自的在我的宿舍里來回走動,一會兒翻翻我桌上的擺件,一會兒撥撥我養(yǎng)在陽臺上的小植物,臨了還抱起雙臂對我的生活起居評價一番。

她走進我臥室里,目光放到我書桌上的一個相框上,她徑直走了過去,拿起相框看了一眼,轉(zhuǎn)身笑著對我說道:“沒想到啊,你居然還會笑,這照片里的人和你簡直判若兩人啊?!?/p>

相框里的照片,是我和林汐的,自從上次我找出來后就一直放在桌上。

“別動這個?!蔽野迤鹉樥f道。

“這么小氣?!标惽哙止玖艘宦?,把相框重新放在桌上,眼神卻沒從上面挪開。

緊接著,我發(fā)現(xiàn)陳沁的臉色忽然有些不對勁,她伸手又把相框拿到手中,轉(zhuǎn)身問我:“這個女孩就是你妹妹?”

這一次我沒有制止她,因為我看到她的表情很驚訝,似乎這張照片中蘊藏著什么駭人聽聞的秘密一樣。

林汐是我妹妹這件事,是我讓張震替我保密的,所以陳沁只知道我有一個失蹤的妹妹,卻不知道是林汐。我走到陳沁面前,端視了一眼照片,再把目光挪向陳沁:“你認(rèn)識她?”

陳沁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她又來回把照片看了幾遍,感嘆道:“真沒想到,她就是你妹妹......”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有些不耐煩,加重了語氣。

“林軒,你跟我來,我?guī)闳€地方?!?/p>

陳沁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就朝門外走去,完全不給我考慮的機會。我有些猶豫不決,但不得不說,陳沁的話已經(jīng)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只能跟著她走出了宿舍。

我坐上陳沁的車,她沒有調(diào)出導(dǎo)航就直接開車上路,顯然對目的地位置十分明確。直到她把車停進了某個小區(qū)的地下停車場,又拿出包里的卡打開了樓棟的門禁,我才恍然大悟,陳沁這是把我?guī)У搅怂襾砹恕?/p>

三

我跟她上了樓,開門時我警惕地透過門縫朝里望了望:“你不會又要把我關(guān)在里面吧?”

陳沁瞪了我一眼,換鞋進了屋。我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快速的掃了一眼房間的樣式,陳沁家的格局挺大,收拾的干凈整潔,看起來挺溫馨的,不過廚房臺架上空落落的,缺了點煙火氣——我想她平時也沒什么時間自己做飯吃。

我見陳沁默不作聲的走進了一個房間,連忙跟上。這間房應(yīng)該是她工作的地方,里面挺亂,書桌上到處堆著紙張和文件夾,完全不能和客廳相比,由此也能看出她平常的工作狀態(tài)。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塊立板,被一張黑色的布蓋著,陳沁走上去抓起黑布的一角,手往上一抬就把它掀了起來,陽光充裕的房間里頓時揚起鋪天蓋地的細(xì)小灰塵。

我伸手在鼻前揮了揮,走近一看,這塊板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還粘貼著一些年輕女性的照片,每個照片下寫了年份,最左邊的已經(jīng)年份久遠(yuǎn),從左往右,年份依次遞增。照片和文字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意味著這塊板已經(jīng)在這兒放置了很久,不過我留意到,最右邊的照片和文字的筆跡都很新,應(yīng)該是不久前剛弄上去的。

照片讓我有些眼熟,仔細(xì)回想后才知道這是上次在按摩店時,那個中年婦女給我看過的桃紅的照片。我心中逐漸有所眉目,這些照片應(yīng)該是連環(huán)兇案中所有遇害的死者。

當(dāng)我的目光從桃紅的照片挪到它旁邊的另一張照片時,我的眼瞳突然一陣刺痛,心口像是中了一支冷箭,冷顫由此蔓延全身。

那張照片居然是林汐的。

照片下的年月正是林汐失蹤時的,和其它照片不同,這一張被紅色的圈框著,圈旁還畫著問號。我稍作鎮(zhèn)定后立即回頭問陳沁,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7.23案,是靖城每個警察的恥辱,這么多年來一直沒破獲,大家雖然嘴上不愿意提及,但是每個人都沒有忘記這個案子,每年張隊都會把這起案件拿出來當(dāng)作頭號任務(wù),關(guān)于這起案子的卷宗,堆起來都有半人高。大家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兇手越是銷聲匿跡,大伙越是緊張,就怕哪天兇手真的躲到壽終正寢了,那咱們一輩子都在被害者家屬面前抬不起頭?!?/p>

陳沁坐了下來,臉色黯然:“林汐的失蹤案,是我參加工作碰到的第一個大案,那時是我?guī)煾笌е遥疫€記得那是個夏天,刑偵隊頂著烈日搜城了整整七天,每天都有一兩個同志暈倒去醫(yī)院,大家之所以這么拼命,就是因為林汐失蹤案出現(xiàn)的時機和連環(huán)兇案時間規(guī)律相吻合,那時每年都會有一名女孩遇害,林汐失蹤的時間正好與上一名被害者遇害時間相隔一年左右,所以大家擔(dān)心是兇手再次作案,一定要第一時間找到兇手遺留的線索。”

“可是林汐失蹤后再無音訊,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過她的尸體,而自從上一名遇害的女孩尸體出現(xiàn)后,兇手再也沒有作案,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不知死活。連環(huán)兇案以往的死者,都會被兇手拋棄到并不偏僻的位置,那些生前受過非人折磨,死狀慘烈的尸體,被兇手當(dāng)作作品展示出來,也可能是對警方的挑釁,而林汐不一樣,所以后來大家都覺得林汐只是單純的失蹤,跟7.23案沒有關(guān)聯(lián),兇手應(yīng)該是殘害最后一名女孩之后就消失的。”

“但是你不這么認(rèn)為,是吧?”我聲音顫抖地看了一眼立板上林汐的照片,這是時隔這么多年后,我第一次從參與過林汐失蹤案的辦案人員口中了解到當(dāng)年的經(jīng)過。陳沁的口述,讓我明晰地知道了兩起案件的牽連。

陳沁沒有直面回答我的話,她抽出一張紙擦了擦照片上面的浮灰:“我只是覺得林汐失蹤的時間點和案子有些巧合,所以我心里有個想法,那就是林汐或許并不是失蹤那么簡單,她可能才是連環(huán)兇案的最后一名遇害者,也是因為她,兇手才會銷聲匿跡這么多年?!?/p>

我發(fā)現(xiàn)陳沁說這番話時一直偷偷看著我,或許她覺得這些話會破滅我這些年來的堅持。但是對我來說,陳沁這個想法,是我之前就已經(jīng)考慮到的,她的話再次給我明確了方向,林汐到底怎樣,或許只有找到兇手從他口中問出來。

我凝視著陳沁的臉龐,命運就是存有這么多的巧合,或許四年前我跪在那些警察面前時,她就站在附近看著我的背影,我們也許曾不經(jīng)意間有過一次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對視。現(xiàn)在,她的臉上已無青澀,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怯生生的女孩,而我,在經(jīng)歷悲傷賦予我的磨煉之后,已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被擊垮。

陳沁迎著我的目光,幾秒后臉就紅了下來,頭一埋:“你看什么?!?/p>

“陳沁,幫我?!蔽矣蒙狭藨┣蟮恼Z氣,這一次我們已經(jīng)無比接近兇手了,這是最好的機會,但是我一個人肯定無法做到。

“不用你說,我之前就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你了?!标惽咂鹕砼牧伺奈业募绨?,“餓了吧,我點外賣,想吃什么?”

“不用,冰箱里還有東西嗎,我來做?!蔽移鹕硐驈N房走去,對于之前對待陳沁的態(tài)度,我有所歉意。

我給陳沁做了頓我的家鄉(xiāng)菜,陳沁贊不絕口。晚飯后她開車把我送回了警犬基地,我下車時,她突然問我:“林軒,我們建議你去治療,為什么你很反感?”

我愣了一下,仿佛心里刻意埋藏的心緒被挖掘了出來,讓我忐忑不安。我按住車門的手僵住了,一時間陷入困境,不知所措。

見我這個樣子,陳沁嘆了口氣:“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p>

“因為我害怕失去......”我張開嘴唇,艱難的把話說出來:“我沒有朋友,只有多肉和玫瑰陪著我,有些話,我能向它們傾述并在腦海里得到回應(yīng),如果一切像白楠說的,意味著我將失去這樣的機會。”

“天天幫你照顧它們,還幫你收拾房間,在玫瑰受傷時替你照料的趙思思,不算是你的朋友嗎?”

“那不一樣。”我語氣有些不堅決。

“幫著你找你妹妹的下落,在張隊面前替你擔(dān)保,不惜違反規(guī)定跟你闖入私宅的蘇梓航。還有動用自己人脈找到你以前的醫(yī)生溝通病情,一晚上不睡覺去了解你過去的白楠,不算是你的朋友嗎?”陳沁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她熱切的眼神已經(jīng)代替了言語。

我啞口無言,輕輕關(guān)上車門,加快腳步走進樓道。陳沁的話,讓我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對待別人的態(tài)度,正視我個人的問題,或許我身上的刺是應(yīng)該收斂起來了。

方才在陳沁家,陳沁告訴我她師父曾是7.23案專案組成員,從第一名受害者出現(xiàn)時就接手了這起案子,同時也主導(dǎo)調(diào)查過林汐的失蹤案,是一名經(jīng)驗十分豐富的老警察。雖然對方已經(jīng)退休幾年了,但是很熟悉當(dāng)年案子到底是怎樣偵辦的,他或許能夠給我們指引一些方向。

四

我和陳沁約好的時間是第二天中午,她提前買了一些水果和酒菜,帶著我去她師父家吃午飯。陳沁的師父叫陳慶松,大家都叫他陳隊,在靖城公安系統(tǒng)工作了二十多年,九十年代的時候抓一名犯罪嫌疑人時右手被砍過一刀,手部落了殘疾,捏不住槍。聽說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陳慶松原本的升職機會也讓給了別人,他索性就在隊里待到了退休。

陳隊現(xiàn)在住的還是單位十多年前分的職工房,位置離市局不遠(yuǎn),陳沁只要有時間都會去他家看望。陳沁告訴我,他倆一個姓,陳隊正好跟她父親年齡差不多,她剛到市局時什么都不懂,是陳慶松一點一滴教她的,平常對她也很照顧,單位里一些同事都笑稱他們是父女。

陳沁帶著我輕車熟路繞過幾條巷子,找到了一棟老久的樓房。此時正是飯點,一位老婆婆正在用放在樓道里的爐子生火做飯,狹窄的樓道里誘人的骨頭湯味和蜂窩煤燃燒的沖鼻氣味交雜在一起,一下子將我的思緒拉到了二十年前。陳沁跟老人打了聲招呼,上樓敲了敲門,那扇飽經(jīng)歲月滄桑的輕薄的木門發(fā)出“吱吖”的聲響后啟開了,一位頭發(fā)有些稀疏的老人從后面探出了腦袋。

陳慶松的樣子比他實際年齡要老一些,額頭上的皺紋如同溝壑一樣,那只受過傷的手按著門,連帶著木門一起微微顫抖。他看到陳沁后,原本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接過陳沁手里的東西,熱情地把我們迎進了屋。

我進屋后才發(fā)現(xiàn)屋里連個沙發(fā)都沒有,屋里家具、家電都是些老古董,全然感覺不到丁點現(xiàn)代氣息。陳沁見我木愣愣的,把我推到陳慶松面前做了下介紹,又偷偷捏了我一把,給我使眼色讓我表現(xiàn)自然點。

我沒理陳沁,目光定在了桌子上相框里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個年輕的女人,穿著很有年代感的服飾。相框前擺放著一個小鐵壺,壺里積著香灰,我悄悄問陳沁那桌上的遺像是誰的,結(jié)果我這話好像觸犯了什么禁忌,陳沁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厲聲讓我別多嘴。

“來來,你們坐下來吃飯,別客氣。”陳隊把我和陳沁拉到餐桌旁,自個兒卻沒坐下來。他端起桌上的一碗飯,夾了些菜,轉(zhuǎn)身走向另一個房間,沖著里面喊道:“濤濤,吃飯了?!?/p>

那間房沒有門,只有一張藏青色的布作為隔斷。陳慶松掀開布的一瞬間,我看到房間里呆坐著一個男人,面朝著窗外,干看著天空。盡管他坐在椅子上,還是能從腿長看出來他個子不高,他頭發(fā)似乎有段時間沒有打理過,額前的頭發(fā)幾乎快蓋住了眼睛。從我們進屋到現(xiàn)在,他在里面都沒有發(fā)出過動靜,似乎干坐了很久,陳隊也沒有讓他出來給我們打招呼的意思,只是把飯端到了他面前。

陳慶松很快又從那間房里走了出來,坐在了我對面,不好意思的說道:“濤濤不愛跟外人講話,你們別見怪,小林,咱們第一次見,喝點兒吧?!?/p>

陳慶松把一盞玻璃杯遞給我了,我正想說我不喝酒,陳沁已經(jīng)抓起酒瓶給我滿上了一杯。我硬著頭皮抿了一小口,熱辣的酒液順著我的喉嚨往下灌,隨后血液流動加速,渾身燥熱起來。

我喘了喘氣,把酒杯推到一邊,脹紅著臉向陳慶松問道:“陳隊,我聽陳沁說,您當(dāng)年偵辦過7.23連環(huán)兇案,后來也參與過林汐失蹤案的搜查,我想跟您了解下這些案子當(dāng)年的情況?!?/p>

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我說出這句話時,我留意到陳慶松端著酒杯的手忽然抖動了一下,很細(xì)微,只是酒杯中液體的蕩動放大了這一細(xì)小的舉動。

陳慶松的臉色變了,我以為是我方才的話牽動了他內(nèi)心不愿提及的往事。這么多年來,這兩起案子都沒有任何進展,我想作為當(dāng)時偵辦這起案子的警察,陳慶松當(dāng)初面臨的壓力和受到的非議要更大一些。況且7.23案所跨越的時長,正是陳慶松警察生涯的尾聲,一輩子秉承“重案必破,不破不休”的他,退休時也沒有找到犯罪嫌疑人,這可能是他一生的遺憾。

陳慶松悶聲喝了口酒,盯著空酒杯說道:“這些案子并非是我一個經(jīng)辦的,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經(jīng)記錄成卷宗交接給同事了,事情過去那么久,我能想到的,可能還不及卷宗里記載的?!?/p>

“卷宗我和陳沁都看過了,案子偵辦的過程倒是很詳細(xì),可是有些地方卻沒有提及,比如兇手為什么會突然停止作案,還有兇手作案手法的特殊性有沒有可能印證兇手的精神狀態(tài),還有林汐失蹤的時間點,到底和7.23案有沒有關(guān)系?”

“我覺得沒有關(guān)系?!标悜c松避開了其它問題,只回答了最后一個:“那女孩的失蹤看似和連環(huán)兇案有牽連,但是從后續(xù)來看,其實是兩起案子,既然你和陳沁的想法是一樣的,我想她也把兩起案子的差異性告訴給你了,除此之外,女孩失蹤那年正值青春期,誰又能說她不會是離家出走,或者喜歡上某人,偷偷去了另外的城市?”

“這絕對不可能的?!蔽也恢挥X咬緊了牙關(guān)。

“你怎么能肯定?”陳慶松目光炯炯的看了眼我,似乎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而問陳沁:“你們怎么突然問起這些,是不是案子有進展了?”

陳慶松已經(jīng)退休,有些涉及案件重要機密的事情,按規(guī)定是不應(yīng)該告訴他的。所以對于他的問題,陳沁選擇保密,沒有透露新的受害者產(chǎn)生,更沒有說出已經(jīng)拍到了嫌疑人的身形,只告訴他,我就是林汐的哥哥。

再看向我時,陳慶松的眼神已經(jīng)不像方才那般明晰,而是變得意味不明。我知道他是意外于我的身份,可能也誤會我這次過來是帶了點興師問罪的意思。我主動給陳慶松倒了杯酒:“陳隊,不管林汐失蹤是什么原因,我想知道你們后續(xù)的進展,有沒有找到能證明林汐是否遇害的線索,或者說,有什么能暗示她是離家出走嗎?”

“我方才的話只是我個人的猜測,你是林汐的哥哥,她當(dāng)年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你是最清楚的。至于你問的后續(xù),我就無從告知了,因為第二年我就申請?zhí)崆巴诵萘??!?/p>

聽聞這話,我有些失落,原本以為能從陳沁師父這里得到幫助,現(xiàn)在反而因為他,讓我原本堅信的東西又被動搖了。我能肯定林汐不可能是離家出走,更不可能跟人私奔,但是如果是其他的原因,比如誘拐,傳銷,我根本沒有辦法否決這些可能性。

五

我心事重重地吃完這頓飯,拉著陳沁離開了陳慶松家。可能是感受到我低落的情緒,陳沁安慰我,說你一上來就否決當(dāng)年專案組共同研討得出來的結(jié)論,陳隊當(dāng)然要給你潑涼水,這事不能急于求成,堅持自己方向的同時也要尊重老前輩的努力付出。

站在樓下,我抬頭望了一眼陳慶松家那扇因破舊而顯眼的門,問陳沁:“剛才在屋里,你為什么攔著我說話?”

“你是問遺像中的女人?”

見我點頭,陳沁嘆了口氣:“那是陳隊的妻子,很早前就患有抑郁癥,有過很多次自殺行為,陳隊曾經(jīng)帶她治療過,沒什么效果,有一次那個女人把自己的兒子也帶著去自殺,被陳隊找到后,陳隊再也不許她碰孩子,把她單獨關(guān)了起來,沒多久那女人就自個兒跳樓了。”

“這些都是以前我剛進隊里時,聽隊里的前輩說的,具體的情況我也不了解,但是我們都知道這件事不能當(dāng)著陳隊的面提。那女人死后,陳隊一個人把兒子帶大,就是方才陳隊進屋給送飯的那個男人,小名叫濤濤,可能是因為受母親的影響,濤濤從小就不跟人講話,成天在家發(fā)呆,也正是這個原因陳隊才申請?zhí)崆巴诵?。?/p>

陳沁說完,似乎還有些不放心,一再叮囑我不要再提這件事,以免陳隊想起傷心。

陳沁準(zhǔn)備開車送我回去時 接到隊里打來的電話,通知她去市局參與連環(huán)兇案的研討會,我提出希望一同參與,陳沁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我。我們到達會議廳時,里面已經(jīng)坐滿了人,大多都是生面孔,陳沁悄聲跟我說這些人中很多都是公安體系極具權(quán)威的老前輩,當(dāng)年是專案組的成員,后來案子斷了,這些人也就回到了各自的崗位,這次能再湊齊也挺不容易。

我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來,沒過一會兒就聽到張震的聲音從頭頂上的音響中傳了出來。現(xiàn)場安靜了一些,各部門開始有序地匯報案件進展,接著那些曾經(jīng)的專案組成員討論起對火場拋尸案的看法。

我聽了一會兒,專案組的意見可以大致分為兩派,一邊覺得案子確實是7.23連環(huán)兇案兇手所為,兇手沉寂了這么久,接下來可能會處于兇手作案的爆發(fā)期,極具危險性,要廣撒網(wǎng),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兇手;另一邊則覺得這起案子可能是模仿作案,所以拋尸手法有區(qū)別,真正的兇手或許早已經(jīng)不在世了。

兩派各執(zhí)一詞,有理有據(jù),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我默默地站起身來,幾秒之后大家的目光全都帶著詫異聚集到我身上,會議廳頓時安靜下來。

身邊的陳沁拽了拽我的手:“你干嘛?”

張震之前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所以他愣了一下才跟大家介紹我的身份,隨后問道:“小林,你是有話要說嗎?”

我的手指不自然的收緊了幾分,喉結(jié)上下竄動,終于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說,大家或許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