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撿骨
這年夏天，聽到老家的消息，說是要給堂嫂撿骨。
說起撿骨，這是老家的一種傳統(tǒng)，也叫做二次下葬，通常在七年后重新開棺。我正好大學(xué)剛畢業(yè)，還沒找到工作，時間有的是，就抽空回去一趟，參加撿骨儀式，權(quán)當(dāng)湊個熱鬧。
風(fēng)塵仆仆趕回老家，回到那個車子一天只通一趟的小縣城，堂叔來接了我，然后一家人和請來的陰陽先生，一起前往祖墳。
先生按照良時，也就是天蒙蒙亮的時候開始了儀式。堂嫂的棺材被兩個壯碩的小伙子挖出來，抬到地上，掃干凈上面的塵土，擺在我們面前。
“良辰已到，開棺！”
隨著先生高亮嗓門的一聲吶喊，棺槨被撬開?？匆娞稍诶锩娴呐耍依锬信仙偌娂姷刮豢跊鰵?，齊齊后退三步。
那女人栩栩如生地躺在棺材里，嘴角掛著一抹冷笑，仿佛在嘲諷著誰。

堂叔脖子上都是青筋，沖了出來，拉著先生問他。畢竟都七年了，尸體不爛，這事里里外外透著一股奇怪。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各種科學(xué)理論知識，但好像也都沒辦法解釋眼前的這一切。
先生表情凝重，早上并不熱，但他額頭上卻已經(jīng)見了些密密的汗珠，念叨著什么尸氣凝而不腐，必有冤情什么的，讓堂叔更加惱火。
堂叔在那里罵罵咧咧，我聽得真切，他說我們劉家待她不薄，好吃好喝，風(fēng)光大葬啊之類。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太久沒回老家，對這一切都很陌生。
人群議論聲中，我望見堂哥的表情。他站在人群里，好像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嘴角還掛著嘿嘿的傻笑，跟個孩子一樣。
堂叔和嬸子是近親結(jié)婚，所以堂哥生下來就是個傻子。十里八村的，說了好多對象，都黃了。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結(jié)婚了，我常年不在老家，也是聽家里人提了一嘴。反正婚禮搞得很低調(diào)，我當(dāng)時因?yàn)槊χ霭?，也沒回去參加婚禮。
不管咋樣，撿骨還得繼續(xù)。
“撐傘！”
先生的嗓門尖銳了不少。
堂哥手里被塞了把黑傘，然后被人推了一把。他踉踉蹌蹌，走到棺槨前，盯著里面的女人笑。堂叔推了他一把，催促他撐傘。
“阿芬，阿芬她喊我陪她睡覺?！?br/>堂哥嘿嘿笑道，所有人大駭，好幾個膽小的都有點(diǎn)慌了起來，臉色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
堂叔上去就一個大嘴巴，在堂哥臉上抽出一個巴掌印。
堂哥委屈巴巴的，這才撐起了黑傘，陰影遮住堂嫂的臉。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在陰影下，那女人笑得更詭異了些，好像很得意似的。
“請起身！”
先生按照傳統(tǒng)，去握住堂嫂的手，準(zhǔn)備請她起身。這樣做，一般都是為了表示對亡者的尊敬。但他話音落下，手還沒握住，就見堂嫂的尸體，仿佛聽得懂人話似的，又可能是迫不及待，自己緩緩從棺材里坐了起來。
家人們嚇得避讓三尺，好幾個膽小的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連我這個標(biāo)準(zhǔn)的無神論者，都感覺到頭皮發(fā)麻，心臟如同擂鼓，砰砰跳個不停。
今天真的活見鬼了？
人群中的嬸子，忽然就哭了起來，嘴里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好像嚇得不輕。
到底還是堂叔膽子大，他罵了自家婆娘一句，那暴躁如雷的樣子，倒是緩解了眾人心里的恐懼感。
這女人坐起來之后，也沒了動作，眾人臉色這才好了一些，但也猶猶豫豫，不敢上前。
“爸！”
在旁邊撐著傘的堂哥突然開口。
“阿芬說……這里涼，睡得不踏實(shí)嘞！”
我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的一句話，能有這樣的威力。當(dāng)堂哥這句話落地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汗毛直豎，毛骨悚然。一個死人，怎么可能說話！我這個堂哥，腦子的確是出了問題。
在我看來是這樣，但在很多親戚看來，事情好像沒那么簡單。
他們一個個表情諱莫如深，仿佛在畏懼著什么。
而可憐的堂哥，因?yàn)閬y說話又被堂叔教訓(xùn)了一頓。他委屈巴巴地站在旁邊，舉著傘，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嘴，努力保持著安靜。
按照規(guī)矩，撿骨之后，還要二次焚燒。雖然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具完整的尸體，但該進(jìn)行的步驟還是要往下進(jìn)行。撿骨的時候焚燒尸體，并不是送往火葬場，一般都是就地火化。所以每個先生都會隨身攜帶煤氣爐，這位也不例外。
旁邊兩個大漢，哼哧哼哧抬著煤氣爐，搬到了墳前。接著，堂嫂的尸體被“請”了出來，但問題又來了，平時火化的尸骨裝在一起也不怎么占空間，煤氣爐足夠用了。但現(xiàn)在是一具完整的尸骨，這煤氣爐顯然有點(diǎn)小兒科。
在我的建議下，堂叔他們差人砍了些干柴，拼成了一個簡易的臺子，然后把堂嫂的尸體放在上面。接下來，只要點(diǎn)燃柴火就行了。

先生握著燒火棍，在煤氣爐上點(diǎn)燃，然后往臺子走去。但他剛剛轉(zhuǎn)身的功夫，也不知道哪里吹來一股邪風(fēng)，瞬間吹滅了他手中的燒火棍。黑煙在燒火棍上飄起來，仿佛一縷殘魂升上天空。
先生只好再次點(diǎn)燃了燒火棍，但一轉(zhuǎn)身，火焰再度被風(fēng)吹滅。
先生感覺事情有些邪，他告訴堂叔，怨氣太重，無法生火。但堂叔不信邪，他讓兩個壯小伙把煤氣爐搬過來，架在木臺下面，然后擰開煤氣爐?；鹧娼K于燒了起來，火苗仿佛噬骨之蛆，很快爬上了木臺。
在我看來，這就像是一場大型的BBQ，只不過烤的是人。
眾人也都松了口氣，就算那個女人變成了厲鬼，被燒成灰也就沒用了吧。
一滴涼涼的東西落在了臉上，我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天上籠罩了一層陰云。
隨后，雨水傾盆而至，大雨澆滅了臺子上的火焰，也澆涼了大家的心。
堂嫂躺在濕漉漉的臺子上，雨水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仿佛在對老天哭訴著什么。
2 撓棺
因?yàn)橄掠甑年P(guān)系，火化沒辦法進(jìn)行，堂嫂的尸體只能連同棺槨一起拉了回來，擺在堂叔家的大廳里。
棺材緊緊地合在一起，仿佛是為了防止堂嫂從里面爬出來似的，棺材上重新打上釘子，而且上面還貼了一排符紙，都是先生親手畫的。
先生再三叮囑堂叔，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能揭掉符咒，更不能掀開棺材。
而且堂嫂的牌位還供上了長明燈，先生吩咐晚上找兩個大小伙子，為堂嫂守靈。尤其是長明燈，千萬千萬不能滅掉。
家里的人都紛紛避讓，最后這個重?fù)?dān)，落在我與村里一個叫阿強(qiáng)的大小伙子身上。這個阿強(qiáng)，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每天正事不干，混吃等死。他跟我家也有點(diǎn)親戚關(guān)系，為了讓他幫忙守靈，堂叔還給他塞了個大紅包。
眾人很快離開，大廳里只剩下我們二人。隨著夜晚的降臨，大廳里那口棺材帶給人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qiáng)。堂嫂的遺照就擺在棺材后面，在長明燈的燭火搖曳下，堂嫂原本嚴(yán)肅的表情，好像突然笑了起來。
我心里忍不住有些發(fā)毛，總覺得堂嫂好像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對于她的死，堂叔一家守口如瓶，半點(diǎn)消息都不透露?？h城里其他人對此也是避而不談，搞得整件事情都如同罩上了一層薄紗，充滿了神秘的色彩。
我掏出手機(jī)，刷著短視頻，用來消除恐懼，同時打發(fā)時間。而強(qiáng)子靠在一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倒像是睡著了，隱約還能聽到他輕微的鼾聲。
整個大廳里，好像就剩下了我一個人在守靈。
一股穿堂風(fēng)吹過，供桌上的長明燈吹得搖擺起來。燭火在搖擺，地上棺材的影子也跟著晃來晃去。
大廳的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了，我急忙起身，想去關(guān)窗。但剛走到窗前，這風(fēng)卻又急了些，把窗戶整個吹開，冷風(fēng)裹著雨水，直接拍在我的臉上，然后卷過我的身子，吹進(jìn)大廳。
噗！
長明燈被風(fēng)給吹滅，大廳里頓時暗了下來，只有窗外的月光幽幽照進(jìn)里面，映在堂嫂的遺照上，給她的臉披上了一層寒霜，仿佛是開了個陰間濾鏡。
我起身合上了窗戶，又回去點(diǎn)長明燈。但火柴好像有些潮濕，幾次都沒點(diǎn)著。堂嫂的照片就旁邊，借著月光看著我，似乎在嘲笑我一樣。
刺啦一聲，我終于劃亮了火柴?；鸸庥臣t了堂嫂的臉，她的眼睛紅得嚇人，好像在淌血？我揉揉眼睛，想湊上去瞧個清楚。就在這時候，剛剛關(guān)好的窗戶猛地被吹開，一股狂風(fēng)跟強(qiáng)盜似的，又一次闖了進(jìn)來，吹熄我手中火柴的同時，又掀掉了棺材上貼著的符紙。
我心里狂跳，皮膚上如同扎了一排小針，麻了起來。
嘎吱——
明明是被釘死的棺材，此時卻被慢慢掀開了一截。
事實(shí)證明，人在極度驚恐的時候，是喊不出來的。我當(dāng)時就是如此，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炸了起來，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但就在這一刻，一只長著黑色長指甲的手，突然從棺材里伸出來，猛地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
?。?br/>我發(fā)出一聲驚叫，猛然驚醒。
方才的一切都煙消云散，面前的棺材擺的好好的，安安靜靜擺在大廳中央，上面的符紙貼的很穩(wěn)，兩盞長明燈也沒有熄滅，燭火輕輕搖擺。
我松了口氣，原來是夢。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給打濕了，黏在身上有些難受。
“你可算醒了。”
強(qiáng)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了個哈欠，“我想睡會兒，被你碎碎叨叨的夢話給吵得睡不著。你們城里人就是膽小，做個夢都能嚇成那樣。”
白天的事，在縣城傳得人盡皆知，強(qiáng)子不該不知道。但這個二流子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懼色。
“你不怕？”
“怕個球！死人算什么！我可不像你，膽小如鼠?！?br/>強(qiáng)子滿臉嘲笑，一張長滿麻子的臉寫滿了戲謔。我有些惱火，正要爭論一番，卻聽到有什么東西在響。
沙沙——
好像是撓木頭的聲音，很微弱，但大廳里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所以倍加清晰。
對面的強(qiáng)子神色也是一變。
“你聽到?jīng)]有……”
他在問我，隨后，那撓東西的聲音又響了些。
沙沙——
沙沙——
沙沙沙——
我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擺在旁邊的棺材，毫無疑問，聲音是從棺材里面?zhèn)鞒鰜淼摹?br/>一道閃電映亮了大廳，雪白雪白的一片。而堂嫂的臉仿佛陰晴不定，好像隨時都要從相框里跳出來一樣。
轟隆！
巨大雷聲，緊隨其后，擊碎了夜晚的寧靜。
“我的媽呀！”
強(qiáng)子嚇得腿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手腳并用，屁滾尿流的爬出了大廳，嘴里還喊著，“詐尸啦！詐尸啦！”
他的叫聲比雷聲還大，不一會兒就吵醒了熟睡中的人。
堂叔一家穿著睡衣，點(diǎn)了燈，聚在大廳里。聽了我的描述，堂叔顯然是有些不太信。
“怕是睡著做噩夢了吧?！?br/>他安慰我，“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跟你嬸子守靈。”
嬸子的臉上明顯寫著不情愿，但在這小縣城，一家之主的話就是權(quán)威，就是命令，女人通常只能乖乖聽話。
我再三強(qiáng)調(diào)絕對不是夢，不然強(qiáng)子也不會嚇跑。
但堂叔死活都不信，還把我趕去客房睡覺。尤其是棺材里，也沒了聲息，仿佛躺在里面的人畏懼堂叔一樣。我沒辦法證明，只好被催著回到客房里。
我甚至也開始有些自我懷疑，難道真的是我聽錯了嗎？問題是我跟強(qiáng)子都聽到了，總不能兩個人都產(chǎn)生了幻覺吧？
我有些睡不著，躺在床上，搜索著撓棺材的相關(guān)信息，結(jié)果彈出來的都是些靈異恐怖鬼故事，一點(diǎn)參考都沒有。我忍不住又想起之前做的那個夢，堂嫂從棺材里伸出手，抓著我，那一瞬間，她仿佛是想索命……又仿佛，是想跟我求助？
我被自己這個荒誕的想法逗笑了。
不知道幾點(diǎn)，我恍恍惚惚睡了過去。但沒睡多久，又被人叫醒。
“快起來，你堂哥不見了！”
3 偷窺
堂哥不見了。
堂叔帶著翻遍了家里，也沒找到堂哥在哪。嬸子坐在客廳里，抹著眼淚之哭，嘴里念叨著報應(yīng)之類的。
“你個傻逼娘們，可閉嘴吧！”
堂叔狠狠罵了她一句，然后拉著她去外面找，還囑咐我看家。
偌大的宅子，頓時就剩下我一個人。而堂嫂的棺槨，就擺在大廳中央，仿佛要與我作伴。
天還沒亮，而似乎為了省電的關(guān)系，堂叔一家把大廳的燈光弄得很暗。我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望著面前的棺槨，有些坐立難安。
之前守靈，身邊還有個強(qiáng)子，家里也有堂叔嬸子堂兄。但就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全都不見了，就剩下我一個大活人。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臨時抱佛腳，希望有用。
“嘎吱嘎吱……”
就在我乞求佛祖保佑的時候，棺材里又發(fā)出了撓棺的聲音，刺耳又抓心！
我坐立難安，下意識跑到了門口，想到院子里待會兒。但一推門，我傻了。也不知道堂叔他們是不是習(xí)慣了，出門的時候竟然下意識反鎖了家門。我推了兩下，大門被鎖得死死的，推開一條門縫，還能看見一把大銅鎖掛在那里，仿佛封住了我的生路。
嘎吱嘎吱！
身后的撓棺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急促，讓我想起了堂嫂那又黑又長的指甲，抓在我的頭皮上似的！
“呔！”
我實(shí)在忍不住，轉(zhuǎn)過身來，沖著棺槨罵了一長串的臟話。老話都說，碰到那些東西，就罵臟話！肯定有效！
我竭盡所能，把學(xué)過的臟話一股腦罵了出來。罵完之后，膽子倒是壯了不少，而棺槨也安靜下來，刺耳的撓棺聲音終于不見了。我也終于松了口氣，看來罵臟話果然是好用的。
好不容易有些放心，結(jié)果身后突然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聲音急促，甚至不像是敲門，更像是在催命！
我嚇了一跳，幾乎是從門邊彈射出去，轉(zhuǎn)過頭盯著大門敲。
“誰？”
我大喊一聲，也試圖給自己壯膽。會是誰回來了？堂叔他們有鑰匙，別人的話，誰會天沒亮就跑到這來？
我問了一聲，門外卻無人應(yīng)答。方才的敲門上好像只存在于我的幻想中似的。此時門外安安靜靜，連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有，如同時間靜止了一般。
我忍不住往門前靠了靠，貼在細(xì)小的門縫上，試圖透過門縫看看外面到底是誰。
但等我貼了上去，闖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只瞳孔！
瞳孔四周帶著紅色的血絲，仿佛有什么撕裂了似的。那眼珠子死死地盯著我，那一刻我感覺背生涼意，頭皮炸開。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終究是嚇到了，發(fā)出一聲驚叫，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草特么的……老子跟你拼了！”
我急了，直接沖到庫房，抄起一把鐵錘，回到門邊，對著門栓重重一砸！
門栓被砸得掉下來，連同門鎖一起脫落。大門嘎吱一聲，向著外面緩緩打開。夜風(fēng)迎面灌了進(jìn)來，吹得燭臺左右搖晃。但院子里空無一人，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拎著沉甸甸的錘子，大著膽子走到門外。
“誰？有種滾出來！”
我大罵著。
外面的確沒有人，只能聽到遠(yuǎn)處傳來的狗吠之聲。因?yàn)橄逻^雨的關(guān)系，地面上還有些潮濕。我掃了一眼，隱隱還能看見一些雜亂的腳印，也不知道是誰留下來的。
剛剛到底是誰在砸門，然后偷窺我？這事實(shí)在是太詭異了，先是堂嫂七年肉身不腐，隨后天降大雨，沒辦法給堂嫂焚燒尸體。接著就是鬧棺材的聲音，堂哥丟了，最后又有人在門外偷窺我……
我平時膽子挺大的，經(jīng)過這一串的事情，也被嚇得不輕。
似乎被我吵到了，隔壁宅子的門打開，一個穿著背心褲衩的中年男子，踩著拖鞋，拿著手電走了出來，然后隔著院子望著我。
手電打在我的臉上，刺得我眼睛發(fā)痛，下意識躲避光照。
“小劉啊，大早上的喊啥呢？”
“王老師，晃眼?！?br/>聽到我說話，對方才移開了手電。
這人是堂叔家的老鄰居了，姓王，是村里的小學(xué)老師，也是村子里少有的文化人。他推了推眼鏡，向我詢問。我正想找人說說話，于是就把這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你堂嫂的事啊……”
王老師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家的院子，“清晨涼氣重，喝兩杯暖暖身子。”
看他的意思，似乎有什么話想對我講。我求之不得，于是把房門一合，錘子別在褲腰里，到隔壁的院子里做客。王老師不愧是文化人，在院子里弄了滕竹編的桌椅，顯得有些雅致。他點(diǎn)亮院子里的小黃燈，在昏黃的燈光下，我們兩個坐下來，王老師拿了點(diǎn)花生，還有當(dāng)?shù)氐纳⒀b白酒招待我。
我喝了口白酒，肚子里暖乎乎的，感覺膽子也壯了不少。王老師扶了一下眼鏡，打開了話匣子。
“你好多年沒回來，所以很多情況不了解。當(dāng)年你堂叔想給你堂哥說門親事，但你堂哥那個毛病，你是知道的，十里八村的誰不知道他是個傻子，所以都不愿意。這事拖了一年多，你堂叔又是個傳統(tǒng)的人，想著給劉家傳宗接代，于是就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說到這里，王老師喝了口酒，似乎不太勝酒力，臉頰微微泛起一絲紅暈。
“不是辦法的辦法？”
“對?！?br/>王老師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睛望向遠(yuǎn)方，也不知道在看著什么，“他花錢買了個兒媳婦?！?br/>我聞言大驚失色。
買個媳婦兒？這種只在新聞里聽說的惡劣行為，竟然就發(fā)生在我親人身上？
老家所在的小山城的確很偏僻，落后，但買賣人口的事情從來沒發(fā)生過，我也沒往這邊想過。如今聽到王老師的說法，只覺得一陣天翻地覆。
那個從小就教我做人要堂堂正正的堂叔，竟然也干了這種缺德事！
“據(jù)我了解，那姑娘也是被拐過來的，還是個大學(xué)生。你堂叔花了五萬塊錢，就買了個大活人啊，哎……”
他長嘆一聲，“我勸過他，但他不聽啊，然后，這壞事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