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fēng)紅樓夢之龍蛇爭玉：連載219】

“花柳”出自唐詩典故，盧照鄰的《送二兄入蜀》，是首送別詩：

關(guān)山客子路，花柳帝王城。
此中一分手，相顧憐無聲。

后來的王勃，更晚的李白、杜甫，也都有“花柳”詩句。

《紅樓夢》中也有多個“花柳”：

“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無顏”，“外具花柳之姿，內(nèi)秉風(fēng)雷之性”。

花柳質(zhì)：表面看是資質(zhì)嬌嫩，如鮮花嫩柳。

迎春這樣的佳人、帝王，顯然嬌嫩、尊貴。

“金閨花柳質(zhì)”：為什么用“金閨”？

“金”還是指“金國”，暗指迎春這個弘光帝被金國軟禁關(guān)押，如閨房一般，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

清兵占領(lǐng)南京，弘光出逃，被追捕、俘獲。多鐸回京，用車載弘光、惠王朱常潤、潞王朱常淓等人，押回北京，然后軟禁關(guān)押。對這些前朝宗室，不能像囚犯一樣關(guān)進(jìn)牢房，而是撥給房舍院落，并歲給養(yǎng)贍銀幾百兩，軟禁關(guān)押。

從“金國”軟禁關(guān)押的意義上看，“花柳質(zhì)”的“質(zhì)”，就不能理解為表面上的“資質(zhì)”，而是“人質(zhì)”、“質(zhì)押”之“質(zhì)”。

“金閨花柳質(zhì)”：反面看，是花柳帝王，做了金國的人質(zhì)。

對清廷給以“日費(fèi)”、“房屋”，潞王朱常淓就在順治二年十一月初九日上疏清廷，“恭謝天恩”。

但“天恩”不長，被俘僅一年，清廷便以“私匿印信，謀為不軌”作借口，將“故明諸王”斬盡殺絕。

迎春弘光帝當(dāng)然不能幸免，所以讖語下句是：“一載赴黃梁”。

看“黃梁”典故，“黃梁”典出唐代沈既濟(jì)的傳奇小說《枕中記》：

說的是唐玄宗開元七年，有道士呂翁，在邯鄲一旅舍遇少年盧生。盧生言其窮困，呂翁以枕授之，時主人方蒸黍。

盧生一枕入夢，娶富美，中進(jìn)士，步步高升。鑿河濟(jì)民，邦人利之，刻石紀(jì)德，升京兆尹。

皇帝方事戎狄，帝思將帥之才，盧生任河西節(jié)度使，大破戎虜，拓地千里，歸朝冊勛，恩禮極盛。

后為人所忌，被貶三年。再入為賢相，執(zhí)政十余年，榮顯一時。不料又遭人陷害，下獄之際，對妻子說，吾家有良田，足以御寒餒，何苦求祿？如今下場，思敝衣而行邯鄲道中，不可得也！引刃自刎，其妻救之，獲免。

數(shù)年后，平冤，復(fù)職，封公。子孫滿堂，顯貴天下，奢侈淫樂，享盡榮華。年漸衰邁，病中候問，名醫(yī)上藥，無微不至。上疏謝恩，皇帝賜詔，令高力士就第候省。是夕，薨。

盧生醒來，蒸黍未熟。生蹶然而興，曰：“豈其夢寐也？”翁謂生曰：“人生之適，亦如是矣?！鄙鷳撊涣季?，幡然醒悟，再拜而去。

“黃梁”典故，無人不曉，甚至成為成語“黃梁一夢”。

湯顯祖據(jù)此改編為戲劇《邯鄲記》，是“玉茗堂四夢”之一。

“黃梁夢”，或“邯鄲夢”，說的是享盡榮華富貴，卻到頭一夢，夢醒之時，黃梁未熟。人生之適，不過如夢。

“一載赴黃梁”，同樣是機(jī)帶雙敲：

上句“金閨花柳質(zhì)”，是金國的人質(zhì)。那么，“一載”就是一年，“赴黃梁”，就是赴黃梁之夢，最終是“薨”。

在“黃梁夢”中，盧生是過完了榮華一生，最后，“薨”，死了。

所以第一層意思，就是迎春弘光帝一年而死。符合弘光帝被俘后一年被殺的歷史細(xì)節(jié)：1645年五月被俘，1646年五月被殺，正好是一年，所以迎春讖語寫“一載”。

“載”，除了“年”的意思，還有“用車運(yùn)”之意。弘光在南京被俘，是“車載”押到北京的，最終在北京被殺。所以按用車一載，然后赴黃梁，“薨”，也符合此人經(jīng)歷。

《紅樓夢》中的多音多義，一石多鳥，比比皆是，都成了規(guī)律。我們讀時注意到這種多音多義，才能更多體會到書中用字的精妙。

“一載赴黃梁”，還有一層意思，也符合弘光帝：

“黃梁夢”是享盡榮華富貴的美夢。在弘光帝一年而死之前，是身為皇帝也享盡了榮華富貴，多久？一載！弘光1644年五月登基，1645年五月被俘，正好一年。

所以“一載赴黃梁”還可理解為：弘光一年榮華，美夢一年而終。

請注意：“猖狂”的典故，“黃梁”的典故，都有“戎狄之事”！在“猖狂”的典故中，是趙充國平定戎羌；在“黃梁”的典故中，是盧生大破戎虜。正好對應(yīng)“子系”的“孫”家，“負(fù)恩”的“金”國，西戎對東夷，妙！

現(xiàn)在就能回答前面提出的問題，迎春為什么“嫁”給姓“孫”的？

是姓“孫”的金國“負(fù)恩”，“夷”侵“漢”疆，弘光帝被俘為質(zhì)，被金國軟禁關(guān)押。

這種“質(zhì)押”、“關(guān)押”的意思，原著中提醒過讀者：

80回，迎春自己說的，姓“孫”的指著迎春的臉說：“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準(zhǔn)折賣給我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在下房里睡去?！?/p>

正常情況下，丈夫能這樣對待妻子？更何況這妻子是公府千金！

“把你準(zhǔn)折賣給我的”：有無“質(zhì)押”之意？

“打一頓攆在下房里”：有無“關(guān)押”之意？

所以我解“質(zhì)押”、“關(guān)押”，不是猜測、隨意說，都是根據(jù)原文、典故。比如“猖狂”：引用“先零猖狂，侵漢西疆”，其實(shí)意思很明顯。對不愿去了解典故的讀者，就只能看到表面的意思了。

弘光帝一年后被殺。所以在80回，迎春說離了姊妹們，眠思夢想，記掛舊房子，“死也甘心”，“不知下次還可能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說是“喪話”，顯然迎春死期已近。

《紅樓夢》，豈其夢也？明末清初，人生之適，亦如是矣。

（迎春未完，下文繼續(xù)）

未完，連載【明月清風(fēng)紅樓夢之龍蛇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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