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新縣乘馬崗許家村——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村子,在1985年11月9日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陽光一如往日般把金色的光芒投向大地,四周萬籟俱寂,偶爾傳來幾聲蟋蟀的鳴叫……
突然,一陣痛苦的嚎哭聲代替了輕輕的抽泣。“爸爸!”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揉碎了每一個在場人的心。
許世友一家
一口楠木棺材從一輛解放牌卡車上被十多名身強力壯的民工抬下來,他們用三根木樁在墓穴上支起一個三角架。八根粗壯的尼龍繩從頂端掛下來,然后,那口棺材被緩緩吊起,再慢慢移進墓穴。
在這口重約2000斤重的楠木棺材里,死者穿一身老式軍裝安臥在褪了色的黃軍被上,身上蓋著黨旗。
靜靜的天空水洗一般的明靜,此時躺在棺材里的人,他那充滿傳奇故事的一生給中國人帶來了無窮的遐想和追憶。他就是許世友,一個戰(zhàn)功赫赫喜歡喝茅臺酒,喝了酒又喜歡罵人的將軍。
葬禮神秘、簡單而又匆忙,沒有鞭炮聲,沒有哀樂,不準拍照,不準錄像,也不允許一個記者在場……這種氣氛有些奇特,它和將軍一生的經(jīng)歷形成巨大的反差。也許,靈魂歸于冥幽之后,需要給自己尋找一塊凈土?;钪?,經(jīng)歷了人生的風風雨雨與生命的驟雨狂風,死后,他需要一種安寧——永恒而又平淡的寧靜。
周恩來、劉少奇……他們把軀體化作青煙,留存一份骨灰置放在八寶山上,而許世友,這個在烽火年代與和平時期進進出出于中國歷史中的神秘人物,究竟如何被特許土葬,而且置身于清靜的茫茫山野中與大自然共天香呢?
許世友
在生命的最后階段,許世友躺在南京軍區(qū)總醫(yī)院的急救室里,忍受著肝部巨痛的凄苦。他面色灰暗,滿臉胡須,頭發(fā)散亂,兩頰深陷進眼窩。你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他同那位戎馬倥傯,南征北戰(zhàn),曾經(jīng)在死神面前無所畏懼的英雄聯(lián)系起來。
醫(yī)生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他微微動了動身子,雙唇輕輕地張合著,似乎在說什么。他究竟想說什么呢?
1956年,北京。中國共產(chǎn)黨舉行了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這次大會除了以往的內(nèi)容外,還多了一點奇特的東西。會上,拿出了一份倡儀書,這不是平常的倡儀書,而是一份不同尋常的火葬倡儀書。上面已簽了毛澤東、彭德懷、康生、劉少奇、周恩來、彭真、董必武、鄧小平、張子意、譚震林等人的名字。
參加會議的黨、政、軍領導都非常踴躍地簽了名,因為在他們的心中,火葬還畢竟是一個遙遠的課題。當時,只有一個人沒表態(tài),沒簽名,他就是剛被增選為八屆中央候補委員的許世友將軍。
會議期間,許世友還認真地向毛澤東表示自己對火葬不理解。毛澤東主席沒有肯定,也沒有批評,而是微微笑了笑。
許世友和毛主席
誰都沒有記住或介意這段小小的插曲。彈指一揮間,遙遠的課題變成了現(xiàn)實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自從那次火葬簽名后,在八寶山的公墓中你就很難再從中找到這些名字了。這些名字的一大半已被鐫刻在一方精巧的骨灰盒上了。他們的軀休按照各自的意愿或被撒向江河湖海,融進了千里浪巔,或是化做一縷青煙飄向廣闊的山巒大地……
面對由中央顧問委員會轉(zhuǎn)呈上來關于許世友同志要求土葬的報告時,鄧小平禁不住詫異了。他不明白,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他怎么還會在火葬問題上想不通呢?他實在有些難以理解。
鄧小平點著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黃白色的煙霧在空中裊裊升騰,他仿佛聽見了大別山中傳來的深情呼喊:回來喲!兒子!
許世友誕生于大別山一個貧苦的家庭。童年跟著母親四處討飯,跟著父兄放牛。寒冷,饑餓……這所有的一切只因幼年有了母親寬廣的胸膛,他才從不幸中保持著樂觀的精神。他雖然已從河南一個貧困家庭的放牛郎變成了掌管千軍萬馬的統(tǒng)帥,但他的感情,行為和思想還留在了那個深山老嶺,留在了那里的山山水水和溝溝坎坎之中。如果他脫下軍裝,換上一套粗布對襟,那么,坐在你面前的絕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老頭。
許世友的血管里流的是農(nóng)民的血液,他的情感里存著母親的那份愛和期待。
許世友
許世友常對子女說:“你們一定要把我埋在你們奶奶身邊。我生沒有盡孝心,沒能看到母親的最后面容,這是我一生最大的憾事。忠孝不能兩全時,我選了忠,死后不能盡忠了,我該去盡孝了,我要守在母親身邊……”
許多年后,許世友正式向黨中央寫了土葬的請求。對此,許多人有各種議論。然而,想到許世友生活的那個階段和他的特殊人生經(jīng)歷,鄧小平理解了他的這一選擇。于是,鄧小平在文件上寫下幾個字:“同意土葬?!?/p>
一瓶郁香撲鼻的茅臺酒澆在了許世友安息的土地上。他和他的母親終于在一片凈土中感受到了彼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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