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公威接到調(diào)令時,沒有人告訴他原因。后來,通過軍中友人零零散散地消息透露,他才知道,北山中將篡改了他的報告,向真田大將添油加醋地污蔑他已經(jīng)進行了大規(guī)模神經(jīng)實驗,違反憲法和軍紀,理應走上軍事法庭,判個無期都有可能。但鑒于佐藤公威一直受真田大將的器重,他又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不如讓他頂了養(yǎng)老院案疏于管教的罪名,輕輕罰過也算懲戒。一向關照公威的真田大將居然也照做了。

換做是別人,經(jīng)過這番打擊,對人生的信仰多半已經(jīng)絕望,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一蹶不振。

但佐藤公威不同。他只是感到,在維護祖國利益這條漫長的道路上,逐漸只余下自己一個人。這份孤獨沒有嚇退他,反而造成了一種孤勇者的英雄主義。以前,他以為尚有真田大將,這位長輩能夠引領他、陪伴他。但現(xiàn)在看來,這條道路只有自己暗暗摸索。他要拽著日本向前走。當然,在外界眼中,他只是越來越封閉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鹿兒島的講師時光,在后來重返東京的佐藤公威的腦海里,逐漸濃縮成一張薄薄的明信片,封面是陳舊的學校依傍在蔚藍的錦江灣,海岸線留下了他沉思散步的腳印。明信片的背面寫滿了他的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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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兒島,佐藤公威幾乎過著四年如一日的生活:

早上五點起床,晨練、閱讀,去教室上課,有時是《軍事基礎理論》,有時是《信息戰(zhàn)爭倫理》,也有時候只是單純的監(jiān)督自習。結束學校的工作后,他會走到海邊,一邊踱步一邊沉思,或者在宿舍里研究腦機接口技術的最新進展。

這項把他害慘了的技術,卻仍然吸引著佐藤公威。他想,即使現(xiàn)在高層不接受,到了萬不得已、迫在眉睫的亡國時分,如果能有人提前做一些部署計劃的準備,也不至于太過窘迫。

這天,公威在宿舍里,鎖上門,戴上自己鼓搗的一個透明電子護目鏡,測試深度神經(jīng)頻率回饋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能夠使用低頻電波干預士兵的注意力。公威想試試對于意志力和忍耐力很強的人而言,要使用那種程度的電波干預才有效。

測試結束后,他調(diào)出剛才測試的記錄,上面顯示著他的神經(jīng)信號。和前幾次測試相比,這次的信號記錄在前期是一致的,但到了中后期,似乎有些異常。

好像有被外部干擾的跡象。

佐藤公威警惕起來。他想起校長和教務主任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他們知道他被貶斥的原因嗎?說不定,自己私下的一舉一動,已經(jīng)被監(jiān)視。雖然自己謹慎把握測試的頻率,每次測試都很克制地調(diào)整電波頻率,電波傳輸經(jīng)過加密,也打聽了學校沒有部署監(jiān)測系統(tǒng)。

但,說不定呢。

他再次戴上護目鏡,記錄中仍然出現(xiàn)了同樣的異常?!氨O(jiān)視”沒有停止。

幾次測試和分析后,他發(fā)現(xiàn),這個入侵的電波沒有給來源位置匿名化。他立刻著手開始定位。一小段時間后,眼機里,那枚跳動著的紅色坐標,正正好好立在公威現(xiàn)在身處的這座小小軍校里。公威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死了。

毫無疑問,他被盯上了。

傲慢的敵人連偽裝都懶得,仿佛在嘲笑公威的一切努力。

佐藤公威悲戚地望著窗外蒼白的殘月,月亮像一把無情的匕首等待他的自裁。 公威閉上眼,心掉進錦江灣里,一直掉,一直掉。他在心里模擬了一下自己的未來。也許是被送回東京走上軍事法庭,也許是被敵人威脅最終變成行尸走肉,永遠困在鹿兒島。

突然,窗外的夜空涌起一團鮮紅的火,像慢速的煙花一般緩緩綻開。那是著名的景點,櫻島活火山,相比一年一度的櫻花,它更加慷慨,幾乎每天都會噴發(fā)。普通煙花的綻放是360度的,而眼前的“煙花”只在朝下的120度開角彌漫,那正是櫻島火山的峰形,滾燙的熔巖逐漸交織成一條浪漫的火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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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日夜盛裝的櫻島,佐藤公威下了決心。不如親自會會這個敵人,死也要死的明白!

他揣了一把微型手槍,輕輕地走出沉睡的教職工宿舍,跟隨眼機的導航來到校園里那座廢棄的鐘樓。公威記得某次軍校內(nèi)部會議上,一個老校工曾提出盡早拆除這個鐘樓危房,免得出事故。但學校沒有錢,也沒人愿意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沒有理他?,F(xiàn)在想來,原來是為監(jiān)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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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級而上,踩著無數(shù)老鼠和昆蟲的尸體,公威耳邊的電機聲越來越明顯。伴隨著旋轉(zhuǎn)步梯的一扇又一扇小窗,輪番展示著火山紅裙不同角度的魅力寫真。

一直爬到頂層,電機聲仍然沒有停止。這里堆滿了雜物,一面的墻壁上,鑲嵌著一個巨大的圓形鐘盤,時針、分針、秒針乖巧地停駐,仿佛時間穿過這道玻璃鐘盤后就靜止了。

時光靜止的感覺讓公威稍微冷靜了些,他借著透進來的火光和月光,在周圍小心地逡巡著,終于在角落里遇上了另一雙眼睛。

但這是一雙困惑驚恐的眼睛。

“老...老師?”那雙眼睛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佐藤公威走近一瞧,發(fā)現(xiàn)是他班上的一個學生,叫勇人。勇人正蜷縮成一團,月光下分明的十指骨節(jié)明示著他的瘦弱。公威記得,勇人不太愛說話,是一個經(jīng)常受其他同學打鬧欺負的男孩子。

“怎么是你?”公威脫口而出。難道,校方已經(jīng)好整以暇到讓學生輪流監(jiān)視我了嗎?

“對不起!我辜負了老師們的期待,辜負了學校的教導...”勇人連忙站起來道歉。

公威的心沉了又沉。果然是學校的指使。

“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你回去睡覺吧,我什么都不會和校長說的。你們可以繼續(xù)若無其事地監(jiān)視我?!惫疽庥氯粟s緊離開。

“監(jiān)視...什么監(jiān)視?”勇人的眼神更加困惑了。

“那你在這里干什么?”公威警覺起來。

“我...自己弄些小發(fā)明而已,但一直失敗,對學校不會有什么危害的!”

公威一把搶過勇人手上的東西,打開眼燈看了又看。這也是一個護目鏡。

“您之前上課提到美國人已經(jīng)在軍中部分適用腦機接口技術,可以訓練士兵的思維,還可以外接強大的穿戴式武器系統(tǒng)。我...我想日本也應該引進!反正在軍校里,也是接受思想灌輸,為什么不用更直接高效的方法?這么多年輕人耗在軍校里,真是一種浪費...”勇人在一旁小聲解釋著。

“所以你就偷偷摸摸在這里整這玩意兒?”

“是...這兩天我想測試一下,對于意志力和忍耐力很強的人而言,要使用那種程度的電波干預才有效。但我的實驗總是失敗,我收不到計算機發(fā)出的電波...”

公威微笑起來。他知道,在漫長的孤勇道路上,他不再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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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