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7月1日,“辮帥”張勛把12歲的廢帝溥儀抬出來搞復(fù)辟,遺老遺少們紛紛搶購清朝袍褂。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中記道:“前門外有些鋪子的生意大為興隆。一種是成衣鋪,趕制龍旗發(fā)賣;一種是賣估衣的,清朝袍褂成了剛封了官的遺老們爭購的暢銷貨……”沒幾天,同樣一批人,又把他們搶購的舊袍褂賣回了估衣鋪,一時間傳為笑談。
估衣,就是二手服裝,在晚清民國時期的北京,賣估衣是個大行當。其來源較為復(fù)雜,有當鋪里的死當,有百姓(包括沒落的貴族)賣掉的舊衣,有布料低劣、裁制粗糙的新衣,也有偷盜的贓物。

1930年代,北京東升客店門口掛著“收買當票估衣”的牌子。海達·莫理循攝

1902年,北京街頭的估衣攤。攝影師說,這些衣服都是在八國聯(lián)軍侵占北京之后流入市場的贓物。
彼時窮人買不起新衣服,只好去淘估衣。有些小官吏、小職員,雖不至于貧困,但為了撐場面或者趕時髦,也會去買品質(zhì)較高的二手服裝。每到入秋,天氣冷下來,估衣買賣尤其活躍。比如冬天御寒的皮袍子,新品價格昂貴,買二手的只需要不到原價一半的費用,非常劃算。
買賣分坐商的估衣鋪和游走的估衣攤,后者數(shù)量十分可觀。據(jù)資料統(tǒng)計,1935年,僅在天橋東三巷由官方搭起的席棚內(nèi),估衣攤就超過500戶。

1930年代,北京估衣攤。 海達·莫理循攝
估衣攤在內(nèi)外城皆有分布,內(nèi)城以“東四西四鼓樓前”為集中地。東四牌樓東的三官廟門口,是老北京估衣攤最多的地方,被稱為“估衣街”,因此有一首童謠道:“四牌樓東四牌樓西,四牌樓底下賣估衣。”外城的估衣攤多在前門外及天橋一帶?!疤鞓驑蚺舷﹃栁?,盡立攤邊唱估衣”,每天下午三四點鐘,逛天橋的百姓多了,賣估衣的就鋪一張席子,攤開估衣,大聲吆喝起來。
在老畫家侯長春的筆下:“賣估衣者多在街面兒上設(shè)攤,高攤兒支起鋪板,矮攤兒則就地鋪一領(lǐng)葦席,將半舊的成衣疊放得高高一摞,然后由賣估衣的人一件一件地倒過來展示給過路人,口中還不停地介紹這件衣服的顏色、材料、款式……”

1930年代,北京一位老者正在出售一件舊棉衣。海達·莫理循攝
至于估衣鋪,伙計們在門前兜售,竭盡全力招攬買主。一旦有人詢問,便熱情異常,不厭其煩地介紹,耐心細致地幫顧客試穿。如果顧客所需的款式鋪中沒有,他寧肯到競爭對手那里去取,也絕不讓顧客空手離開。因為顧客離開之后必去另一家鋪子購買,伙計可能就要被掌柜的訓(xùn)斥一番。

1937年,永昌號估衣店。

1909年,北京北裕順估衣店門前走過一隊駱駝。
估衣商販的叫賣極富特色,有韻有調(diào),早已融入民俗文化。“黢的油兒的黑呀,福綾緞兒的面呀”“花絲緙的里兒,春綢的面兒”“地道的貢緞團龍大尺碼兒的青馬褂兒”“上有白,下有黃,又有黑,起了一個名兒呀三陽開泰的呀”……不僅如此,賣家還有極強的“現(xiàn)掛”能力。書畫家何大齊打小兒在北京胡同長大,他在《我們的日子:老北京的四季風情》中這樣回憶賣估衣的,看到過來一個中年男子,他立刻拿起一件女皮大衣沖他唱:“哎——你來看這件大皮襖哇,里子綢緞毛色好哇,大哥買去給大嫂,大嫂穿了滿街跑哇,人人見了都夸俏,都說大哥人真好哇……”在這樣歡快的氣氛中,連行人都不由得駐足看一看。
賣估衣的有個習慣動作,時不時抖摟開衣服、翻看衣領(lǐng),原來每件估衣衣領(lǐng)上都標注了“暗碼兒”。他們的生意經(jīng)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寧可要跑,不能要少”。漫天要價多了,自己也怕記錯價錢,賠本賺吆喝,只得經(jīng)常查閱“暗碼兒”。如此生意經(jīng),會買的顧客便買得非常便宜,不會買的,可就要上當了。不過,踩坑多了,買家也總結(jié)出討價還價的訣竅,即“對折八扣”,賣家要價十元,對折為五元,再打八折為四元,這樣就接近真實價格了。

1946年,北京街邊的估衣攤挨著擺開。德米特里·凱塞爾攝

1946年,北京估衣攤。 德米特里·凱塞爾攝
隨著社會發(fā)展,估衣行業(yè)早已消失,那些抑揚頓挫的吆喝聲也消散在街頭巷尾。 現(xiàn)在的年輕人若知道估衣,恐怕多是源自笑料十足的經(jīng)典相聲《賣估衣》。 不過,二手物品的買賣并沒有消失,它以“閑魚”等線上交易的新潮方式,繼續(xù)存在于人們的生活之中。
圖文 | 張永炳
編輯 | 楊麗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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