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殺馬特教主羅福興30歲了,
短視頻時代,他創(chuàng)作的發(fā)型在社交媒體上
能獲得近10萬點贊,
實現(xiàn)了相對的“財務自由”:
每月工作2天,月入3-5萬。
在小城市,每月五六千塊
即可覆蓋房租和日常消費。
羅福興創(chuàng)作短視頻中
羅福興是殺馬特家族的創(chuàng)始人。
1995年,他出生在廣東,
初一輟學進入工廠打工。
00年代末,互聯(lián)網(wǎng)在中國剛剛興起,
“非主流”的殺馬特風席卷全網(wǎng),
鼎盛時期,500多個QQ群,近20萬人,
夸張的發(fā)型是他們最大的辨識度。
后來“殺馬特們”迫于生活剃掉頭發(fā),
殺馬特文化逐漸消亡,
羅福興也經(jīng)歷了家庭變故,
意識到自己要承擔責任,面對現(xiàn)實。
如今他收入穩(wěn)定,
最大的心愿是給媽媽買套房,
給女友一個未來。
同時他還在話劇、藝術、時尚等領域進行嘗試。

2023年,羅福興在上海安福路參加殺馬特聚會

2021年,羅福興在北京798藝術中心辦了一個殺馬特發(fā)型體驗店
一月,一條在東莞見到了羅福興,
他和女友以及一只貓過著平靜的生活。
他說,“我覺得我死還是能被人記住的,
如果我在有生之年還能
做一些好玩的事情的話,
可能更深刻一點?!?/p>
編輯:馬詩韻
責編:陳子文


羅福興設計的發(fā)型
以前我覺得殺馬特發(fā)型很重要,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大家也會審美疲勞——殺馬特發(fā)型無非就那幾款,比如“偏高”,斜劉海,圓圓尖尖的,蓬得像愛心一樣的。那我在這個基礎上爆改行不行?好像也行。
現(xiàn)在我一個月創(chuàng)作兩款新發(fā)型,拍成短視頻,工作兩天能有個3-5萬的收入。也可以說“財務自由”吧,畢竟小城市本身生活成本低,每月房租加上日常消費,五六千塊頂天了。
羅福興為短視頻創(chuàng)作新發(fā)型

“戀愛腦”發(fā)型和“七彩致幻蘑菇”發(fā)型
開始拍短視頻其實是偶然。2019年年末我去了重慶,被封了三個多月。那段時間沒有經(jīng)濟收入,《殺馬特我愛你》的導演李一凡給我建議,“要不要做短視頻?”我有點猶豫,短視頻會不會太low了?他說,中國人不為五斗米折腰,但如果做短視頻有六斗米,折個腰也沒關系。我說,那試一下。
那時候開始慢慢摸索,稍微有了點流量,沒有收入的窘迫總算是解決了。

以蛇為靈感的發(fā)型
龍年的“水龍頭”發(fā)型
2021年我搬到東莞,主要拍短視頻。我的好兄弟、合作伙伴是理發(fā)店的店長,我們會創(chuàng)作獵奇一點的發(fā)型。比方說蛇年弄一個“蛇”;去年是龍年,大家都猜我會弄個“龍”頭,那我弄個水龍頭行不行?怎么好玩怎么來。
觀眾是獵奇也好,嘲諷也好,都沒有關系。為什么還弄這么野生的東西?因為我不會去迎合主流。
我和主流的關系是有點曖昧的,一會兒和好了,一會兒又不好了。但我覺得反主流倒沒必要,對抗性的東西就不好玩了。


殺馬特時期的羅福興
1995年,我出生在廣東梅州五華縣。小時候,爸媽在城市里面打工,我想給他們打電話,因為我拿的是外公的手機,外公的手機打過去意味著要錢了,所以他們不會接。我的童年和他們幾乎沒有聯(lián)系。
13歲左右,讀初中的第一學期,我被人打了。在學校里,我只有一年是沒有被欺負的,那時候欺負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之后我輟學了去外面打工,最早是在老家的工廠。大眾經(jīng)常批判工廠,但是在我注定學不出來的情況下,我覺得工廠比學校好。有幾個好朋友讀完高中或技校,出來也是進廠,那么早點進廠多掙2萬塊錢,給家里做個補貼,不好嗎?

羅福興和其他殺馬特在一起

曾經(jīng)的殺馬特發(fā)型
有時候連殺馬特怎么創(chuàng)的,我都開始忘了。
2000年代末,當時互聯(lián)網(wǎng)剛剛興起,土壤是松的,想怎么生長就怎么生長。在非主流時期,我還是個迷迷糊糊的小屁孩,看到大家都在創(chuàng)建家族,感覺好生猛好有力量,想著我能不能也創(chuàng)一個更牛、發(fā)型更夸張的家族。
羅福興的QQ空間有40多萬訪問量
“殺馬特”是從英文Smart翻譯過來的,因為覺得很酷。大家還是出于喜歡,覺得這些發(fā)型好看。在網(wǎng)絡上我們家族是最大的,有五六百個QQ群,根據(jù)我自己瞎算的數(shù)字,得有20萬人。
現(xiàn)在回想起殺馬特,只能想到“快樂”兩個字,那種很純粹的快樂。
殺馬特在公園聚會,來源:《殺馬特我愛你》紀錄片
他們大多是留守兒童,大概都是缺愛的,不管是真實的愛還是虛偽的愛。哪怕所有人罵他,他都覺得是一種快樂,至少你關注到他了。那時候手插褲袋走在路上,感覺自己就是世界的焦點。
對他們而言,如果沒有殺馬特就什么都沒有了,真的只能埋頭打螺絲了。
殺馬特還解決了大家的就業(yè)需求。如果你沒有工作,就在QQ群里發(fā)個信息,大家的廠都挺缺人的。

如今,羅福興和女友及一只貓生活在東莞
2013年左右,時代審美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們是最早一批被批判的,大家罵得都很難聽,還來瓦解我們的QQ群。拍《殺馬特我愛你》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們,自己當年還挨打了。
后來殺馬特連就業(yè)都成問題。一些工廠標明“長頭發(fā)不要”,只有這一個要求,只要殺馬特把頭發(fā)問題解決了,其他都好說。迫于生活和各方面的壓力,一些殺馬特最后只好把頭發(fā)剃了。
聽起來可能挺幼稚的,當時真的感覺家園被瓦解了。
殺馬特大多是輟學進廠打工的留守兒童,來源:《殺馬特我愛你》紀錄片
現(xiàn)在我身邊認識的亞逼也挺多的。但我覺得亞逼跟殺馬特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亞逼是有思想武器的——人家還是個留學生,而殺馬特只是來城市打工的農(nóng)村人,更多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抗。
玩過殺馬特的人和沒玩過的人是不一樣的。經(jīng)歷過一兩年來自家庭甚至全社會的謾罵,和工廠之間的對抗,還有各方面的壓力,到最后當他把頭發(fā)剪了的時候,和解都是一種收獲。

羅福興參與拍攝《殺馬特我愛你》紀錄片
這些都是我后來想明白的,事實上,殺馬特消亡兩三年后,我還是處在幻覺中,覺得自己很有力量,可以做很多事情。
我應該是2016年才清醒的,父親的去世一下子把我從幻覺里面拽出來。他去世的那天我就在旁邊,他眼睛一直盯著我,抓著我的手說,“你能不能答應爸一件事,把媽媽、妹妹和家里一切都照顧好。”我啥也沒想就全答應了。
我當時才21歲,連自己都還照顧不明白,有一頓沒一頓的那種,突然整個家庭的擔子就撂到我身上了。一看家徒四壁,我意識到這才是我要面對的現(xiàn)實,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什么。

練習美發(fā)的羅福興,攝影:陳文俊
我把頭發(fā)也剪短了,還開了一個美發(fā)店。于是一些主流媒體開始報道說,羅福興因為父親的離世而學好了,二十幾歲獨自挑起一個家。
那時候被捧得挺高的,我好像又進入了另一種幻覺。后來上了一個節(jié)目,主持人問我,有沒有覺得以前做的那些是很壞的事?我整個人愣住了,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不想變成那種人,我不承認殺馬特是很壞的事。

羅福興走在街頭常被認出來
很久以前有好多人罵我,現(xiàn)在我拍短視頻,評論區(qū)反而是夸的比較多。可能是互聯(lián)網(wǎng)更發(fā)達之后,世界不再那么神秘。以前你可能覺得殺馬特很神秘,工人很神秘,富人也很神秘。后來你發(fā)現(xiàn)這東西不神秘了,殺馬特很正常。

2023年5月,羅福興在上海參加殺馬特聚會
現(xiàn)在殺馬特大多都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多還是在工廠,拍短視頻的也有,還有些逃離工廠回農(nóng)村種田的。
人是會變的。我以前是很懶散的,沒有想過結婚或者要小孩。處了對象過后,突然有了責任感,想讓女朋友看得到未來,想讓家里人過得好一點。
我會開始有點年齡焦慮,甚至也想卷一點。我還在找房子,想開個工作室或公司,看看直播能不能也弄上去。我現(xiàn)在30歲,再拼個5年就35歲了,時間過得太快了。

如今羅福興常自駕旅游
現(xiàn)在我的收入是穩(wěn)定的。法拉利、別墅這些也有想過,但一想好像挺累的。如果真有這個錢,為什么一定要非買法拉利和別墅?理想太單一的話,你人就套進去了。
我自己是沒有買房需求的,就想給我媽安置好一點,再留點錢到處走走看看。平時不上班的時間里,我就會去旅游,一個月總是會找些地方走一走。
我現(xiàn)在好很多了,以前我整個人像縮在龜殼里,不想跟任何人交流。后來有人愿意跟我說話,慢慢就走出來了。
我意識到自己認知還是有限的,所以一直在學習。每天都很豐富,發(fā)現(xiàn)原來世界還可以是這樣的,挺有意思的。

2023年,羅福興參演的話劇《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在上海YOUNG劇場巡演
在今天,我需要去做更多新的東西,畢竟殺馬特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演過話劇,接受雜志的平面拍攝和采訪,給時尚活動弄發(fā)型,這都算一種嘗試。

羅福興在東莞街頭
為什么任何東西我都不拒絕?就是希望自己死后還活著,有自己的名字,有羅福興做過這個事情。
我覺得我死后還是能被人記住的,這個自信我還是有的。如果我在有生之年還能做一些好玩的事情的話,可能我會被記得更深刻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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