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煙波浩渺的太湖中，有一個小島，叫馬山，又叫馬跡山?？谷諔?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期間，它是太湖地區(qū)革命斗爭的重要根據(jù)地之一。馬山是一座英雄的山，紅色的島，在它革命斗爭的歷史中，有著數(shù)不盡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1943年的黃梅季節(jié)，馬山到處是勞動的人群，抗日的歌聲在群山中回旋著。割了麥子忙插秧，收了枇杷又到楊梅成熟的季節(jié)了，人們起早摸黑還忙不過來。
這一天，人們經(jīng)過緊張的勞動，正在黎明前的酣睡中，一陣報警的鑼聲首先從古竹方面響了起來。鑼聲一陣緊一陣，小島陷入極度的不安中。人們奔走相告日本鬼子的汽艇、木殼機帆船向馬山開來了，從古竹已經(jīng)登陸。聽到這突然到來的情況，人們熟練地做著各種應(yīng)變準備，該堅壁的堅壁，該隱蔽的隱蔽，動作快而不亂，像處理家常一樣。當時山上沒有武裝部隊，住著一些行動不太靈便的抗日民主政府的后方機構(gòu)，另外是為數(shù)不多的民運工作同志。民運工作組的同志，忙著分頭領(lǐng)導(dǎo)幫助群眾堅壁工作。等到都安排妥當，各處的山頭上已響起了敵人的槍聲。
這個民運工作小組共有八個人，組長姓張，叫張耀西，三十多歲的年紀，是一個穩(wěn)重、沉著，有豐富斗爭經(jīng)驗的同志。組員多數(shù)是參加工作不久的青年同志，八個人只有兩條短槍，硬拼顯然是不明智的。但群眾還沒有完全轉(zhuǎn)移，怎么能離開呢？村干部老徐一再催促同志們快走，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當兒，組長老張作了果斷的決定，留下來同群眾一起堅持， 全組分成兩批暫時隱蔽下來，待機行動。
他與另外三個同志，在老徐村長隔壁一家比較寬的夾墻隱蔽下來。房東大娘也姓徐，大兒子在我們隊伍上，家里還有他的老伴和一對小兒女。民運同志到了這個村子，她一概把他（她）們當作自己的兒女一樣。 這天，她的老伴上無錫賣楊梅去了，家里剩她娘兒三個。情況發(fā)生后，同志們來到這個村子，她硬是主張同志們留下來的。她家修了一個比較寬的夾墻，等到同志們一決定留下，就把老張他們從后門引進了她家，走后門免得外人看到懷疑，雖然她已經(jīng)年近六十，考慮倒是蠻周全的。
雖說大娘家的夾墻較寬，其實也不過是兩尺寬，六、七 尺長的一條弄堂。里面密不通風，陰暗潮濕，加上又是梅雨季節(jié)，人一進去，就是一股觸鼻的霉塵氣。四個人雖說并不擠，卻免不了要向墻上靠，滿墻盡是一顆顆的水珠，一靠就是濕漉漉的，一會兒背心的衣服就濕透了，還好大娘想得周到，準備了幾張小凳，否則地上汪著一層水，叫老張他們坐也不好站也不好了。夾墻唯一可以通空氣的是一個準備遞送情報和食物的小洞，這個小洞很隱蔽。大小便是在另一頭的角落里。濕氣、霉氣、臭氣一陣陣襲來，使人悶得透不過氣來。 鬼子已經(jīng)進了村，到處隱約傳來了慘厲的驚叫聲，等到一切都靜下來，已經(jīng)到了次日的清晨了。
“篤篤篤”，是在洞外輕輕敲墻的聲音，這是和大娘約好的聯(lián)絡(luò)訊號。老張湊近了那個小洞，輕輕回擊了三聲。洞 口就出現(xiàn)一個熱氣騰騰的飯團，老張接進來，接著一連又是七個飯團。老張把飯團分給大伙，發(fā)覺有個飯團上粘著一張紙條。他顧不得吃飯，連忙讓小徐掏出手電筒查看起了紙條。原來是村長老徐給大家送來了情報：登陸的敵人不算多，十多個鬼子，三十多個偽軍。但是來勢很兇，進村后又要雞又要酒，捆人打人，著實折騰了一陣子，現(xiàn)在剛安分下來。
徐大娘真好啊，還在飯團里噴香的韮菜。老張他們吃著， 一面咬耳朵分析敵情。沒等同志琢磨出個頭緒來，外面?zhèn)鱽硪魂嚲o促雜亂的砸門聲，接著是大娘走過墻邊弄堂的聲音?！捌蛊古遗摇?，大門打開了，院子里出現(xiàn)了一片雜亂的皮靴聲。老張他們屏住呼吸，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
接著聽到夾墻外面?zhèn)鱽砹艘粋€公鴨嗓子的聲音：“老太婆，快把這個房間打掃干凈，太君要在這里辦公……”。
“不能啊，老總，我娘兒三個沒地方蹲……”聽聲音， 大娘挺鎮(zhèn)定。但那個漢奸并沒讓大娘說下去：“媽的，啰里啰嗦的，快點！”
就這樣，隔著一堵墻住上了鬼子。根據(jù)聽到的聲音判斷，住在這里的還是一個鬼子的隊長，是這次來馬山的指揮官。這一下， 鬼子的活動情況，不用村長老徐費心，也可以完全掌握了。 從聽到其他村的敵人來向鬼子隊長報告里知道，敵人這次來馬山的主要目的是砍樹運木材，鬼子住在這里也給同志們添了不少苦頭，原來還可以小聲說說話，現(xiàn)在連出大氣也不行了。想咳嗽，硬是只好往肚里憋。把老王給憋壞了，他本來就是暴烈脾氣，怎么忍耐得住呢？他依在靠鬼子一面的墻邊，捏著一雙拳頭恨得咬牙切齒。
正當他忍不住要沖出去跟鬼子拼命的時候，外面?zhèn)鱽硪粋€熟悉的聲音，是村長老徐：“太君，伐樹的人，死的死了，上城的上城了，找不到人……”這是老徐在用拖的辦法應(yīng)付敵人，事實也是如此，上次大屠殺， 青壯年死了不少，剩下的一部分已跟著后勤部門撤走，或是已經(jīng)隱蔽起來了。
不要臉的鬼子翻譯，借此敲了一筆竹杠，老徐答應(yīng)給他好處，他才如實翻譯了老徐的話，哪知鬼子隊長開了腔：“伐樹的沒有的，房子的大大有，拆了拆了的”。拆房子？老張他們這一驚，非同小可，險些喊出聲音來。老王拉過老張的手，握著拳頭輕輕地在老張的手心上一擊，老張領(lǐng)會這個意思：拼！但是他知道，就憑著一支短槍，沖出去兇多吉少。
時間一分一秒艱難地過去，看來鬼子已在行兇。同志們無聲地商量著對策，現(xiàn)在的問題是無論如何要跑出這個牢籠，不能困死在這里。但是唯一可以出去的暗門就在鬼子住的房間里， 天氣出奇的悶熱，大家憋悶得腦門暈脹，心情更加煩躁。
突然，“篤篤篤“又是三聲輕輕地敲聲，坐在靠洞口的老張的衣兜里掉進了一個紙團，拿起一看就把大家怔住了。老徐送來的情報說，敵人已經(jīng)開始動手拆房了。隱蔽的這所房子也不能幸免，要同志趕緊想辦法逃出來。鬼子的這一行動，確實急壞了老大娘，拆了房子，老張他們一被敵人發(fā)覺……,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老張他們這時反倒鎮(zhèn)定了，因為事到這一步，只有拼的一條路了，誰都沒有發(fā)出聲音，但心里都憂心如焚。
"嘩啦啦”,好像是一陣瓦片落地的聲音。老王站起來，靠近了老張。突然，又傳來“轟隆隆"一陣巨響，同志們的心幾乎跳出了胸膛。是房子倒塌嗎？房子沒有動。接著又是幾陣震天的轟響，仔細一聽，原來是變天了，是空中傳來的雷聲。雷聲響著響著，緊接著下起了大雨，大家的心更加煩悶了。
雷聲，連續(xù)不斷地轟鳴。雨下得出奇地大，好像天河決堤似的。人一急，主意也就出來了，俗話說 "急中生智”，大雨開了同志們的竅。老張首先想到了辦法，他站起來，背遮住了洞口，用手電朝房頂一照，眼睛向站在他旁邊的老王瞟了一眼。老王很快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會心地點著頭。
老王身強力壯，他叉著腰，扎了個騎馬蹲襠式。小徐身材輕靈敏捷，他踏著老王的膝蓋爬上了他的肩膀，夠上了屋頂。老張照著手電，小徐熟練地行動起來。 小徐的父親是泥水匠，他小時候在家時常跟父親出去做工，對房頂上的結(jié)構(gòu)懂得一些，屋瓦一片片從小徐手里穿了下來。
外面雷雨交加，像是沒有停歇的時候，大顆大顆的汗水混雜著從揭開瓦的空隙鉆進來的雨點，從小徐頭上沿著后背直往下淌。小徐一不留神，掉下了一張瓦片，老張搶著去接沒有接住，瓦片掉在地上碰成四、五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只聽外面?zhèn)鱽砹艘宦暫拷校骸鞍烁裱缆罚裁吹?？響的?” 一雙大皮靴在夾墻外頭響著?！疤俏依咸挪缓?，把鏟刀掉在地上了”，這是徐大娘的聲音，聲音有點顫抖。來察看的那個鬼子咕嚕了幾句就離開了。
雷雨歇了一陣，一會又恢復(fù)了原來的威力，地動山搖， 小徐在風雨聲掩護下干得很快，屋頂揭開了一大片，雨點像傾盆的水往下澆，淋得小徐睜不開眼睛。四根椽子很快被拆除，老王雙腿一并，身體向上一抬，小徐的頭慢慢透出了這個大天窗，他沿著屋頂仔細地作了一番觀察，俯下身來向老張作了請示。然后兩手抓住椽子，兩腿輕輕一騰就翻上了屋頂，接著是老張要另一個同志也從老王的肩頭爬了上去。最后只剩下老王一人了，他腳下墊凳子，上面的人伸手拉，還是夠不著。這次是小徐想到了辦法，每人解下了腰帶，擰成繩子。三個同志使出吃奶力氣，才把這一百五十斤重量的壯漢拉上了屋面，老王一屁股坐在瓦片上，發(fā)出不小的響聲，還好雷聲一直在響，沒有再驚動鬼子。
老張輕輕地爬行到屋檐，朝下一望：媽的，一個鬼子的哨兵縮著頭平端著槍，像幽靈似的沿著屋角在游動。他機警的退了回來，細細觀察了周圍的地形，然后把老王他們?nèi)齻€人拉在一起，用手勢比比劃劃作了簡短的交代，乘敵人哨兵走到屋角那面看不到時就跳下去，聲音要輕，動作要快，下去后迅速隱蔽起來，在前面半山那棵最大的楊梅樹下集合。
小徐第一個行動，只見他把手揮動了一下，往下一蹲就躥下去了，下去后，找好地形，握住他們唯一的那條駁殼槍，密切監(jiān)視著敵人的游動哨。另一個同志也下去了，最后輪到老王。咳，老王今天老是吃這個大塊頭的虧，他屁股一蹺，來了個倒栽蔥，他正掙扎著想站起來，鬼子的哨兵已經(jīng)向這面轉(zhuǎn)過來了，老王就勢一滾，滾進了一個低洼茅草蕩里，沒有被鬼子哨兵發(fā)覺。等到敵人再回過身去，他才貓著腰翻過山崗，一口氣跑上半山的大楊梅樹下。
他們沒有在大楊梅樹下多耽擱。翻過了山頭后，他們碰上了另外四名同志和三個民兵。原來，他們就在附近的山洞里隱蔽著，看到老張他們向這邊跑來，開始還認為是敵人上來了，走近了才認清是自己人。這樣，他們在一起的就有十一個人，他們在一個小樹林里召開了一個會，一邊吃著新鮮的楊梅，一邊分析敵情。
敵人來得不多，不敢在這孤零零的馬山過夜，我們來他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入夜前不許鬼子再行兇，這就是勝利。根據(jù)組長張耀西的分析和布置，他們把人分成三個小組，兩支短槍和民兵的一支長槍每個小組各一支，分散到附近的三個山頭隱蔽，并定好了聯(lián)絡(luò)的訊號。
老張他們從黑洞洞的夾墻里來到了山頭，吸著新鮮的空氣，猶如猛虎到了山崗，蛟龍入了大海，心里那股舒暢勁兒，實在無法形容。
雨過天睛，太陽把平闊的湖面照得五光十色，青蛙的叫聲響徹田野，布谷鳥歡叫著飛過天空。這時敵人又在村子里野獸般地鬧起來。同志們恨得牙癢癢地，經(jīng)過短暫的商議，立即行動起來。老張找好地形，朝敵人跑著的村子一連打了兩槍，接著，西面和北面兩個山頭上也打響了。
出乎意外的槍聲，使敵人亂了陣，摸不著頭和腦，步槍、機槍漫無目標的胡亂射擊。一群敵人呱啦啦向老張他們的山頭撲上來，這時同志們早已在偽裝的山洞隱蔽下來，敵人亂摸一氣，結(jié)果是白費心機，一無所得。
等敵人退回村子以后，同志們又變換了地形，又開了槍，敵人只得再回過頭來，打著槍又往山頭沖。這時，古竹對岸雪堰橋方向傳來一陣噠噠噠的機槍聲和轟轟轟的手榴彈爆炸聲。雪堰橋有敵人的老巢，老巢被攻擊能不著急嗎？敵人來不及收拾拆下的木料和搶來的東西，急急忙忙向古竹方向跑了。
老張和同志們回到了村里，群眾像看見了親人，被拆房子，遭了難的群眾和老大娘他們，在敵人行兇時沒有哭，現(xiàn)在倒哭起來了。民運工作組的同志分了工，到各村去安排劫后的善后工作。
黃昏前，撤出湖去的同志回來了一些，帶來了令人興奮的消息，正當敵人在馬山橫行的時候，我太湖游擊支隊的一部搗毀了敵人雪堰橋的老巢，全殲了留在老巢里的敵人。等到馬山的敵人急急如喪家之犬回到雪堰橋的時候，游擊隊員卻一個也不見了，氣得那個鬼子隊長“”八格牙路，八格牙路”的連連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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