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賈春燕，今年45歲，從我記事起，就跟著爹娘寄居在，鄰居陳奶奶家的柴房里。

陳奶奶家東邊是我們家的老宅，老宅三間瓦房，東邊一間灶屋，一間偏房。西南角建了豬圈，一大一小，大的住的大豬，小點(diǎn)兒的圈著小豬。

爺爺把院墻和門樓拉的高高的，大木門朝南，門前就是我們村的自留地，冬天麥苗綠油油的吹著口哨，左右搖擺跳著舞。

秋天，苞谷葉子嘩嘩嘩，你擠我一下，我擠你一下，樂呵呵的唱著豐收的歌謠。

奶奶一共生了兩個(gè)兒子，一個(gè)女兒。我爹是老大，爹生的面相俊美，個(gè)子又高，二叔恰好相反，又黑又瘦，小眼，羅鍋，用俺們河南說，咋長恁“磕磣”。

對(duì)，我二叔長的就是“磕磣”。

我爺爺早早去世了，留下奶奶一個(gè)人。我爹大我二叔兩歲，先辦的婚事，娘生下我，剛落地。

奶奶一瞅：嘿，丫頭片子，氣的轉(zhuǎn)身走了。

奶奶托親戚給二叔換了門親，姑娘是王家村的王大梅，王大梅生性潑婦般的性格，親戚提了頭，她步行十六里來到我們家。

圍著老宅轉(zhuǎn)了三圈，對(duì)奶奶說：雖說是換親，可我家三間瓦房等著娶你家姑娘，你家也得備著三間瓦房娶我進(jìn)門。

奶奶轉(zhuǎn)頭跟我爹商量，爺爺不在了，爹是孝子，爹說，我是大哥，咋樣我也不能讓老二娶不上媳婦。

爹做主，帶著我娘和我搬了出來。

那會(huì)兒，我剛生下來九天。數(shù)九寒冬吶，我是臘月初三生的，十二正是最 冷的時(shí)候。

二嬸催的急，娘還在月子里，能去哪？娘家回不去，老宅不能住。

陳奶奶早起出來倒尿桶，看見爹娘縮著脖子站在風(fēng)里，得知原由，老人家心底良善，當(dāng)即拉著爹娘到了她家，一家老小七手八腳，騰出來一間小柴房，陳爺爺去村東小樹林削了小樹，支起了一張床，陳奶奶鋪上了苞谷葉，高粱葉，抱來了被子，褥子。

爹娘算是在陳奶奶家住下了，這一住就是七年。

爹娘臘月十二搬出來的，二叔臘月二十六辦的婚事。

我二嬸潑婦般的性子，我娘憨厚老實(shí)，個(gè)不高，瘦噶噶的，說話溫柔柔的，而且我娘膽小怕事。

柴房里陰冷潮濕，我沒滿月就病了，先是百日咳，又是肺炎。

娘去找奶奶，讓她抱會(huì)兒我，她去城里拿藥。

二嬸挑著眉毛，叉著腰，罵起了街：能生就能養(yǎng)，自己生的自己帶，娘有活兒沒干完，不抱。

娘氣的顫三顫，渾身發(fā)抖。

二嬸進(jìn)了門，接連生了倆兒子，底氣越來越足，越來越強(qiáng)勢。一開口就是機(jī)關(guān)槍，子 彈上的滿滿的，嘴巴一張一合，罵起來沒完沒了。

我娘連生了倆閨女，雖說搬了出來，可大氣也不敢出。

陳奶奶家的柴房，緊挨著我家老宅的院墻。奶奶抱著堂弟，晃著搖著：寶兒乖，寶兒乖，寶兒是奶奶的心頭肉。

我鼻涕順嘴流，娘在坑邊洗衣服，妹妹嗷嗷哭。

二嬸在隔壁罵罵咧咧：丫頭片子賠錢貨，哭啥哭？就知道哭。

奶奶本來就喜歡男孩，再加上二嬸的強(qiáng)勢，半步不敢往陳奶奶家挪。

我娘三胎又生了個(gè)閨女，二嬸摸著肚皮，在村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坐到陳奶奶家大門口，大聲嚷：算 命的說我命里都是兒，我這胎還是兒。

娘扭頭回了屋。

大門口傳來二嬸咯咯咯的笑聲，連同著刺耳的話語飄到了柴房里。

奶奶串嘬著要把我三妹送出去，娘舍不得，抱著就是不放手。

二嬸陰陽怪氣的說：有些人命里沒兒子，再 生還是閨女，送出去能咋？送出去也一樣。

三妹最 終沒送出去。

緊接著二嬸的三胎落地，又是個(gè)兒。

從此她在村里橫著走，抬頭挺胸，走哪嘴巴得瑟到哪，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仨兒子。

我五歲，二妹三歲，三妹一歲。

我生的瘦小，身子弱，經(jīng)常生病，三妹胖乎乎的，跑的快，我在后面攆不上，抓不住。

娘去了西邊菜園，臨走囑咐我看好兩個(gè)妹妹，二妹往東跑，三妹往西跑，我抓了這個(gè)，那個(gè)跑了，根本看不住。

陳奶奶家院墻西南角的糞池子，開了口，我追三妹跑，三妹跑的急，腳一滑掉里面了。

我哇哇大哭，扭頭去喊奶奶，奶奶抱著堂弟正晃的歡，二嬸頭一抬：啥？老三掉糞池子里了？著急啥？老三沒了，讓你 媽繼續(xù)生，丫頭片子又不是破小子。

奶奶的腳挪了幾挪，沒敢動(dòng)地。

我撒腿去找陳奶奶，陳奶奶在屋后砍樹枝，一聽就慌了神，扯開喉嚨喊了起來：快來人啊，春紅掉糞池子里了。

陳奶奶邊喊邊跑，左鄰右舍都跑了出來，一群人齊心協(xié)力把三妹拽了上來。

我去菜園找我娘，娘把鋤頭扔了，一路小跑到了家。

陳奶奶在灶屋里生了火，正在煮水。三妹哭的稀里嘩啦的，整整洗了十幾遍，才沒了屎尿味。

我把經(jīng)過跟娘一說，二嬸的話，奶奶的眼神，我一五一十寫給娘聽。

娘氣的眼淚吧嗒嗒流，止不住的哭，自此，娘和二嬸的粱子結(jié)下了。

開春的時(shí)候，娘一心蓋房，我家的宅基地在陳奶奶家前面，娘問了好幾家，想換換宅基，離二嬸遠(yuǎn)些，問一家不換，問一家不換，只好去大隊(duì)找隊(duì)長重新劃了個(gè)遠(yuǎn)一些的宅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