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信息如瘟疫般在勉州城迅速擴散,引起了極大恐慌——趙姓男子被單位開除后,持刀外出,揚言要報復社會,目標是城區(qū)內的小學。

市公安局第一時間對警情進行了跟蹤核查,確認信息屬實,男子名叫趙富光,現(xiàn)年52歲,是先鋒一小的一名廚師,因多次在上班時間喝酒,今日被校方辭退。

公共安全無小事,刑警、交警、巡警、特警……數(shù)十個警種全力展開搜尋,各個學校都加強了安保力量,趙富光卻如蒸汽般失去了蹤跡。

放學時分,校門口接孩子的家長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

次日清晨,孩子們被重新送入學校,一些家長沒有離去,自發(fā)加入了校門口的守護隊伍。

上午11時許,市公安局終于發(fā)布通告:在蓉城警方協(xié)助下,我局于蓉城銀武區(qū)發(fā)現(xiàn)了攜刀離家的趙某某,其已意外身亡,目前,該案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第一章 螳螂捕蟬

17路公交車要途經建國門站,那里是勉州城最熱鬧的步行街所在地,所以,這路車在到達建國門之前都很擁擠,往往在始發(fā)站就沒了座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偷。公交車扒竊是市政府相當頭疼的問題,卻又屢打不絕。

車輛過道擠滿了人,伴隨著搖晃中的肢體接觸,大家的觸覺都麻木了,“神偷”們很容易得手,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這里的市場。

建國門站到了,車門打開,人群開始涌動。多數(shù)人會在這里下車,還有五分之一左右的人會繼續(xù)往下一站而去。

“誰的手機掉了?”

伴隨著這聲音,人們的步子緩了下來,紛紛將手摸向褲包,確認自己手機是否安好。稍許,有女子的尖銳聲響起:“我的!我的!”

掉落的手機共有兩部,用時三分鐘,它們都順利回到了主人手中。眾人都以為這只是手機意外滑落,壓根沒當回事,繼續(xù)按之前的秩序或下車或落座。

下車的人里,有個平頭男子神情懊惱,更多的是疑惑,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得手后,把那兩部手機捂得牢牢的,它們怎么會掉?

“這趟又白干了,還好損失不大,得趕緊弄回來?!毕胫?,男子一頭扎進人流,物色著新目標。

公交車重新關上門,往下一站駛去。車上還剩十來個人,他們先前基本都是站在過道的,建國門那里,坐著的人下了車,他們才有了位子。

這些人當中有個青年,此刻,他正和多數(shù)坐公車的年輕人一樣,目不轉睛地玩著手機。

青年衣著普通,外貌不說平平,卻也算不得很帥那一類,如果非要給他找個特點的話,就是那頭四六分的發(fā)型了。

沒人看見剛才那兩部手機是他扔到地上的,正如沒人知道它們是被他從平頭男那順手摸來的一樣。而青年做這兩個動作時,不僅避開了所有人的眼睛,還特意避開了車上的監(jiān)控探頭。

在青年眼中,賊和普通乘客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平頭男上車后沒多久,就被青年識別了出來。平頭男在晃動中作案,青年在晃動中悄然接近了他。

公交車駛過建國門后,第三次報站時,青年下了車。

這個站叫“市先鋒一小站”,青年是先鋒一小的特聘手語老師,他叫陳衛(wèi)華。

先鋒一小是公立學校,原本沒有開設手語課,一年前,全市教育系統(tǒng)舉辦了一場迎新春晚會,由各個學校選送優(yōu)秀節(jié)目參演,市特殊教育學校的手語舞《愛的奉獻》表現(xiàn)突出,獲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

晚會在勉州本地電視臺播放后,引起了強烈反響,尤其是《愛的奉獻》這個節(jié)目,激發(fā)了孩子們對手語的極大興趣。此后,陸續(xù)有學校增設手語興趣班,邀請?zhí)匦5睦蠋熐皝硎谡n。

特校的手語老師,幾乎每個人都承擔了一個外校的手語教授任務。陳衛(wèi)華是特校學歷最高的老師,作為校長跟前的紅人,他得到了優(yōu)先選擇權,就選擇了先鋒一小。

表面看起來,一切都相當自然,沒人會想到,從籌備《愛的奉獻》這個節(jié)目,到在公立學校開辦手語興趣班,都是一個局,而做局的目的就是將陳衛(wèi)華順利地送入先鋒一小。

陳衛(wèi)華背后是神秘的公安局特勤處,這個部門有著強大的力量,幾乎可以調動一切社會資源。

而陳衛(wèi)華作為一名特勤隊員,此番大費周章地潛入先鋒一小,自然不是為了教小朋友們學習手語然那么簡單——雖他本人十分喜歡和孩子們相處。

陳衛(wèi)華是帶著任務來的,一年的時間里,他每周來三次,多數(shù)時間都在課堂上,卻已將一小所有教職員工的基本信息、外貌特征熟記,在職教師、校領導是重點,廚師、清潔工這類群體也沒漏掉。

趙富光報復社會的消息傳到陳衛(wèi)華這時,他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出了那個肥頭大耳、禿得快成“和尚”的廚師形象。此人的確愛酒,經常偷著在廚房里喝上兩口,有次一不留神把帶的兩小瓶喝光了,身上有股濃烈的酒氣,到了飯點出來給學生打飯,被一個老師聞到了味兒,遂向校方舉報,領導卻沒給什么實質性懲處,只是那段時間都讓他在后廚幫忙,不再到前面來打飯。

雖然大家明面上都沒議論這事,但學校很多職工都知道,趙富光是校長黃洪興護著的,沒他點頭,其他校領導都不敢動趙富光。

這次趙富光突然被辭退,直接原因是他又一次喝酒被發(fā)現(xiàn),主要原因卻是黃洪興失勢了,現(xiàn)在先鋒一小由副校長曾懷安負責。

曾懷安早就對黃洪興在用人方面的偏袒不滿,這次他有機會主政,對外宣稱凡事都要秉公辦理,趙富光完全是自己撞到了槍口上。

黃洪興是一個月前被帶走的,這么久了,上面一直沒給個明確的說法,外界猜疑聲四起,有說是受賄,有說是貪污,有說是涉黑,更有說他亂搞男女關系的。剛開始,學校里他的勢力還坐得住,以為憑著黃洪興的關系,用不了多久就能出來,哪知不僅人沒見著,連半點風聲都沒透露。

以往有黃洪興罩著,趙富光屢屢違規(guī)都沒事,這回曾懷安不講情面、不給機會,直接就開了他,他心里肯定不爽,陳衛(wèi)華甚至都能想象出他暴跳如雷的樣子。

陳衛(wèi)華潛藏在先鋒一小執(zhí)行一項調查任務,如今一小出了個危險分子,且行蹤不定,對勉州城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上級讓他核查趙富光的相關信息。

“完全找不到他的蹤跡?”陳衛(wèi)華立即嗅出這當中的蹊蹺:“他只是個廚師,一身橫肉,沒什么心計,不可能隱匿得這么徹底?!?/p>

特勤處之間使用一款名為“游訊”的網絡游戲聊天軟件溝通,保證了消息傳遞的及時性,關鍵處使用暗語,保證了安全性。

“他手機關機,無法追蹤,街面上倒是找到了幾副出現(xiàn)的畫面,但都追蹤不下去?!碧厍谔庨L在游訊里的昵稱是“虎貓”,這是半年前才改的,上一個昵稱叫穿山甲。

“黃洪興那伙人的軌跡有無異常?”

“已經查了,有兩人與趙富光接觸過,他們老實交待說趙富光希望他們幫忙。他們都勸趙富光冷靜些,不要做傻事,等黃洪興回來了再說,趙富光氣沖沖地出了門,說要到學校報復。他們就給其他一些成員打電話,叮囑其不要跟著趙富光做違法違紀之事,趙富光接著又找了一個人,后來就直接消失了?!?/p>

“監(jiān)控找到的趙富光畫面都在哪里?”

“就是他去往三人家中的情形,他從第三戶人家出來后,走了一段路,就出了監(jiān)控區(qū)域。”

陳衛(wèi)華思慮一番后,慎重地說:“這不符合趙富光的習性,他應該碰到了什么事?!?/p>

特勤處中,陳衛(wèi)華是執(zhí)行此次任務的第一責任人,他在最前線,最了解情況,提供的信息對上級決策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虎貓遂問:“你是說他遭遇了不測?”

“不一定是遇害,但至少他的行動在外界因素的影響下,發(fā)生了改變?!标愋l(wèi)華琢磨著上級提供的信息,有了頭緒:“那兩人給其他人打電話,會不會是為了掩飾真實目的?”

“與趙富光失蹤相關的人,就在接到電話的成員當中?”

半小時后,刑偵支隊接到市局命令,要求對趙富光上門見的三人和接到電話的七人進行全面核查。這讓一眾刑警們極為詫異,因為,前期治安民警已經初步核實過,趙富光失蹤時,這些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刑警支隊長看出大家的疑惑,為免下屬產生抵觸情緒,解釋說:“局領導不是不相信治安警,也不是為難刑警,前期初查已由他們完成,現(xiàn)在的深度核查就該咱們上了!”

趙富光是高危人物,他的消失讓勉州警方繃緊了弦,刑警們連夜核查,也有了些收獲,卻是萬萬沒想到,當他們在極力防范著趙富光發(fā)難時,這顆“炸彈”竟然自己爆了。

陳衛(wèi)華是在八點半左右收到這個消息的,由上級直接傳達給他,而市公安局的通告是十一點才發(fā)布的。

今天陳衛(wèi)華在先鋒一小有堂課,安排在十點鐘,他走到校門口時,是九點四十。平常,門衛(wèi)室只有兩名保安,出了趙富光這事,各個學校都加強了守衛(wèi),因趙富光是被一小開除的,這邊更加重視,安排了五個人。一些學生家長也守在門口,更顯眼的,是全副武裝的警察,來回巡邏,如臨大敵。

顯然,他們都還不知道趙富光已經死亡,不可能再行兇了。

保安都認識陳衛(wèi)華,但按學校的最新規(guī)定,凡是入校者,必須查驗身份,領頭的保安不好意思地向陳衛(wèi)華解釋著,陳衛(wèi)華大方地表示了理解,并主動出示證件。

領頭保安把證件遞給另一個保安登記,陳衛(wèi)華瞥了一眼,內心產生了幾絲漣漪,面上卻不動聲色。

登記的保安把證件還給陳衛(wèi)華時,他已經想了起來,他曾看到這人在食堂和趙富光有說有笑,關系似乎不同一般。

陳衛(wèi)華立即在腦子中調出了保安的檔案:高銳,43歲,七年前就到一小了,一直從事安全保衛(wèi)工作。當保安前,高銳在鄉(xiāng)下務農,一年就五六千塊收入,相比較之下,保安的工資顯得“很高”,活也輕松,或許正因如此,高銳很珍惜這份工作,工作比較負責。

“可以了嗎?”陳衛(wèi)華問。

“好了。”高銳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趙師傅還是沒消息?”

高銳盯著陳衛(wèi)華:“警察說還沒找到?!?/p>

“唉,弄得人心惶惶啊。”陳衛(wèi)華不再多說,收起證件,走入學校。

陳衛(wèi)華是特意挑起這段簡短的對話的,上級在將趙富光死亡的消息告訴他時,也對他下達了命令:著手調查此事。

陳衛(wèi)華作為先鋒一小的特聘教師,打聽此事很正常,不會引人懷疑。

走到教學樓跟前,陳衛(wèi)華踏著樓梯往上走,與從上面下來的一人打了個照面,對方行色匆匆。

“曾校長?!标愋l(wèi)華招呼道。

此人正是代理校長曾懷安,當初也是他到特殊教育學校銜接的手語老師一事,最先和陳衛(wèi)華有接觸。

“陳老師早。”曾懷安停下步子:“我兒子非常喜歡你上周教他們的手語歌,就盼著今天繼續(xù)學習!”

“孩子喜歡就好?!标愋l(wèi)華微笑回應,又關心地問:“曾校長昨晚沒休息好嗎?氣色有些差。”

“趙富光的事鬧得滿城皆知,我頭都被領導罵腫了,他又遲遲不現(xiàn)身,我繃著弦,是一夜未合眼啊。”曾懷安搖了搖頭。

“我也聽說了一些,你是按規(guī)章辦事,誰也想不到他會這樣極端,事情再大,還是要保重身體?!?/p>

“你是不知道,沒出事,別人都說我正直;這出了事,立馬就有人在背后說我處理問題太武斷……我先走了,刑警找我了解情況……”

第二章 初探現(xiàn)場

蓉城銀武區(qū)時代公寓,上午11點42分,秩序已經恢復了正常。公寓門口人來人往,很少有人駐足,只有路旁停著的兩輛警車顯示著這處的與眾不同。

羅昊天往警車里望了望,一個人都沒有,他知道,警察正在公寓里排查。

五個小時前,這里發(fā)生了一起高空墜物致人死亡事件,掉落的花盆剛好砸在一名路人頭上,致其當場死亡。經蓉城警方核查,此人竟是勉州警方正在大力搜尋的揚言報復社會的危險分子趙富光。

這幾日,羅昊天請假帶母親到蓉城來治病。但作為勉州刑警,昨天有關趙富光的信息傳出后,他一直都在關注。

看到市局發(fā)出的通報,他感覺這事透露著幾分古怪,立馬打聽了具體案情,知道得越多,心中的疑惑愈盛,當即主動請纓,要求參與偵辦。

這又是一起與“高空”有關的案子,大隊長王貴有些顧慮,不愿讓羅昊天插手。更重要的是,羅昊天母親患的是食道癌,這次是專程到省醫(yī)院做手術的。所以,他明知道羅昊天就在蓉城,可當蓉城警方傳來消息時,他沒有向局里建議直接讓羅昊天過去,而是派了其他人去接手。

后面羅昊天打來電話請求偵辦,王貴仍然推了回去,讓他好好陪母親。羅昊天卻越過他直接找了市局分管刑偵的蘇捷副局長,偏偏蘇捷又同意了,王貴只得作罷。

羅昊天了解到,趙富光出事前,在時代公寓一樓的“渥渥店”包子鋪吃了早飯,店內監(jiān)控顯示,他出門沒多久,店外傳來“嘭”的一聲,店里吃飯的幾名客人先是驚了一下,之后都往外望去,有兩人直接起身走出店查看。

那一異響,正是跌落花盆砸在趙富光頭上發(fā)出的。街口的天網監(jiān)控拍下了這一幕,他從店里出來往右前方走了七八步,點了支煙抽著,還沒抽完,就永遠地倒下了。

羅昊天沒看到視頻,不知道趙富光到底是站在哪個位置遇到的“襲擊”。他先走到渥渥店包子鋪門口,轉過身,往右前方看去,然后慢慢踱步,邊走邊抬頭往上看。

時值正午,太陽就在頭頂,好在冬日里的蓉城霧霾嚴重,將陽光擋了個嚴實,讓羅昊天得以持續(xù)這個動作。

時代公寓只有一樓是門面,二樓以上都是商住房,門面沒有加裝雨棚之類的設施,從理論上講,只要走出渥渥店大門,就進入了樓上墜物的“攻擊范圍”。

“聳立的樓房”“高空墜落”,這些詞觸動著羅昊天的神經,距離他辦理的上一起“高空”案,已經快兩年了。那一次,是人墜落,這一次,是花盆墜落砸死了人。

一步、兩步,到第七步時,羅昊天停下,往地面看去,幾秒鐘后,他的視線捕捉到了一些泥土,而其他地方并沒有,他以此判定自己行走的方位沒有錯。

還原案發(fā)現(xiàn)場,是刑警辦案常用的手法。羅昊天閉上眼,把自己想象成趙富光,他從渥渥店出來徑直走到此處,在這里待了兩分多鐘。

他應該是在等什么人,卻只等到一個從天而降的花盆!

羅昊天猛然睜開眼,抬頭往上望去,竟有一根長棍映入眼簾,他大概數(shù)了下,棍子是從16樓的窗戶伸出來的,棍尖在自己垂直上方,如果從那里掉落個重物,在不考慮氣流影響的情況下,不偏不倚正好能砸到他頭上。

羅昊天本能地往旁邊側了幾步,眼睛卻一直盯著棍子。

“唉,唉,你在那做什么?”

羅昊天感覺這個聲音是在叫自己,低頭看去,渥渥店門口站著個戴眼鏡的男子。

興許怕羅昊天誤會,男子補充了句“當心上面掉東西”來顯示自己是出于好意。

說完這話,他神色凝重地微微搖頭。

羅昊天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是隊里的向曉雨。

“喂?!?/p>

天哥,果然是你。”

羅昊天再次抬頭,看到那根棍子已經縮了回去,從窗戶處探出一個短發(fā)女人,向下?lián)]了揮右手。

向曉雨是勉州警隊有名的痕跡檢驗員,她將女性心細的特點充分運用到了工作中,經常帶來令人欣喜的線索,這次被派過來,主要負責對趙富光墜樓現(xiàn)場進行細致的勘查,羅昊天就是從她口中得知的相關案情。

“上面怎么樣?”

“蓉城警方初查沒找到可疑之處,我通過計算,鎖定花盆是從15樓以上掉落的,正在逐層排查,有一些發(fā)現(xiàn),但都不是很理想?!?/p>

“沒事,慢慢查,今天才發(fā)案,咱們還有大把時間,怕是有人比我們急多了?!?/p>

“誰?”向曉雨忙問。

羅昊天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很不自在,稍一凝神,就發(fā)現(xiàn)是剛才那個眼鏡男,他還站在渥渥店門口。

“你先工作,等會兒見面聊。”掛了電話,羅昊天向男子走去。

男子三十來歲,微胖身材,戴著黑框眼鏡,沒有胡須,臉上長著四五顆痘,頭發(fā)有些油。

“你是這家店的員工?”羅昊天問道。

男子搖頭:“我在這吃了點東西,聽說早上有東西掉下來砸死了人,見你一直站在那往上看,忍不住提醒你?!?/p>

“謝謝?!闭f罷,羅昊天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著男子。倒不是他不識好人心,而是刑警做久了,對任何一絲異常都會產生懷疑。在他看來,男子的表現(xiàn)就算是異常,吃完飯不趕緊走,直直在門口站著,還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搭腔。

男子準備離開,羅昊天上前一步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這次換作男子用打量的目光看羅昊天了,為了讓男子配合,羅昊天摸出證件作了自我介紹。

“不曉得,店里人說當時天都沒亮,黑黢黢的,只聽到一聲響,就把那人砸死了。他們認出死的是一個顧客,但是個生面孔,之前沒見過?!蹦凶诱f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你不是刑警嗎,直接進店里問不就行了?”

“我會問他們的,你住在這小區(qū)嗎?”

“沒有,我只是在附近出差?!蹦凶涌戳丝词直?,露出苦笑:“警官,我還有事,可以走了吧?”

羅昊天沒理由留下男子,就說:“可以可以,這樣,我記個你的信息,有需要給你打電話……你別多心,這是上面的要求,凡是走訪過的人,都要進行登記。”

男子比較配合,待他走后,羅昊天用隨身攜帶的移動警務通對他進行了核查:卿洋,31歲,從事IT行業(yè),戶籍地蓉城,供職于勉州市艾美科技公司技術部,無違法前科。

看了一陣,羅昊天收起警務通,把眼鏡男拋之腦后,邁步進了渥渥包子店。

對于羅昊天查看店內監(jiān)控的要求,老板表現(xiàn)出了疑惑:“你們同事不是拷走了嗎?”

“我是從家里過來的,沒去辦公室。”羅昊天隨便想了個理由,他有證件在手,老板也沒多問,調出了那段視頻。

羅昊天留意到,趙富光是6點37分出的店門,出事的時間是6點40分。

“真是‘剛剛好’?!绷_昊天看向老板問:“你們每天幾點開門?”

“租的房子不遠,四點半起床就直接過來準備,六點鐘準時開門,先前來的警察也問了這些?!?/p>

“我知道,我只是要確認一些情況。你們之前從未見過死者是吧?”

“應該是第一次,熟客我都有印象?!?/p>

“視頻里他結賬的時候在吧臺這說了幾句話,內容是什么?”店里的監(jiān)控設備比較舊,只錄了畫面,沒有聲音。

“他說我家包子味道不錯?!?/p>

“就這個?”

“就這個?!?/p>

點評食物,倒也符合趙富光廚師的身份。只是,這話完全不像是一個準備報復社會的人說出來的。

羅昊天細問之下,心中疑惑更甚了。因為,據(jù)老板回憶,趙富光說這話時,語氣是輕松的,表情是愉悅的。

渥渥店的包子真有如此美味,能讓持刀的人心懷柔腸?

羅昊天當然不信,他有更合常理的推論:趙富光消失的這大半天時間里,心態(tài)已經平和了。

趙富光是不折不扣的勉州人,生在勉州,長在勉州,一直在勉州工作,昨日他揚言報復社會,又突然消失,再出現(xiàn)時已在蓉城,整個人的狀態(tài)卻不是一副要殺學生的模樣,這本是好事,結果他很快就死了。

這起案件,好幾處地方都透露著詭異,即便是羅昊天這身經百戰(zhàn)的老刑警,一時間也參不透當中玄機,但他打死都不相信這僅僅是場意外。

“他吃的什么包子?”羅昊天問。

“醬肉包?!?/p>

“給我來一籠?!闭f罷,羅昊天轉身看了看店內,趙富光清早坐那個位子是空著的,他徑直走過去坐下。

這個位子面朝店門方向,羅昊天坐在那,能透過玻璃店門看到外面的情形。他回憶著監(jiān)控視頻畫面,當時店里還有好幾張空桌子,趙富光的選擇很多,卻偏偏坐到了這里。

聯(lián)想到趙富光出去后的行為,羅昊天更確定了那個猜想,他站在那抽煙,是在等人。而坐在此處,也是為了方便留意店外的情形,一旦等待的人來了,他能及時發(fā)現(xiàn)。

羅昊天又想起了兩年前那起案子,兇手特意把受害人約到勉州益新大廈樓頂,將其擊殺后拋下去。這一次,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把趙富光約到此處,用掉落的花盆“殺死”了他。

只不過,前者的兇手比較囂張,毫不掩飾兇殺案的事實,甚至特意選擇在鬧市制造轟動效應。而趙富光出事后,現(xiàn)場并無人員對尸體進行認領。如今好幾個小時過去了,羅昊天從向曉雨那獲取的信息表明,尚未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與趙富光有約之人,對方是成心要把事件往“意外”上推。

當然,不管羅昊天有多么確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在找到相關證據(jù)之前,它也只能算是猜測。

而若要調查,從趙富光的人際關系著手無疑是最直接的途徑。

羅昊天以前從未聽說過此人,他卻能在勉州警方眼皮子底下消失,又在蓉城現(xiàn)身,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廚師能辦到的。

難道,趙富光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身份?這才是導致其死亡的直接原因?

上級同意羅昊天加入專案組請求的同時,也把前期調查的一些情況通報給了他。這個趙富光是先鋒一小校長黃洪興的人,他昨日消失前,最后見的三人,有兩個是黃洪興的“小弟”。

黃洪興雖是個校長,堂堂知識分子,為人卻比較豪氣,結交面廣,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街頭混混,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羅昊天對此早有耳聞,但黃洪興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犯事,羅昊天也就沒有深入“了解”他的機會。

趙富光首先找的范春華,向他求助,范春華只是先鋒一小的保安,說不上話,就建議他去找保衛(wèi)處長鄧敏,鄧敏讓他別急,等黃洪興回來。在他走后,鄧敏接到了范春華的電話,兩人商議一陣,又分別給其他人打電話,讓他們不得跟著趙富光一起“瘋”。

期間,趙富光又去見了嚴勇,嚴勇和黃洪興沒有關聯(lián),是趙富光的一個酒肉朋友。趙富光找范春華、鄧敏時,主要還是希望他們想辦法解決自己被開除一事,找嚴勇則純粹是讓他給自己壯膽,一起去“報復社會”,并亮出了自己包里帶的刀。

嚴勇不是傻子,肯定不會跟著他胡鬧,趙富光失望之余,氣沖沖地出了門。嚴勇?lián)氖潞蟊蛔坟?,趕緊報了警。

鄧敏、范春華也看出趙富光正在氣頭上,還打電話讓其他人別跟著鬧事,卻偏偏沒報警,羅昊天搖頭道:“都不是好東西?!?/p>

話說回來,黃洪興雖被調查,但調查結果遲遲未公布,外界尚不知道他到底還能不能回來,曾懷安這個時候把趙富光開除,難道不怕黃洪興回來后興師問罪?還是說他通過什么渠道已經確定黃洪興這次無法全身而退了?

先鋒一小作為勉州最好的公立學校,校長職位一直是個“香餑餑”,黃洪興當了十來年,下面幾個副校長蠢蠢欲動已不是秘密,明年就要換屆了,趙富光這時意外身死,不免讓人想入非非。

包子端上來了,羅昊天夾起一個,咬了一口,肉質肥而不膩,鼻腔充滿醬香,讓羅昊天眼前一亮,大腦運轉也更加靈活了。

一連吃了三個醬肉包,羅昊天想起了與先鋒一小有關的另一起怪事。

十年前,一小有兩名老師幾乎同時失蹤。他們一男一女,男的快五十歲了,已婚,女的只有二十多歲,未婚。女老師剛從大學畢業(yè),按學校的安排,由男老師對她進行“傳幫帶”。對于二人的失蹤,傳言稱兩人有非正當關系,不堪忍受世俗眼光,相約私奔了。家人報案后,民警介入調查發(fā)現(xiàn),二人存在男女關系的可能較大。

眼見著流言蜚語滿天飛,本著家丑不外揚的理念,二人家屬先后請求警方停止調查,心想著過段時間他們自然會回來。然而,從那以后,他們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沒有任何音訊。等家人再想重啟調查,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很多線索都無從查起了,登出的尋人啟示也毫無回應。只是,坊間開始流傳另一種說法:男教師當時負責學校食堂改造項目的監(jiān)管,過程中與施工方多次發(fā)生沖突,工地負責人曾揚言要滅了他。

多年來,男教師家人四處奔走、上訪,要求立案徹查,警方其實也下了些功夫,但實在是間隔久遠,相關證據(jù)很難搜集,就一直懸著了。

結賬的時候,羅昊天伸出大拇指向老板夸贊道:“你家這包子,真不賴!”

“警官過獎了?!崩习搴俸傩χf。

走出渥渥店包子鋪時,羅昊天心想:看來,我得去一小的食堂轉轉了,不知那里的包子味道如何。

大家好,我是一同。

這是我寫的長篇小說《潛藏者》第二部,沒看過第一部的朋友可以先

當然,不看也行,不影響閱讀,每一部都是獨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