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先鋒一小有兩名老師幾乎同時失蹤。他們一男一女,男的快五十歲了,已婚,女的只有二十多歲,未婚。女老師剛從大學畢業(yè),按學校的安排,由男老師對她進行“傳幫帶”。對于二人的失蹤,傳言稱兩人有非正當關(guān)系,不堪忍受世俗眼光,相約私奔了。家人報案后,民警介入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二人存在男女關(guān)系的可能較大。

眼見著流言蜚語滿天飛,本著家丑不外揚的理念,二人家屬先后請求警方停止調(diào)查,心想著過段時間他們自然會回來。然而,從那以后,他們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沒有任何音訊。等家人再想重啟調(diào)查,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時機,很多線索都無從查起了,登出的尋人啟示也毫無回應。只是,坊間開始流傳另一種說法:男教師當時負責學校食堂改造項目的監(jiān)管,過程中與施工方多次發(fā)生沖突,工地負責人曾揚言要滅了他。

多年來,男教師家人四處奔走、上訪,要求立案徹查,警方其實也下了些功夫,但實在是間隔久遠,相關(guān)證據(jù)很難搜集,就一直懸著了。

結(jié)賬的時候,羅昊天伸出大拇指向老板夸贊道:“你家這包子,真不賴!”

“警官過獎了。”老板嘿嘿笑著說。

走出渥渥店包子鋪時,羅昊天心想:看來,我得去一小的食堂轉(zhuǎn)轉(zhuǎn)了,不知那里的包子味道如何。

第三章 一樁舊案

中午12點20分,陳衛(wèi)華打好飯菜,在職工就餐區(qū)找到一處人流多的角落坐下,讓自己處于顯眼位置。

先鋒一小的食堂是棟三層的小樓,主體工程是十年前改造時建好的,內(nèi)部裝修幾乎每兩年就會翻新一次。

裝修難免會有一些有害物質(zhì)殘留,食堂的主要服務(wù)對象是學生,每個孩子都是家中的寶貝。為此,家長們反應很強烈,希望不要裝修太頻繁,校方卻總是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每次裝修完畢,校長還會帶頭到食堂用餐,以彰顯裝修工程的無毒。

這個校長,就是黃洪興。

黃洪興此番接受調(diào)查,是涉嫌挪用200萬公款。在他的授意下,學校財務(wù)科長朱廣發(fā)將200萬元全部投入了一家名叫“利豐網(wǎng)”的網(wǎng)貸平臺,年利率高達24%。算下來,每個月的利息就是四萬元,朱廣發(fā)留一萬,其余三萬以現(xiàn)金的方式交到黃洪興手中。

為了規(guī)避審查,朱廣發(fā)進行相關(guān)操作時,用的是妻子張梅梅的名義。他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不曾想,審計部門在進行大數(shù)據(jù)分析時,排查出了這條異常線索,立即對先鋒一小的賬務(wù)狀況進行了一次突擊檢查,坐實了朱廣發(fā)挪用公款的事實。

朱廣發(fā)對黃洪興非常忠心,一口咬定此事是自己一人所為,黃洪興毫不知情。最后是張梅梅聽聞?wù)煞蛞?,才把黃洪興供了出來,甚至提供了一條關(guān)鍵證據(jù)。

證據(jù)是段錄音,張梅梅是個精明的女人,有一次,朱廣發(fā)準備好了當月的利息,準備給黃洪興送去。張梅梅非纏著和他一起,說是要感謝黃洪興的關(guān)照。三人見面時,張梅梅刻意說了些話引導話題,這些話足以證明黃洪興是挪用公款的參與者,整個過程被張梅梅悄悄錄了音。

錄音的出現(xiàn),讓黃洪興十分被動,先前一直高枕無憂的臉上,也出現(xiàn)了幾分焦急。

黃洪興在市里很有些人脈,他接受調(diào)查期間,好些人來打聽情況,想根據(jù)情況來判定形勢,再決定是否求情??烧{(diào)查組口風極嚴,讓他們都吃了閉門羹。

曾懷安這次開除屢屢違規(guī)的趙富光,算是秉公行事,得到了許多教職員工的支持。

衛(wèi)華卻替他有些擔憂,因為,不出意外的話,黃洪興很快就會回來,在那件事沒有定論前,上面不會讓他就此入獄。

一列學生從陳衛(wèi)華面前經(jīng)過,當中有個小胖子,圓頭圓腦的,身材全然不像他父親那般消瘦。

小胖子名叫曾川,即曾懷安的兒子,上五年級了。

曾川今年13歲,是班上最大的孩子。按理講,這個年齡應該上初一了,但他出生不久就生過一場大病,耽誤了兩年多時間,治療過程中,大腦也受到了一定損傷,智力比同齡人要低一些,曾懷安只得讓他晚一點讀書。

這孩子也是可憐,自己生了一場大病不說,在他兩歲的時候,母親被查出腦癌,當時醫(yī)生診斷,推測是她憂心兒子的病情誘發(fā)了癌細胞分化。那時候,曾懷安既要照顧兒子又要照顧妻子,還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看起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一年后,曾川終于可以出院了,可他母親術(shù)后復發(fā),癌細胞發(fā)生轉(zhuǎn)移,永遠地離開了他。

打那以后,曾懷安又當?shù)之攱?,獨自撫養(yǎng)曾川。父母和身邊朋友都勸他再找一個伴侶,他擔心曾川不接受,擔心曾川受“后媽”欺負,并且妻子臨走前數(shù)次拉著他的手,叮囑他照顧好兩人共同的血脈,他不能讓妻子死也不瞑目。

這時,一陣壓低著聲音的議論打斷了陳衛(wèi)華的思緒。

“趙富光真死了?”

“公安局發(fā)的通告,還能有假?聽說是被花盆砸死的,腦袋砸得稀爛,真可怕?!?/p>

“我倒覺得好笑,他本來是要殺人的,自己卻死了?!?/p>

“多行不義必自斃?!?/p>

“這事感覺怪怪的……”

“你想多了吧,他不過是個廚師,難不成還有什么陰謀論?”

對話來自陳衛(wèi)華身后那張飯桌,幾個女老師把聲音壓得很低,陳衛(wèi)華受過專業(yè)訓練,聽覺比常人靈敏,還是捕捉到了。

“衛(wèi)華!”

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陳衛(wèi)華眼簾。

來人是五年級一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蕭恒,他與陳衛(wèi)華年齡相當,也留著一頭和陳衛(wèi)華相同的復古式發(fā)型——偏分。這迅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讓他成了陳衛(wèi)華在先鋒一小的第一個朋友。

蕭恒家中藏書頗豐,但大多都是和他語文老師身份不匹配的推理小說,詩詞古文類的少之又少。同時,他也很“世俗”,性格外向,話多,好打聽八卦。剛開始還有人腹誹他,后來傳出,他利用業(yè)余時間在網(wǎng)上寫小說,生活中到處搜集信息是為了積累素材,大家也就能理解他了。一年多前,蕭恒出版了實體書,給很多老師都送了一本,眾人就更不排斥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了,甚至有人主動找他提供寫作素材,以期在他的小說中當一回主角。

陳衛(wèi)華正是從蕭恒這里了解了學校的很多情況。

“恒哥?!标愋l(wèi)華笑著迎合,看著蕭恒端著餐盤在對面坐下。

“你還不知道吧?”

“什么?”陳衛(wèi)華佯裝道。

“趙富光死了,11點出的通告,那會兒你正在上課……”

蕭恒大致講了通告的內(nèi)容,陳衛(wèi)華聽罷,問蕭恒如何看待。

“報應。”

“這么簡單?”

蕭恒把頭埋得低了些,左右看了看:“你想聽什么?謀殺?”

陳衛(wèi)華笑了:“警察都找不到趙富光,誰能殺他啊,何況還用了這么詭異的方法?!?/p>

“是嘛,天作孽,猶可??;自作孽,不可活?!笔捄阃蝗粡年愋l(wèi)華餐盤里夾了一大塊回鍋肉。

蕭恒看到有好吃的就忍不住動手挑一筷子,倒不是他貪小便宜,他為人挺大方的,只是充分發(fā)揚了文人不拘小節(jié)的特性。

“上午我來的時候,碰到曾校長了,說是刑警找他了解情況。”

“昨天晚上就來過一次,還叫了另外一些人去問話,主要看有沒有和趙富光有深仇大恨的人,好像目前沒發(fā)現(xiàn)特別有嫌疑的人?!笔捄阍挿逡晦D(zhuǎn):“不過,如果真有了殺人動機,那制造一起意外身亡的事故也不是什么難事?!?/p>

蕭恒看過很多推理小說,見識過千奇百怪的殺人方法。在陳衛(wèi)華的追問下,他幾句話就模擬出了一個“花盆墜落致人死亡”的構(gòu)想,聽著還像那么回事。

陳衛(wèi)華知道,刑警會以趙富光為中心進行調(diào)查,那些與他關(guān)系特別親近和特別對立的人,都會被走訪,相關(guān)的情況,特勤處會陸續(xù)傳到他這來。他只是擔心,像高銳這類人,是否會被詢問,于是問道:“保衛(wèi)處的高銳,你熟悉嗎?”

“怎么突然問起他來了?”蕭恒有些疑惑。

“有一回我見他和趙富光有說有笑,好像關(guān)系不錯?!标愋l(wèi)華扒了口飯,繼續(xù)說:“剛才你提到殺人動機,我就想,高銳會不會知道什么線索?!?/p>

“他倆關(guān)系好?”蕭恒露出詫異的表情:“我抽空問問去。”

“這你也要去問?”陳衛(wèi)華故作驚訝,其實這正是他的目的,他不方便直接找高銳,蕭恒去最合適不過。

陳衛(wèi)華剛來沒多久就獲悉了蕭恒這一特殊喜好,學校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都要打探、推理一番,并按照自己的猜想去調(diào)查,查出了些真相,也鬧出了些笑話。

“雖然趙富光品行不咋樣,但死者為大,如果他真是死于謀殺,咱們也有義務(wù)協(xié)助警察揪出兇手!”蕭恒正義凜然道。

陳衛(wèi)華給蕭恒豎了個大拇指,同時為自己把他當了回工具人在心里說了聲“對不起”。

蕭恒話峰一轉(zhuǎn),又說:“這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寫作材料?!?/p>

出了食堂,陳衛(wèi)華往宿舍而去。他每周到先鋒一小上三次課,校方準備了一間單身宿舍供他休息。

這樣的意外福利對陳衛(wèi)華來說尤如天上掉下的餡餅,為他的調(diào)查提供了很大便利。每次上完課,他都會在學校吃飯,食堂這種人多的地方是獲取信息的重要來源;而有三分之一的時候,他吃完飯會到宿舍稍作休息,還有幾回,他晚上也到這里睡覺,對外說是家里來了客人,房間不夠。當然,這只是托辭。

陳衛(wèi)華潛入先鋒一小的任務(wù),是調(diào)查十年前的那起男女教師失蹤案。男教師叫杜長明,女教師叫周曉芳。

表面上,刑警隊始終沒找到杜長明不是失蹤而是被謀殺的關(guān)鍵線索,但特勤處獲取了一條重要信息:

差不多一年半前,蓉城市看守所關(guān)進一名綽號叫“歐力”的重刑犯,他是個職業(yè)殺手,收錢辦事,身上背負了六條人命。在交代罪行時,他或許是良心發(fā)現(xiàn),或許是為了減緩死刑來臨的腳步,除了公安機關(guān)已掌握的案件外,額外說了些線索,其中一條就和杜長明有關(guān)。

歐力說,十年前,他接到個勉州的單子,要殺一個中年男子,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將價格定為五萬人民幣。三天后,歐力來到勉州為謀殺作準備,這時對方突然提出要同時除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但總價只給八萬。

歐力的定價標準是,女的比男的貴,年輕的比年長的貴,二十多歲的女子,他心理價位是七萬,兩個加起來12萬。

雙方都不讓步,這筆買賣便沒做成。

歐力當時是通過中間人和雇主溝通的,因為最后沒談攏,所以他并未得到兩名對象的相關(guān)信息,更不知道雇主的真實身份。

由于歐力供述的另外幾起線索經(jīng)查證后均屬實,警方不敢掉以輕心。接到通報后,勉州警方進行梳理,發(fā)現(xiàn)那段時間死亡的人員里沒有符合條件的,可當把失蹤人員庫合并進行排查后,杜長明和周曉芳二人就凸顯出來了。

負責核查此事的是勉州刑警隊的羅昊天,查出的結(jié)果讓他極為興奮,滿以為能解開先鋒一小那起傳得沸沸揚揚的“私奔”案謎團,就連夜趕到蓉城看守所提審了歐力。

去的路上羅昊天就想好了策略,以歐力為切入點,挖出當年那個中間人,自然能查出雇主。

然而,審訊結(jié)果將羅昊天一肚子的干勁泄了個十之八九。

歐力倒是很配合,可以說是知無不言,有了他提供的信息,再在多地警方的配合下,經(jīng)反復核查比對,兩天時間不到,就鎖定了當時綽號為“飛機”的中間人的真實身份,意外的是,他已經(jīng)因為殺人罪名被執(zhí)行了槍決。

飛機的死,將十年前這起雇兇殺人案的線徹底斬斷了。

在歐力拒絕后,雇主有沒有繼續(xù)找人實施殺人罪行?如果有,殺的真是杜長明和周曉芳嗎?如果不是,那殺的又是誰?

這些問題盤旋在羅昊天頭腦中,好長一段時間揮之不去,他非常渴望得到它們的答案,卻深感無力。如今中間人一死,歐力的口供也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羅昊天將調(diào)查情況如實上報,遲遲沒得到進一步指示,隨著開始不斷偵辦其他一些刑事案件,他的注意力也發(fā)生了轉(zhuǎn)移。

羅昊天不知道的是,正是他的調(diào)查結(jié)果,讓勉州警方高層作出了重查此案的決定,并讓特勤處提前介入。

經(jīng)過半年籌備,陳衛(wèi)華便以十分“正?!钡姆绞竭M來了。

之所以非要深入學校調(diào)查,是緣于幾封省上轉(zhuǎn)到勉州的信件。

杜長明失蹤之初,他的家人迫于“私奔”的丟人言論,沒怎么尋找。隨著時間越拖越久,杜長明始終不與家人聯(lián)系,家人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杜長明是個非常孝順的人,他父親去世后,母親不愿和兒女住,就獨居在鄉(xiāng)下老房子里,母親身子差,時常生病,杜長明每周最少要回去看望一次,幾年來風雨無阻。所以,他或許會為了小三拋妻棄子,卻絕不會丟下老母親。并且,他消失前沒有絲毫征兆,家中錢財未少,他的衣物未少。這些年,杜長明的家人堅持認為,他是得罪人被害了,而最有嫌疑的就是當時揚言要滅了他的食堂改建負責人楊平。

刑警隊早就把楊平里外查了個遍,全然沒有實質(zhì)性收獲。在歐力出現(xiàn)后,羅昊天又暗中查了楊平,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

而在杜長明家人咬著楊平不放的時候,有人不斷給省上寄送匿名舉報信。第一封信件內(nèi)容是先鋒一小有人參與謀害杜長明;第二封的內(nèi)容相似,但舉報的對象稱謂成了“教職員工”;到了第三封信,則直指校長黃洪興,依據(jù)是黃洪興與楊平是遠親關(guān)系,兩人間存在利益糾葛,信內(nèi)還附有一張兩人會面的照片。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但仔細看還是能分辨出,上面的確是黃洪興和楊平。

本來,這些信件的措辭都帶有極大的主觀意識,那張照片也只能證明黃洪興與楊平的關(guān)系并非表面這般普通,遠牽扯不到杜長明失蹤一事上。

黃洪興作為勉州教育系統(tǒng)的資深校長,關(guān)系網(wǎng)復雜,在沒有直接證據(jù)的情況下不便于調(diào)查。所以,上面遲遲沒把舉報信轉(zhuǎn)給刑警隊,只是讓特勤處進行分析。

特勤處研判了這些信息后,認為寫信人具備很強的推理邏輯能力,并非完全信口雌黃。

待羅昊天查畢歐力一事,領(lǐng)導最終拍了板:查!既然楊平那查不出名堂,就從先鋒一小著手,尤其以黃洪興為重點!

第四章 “老友” 相見

羅昊天和向曉雨趕到先鋒一小時,已經(jīng)接近下午三點。

他們在蓉城趙富光墜樓現(xiàn)場勘查到一點半,聽聞趙富光在學校有個單人宿舍,便立即往回趕。

路上羅昊天就安排好了,隊員張斌帶著搜查證和開鎖匠早早在校門口等著。

先鋒一小的教職工宿舍共有兩棟樓,就在學校里面,挨著操場, A棟全是校領(lǐng)導和老師,校長黃洪興的宿舍就在這;B棟除了老師,還有些后勤職工,死者趙富光的宿舍就在這。

趙富光是勉州沿亭縣人,這些年他只身一人在勉州打工,只在學校放假的時候回去,平時都住宿舍。

趙富光死亡后,警方通知了他的老婆,這個農(nóng)村婦人沒見過世面,完全不知所措。派出所民警見這情況,就讓村支書陪著她一起到蓉城去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再把趙富光的尸體拉回當?shù)鼗鸹?/p>

昨日趙富光失蹤后,警方就進入過趙富光宿舍,不過,當時趙富光是危害公共安全違法嫌疑人,警方進屋的目的是搜尋他的蹤跡。這次羅昊天過來,是想查找與他死亡有關(guān)的線索。

“上午你詢問學校這邊,有什么收獲?”羅昊天問張斌

“那些老師都說趙富光品行不好,學校開除他做得不過分,沒想到他這么極端,竟然想報復社會。等趙富光意外死亡的通告發(fā)布后,大家普遍都說他是惡有惡報?!?/p>

“他們認可‘意外死亡’這個結(jié)論嗎?”

張斌點頭:“絕大多數(shù)人是認可的,他們不了解內(nèi)情,想不到那么深?!?/p>

“曾校長情緒怎樣?”

“他說完全沒想到他這次按校規(guī)處理趙富光會引發(fā)這種事,還說如果趙富光真?zhèn)Φ搅藷o辜的人,他一輩子都會不安的。不過,后來聽聞趙富光死亡的消息后,曾校長還是派人帶著校方的慰問金到蓉城去看望趙富光家屬,并幫著辦理手續(xù),可以說是仁至義盡?!?/p>

“趙富光死前是和他起的沖突,如果趙富光的死并非意外,你覺得他有沒有嫌疑?”

“對于他開除趙富光的前因后果,以及當時的現(xiàn)場情況,他都進行了陳述,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他的這個決定都不能算過分。多名學校職工證實,趙富光已經(jīng)是數(shù)次違反紀律,大家對曾校長這次的處理都是拍手叫好,并且這又不是曾校長故意刁難他,是他自己不安分守己、咎由自取。所以,我認為,雖然他們二人之間有不愉快,但在曾校長方面來講,這是公事,沒理由記恨趙富光,更別說設(shè)計殺他了,除非趙富光掌握了他什么秘密?!?/p>

“怎么可能,如果趙富光真握有曾懷安的把柄,曾校長哪敢惹他。”向曉雨接話道:“如果這次是曾懷安死了,趙富光倒是有很大嫌疑?!?/p>

羅昊天點頭,深以為然。

趙富光的宿舍在B棟二樓最靠里面,帶羅昊天他們過來的是學校保安高銳,他皺著眉頭指了指趙富光宿舍,說道:“就這間?!?/p>

羅昊天走到門口,聞到一股霉味和酒精味混合的氣息:“還真是個酒鬼!”

鎖匠打開門,氣味更大了,羅昊天和鎖匠打了招呼讓其先行離開后,便徑直走了進去。向曉雨雖是女孩子,可她作為痕跡檢驗員,身經(jīng)百戰(zhàn),承受這異味也不在話下,緊隨其后。

明明是大白天,屋子里卻陰暗得很,羅昊天找到電燈開關(guān),按亮后,是昏暗的燈光,目測不超過40瓦。

“刷!”的一聲,是向曉雨拉開了緊閉的窗簾。

穿過的衣物、泡面盒子、酒瓶子、煙頭、用過的衛(wèi)生紙,四處散落在十來平米的房間。

“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尤如狗窩!”張斌一邊拍照一邊說著。

“錯了?!毕驎杂昀@過地上一堆不明污漬,嫌棄地說:“我看呀,連狗窩都不如?!?/p>

“人都沒了,這樣說不好吧?!弊詈筮M來的高銳說道。

“死者為大,你倆嘴上積點德?!绷_昊天話雖這樣說,呼吸著房間里的空氣卻著實難受,正好他走到窗戶邊了,就把臉向著窗外,猛吸了幾口。

張斌和向曉雨互看了一眼,沒再說話,抓緊干活,力爭速戰(zhàn)速決。

房內(nèi)沒有手機、電腦這類易于隱藏信息的物件,有一些小電器,最多的是衣物,再就是幾本舊得發(fā)黃的小說書籍。

床頭有幾個筆記本,羅昊天拿來翻看,上面寫有一些數(shù)字,看了一陣后,他認出這是彩票號碼。趙富光有買彩票的愛好,昨日治安民警摸排時就掌握了這一信息。

一張彩票兩元錢,說來并不貴,圖個樂子。若是把這當成發(fā)家致富的捷徑,一門心思鉆在里面,那就費錢了。趙富光就是這樣的人,學校里好幾個與之相熟的人都說,他每月發(fā)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豪氣地買一兩百注彩票,這還不算,之后每天也會買上二三十注。

天哥,我數(shù)了下,這么小個屋子里,空酒瓶子都有三十多個,看成色應該是近幾個月喝的,屋里還有一箱沒喝的?!?/p>

“數(shù)酒瓶子能幫助破案?”向曉雨白了張斌一眼。

“你知道這酒多少錢一瓶嗎?”張斌揚了揚手中的瓶子。

“風谷特曲,八九十嘛?!痹拕偝隹冢驎杂晁坪趺靼琢耸裁?,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雖然學校管吃管住,但趙富光日常口糧酒要近百元一瓶,按他這喝酒頻率和酒量,每個月酒錢在一千多,喝酒得點菜吧,再加上彩票的花費,他那點工資完全就是捉襟見肘?!?/p>

“已經(jīng)查了,他的工資是3800?!毕驎杂暄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這是個月光族啊?!?/p>

“不對?!绷_昊天說:“趙富光失蹤后,他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去他家里調(diào)查,除了得到他已經(jīng)一個月沒回去的消息外,還打聽到了一些情況,其中一條就是,趙富光不時會給家里寄錢,還不是小數(shù)目,一年下來,少說也要補貼兩萬元?!?/p>

“那不合理啊,這錢哪來的?”張斌琢磨著。

“買彩票中獎了?”向曉雨馬上說。

“目前看來,這種解釋最為合理?!睆埍簏c頭:“但十賭九輸,哪有把這當穩(wěn)定收入的?”

“可惜買彩票不需要登記,不然就能調(diào)取他的購買記錄核實?!绷_昊天將手中的一張彩票放下,那是他從《金瓶梅》這本書里找到的。書里共夾有十三張彩票,每張上面分別下有一至十注。

除了《金瓶梅》,其他書里都沒有彩票。彩票是趙富光的心頭所愛,如今它們都在這書之中,羅昊天便以此窺出了趙富光看書的喜好,同時也推測,趙富光的手機里,一定存放著大量成人視頻。

趙富光的手機設(shè)置了密碼鎖,現(xiàn)在技術(shù)人員正在抓緊解鎖,羅昊天指望著能從上面得到點線索。

“可以查查銀行流水?!毕驎杂晏嶙h。

趙富光住的單身宿舍,只有一間屋子和一個衛(wèi)生間。此時,向曉雨已完成對主房間的痕跡搜查,進到了衛(wèi)生間。

向曉雨是把趙富光當刑事案件受害人來對待的,但房間內(nèi)并無打斗痕跡,也沒有血跡。這至少說明,趙富光生前幾日并未與人在此發(fā)生沖突。

“曉雨姐,別錯過廁所里的垃圾桶?!睆埍髩男χ嵝选?/p>

張斌警校畢業(yè)就到了羅昊天的中隊,如今已快三個年頭,和隊里的前輩們都混熟了,相處融洽,開起玩笑來也毫不拘束。

向曉雨并不在意,對她來說,工作時,污穢的廁所和飄香的餐廳是一樣的,她要做的,都是用專業(yè)手段尋找蛛絲馬跡。

“過來搭把手?!绷_昊天沖張斌喊道,他把趙富光床上的被褥抱到凳子上,準備把床抬起來檢查。

張斌心領(lǐng)神會,每次搞搜查,羅昊天都非常仔細,不僅不放過任何一個表面上能看到的地方,還會千方百計探查那些隱秘角落。

之前有個高空拋尸的案子,羅昊天搜查嫌疑人房間時,就從床板的木棍中找到了一個暗格,里面藏著個奇怪的監(jiān)控探測儀,價值十來萬。

這次,兩人仔細把床、桌子、凳子、地板瞅了個遍,都沒找到“機關(guān)”,倒是讓一旁的高銳看了笑話,揶揄道:“警官,你們可真能費神?!?/p>

屋子里還剩下最后一件物什——簡易的折疊衣柜,里面的衣服塞成一團,同樣散發(fā)著異味,只是比地面上那些要輕一點。

羅昊天讓張斌休息一下,自己走過去檢查。他一件件地從里面拿出衣服,把每個包都摸一遍,再看衣服有沒有夾層。

十來分鐘后,衣柜已經(jīng)空了近三分之二,這時,羅昊天手里是一件很舊的羽絨服,幾個包他都看了,沒東西。卻在完成最后一個步驟時,羅昊天感覺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找了好一陣,才從衣服左手的衣袖里找到個隱藏小包。

羅昊天懷著激動的心情打開拉鏈,里面竟是一把鑰匙。

這是把極普通的扁平雙邊鋸齒鑰匙,可從趙富光對它的重視程度來看,它“鎖”住的東西并不普通,至少對趙富光來說是這樣。

羅昊天到房門、柜門上都試了試,排除了鑰匙是開它們的可能性,之后將它裝入證物袋。

這時向曉雨也從衛(wèi)生間出來了,衛(wèi)生間很小,沒多少東西,她不僅查驗了地面、墻壁痕跡,也像羅昊天一樣把每樣物品都檢查了,收獲是從垃圾桶里拼湊出了一張撕碎的筆記本紙,上面寫了些字,由于紙張浸了水,筆跡有些模糊,她需要帶回隊里處理后才能恢復。

張斌透過塑料證物袋看到那紙上有些暗黃色,說道:“曉雨姐,上面沾著‘夜來香’(指屎),你記得小心點?!?/p>

向曉雨白了他一眼,突然伸出尚未取下手套的手在他身上一擦說:“你不說我還沒想起呢?!?/p>

張斌大驚失色,猛往后退步躲閃,不料踩在個酒瓶上,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看得向曉雨笑出了聲:“讓你惹我?!?/p>

帶著這兩樣收獲,一行人退出了趙富光宿舍,羅昊天將門拉攏,轉(zhuǎn)身對高銳說道:“我們今天的調(diào)查到此為止,謝謝?!?/p>

“警官,不客氣。”高銳點燃煙,側(cè)過身,示意羅昊天他們先走。

羅昊天也不客氣,帶頭往前,走到二樓樓梯口時,從樓上下來一人,兩人剛一照面,臉上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陳衛(wèi)華?!?/p>

“你是……羅警官?!标愋l(wèi)華一開始就認出了羅昊天,他的遲疑是裝出來的。

“你怎么在這?”羅昊天皺起眉頭,話里帶著質(zhì)疑。

“我怎么不能在這?”陳衛(wèi)華反問。

兩人的認識,緣于兩年前發(fā)生在益新大廈的那起高樓墜亡案,陳衛(wèi)華曾被羅昊天當成嫌疑人調(diào)查了好一陣子,雖然最后查明兇手另有其人,羅昊天卻始終覺得陳衛(wèi)華身上藏著什么秘密。

陳衛(wèi)華的心情就復雜多了,他和羅昊天都是警察,自己卻無法和他像同事般相處,反而要被他用審視嫌犯的眼光對待,真是有苦說不出。

進入特勤處之前,陳衛(wèi)華和其他人一樣,只覺得臥底警察很偉大,卻忽視了他們承受的壓力。如今,自己身為一名“潛藏者”,與臥底警察相比,風險差不多,長期甚至終身潛伏帶來的壓力卻更大,孤單感更強。

“陳老師是我們學校特聘的手語老師?!备咪J上前來幫著解釋說。

“羅警官又在辦案?”

羅昊天沒有回答陳衛(wèi)華,看了他一眼,徑直往樓下走去,向曉雨沖他笑了笑:“陳老師,抱歉啊,我們頭兒就這驢脾氣,你別往心里去。”

待他們?nèi)孔吡?,陳衛(wèi)華才繼續(xù)下樓。他自然明白,羅昊天剛才是去趙富光宿舍查看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畢竟,在羅昊天去之前,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

大家好,這是我寫的長篇小說《潛藏者》第二部,沒看過第一部的朋友可以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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