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學子】第3509期
12年國際視角精選
仰望星空·腳踏實地
【陳屹視線】教育·人文·名家文摘
【陳屹視線】導語
少君，華文網(wǎng)絡文學的開山鼻祖，
一位北大聲學物理專業(yè)出身的美國經(jīng)濟學博士；
一位選擇40歲退休后游走過近100個國家、近1000座城市；
少君以生花妙筆，將每座城市的景致、情感，以及那些或許被歷史遺忘的篇章一一描繪。他的作品不僅是一場視覺盛宴，更是一段穿越時空的情感旅程。
【留美學子】特別以《行走如歌》為題，定期刊載少君的城市觀感與印記，這一系列隨筆作品已近百萬字，記錄了他行走世界的深刻體悟與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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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騰沖》
作者 少君（美國）
飛云南前，還在北京的時候，就聽說一部名為《我的團長，我的團》的電視劇正在中國熱播，內(nèi)容是關(guān)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滇緬抗戰(zhàn)的故事，其真實的發(fā)生地和外景地就是當年的滇緬公路沿線，其重鎮(zhèn)就是我們這次的目的地：騰沖。
云南由于它特殊的地緣關(guān)系，成為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一個重要戰(zhàn)場。由于它地處西南邊陲，向東，可以通過越南進入北部灣，通往太平洋。向西，可以利用緬甸、泰國、印度，借助孟加拉灣到印度洋。于是，六十年前，從紅土高原延伸出了這樣一條抗戰(zhàn)生命線，它構(gòu)筑了云貴高原新的脊梁。
中國軍民如何前仆后繼地浴血奮戰(zhàn)，消滅日寇保衛(wèi)抗戰(zhàn)生命線的真實歷史故事，便成為了《我的團長，我的團》的整個故事背景和立意所在。該故事發(fā)生在滕沖，拍攝也在滕沖。所以，當我說我要去云南騰沖時，北京的朋友覺得我也太會趕時髦了，竟然像許多八零后的小青年粉絲，追風追到了電視劇故事的發(fā)生地。這讓我真是有口難辯，是巧合？還是緣分？我無法回答。
直到第二天一早乘上從昆明開往滇西的車，我才知道“我的團”中文友眾多，而且是來自四面八方：原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鄧友梅夫婦、云南省鵬立愛心文化工作室理事長陳志鵬、云南名作家張昆華、張承源、彭鴿子、鄭千山、臺灣中國婦女寫作協(xié)會理事長陳若曦、新加坡華文文藝協(xié)會里理事尤今夫婦、海外華文女作家協(xié)會會長吳玲瑤、香港中華文化總會理事長張詩劍夫婦、香港世界華文文學聯(lián)合會秘書長林耕、文萊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長孫德安、印尼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長袁霓、旅美作家盧新華、簡宛夫婦、楊芳芷、美國《中外論壇》雜志總編輯王性初，美國《彼岸》雜志副總編輯王威、美國拉斯維加斯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長尹浩镠夫婦、洛杉磯圣谷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長黃怡、歐洲華文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麥勝梅、歐洲華文作家協(xié)會理事丘彥明、旅德作家譚綠屏、加拿大華文作家協(xié)會副會長林楠、澳大利亞維州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長黃玉液、新西蘭作家林爽、馬來西亞華文作家協(xié)會理事李憶莙、馬來西亞作家葉歡玲……甚至還有眾多的記者、工作人員，還有警察傅警官、軍官簡中?！?/p>
這樣一支龐大的團隊，雖然號稱是以原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著名作家鄧友梅為團長的“四海作家采風團”，而實際操辦的則是大家在云南的老朋友陳志鵬。陳志鵬早年曾任職云南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對滇西有深厚的感情，多次邀請海外作家到滇西做客采風，為云南的對外宣傳工作鞠躬盡瘁，費心費力，可謂是勞苦功高。
這次滇西之旅在我收到的原行程表上是：昆明--保山—施甸—芒市—騰沖—涼河—盈江—隴川—瑞麗—畹町—芒市--楚雄—祿豐—曲靖—昆明，后來改為第一站去離德宏最近的騰沖，我想和組織者陳志鵬在德宏工作過近三十年不能不說沒有關(guān)系。
老陳嘴里的德宏永遠是一塊美麗而神秘的寶地，按他當年做德宏州宣傳部長的口吻：德宏不但有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還有湛藍碧透的瑞麗江、大盈江；白云翠竹掩映的村；堪稱奇觀的虎跳石落水洞；千姿百態(tài)的三仙洞；獨木成林的榕樹之王；金碧輝煌的寺院塔林……確實，從地理位置上看，德宏位于云南最西部，東與保山相鄰， 西南和西北與緬甸接壤，國境線長達五百公里，境內(nèi)有九條公路與緬甸北部城鎮(zhèn)相通。
境內(nèi)五個主要少數(shù)民族：傣族、景頗族、傈僳族、阿昌族、德昂族，都有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文化?！暗潞辍笔谴稣Z的音譯，“德”為下面，“宏”為怒江，意思是：“怒江下游的地方”。
公元前424年左右，傣族先民在今瑞麗江河谷建立勐果占壁王國，建雷允城。約公元前四世紀，中印貿(mào)易開通，德宏即為西南絲路的必經(jīng)之地。
公元前122年，張騫出使西域探尋到的“滇越乘象國”，即指今德宏和緬甸的部分地區(qū)。
公元前109年，漢武帝開西南夷，德宏為益州郡哀牢地。
1287年，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隨元軍南下，途經(jīng)德宏地區(qū)，他在游記中詳細記載了德宏見聞。
但真正讓德宏名揚中外的是1874年發(fā)生的“馬嘉里事件”和1911年盈江土司刀安仁領(lǐng)導的“騰越起義”。
1938年后的抗日烽火中，滇緬公路成為抗戰(zhàn)期間中國與國際陸路聯(lián)系的唯一交通要道。我曾經(jīng)讀到過一篇歌頌德宏的散文，不知道是不是陳團副的手筆，但確實文采飛揚，愛之頗深：
神秘的德宏，一座一座大山架起的德宏，擁有著堅硬骨質(zhì)和神韻的德宏，遙遠得背離了經(jīng)緯，遙遠得使西墜的彩云如歌如泣。這樣的高度，歌喉越不過，歷史越不過，時光越不過。它像山那么的高昂、險峻，又如水一樣清澈、恣意……由于有了大山的高昂，德宏人的心胸才有了開闊的視野和豪爽；有了大江的滋潤，德宏人的目光才如此清新暢亮……
從昆明開往騰沖七百多公里的路幾乎都是在山間行走，兩旁的風景很美，但由于汽車的顛簸，一直都是在半睡半醒間領(lǐng)略著斷斷續(xù)續(xù)的風景：
第一次醒來，看見山上的耕地呈一條條的帶狀分布在整個山上，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腰，一眼望不到兩端，頗有彩云之南的意境。
第二次醒來，山已變成了棱角分明的巖石，因為擠壓而形成的皺摺非常明顯，顯得巍峨峻朗。
第三次醒來，發(fā)現(xiàn)車已被樹的海洋所包圍，因為是日照充分的緣故，樹都長得特別筆直，高聳入云，居高臨下的審視著路上的過客，讓人忍不住想伸展四肢，來個深呼吸……
在大理吃完午餐，過保山后我們開始翻越高黎貢山，這山被稱之為騰沖的脊梁，騰沖人亦視它為母親山。高黎貢山屬于橫斷山脈，山體狹長，山勢雄偉，地形切割劇烈，由南北縱向的嶺谷相間排列而成，相對高差達二千八百多米，最高峰握那山海拔3916米。
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使這里免遭第四紀冰川的侵襲，許多古熱帶植物得以保存下來。從怒江河谷到山頂，植被呈現(xiàn)出明顯的垂直景觀，據(jù)說當河谷里木棉花盛開的時候，山頂仍然白雪皚皚。
高黎貢山巨大的山體擋住了西北寒流的侵襲，又留住了印度洋的暖濕氣流，使地處低緯度高海拔的騰沖，形成了典型的亞熱帶氣候。
騰沖與緬甸毗鄰，歷史上曾是古西南絲綢之路的要沖，西漢時，騰沖屬于乘象國“滇越”，《史記·大宛列傳》和《史記·西南夷列傳》均有記載。而騰沖一名則始于隋唐，宋朝大理國正式設立騰沖府，沿襲南詔建制。至太中國高相國專權(quán)時期，將永昌節(jié)度所轄地域分為兩片，在怒江以東設立永昌府，在怒江以西設立騰沖府，由其子孫分別治理。
明朝時，騰沖軍民指揮使權(quán)力司管到西雙版納、老撾?！睹魇贰さ乩碇尽吩唬骸膀v越州，元騰沖府，洪武十五 年三月屬布政司，尋廢。永樂元年九月置騰沖守御千戶所，……正統(tǒng)十年三月升為騰沖軍民指揮使司，嘉靖三年十月置騰越州，……十年十二月罷司(軍民指揮使司)為騰沖衛(wèi)。”清朝時設騰越衛(wèi)、騰越州、騰越廳。領(lǐng)七土司，即南 甸、干崖、盞達、隴川、勐卯、戶撒、臘撒。由于地理位置重要，歷代都派重兵駐守。
讓我好奇的是，明代職業(yè)游客徐霞客（公元1587年-1641年）居然連這么偏僻的地方也到過，還花了大量篇幅在他的游記里詳細描寫了騰沖，稱其為“極地邊城”。從他所著的《滇游日記》中《永昌志略》和《近騰諸彝說略》中看，他不但考察了打鷹山、硫磺塘 等火山、地熱存活區(qū)，并對火山噴發(fā)后的遺跡遺物及熱泉的“沸騰滾涌”之狀作了翔實、逼真的描寫，還先后探淳了云峰山、滇灘關(guān)、姊妹湖、明光、羅古城、大洞礦區(qū)及綺羅村等山水村關(guān)。他甚至勇探“仙人洞”，并冒險“獵奇”，于刀切斧劈的懸壁之上取下“木膽”數(shù)個，如獲至寶地納入行囊。在騰沖城內(nèi)，他對這里五光十色的寶石和玲瓏剔透的玉雕贊賞不已，并十分珍惜地把此間友人所贈一綠一白兩塊玉石雕成一個杯子，兩個印池以存念……
騰沖與緬甸接壤，境內(nèi)森林密布，到處青山綠水，從神秘雄奇的高黎貢山到怒江天險，自北向南逶迤而下，以獨特而豐富的生物資源，被世界野生生物學會列為具有重要要際意義的Ａ級保護區(qū)。在這個被譽為 “天然植物園”和“物種基因庫”的地方，有撥地參天的大樹杜鵑之王、禿杉之王、銀杏之王；有云南山茶的始祖，最大的禿杉林，很多稀世的珍禽異獸……高黎貢山連綿起伏，巍峨壯美，雖然一路盤山公路修得很好，但車子爬到山頂時，往下看這陡峭的山峰，地勢之險峻仍讓人嘆為觀止。
就這樣，直到夜暮降臨的時候，我們才最終踏上了騰沖的土地，坐一天車的辛苦，早已被興奮沖散沒了蹤影……一進入騰沖縣城，立刻就讓人刮目相看起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座邊陲小城：一切都井井有條，街道一塵不染，一座座景致的小樓，一片片如詩的綠地花池，讓人賞心悅目。最讓人驚訝的是我們直接前住的飯館，雕梁畫棟，古色古香，絕對是標準的北京四合院，條件好到無法相信是在一個邊陲小鎮(zhèn)……飯菜在饑腸響如鼓中端了上來，豐盛無比……我舉著相機連照了一陣還是覺得不過癮，連忙叫服務小姐逐菜說明講解……“這是出水芙蓉餌絲，是用包著肉的小蛋卷、烤肉和騰沖餌絲一起煮的，湯十分鮮美。這是酸腌菜，用曬干的青菜切段，撒上鹽，拌以辣椒、花椒、生姜、八角、小茴香和些許料酒，放入陶罐腌制一個月。有一股特別的甜味，十分開胃。……”
長期以來，騰沖在與外界交往中，中原文化、南詔文化、抗戰(zhàn)文化、異域文化、邊地少數(shù)民族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具有多元文化特點的“騰越文化”，食品也浸染了這種多元文化的特點和長處。比如餌絲、餌塊在云南本屬非常普及的大眾化米制食品，但騰沖卻將它們打造成一種精品。尤其是久負盛名的“大救駕”—騰沖炒餌塊，更是以其色、香、味、形四美并具的獨有品質(zhì)，傾倒了天下吃客。
明未清初，天下大亂，明崇偵皇帝吊死景山上，桂王朱由榔即位，稱南明永歷皇帝，組成小朝延，偏安一隅。時吳三桂率清軍由北而南長驅(qū)直入。永歷帝且戰(zhàn)且退，西循云南，出走永昌，再奔騰越，然后入緬。永歷帝過騰沖時，雖是落難皇帝，騰人亦以禮相待，烹炒上好的餌快供他進膳。這位落難皇帝本是深宮弱質(zhì)，又經(jīng)數(shù)月長途奔波，歷盡艱辛，今得進食此物，如食山珍海味，覺元氣漸復，遂言“真乃大救駕也！”從此，“大救駕”便成了騰沖炒餌塊的“封號”，乃至騰沖餌絲、餌塊的代名詞。
已有五百多年歷史的騰沖餌絲、餌快，工藝十分考究，其突出特點是柔軟而有“筋骨”，久煮不糊，稍燙可食，口感細糯吃法多樣，可炒、可烤、可煮。其中“大救駕”即是先將卷軸餌塊薄片切成三角形或棱形小片，配以鮮肉片、火腿片、雞蛋、香蕈、胡蘿卜、西紅柿、豌豆尖等輔料及各種香辣作料，在辣鍋中爆炒而成，其色五彩斑斕，其味滿口流香，滑嫩不膩，令人食而不知饜足。若將餌塊切成餅狀在炭火上烤黃，然后拌入加了草果、八角、芝麻油、辣椒油等作料的稀豆粉漿里，則叫稀豆粉粑粑。若將鮮肉、鮮湯、鮮菜、鮮餌絲在小鍋上一滾，又叫小鍋餌絲。
騰沖的風味飲食品種繁多，大都賦予了濃郁的地方特色和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據(jù)考古證明，早在距今四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后期，騰沖就有人燈本息。先民們由從事原始農(nóng)耕、漁獵和采集等生產(chǎn)活動到學會種植粳稻，飼養(yǎng) 豬、狗、羊、牛等牲畜，制作陶器，從茹毛飲血到學會燔黍捭豚、逐步改變了原始的生活狀況，步入文明的時代。
騰沖開發(fā)較早，秦漢時期就被稱為“西南絲綢”上 的“大聚落”、“大都會”，歷史上有“昔日繁華百寶街，雄商大賈攜貨來”的昌盛景象，明末清初，許多騰沖人到海外經(jīng)商謀生從事進出口貿(mào)易，商貿(mào)的發(fā)展為飲食行業(yè)的昌盛提供了有利條件，許多供應飲食物資或與之有關(guān)的店鋪、攤點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xiàn)出來。異國的“雄商”，騰沖的“大賈”、華僑從國外帶來的四海風物，各國土產(chǎn)，為騰沖飲食引進了異域風味的菜肴果 蔬及飲食風俗。
騰沖風味飲食的形成還有兩個的歷史因素，元、明、清時期，中原漢族不斷移居騰沖，帶來了先進的生產(chǎn)力，帶來了中原文化，當然也包括飲食文化。他們落籍騰沖，與當?shù)厣贁?shù)民族水乳交融，在騰沖繁衍生息，形成了祖籍為南京、四川、湖南、河南等地的族系?！厄v越廳志》載：“騰居天末，地廣土肥……十八省之人云集 ”。
外來的移民不斷增加并與土否族融合，居民構(gòu)成和民族關(guān)系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從味道上看，騰沖風味飲食包括了南辣北咸，東甜西酸的特點，口味多種多樣，關(guān)于騰沖的飲食，不但徐霞客曾在其游記中提到，清朝詩人黃炳堅更曾寫下一首《食餌塊》：“得之聊復佳，差足資詩課。湖湘廿載游，茲名已先播，飽啖更何求，息心暫高臥” 這些都給騰沖風味飲食披上歷史文化的外衣，使其具有豐富的文化意象。
服務小姐說我們飯桌上的那個土鍋子，已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它不同于你們北方的普通火鍋，你們的火鍋是用金屬做的，而我們騰沖的土鍋子則以當?shù)氐囊环N陶土烤制。吃時先用雞和鮮排骨熬成骨湯，底菜以青菜為主，配以芋頭、山藥、白蘿、胡蘿、油炸臭豆腐、黃筍、黃條、酥肉、泡皮等十幾種植物原料和動物原料，按一定的程序放置，微火燉熟，原汁原味，營養(yǎng)全面……這個炒棕苞也是我們騰沖的筵席菜，講究刀法，工于火候，選料嚴謹，注重色、香、味形。
棕苞白豆腐湯稱為假魚湯，因其味可以與魚酸湯的鮮味媲美。春節(jié)期間，騰沖筵席上大都少不了一道這樣的湯……”我連忙嘗了一口，鮮中帶苦，味酸微辣，余味無窮。
魚端上來時，鄧副主席說要喝些白酒，否則覺得對不起這些好菜。我們這一桌人多是女士，平時不喝酒的我只好奉陪……騰沖的魚以江魚最出名，龍江癩鼻魚、檳榔江上樹魚、大盈江的小花、明光河的白魚……都是魚類中的珍品。魚的食法最地道的當推江水煮活魚，舀兩瓢江水，掐一把江邊的野菜，放大酸大筍、芫荽、香辣柳、胡辣子，味美無比。而棕苞煮江魚，是名菜配名魚，名聲最響、味道更佳，除此，蔥姜燴鯽魚、白蘿卜絲煮泡桐魚、水香菜煮羅非魚、火燉小花魚、酥小魚、酥小蝦都頗具有騰沖風味。
有一道菜很象羅卜但嚼起來卻很硬，問小姐兩次都沒有聽明白，直到前來敬酒的女副縣長解釋，才知道這是騰沖的名菜雞樅。雞樅是一種長在山上的菌類，大者粗如茶杯，其菌桿最長可達2尺，多生長在白螞蟻發(fā)起來的土堆上。雞樅鮮吃以炒和煮為主，亦可制成干雞樅、腌雞樅和油雞樅，據(jù)說營養(yǎng)豐富，茲陰補陽，活血化淤。
還有一道菜叫“油炸牛撒撇”。據(jù)說這“撒撇”的制作方法很講究，最看重的就是“料”的搭配。我旁邊的一位女士是騰沖文聯(lián)的干部，她說這道菜最好找到剛宰殺的牛，取其大腸和小腸結(jié)合部的一小段，將之洗凈適當烘干，即可發(fā)現(xiàn)其中有粉狀的物質(zhì)，加入適量的清水，用備好的紗布經(jīng)過多次的過濾，再經(jīng)過高溫加熱就得到所謂的“撒撇水”。同時，將備好的“精瘦牛肉”加工為肉沫待用。再將從牛身上取下的“聯(lián)貼”（胰腺）片成適量大小的薄片，將之在火上烘干到出香味。
此時，在肉沫里加入片成小段的韭菜、香辣柳、老緬芫荽、小米辣、金蓋、聯(lián)貼拌 勻，并和做好的“撒撇水”混合好等“撒撇水”和別的配料的味有機的融合在一起十分鐘，將韭菜、香辣柳、老緬芫荽、小米辣、金蓋從“撒撇水”中拿出備用。在鍋里放入適量香油，油溫一定要高。將韭菜、香辣柳、老緬芫荽、小米辣、金蓋，放入鍋內(nèi)炸到七成熟時取出備用。再在鍋里放入少量的豬油，等油沸時再放發(fā)好的米線，將油和米線拌勻，立即取鍋，將原來炸過韭菜、香辣柳、老緬芫荽、小米辣、金蓋的香油取出加溫至看到油煙，此時，將“撒撇水”放入鍋內(nèi)，此時，你將會聽到清脆的“撒撇水”入鍋聲。等沸時將韭菜、香辣柳、老緬芫荽、小米辣、金蓋、聯(lián)貼放入鍋中二分種使所有的配料味道融合在一起，再把米線放入沸料中加入適量的鹽、味精，芝麻輕拌一下用鍋蓋大火燜一分鐘，再將火調(diào)到最小，讓它慢慢的燜上一會，等一種特殊的香味從鍋蓋的縫隙中讓你的“哈拉子”要流下來時，這道菜就大功告成了。
此菜最大的風格就是味道油而不膩、怪而不厭、辣不傷胃。對一盤類似西班牙烤肉的菜，我提出了疑問。小姐說這是騰沖的大薄片，是用特制的豬頭肉片切成薄如蟬翼的大片，具有咸、酸、辣、麻、香多種滋味。我試吃了幾片，果然肉感脆嫩，嚼時有勁，回味無窮。
“這是用豬頭、豬腳、豬肚、豬腸子等烹制而成的燒臘，皮酥肉肥，鮮香濃郁，以之蘸餌塊粑粑味道極佳。這是焐豬肉、趕馬肉、火炕干巴、干腸子、豆腐湯……”隨著小姐的介紹，我們大口地喝大口地嚼，感覺到騰沖風味的菜，主要以酸、辣、苦、咸、甜、香各種滋味混合，但以酸辣為主，用得最多的佐料是酸大筍、干腌菜、臘腌菜、水腌菜、糊辣子、糟辣子、小米辣等調(diào)料，都是由獨具特色的騰沖特產(chǎn)烹制而成。特別是各種時鮮小菜，都是以酸味見長，如洋酸茄拌青辣子，綺羅臘腌菜、洞坪水豆豉、和順干腌菜、荷花的水腌菜……騰沖獨特的地理位置，豐富的自然資源，為騰沖風味飲食提供了堅實的物質(zhì)基礎(chǔ)，形成了具有其歷史文化內(nèi)涵，從中可以透視出騰沖社會歷史發(fā)展的軌跡。
晚飯后，一行人又去了洗腳房，洗去一天的疲勞。回到旅館已過半夜，房間雖然很舒適，還沒容我享受一下，就被隔壁房間的陳副團長叫去聊天，一聊聊到將近凌晨四點，這時候美國的時差已經(jīng)讓我無法入睡，只好上網(wǎng)搜索騰沖的資訊……
在百度中打入“騰沖名人”一詞搜索，竟然發(fā)現(xiàn)很多熟悉的名字：
艾思奇（1910-1966），騰沖人。早年留學日本，1935年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曾任上?！蹲x書雜志》編輯。1937年到延安，歷任抗日軍政大學主任教員、中央研究院文化思想研究室主任、中共中央文委秘書長、《解放日報》副總編輯。解放后，任中共中央高級黨校哲學教研室主任、副校長，著有《大眾哲學》、《哲學與生活》、《艾思奇文集》等。
李根源（1879-1965），騰沖人。光緒二十四年（1898）中秀才，二十九年(1903)入昆明高等學堂。次年留學日本，學習陸軍軍事，先后畢業(yè)于振武學堂與士官學校。1905加入同盟會，1909回國，任云南講武堂監(jiān)督兼步兵科教官，旋升總辦。武昌起義后，與蔡鍔等發(fā)動新軍響應，成立大漢軍政府，任軍政總長兼參議院院長，繼任云南陸軍第二師師長兼國民軍總統(tǒng)。解放后，歷任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全國政協(xié)委員等職。
李彌（1902-1973），字炳仁，籍貫騰沖，生于盈江。1926年黃埔第四期畢業(yè)。1936年任江西瑞昌縣長，1939年參加昆侖關(guān)戰(zhàn)役。1940年，升第八軍榮譽第一師師長。1944年加入中國遠征軍，打響松山戰(zhàn)役，因功升任第八軍軍長。1948年任十三兵團司令官?；春?zhàn)役中第十三兵團全軍覆沒，李彌化裝潛逃。1950年李彌率重編第八軍部撤往緬甸、老撾、泰國交界地，任云南省政府主席兼云南綏靖公署主任，繼續(xù)與共軍對抗。1954年撤往臺灣。1973年3月10日病逝于臺北。
張問德（1881-1956），字崇仁，騰沖人。1942年夏，日軍鐵蹄近騰，城中軍政官吏聞風喪膽，棄城而逃，時張問德已年過花甲，臨危受命出任“縣已不縣”的騰沖縣長。1943年8月，日軍侵騰行政班本部長田島致函張問德，企圖誘降。張問德怒火中燒，寫下了當世名檄《答田島書》，痛斥日寇戰(zhàn)爭罪行并表達騰沖人民抗戰(zhàn)決心。被陳誠譽為“人杰楷?！?，被蔣介石譽為“富有正氣的讀書人”。
張文光(1882-1914)，字少三，騰沖人。少有大志，仗義疏財，1906年加入同盟會，變賣家產(chǎn)進行革命。1911年陰歷九月初六與刀安仁等起義，建立滇西軍督府，被推為第一都督，后任省協(xié)都督兼大理提督。1914年被人刺殺于熱海溫泉。
這些在中國近代史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沒想到居然都是騰沖人，這著實讓我大吃一驚。這么多的熱血名流都來自騰沖，可見騰沖人的血液里從來就不缺這個“沖”字，這真是這塊熱土所鑄造出的最奇絕的標志。
無論是作為一個極邊商城還是一個休養(yǎng)生息的桃源國，抑或是作為養(yǎng)育了眾多文化名流的邊城，騰沖人靠著這股沖勁在為自己的潛在力量在世間沖鋒陷陣。高黎貢山的霧海懸崖阻擋不了騰沖人的腳步，他們翻山越嶺憑著早已灌得飽滿的熱血去探尋外面的世界，這一去就沖出了張文光、李根源、艾思奇等一大批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優(yōu)秀人物。同樣的，那些冒著熱帶森林重重的密障，經(jīng)歷千辛萬苦奔赴海外的騰沖人，在異鄉(xiāng)流血流汗的漢子們用故土熱海滋潤的粗壯體魄撐起了一片自己的天空。
我發(fā)現(xiàn)，騰沖人的出名和成器都不是在騰沖而是在那給予想象、希望、冒險以及誘惑的遠方。那些通向遠方的長長的道路，通常又總是牽引著創(chuàng)造一種新人生乃至一種新文明的熱 情。
而讓人感到驚嘆的是，從騰沖本土走出的人最終的回憶都在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之上，這樣的懷鄉(xiāng)情結(jié)再一次印證了騰沖這片充盈溫情的土地其強大的魅力……閱讀了很久，感觸很深……因為實在無法入睡，天剛蒙蒙亮，我就步出賓館，敲醒正在門口等客但已經(jīng)睡著了的出租車司機，說：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必須在七點半以前回到賓館，哪里可以去逛逛？司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說現(xiàn)在這么早，哪兒有開門的地方啊？連小姐們這個時候都下班了……我說：那就去濕地吧，那里總不會關(guān)門吧？
司機不解地望著我這個怪人，但這單活絕對是個好活，來回都有人付錢，何樂而不為呢。
說起騰沖的濕地，昨晚洗腳時，我曾笑著對一位陪我們的當?shù)卦娙苏f：“為什么叫北海濕地？好像很曖昧的名字？”詩人笑道：“確實很曖昧，因為在男性詩人的眼中，濕地是“雌性”的意思。在女性詩人的眼中，濕地是“溫床”的代名詞，在我們當?shù)氐恼Z言中，濕地是以一種母性形象出現(xiàn)?！?/p>
人們把濕地稱為“生命的搖籃”、“地球之腎”和“鳥類的樂園”。有資料說，“濕地與森林、海洋并稱為全球三大生態(tài)系統(tǒng)。濕地不僅具有保持水源、凈化水 質(zhì)、蓄洪防旱、調(diào)節(jié)氣候和保護海岸等巨大的生態(tài)功能，也是生物多樣性的富集地區(qū)，是世界上最具活力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保護了許多珍稀瀕危野生動植物種。
有科學家認為，濕地所具有的景觀和文化價值，對世界文明的延續(xù)和發(fā)展非常重要，健康的濕地生態(tài)系統(tǒng)，是生態(tài)安全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和實現(xiàn)經(jīng)濟與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基礎(chǔ)。
這于我來說，似乎太專業(yè)了一些，但她的那種包容和溫潤，是否就是一種母性的體現(xiàn)呢？
據(jù)說，北海濕地是云南最大的火山堰塞湖，也是云南省惟一的國家濕地保護區(qū)。
在漸漸亮起的朝暉下，我們終于來到了濕地，只見明凈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大片的稻田和草地一直蔓延到山腳下，讓人感覺來到了江南的水鄉(xiāng)。陪我一同下車的司機說，這片濕地是由青海和北海兩個毗鄰的天然湖泊組成，是大盈江的源頭活水。
這大片的草地其實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由各種水草的根須經(jīng)過千萬年的生死串結(jié)而成的，厚度大約在１米， 被稱為“草排”或“海排”。司機好像對這個地方很熟悉，帶我走了一小段路，竟然找到一艘小船，他說他有許多親友在這里工作，這船我們可以免費“偷用”……此時真是太靜了，鳥不鳴，云不走，仿佛時光在沉滯，只有我們的小船在移動。
試探著踏上一塊貌不驚人的草排，驚呼中只覺得草排在晃動，人在往下陷，湖水從周圍涌過來，從草叢中冒上來，不一會兒，站立之處便下落為坑，積水為潭了。突然一腿下沉，與草底的湖水“肌膚相親”。
司機說，原來的濕地有現(xiàn)在的兩個大，后來被填海種地毀掉了，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現(xiàn)在是草海最美的季節(jié)，到處開滿了紫色的鳶尾花，還有很多鳥……濕地初看以為是沼澤地，其實大不一樣，最不同的就是濕地當中的水草是整片地浮在水面上的。比如在北海的水草，成片成片的，人走到上面像踩泥潭和沼澤一樣的感覺，可水草下面水深卻有十幾米，所以不知底細的人還當水很淺，以為草是長在水底的。
當?shù)厝私?jīng)常把分開的一小片草地當船來劃，捕魚蝦。此時，清晨的陽光露出了她金黃的笑臉，暖暖的，草排上升騰起氤氳的霧氣……
從兩千四百年以前的《史記》中我們知道，那時就有長江中游的商人不遠千里來這里尋寶，到了明清更有無數(shù)的馬隊馱著絲綢蜀布來這里，他們都是為了換取一種被稱為“東方之夢”的石頭--財富和權(quán)力的象征玉石。雖然這一路要翻越險峻異常的橫斷山脈，穿過瘟疫蔓延的高黎貢山峽谷，渡過惡浪滔天的怒江，幾乎九死一 生，但是玉的魅力強烈的吸引著外面的人。其實，騰沖本地并不出產(chǎn)玉石，玉石的真正出產(chǎn)地在緬甸。
由于騰沖是西南絲綢之路上的要地，自然成為翡翠、瑪瑙、玉石的集散地。由于路途遙遠，商隊只能帶走精玉，于是玉石加工業(yè)便在此地興旺起來。據(jù)說緬玉比玻璃還硬，是眾多玉石品種里最為珍貴的一種，品質(zhì)較好的稱為翡翠。當?shù)赜芯渫{叫“走走走，走到緬甸抓盧比”，這個童謠就是告訴孩子將來長大要到緬甸做玉石生意掙錢，緬甸的玉石產(chǎn)地就在騰沖的隔壁。
為什么騰沖人要走到緬甸發(fā)展呢？這不但與玉有關(guān)，也與當?shù)氐臒o頭山有關(guān)，在騰沖有個民謠：“好個騰越州，十山九無頭?！闭f的就是騰沖的火山群。騰沖因為地處阿爾卑斯—喜瑪拉雅地質(zhì)構(gòu)造帶之印度板塊和歐亞板塊急劇聚斂的結(jié)合線 上，地殼運動活躍，地震頻繁。當劇烈的地震發(fā)生時，山崩水涌，巖溶噴出地表。待地震停止，巖溶冷卻，就形成了一座座形狀獨特的火山，是其他地方很少見的景觀。
據(jù)說在縣城周圍100多平方公里的范圍內(nèi)，就分布著許多大大小小形如倒扣鐵鍋的火山。有的火山，300多年前還在噴發(fā)，騰沖縣城即坐落在來鳳山火山流出的熔巖之上。所以，這里有中國最密集的火山群和地熱溫泉，90多座火山雄峙蒼穹，80余處溫泉噴珠濺玉，溫泉泉眼數(shù)以萬計。壯觀的熱海大滾鍋、熱箭四射的萬年哈蟆嘴、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醉鳥神泉、懷胎奇井、美女仙池、扯雀魔塘……種種奇觀妙景，百態(tài)千姿，無窮奧秘。
但火山爆發(fā)后留下的后遺癥就是大面積的沼澤，這些由火山巖溶產(chǎn)生的硅藻土，在吸收大量的雨水，泡發(fā)起來漲得像海面一樣松軟，誰也不敢進去，更無法耕作?？捎捎跉v代的屯墾戍邊，遷來大批人口，就形成了人多耕地少的局面。
加上這里還有大面積的濕地，可以耕種的田地少之又少，于是，當往來于四川和印度之間古老的馬幫經(jīng)過騰沖時，騰沖人的先輩們就加入了這支隊伍，他們向西翻越了以毒蟲和匪患著名的山林，進入了另一個國度，緬甸北部的猛拱，帕敢地區(qū)，他們一到那里就被當?shù)厣衿娴氖^翡翠吸引住了，他們把這些不為人知石頭挖出來，變成世界上最美的工藝品，奉獻給家鄉(xiāng)。所以說，火山和濕地造就了騰沖人的今天……
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北海濕地，一夜未睡，肚子開始叫喚，于是我讓司機在路旁找了一家早點鋪，要了當?shù)厝俗類鄢缘臒岫狗?。雖然是清晨，但這里的生意非常火爆。面對我的感嘆，司機說騰沖早點最火爆的是疊水河景區(qū)旁的寸麗芹豆粉店，每天早上吃早點的車隊都排成長龍，人氣之旺，十分了得。再者就是位于上西街法院附近的周記百年老店，早晚買熱豆粉， 中午買涼豆粉，百年聲譽經(jīng)三代人經(jīng)營，一天賣到晚，吃客不斷。
我們現(xiàn)在吃的這家明記豆粉之所以人多，也是因為好吃。好吃主要的原因在于其豐富的調(diào)料和輔料，除了辣椒油、醬油、芫荽、蒜泥等這些普通的調(diào)料外，大蒜油、草果油、花椒油，再加上剁碎的小米辣、雞蛋果和番茄汁，以及本地的特產(chǎn)香筍末，這十多位調(diào)料拌在一起，不用品嘗，光看看這一碗頭青的、紅的、黃的、綠的作料就夠讓人眼饞的。而在其中加入燒肉是明記最大的特色，和豌豆面、雞蛋經(jīng)油炸而成的燒肉，拌上光華的豆粉、米線、卷粉，吃起來香而不膩外酥里嫩。此外，鮮嫩的黃瓜絲、豆芽，耐爵糊香的豬皮燒等輔料的加入，味道更美。
講究吃本來是中原文化的特征，自古以來，騰沖一直被認為是甩在高黎貢山以西、天界之外的極地，與中原幾乎完全隔絕。高差兩千米的高黎貢山半年被大雪封閉，另外半年則是毒蟲肆虐瘟疫橫行，按照規(guī)律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就會被當?shù)氐奈幕虥]。
但騰沖恰恰相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這里根深葉茂，除了在吃上講究，例如皮影戲本來也是中原文化特有的一個劇種，以其獨特的表演形式，精美的影人雕刻藝術(shù)，留傳于黃河流域。但這種起源于宋代，興盛于明清兩代的劇種，居然在騰沖也有傳人，司機說其中固東甸苴鄉(xiāng)的張老闊和李老白戲班，在當?shù)孛麣夂艽蟆?/p>
據(jù)說騰沖皮影戲有據(jù)可查的歷史已有一百四十余年，民間藝人在漫漫藝途中創(chuàng)造并積累了豐富多彩的保留劇目，如傳統(tǒng)歷史劇《三國演義》、《東周列國》、《西游記》等三百多個。
另一個具中原文化特征的東西，是騰沖的宣紙-騰宣。宣紙，顧名思義，當然以安徽宣城出品者為正宗。但就產(chǎn)品的色感、質(zhì)地、吸水性能等內(nèi)在品質(zhì)而言，騰沖宣紙也不失為上好的書畫用紙，并受到書畫界的推崇。
司機說騰宣始產(chǎn)于清代，因其產(chǎn)地在城西北近郊的觀音塘，故曾被稱為“觀音塘大白紙”。其用材采用高黎貢山一帶特有的瑞香樹皮，以及高稈白谷稻草、麻、竹等原料制做。他說，1941年底，徐悲鴻從東南亞取道騰沖歸國之時，曾特意買了三馱騰宣帶回，用之揮毫后，曾稱這種紙不僅有正宗宣紙的種種優(yōu)點，還有一大長處：作畫后別人無法偷揭。
還有那在騰越古樂中流傳最久的洞經(jīng)音樂，既保持著莊重典雅的中原古樂韻味，又融入了生動活潑的邊地曲種聲調(diào)，音律莊重、優(yōu)美動聽。我說我曾在麗江看過洞經(jīng)音樂的表演，難道不一樣嗎？司機說，從明洪武年間開始，中原政府在云南實行軍屯、民屯制度，將數(shù)十萬南征將士留守云南，之后數(shù)十年間，又有大量中原移民進入云南。作為兵家必爭之地的極邊重鎮(zhèn)騰沖，理所當然地成為軍屯、民屯的重要目的地，洞經(jīng)音樂據(jù)說在明正統(tǒng)年間就有了，麗江怎么能和騰沖相比？
他說，大規(guī)模的人員遷移，把中原各地的音樂文化帶到騰沖。騰沖人民間諸多禮儀活動都有洞經(jīng)參與，也一直是祭拜文昌帝君、關(guān)圣人、孔圣人的廟堂音樂，所以歷史上洞經(jīng)會的參與者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有功名的文人雅士。
騰沖洞經(jīng)的演奏樂器以中原民族樂器絲弦、管弦、吹奏、彈撥、打擊等相組合，演唱誦頌的主要有文經(jīng)”和“武經(jīng)”，曲牌分腔曲與樂曲兩類，曲調(diào)名稱多來源于唐宋詞牌、元曲，以及明清時調(diào)小令。唱奏結(jié)合，莊重肅穆、文雅古樸。代表性曲子有《大舞隊》、《鎖南枝》、《咒腔》、《大洞 腔》、《京八卦》等……
至此，我開始懷疑司機的教育背景，司機立刻略為尷尬地笑道，說他本來在西南師范大學歷史系讀書，但因為不喜歡重慶的生活，對畢業(yè)后的前途也沒有把握，所以就退學回到家鄉(xiāng)，準備開家旅行社，目前還在資本積累階段……
回到賓館時，眾人都已將行李帶上旅游車，準備下一個行程——國殤墓園。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國殤墓園并不遠，它位于縣城西南疊水河畔小團坡下，面積有一萬多平方米，是當年為中國遠征軍二十集團軍騰沖收復戰(zhàn)陣亡將士而建的紀念陵園。
據(jù)說墓園的名字取自詩人屈原的《九歌*國殤》，“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蹦箞@的大門為八字形古式門樓，門額鑲有云貴監(jiān)察史李根源所書“國殤墓園” 四個大字，大門右側(cè)掛有“滇西抗戰(zhàn)紀念館”的牌子。兩側(cè)粉墻上，分別繪有表狀烈士精神的龍騰、虎躍形象。
我們到國殤墓園時，艷陽高照，在門口照相時還覺得酷熱難耐，但一進入園區(qū)，因為茂密的大樹掩映，加上肅穆的氣氛，頭頂上松柏森森，腳下碧草萋萋，空氣一下子沉郁了下來。
沿著古樹掩映的通道前行百米，可見一高臺，迎面“碧血千秋”四個大字赫然奪目，為將蔣中正題、李根源書。高臺之上便是巍峨古樸的忠烈祠。忠烈祠為重檐歇山式建筑，上檐下懸蔣中正題“河岳英靈”匾額，祠堂正門上懸國民黨元老、書法家于右任手書的“忠烈祠”匾額，祠內(nèi)外立柱懸掛國民黨軍政要員何應欽、衛(wèi)立煌、孫科、陳誠、龍云及遠征軍二十集團軍軍師將領(lǐng)霍揆章、周福成、闕漢騫、顧葆裕等人的題聯(lián)、挽詩、悼詞。
祠前立有數(shù)通石碑，有蔣中正簽署的保護國殤墓園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布告》碑、集團軍總司令霍揆彰的記述騰沖作戰(zhàn)經(jīng)過的《忠烈祠》碑和《騰沖會戰(zhàn)概要》碑、李根源的《告滇西父老書》碑、張問德的《答田島書》碑等。祠內(nèi)擺滿花圈，正中懸掛著孫中山的畫像，上書“天下為公”。兩側(cè)墻壁上鑲嵌抗日陣亡將士名錄碑七十六方，刻有九千烈士的姓名。兩側(cè)的廂房現(xiàn)辟為展廳，陳列著反映當時戰(zhàn)況的照片。門柱上一幅對聯(lián)把我的心一下揪緊：“為民族爭生存，戰(zhàn)死沙場君無遺恨，痛國家方多難，追思袍澤我有余哀”。
據(jù)陪同的騰沖文聯(lián)主席介紹，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即抗日戰(zhàn)爭第4年，日本發(fā)動太平洋戰(zhàn)爭，瘋狂南進，相繼侵占越南、泰國、馬來亞、緬甸等地。于1942年5月進占滇西之龍陵、騰沖、松山，截斷中國西南之國際交通路線，企圖沿滇緬公路長驅(qū)直入，進而占領(lǐng)全滇，威逼重慶。當日軍由緬甸進占龍陵、騰沖時，舉國震驚。
1942年4月，日軍以第56師團由棠吉攻占臘戌，5月竄入畹町，進占龍陵，進至怒江惠通橋西岸，如入無人之境，形成敵我隔江對峙局面，達兩年之久。當時，曾一度成為中國唯一的陸路國際交通大動脈的滇緬公路被截斷后，大量援華軍用物資只能由美軍航空隊通過“駝峰航線”輸送，困難重重，風險極大，難有保障。
為重新控制并利用滇緬公路這條戰(zhàn)爭生命線，1944年夏季，中國遠征軍配合策應駐印軍緬北之攻勢，司令長官衛(wèi)立煌令20集團軍（總司令霍揆彰）為右翼，率53軍、54軍、預備第2師及36師向騰沖推進；以11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為左翼，率第2軍、第6軍、第8軍、第71軍、新28師向龍陵推進。右翼各軍于是強渡怒江，向高黎貢山各要隘背水仰攻，在日軍據(jù)險筑壘情況下，與敵人展開殊死巷戰(zhàn)。
經(jīng)過43天的血戰(zhàn)，于1944年9月14日將日寇全部殲滅，收復騰沖。此次戰(zhàn)役共殲滅日軍6000余名，遠征軍官兵陣亡9168名，其中包括2名將軍，盟軍官兵陣亡19名。
戰(zhàn)后，一位遠征軍的營長寫道：這兒沒有一片樹葉上沒有兩個以上的彈孔，沒有一棟房子可供臨時避雨之用。真是名副其實的“焦土大戰(zhàn)”。騰沖民眾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為遠征軍吶喊助威，形成了戰(zhàn)爭史上別開生面的戰(zhàn)場拉拉隊。據(jù)預備二師六團團長方誠在回憶中寫道：“本師開始攻擊之際，白發(fā)蒼顏之老先生，西裝革履之少爺公子，男女學生、鄉(xiāng)鎮(zhèn)保甲長和民眾等，成群結(jié)隊的跟著部隊后面觀戰(zhàn)，好象趕會看戲似的。此時官兵精神異常振奮，幾不自知是在打仗。”
同時，左翼各軍在宋希濂將軍率領(lǐng)下，西進發(fā)起了以戰(zhàn)況慘烈而震驚全世界的松山戰(zhàn)役，創(chuàng)造了中國抗戰(zhàn)史上聚殲守敵三千余人而無一人漏網(wǎng)的輝煌戰(zhàn)例。繼而攻克芒市、遮放、畹町，與緬北遠征部隊在邊境會師。至此，歷時8個多月的滇西反攻之役以全勝告捷，總計殲敵2.1萬余人，并收復滇西全部失地。
正如李根源先生所言：“八年浴血抗天驕，殺氣如云萬丈高。寫就一篇新戰(zhàn)史，留將百世告同胞。”就是這個早年參加過同盟會，曾任北洋政府農(nóng)商總長兼署國務總理，抗戰(zhàn)時期任云貴監(jiān)察使的李根源，日軍占領(lǐng)怒江以西之后，力主將日寇阻于怒江西岸。他的《告滇西父老書》全國各報紛紛轉(zhuǎn)載，極大地鼓舞了軍民抗戰(zhàn)的決心。20集團軍翻越高黎貢山進入騰沖后，需要將怒江東岸的軍糧60萬斤運送至騰沖。
當時，騰沖的壯丁盡數(shù)在戰(zhàn)場上，只能由老弱婦孺組成了運糧隊，運糧途中死亡1070人。有的民工甚至在運糧途中餓死，也不肯吃一粒軍糧……聽到這樣的介紹，我的心在顫動，眼淚潤濕了眼眶。你能不被這樣的人民深深打動嗎？
多少年來，人們很少提起這樣一支英勇抗擊日寇的國民黨部隊，當代的歷史書也很少宣講他們的事跡。但騰沖人是忠厚的，他們沒有忘記他們，他們的固執(zhí)使歷史保留了原貌，讓我們今天可以站在這里，緬懷和感激這些先烈們。因為正是他們用自己的血肉筑起了抵擋了日本侵略者的長城，贏得了今天的民族解放和自由。
電視劇《我的團長，我的團》就是在這段史實基礎(chǔ)上創(chuàng)作的一部精品，將這段中國遠征軍、盟軍、愛國華僑和滇西各族人民英勇奮戰(zhàn)的史詩再現(xiàn)在我們眼前，讓“騰沖”這個名字再一次舉國皆知。
騰沖光復后，在云貴監(jiān)察史李根源的倡導下，各方集資在風景秀麗的來鳳山下、氣勢雄偉壯觀的疊水河畔修建了國殤墓園，以安忠魂。工程于1945年1月初動工，同年７月７日落成，園內(nèi)蒼松翠柏參天蔽日，環(huán)境幽靜，莊嚴肅穆。
我們集體給烈士獻花后，走到祠后，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座蒼松翠柏環(huán)繞的小山，山下有于佑任手書的 “天地正氣”幾個大字，山頂上矗立著一座用騰沖特有的火山巖雕鑿砌筑的直插云天巍峨雄偉的“遠征軍克復騰沖陣亡將士紀念塔”。
此塔的下部為方形，上部為錐形，猶如一柄出鞘的長劍，直指云霄。方形的塔基正面刻著“民族英雄”四個大字，其余三面為騰沖抗戰(zhàn)紀要銘文。整個小山俱為烈士冢，以塔為中心呈輻射狀，按作戰(zhàn)序列成縱隊排列：班、排、連、營、團、師，一排排、一行行的墓碑，從山腳一直排列到山頂，碑上刻有烈士的英名及軍銜，共計3346方墓碑。
忠烈祠的右旁，是2004年９月重修的盟軍碑。墓碑由一個主碑和19個附碑組成。主碑上刻有原墓碑上中英文對照的碑文，附碑上刻有19名盟軍烈士的英名及軍銜，主要是為紀念６０年余前為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勝利而犧牲在騰沖的美籍軍人，告慰異國之魂。
而大門的左側(cè)，有幾座低矮的“倭?！?，里面葬有侵華日軍148聯(lián)隊隊長藏重康美大佐、副隊長太田大尉和桑弘大尉，他們面對小團坡，長年行跪拜請罪。作為侵略者慘敗的見證。
走在墓園里，時空仿佛就在這里凝固，我們不約而同的一直沒有說話，一點點聲響都怕驚擾了沉睡的民族英烈們。
國殤墓園是在中國建立最早的抗戰(zhàn)烈士陵園，也是滇緬戰(zhàn)區(qū)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保存最為完整、最具代表性的抗日戰(zhàn)爭陵園。這座用烈士鮮血鑄就的豐碑就像是一部物化了的中華民族抗戰(zhàn)的血淚史和奮斗史，用鐵的事實向人們訴說著那悲壯慘烈的歷史，警示、教育和鞭策著我們這些后人……因為時間的關(guān)系，這次沒有能欣賞到騰沖有名的皮影戲、佤族清戲、洞經(jīng)音樂，還有據(jù)說會令人嘆為觀止的傈僳族“上刀山，下火?！北硌?，以及傈僳族優(yōu)美的歌舞。但我想，世事都沒有十全十美，留點遺憾總是好的！
隨著騰沖的街景一幅幅在車窗外閃過，我腦海里不時閃過“極邊第一城”、“古絲綢之路上的名城”、“西南第一口岸”、“翡翠城”、“云南工商業(yè)發(fā)源地”等字眼，也浮現(xiàn)出北海那一片寧靜碧綠的水、一行飄飄欲仙的鷺、一眼沁人心脾的泉……心為之動，神為所牽。騰沖是一座大氣的邊城，它的大氣磅礴而沉穩(wěn)。如果說高黎貢山是騰沖偉岸的脊梁，那么，滇西抗戰(zhàn)史就是騰沖最為華彩悲烈的樂章……當歲月的洪流漸漸洗去了許多珍貴記憶的時候，我們也許會再回騰沖尋找神往以久的東西……
離開國殤墓園大約半個小時，我們的車在一座既像牌坊又像門樓的建筑物前面停下來，灰色、高大而有氣勢，正面書寫“和順順和”四個大字?！斑@就是騰沖僑鄉(xiāng)和順。”有人說。
和順，一個依山傍水的鄉(xiāng)村。過去由于貧困，這里的許多人都背井離鄉(xiāng)，出走到緬甸和臺灣等地，如今這個六千的人口小村子，海外的華僑卻有七千人，和順也就有了僑鄉(xiāng)之稱。一下車，就能感到小鎮(zhèn)的秀麗，古樸典雅的祠堂、牌坊、月臺、亭閣、石欄比比皆是。河邊楊柳依依，池塘碧波蕩漾，荷花亭亭玉立，古鎮(zhèn)的田園好似蘇杭，風光嬌媚。
和順全鄉(xiāng)住宅從東到西環(huán)山而建，漸深漸高，房舍密集，錯落有致。一條三合河繞村而過，兩座石拱橋連接村內(nèi)外大路。村中所有的道路、甚至連村外的田埂都是用石條鋪就，晴不揚塵，雨無泥濘，不爛不滑。環(huán)村大路邊，每一條巷道的交會處，都有一道圍有石欄的半圓形或是扇形“月臺”，有的還有照壁，據(jù)說是依風水而建，月臺中間種有大榕樹或是槐樹，綠陰如蓋，旁有石凳供人休憩、談天。
據(jù)鄉(xiāng)干部介紹，和順的歷史至少可追溯到600年前。明朝洪武年間，云南由軍隊平定后，寸、劉、李、尹、賈五姓始祖以軍職屯守騰沖，在此安居，綿延至今。這里四周青山環(huán)拱：東翔來鳳、南騰黑龍、西架馬鞍、北擂鼓頂。這“鳳”“龍”“鞍”“鼓”諸山是清一色的火山。
先人也許是因為感嘆照在村前小河里的流紅淌金的陽光，就把這兒取名“陽溫暾”（陽光溫暖之意），后因村前的河，又取名“河順”。后因“云涌吉祥、風吹和順”，到了清代康熙年間便正式有了現(xiàn)在的名字“和順”，表達了當?shù)厝讼蛲湍馈矊幧畹拿篮靡庠?。村落依傍著后面的山坳面建，房屋順著坡腳走，沿河岸而向上延伸，整個村子就象一個巨型的“馬蹄窩”。
走在路上，遇上的男人不管是荷鋤的、挑龔的、持傘 的，都那么斯文儒雅，知書達理；女人說話都輕聲細語、做事收聲斂氣。
踩著磨得黝亮的石板路，每棟古宅、每條窄巷都讓人留連不已—那些明清時期保留下來的畫棟、雕粱和屋檐，那些火山石、土磚所筑壘的古樸墻身，還有門前的一池碧水，古樹成蔭，時間在這里似乎特意放慢了腳步……站在那一池碧水前，那一泓龍?zhí)侗滩o而微茫，在蒼蒼郁郁的榕樹下，倒映出天宇茫茫水天一色和樹上紅燈籠的倒影，在洗衣婦打出琴弦般密布排開的水紋，與鑲映在水面的軒閣樓臺一起，構(gòu)成了動靜和諧的溫情氛圍。
石蘊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這山光水色、靈秀之氣給和順抹上了一層獨特的山水風韻。置身于她的溫情懷抱，聆聽鳥語輕吟，坐看花木搖曳，便會深深感知到生命的靈性無所不在。
這里至今仍完整地保存著明清時期的建筑式樣和民俗生活，道旁斑駁的木門一扇扇遮蔽著我們不知道的故事，幽深的巷子通向不知名的遠方，時空仿佛瞬間錯亂……從外人的眼里看，和順是一個建在平壩上的村莊，四周青山環(huán)抱、綠水盤繞。村口一座巨大的牌坊高高矗立。
和順鄉(xiāng)的男子在過去都有出國到緬甸、印度、泰國、印尼等國經(jīng)商的傳統(tǒng)，所以他們的住宅或多或少都吸取了不少西化的東西，雖多數(shù)仍以中式為主，但少數(shù)講究的大戶人家都是中西合璧式結(jié)構(gòu)和裝飾。一戶普通的民宅可能就安裝著來自美國的鐵窗花，一個老伯的房間中可能就擺著已經(jīng)有上百年歷史的德國的照相機……歷史沉甸甸地停留在和順的一磚一瓦中，留下凝固的滄桑與美麗。
“大姐回家淚汪汪，愁眉苦臉訴爹娘，有女莫嫁和順鄉(xiāng)，十年守寡半月雙?！崩先藗冋f，和順的每一塊石頭都有故事，這些故事，記載著和順男人行走異鄉(xiāng)、女人獨守空房的辛酸往事。我們看到許多方形亭子建在水邊，亭子四周的欄桿上晾曬了許多衣裳。鄉(xiāng)里的人告訴我們這叫“洗衣亭”。
在海外掙了點錢的和順人，難忘故鄉(xiāng)的親人，便在湖畔溪旁，修建了一座座簡樸的小亭子，讓親人們洗衣時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睹物思人，在亭里搗衣的女人，邊洗衣邊懷念遠在他鄉(xiāng)的親人，此情此景，叫人心里有些酸楚。
行走間，我看到了一個貞潔牌坊，當年和順的寡婦多，親人上路，常常一去不歸，留在家中的妻子便在在凄風冷雨中苦等一生，正如在《陽溫敦小引》中唱的：“枕邊上，訴不盡，珠淚常流……”這就是她們的人生寫照。那灰色孤零零的佇立在路口的牌坊，上面凝結(jié)了多少思念的辛酸淚。
在環(huán)繞村子的小河上，兩座石拱橋跨河而建，形似雙虹臥坡，這就是著名的雙虹橋。一個巨大的牌坊矗立橋頭，上書“文治光昌”四字，很有些氣勢。過石橋即到和順圖書館。它位于村子正中，依山勢逐級向上。這座號稱中國最大的鄉(xiāng)村圖書館，始建于1928年，為中國傳統(tǒng)的樓房建筑，前置花園，美觀素雅，有近七萬冊藏書，并現(xiàn)藏一些珍貴古今大型圖書，如百衲本《廿四史》、《武英殿聚珍全叢》、《云南通志》、《九通全書》、《續(xù)藏經(jīng)》、《四部叢刊》、《萬有文庫》、《漢魏叢書》、《佩文韻府》等。
清末庚子之變后，新思潮遍及全國，同盟會員、日本留學生寸馥清等和順籍先進知識分子，為使鄉(xiāng)人從學識上思想上得到新的見聞，迎合時代的需要，于清光緒二十一年（1905年）在和順發(fā)起組織了一個“咸新社”，他們把一個“新”字高標出來，大有與舊時代分道揚鑣的氣概。
社址設在一個格局上經(jīng)過改革的古廟壇里，社中購置到成批新知識書籍，供鄉(xiāng)親們閱讀。作為公有圖書提供群眾借閱，在這偏僻小鄉(xiāng)，還是開天辟地第一次，僑鄉(xiāng)文化之有新的氣象，自此開始。
到了民國初年，旅居緬甸的和順青年寸仲酞、 李清園、賈鑄生、李秋農(nóng)等，為謀求家鄉(xiāng)進步，在家鄉(xiāng)組織了“崇新會”，于1924年創(chuàng)辦了一個“和順閱書報社”，聘請鄉(xiāng)中宿儒李仁杰任社長。后因讀者日愈增多，社會影響和作用日愈增大，書報社已不能滿足讀者的要求 了，于1928年，崇新會將書報社擴大為圖書館，以舊咸新社社址為館址。和順圖書館還是當時鄉(xiāng)里電訊消息提供的機關(guān)。由于地處邊睡，郵政遲滯，所得報刊，如昨日黃花，已成過時之物，不能滿足關(guān)心時事新聞者的要求。
由旅緬華僑尹大典1934年捐獻給圖書館一臺短波收音機，并和和幾位熱心者每晚收錄、夤夜刻印趕制成新聞紙，命名為“和順圖書館電訊三日刊”，分送各機關(guān)、各學校、各鄉(xiāng)公所、各商號，傳播最新消息?！捌咂摺笔伦兒?，全面抗日開始，電訊新聞由每刊一紙增至二、三紙不等，更成為供不應求的新聞資料。甚至當時的《騰越日報》也是由和順圖書館提供主要新聞資料。
1938年，在建館十周年之際，又于舊址改建成一座規(guī)模更大的中西合壁式的館屋，一所座南向北的二層木結(jié)構(gòu)樓房，正前面伸出兩個半六角亭，算是當時最別致新穎的建筑形式。
屋前是寬敞的花園，花園外建一三孔平頂拱門，額上嵌有李石曾書“文化之津”的石刻，正拱門頭上懸胡適書“和順圖書館”的木匾，大門沿用清光緒年間所建漢景殿的牌樓式，門額懸和順清代舉人張礪書“和順圖書館”匾額，藍底白字，十分醒目。和順鄉(xiāng)的地勢本來是坐落在一個緩斜坡上，所以一組建筑往往要層層向上，遠看起來就層次分明，格外 顯然，加上那些飛據(jù)寶頂，綠柳粉墻的裝點，簡直就像置身畫圖中。
從此，和順圖書館以較豐富的圖書資料，舒適幽美的環(huán)境迎接著來自城鄉(xiāng)的各界讀者，它的美名與日俱增，騰人張?zhí)旆畔壬凇逗晚槇D書館十周年紀念刊》上題詞：“在中國鄉(xiāng)村文化界堪稱第一?！?/p>
1998年，該館七十周年之際，在海外僑胞的大力捐助下，建成全鋼混仿古二層樓房一座，將該館歷年收藏的古籍珍善本、地方文獻藏入其中，成了名副其實的“藏珍樓”，不但這些古籍圖書找到了一個妥善安全的“家”，也了卻了兩代管理人員日夜所思增建藏書樓的心愿。“藏珍樓”的藝術(shù)設計，不脫古典風味，又具時代色彩，它給眾多的參觀者一種精神享受。它將以綽約的風姿迎接新世紀的到來。
在現(xiàn)任館長寸云廣給我們一一介紹圖書館的歷史和現(xiàn)狀時，到過這里N次的陳志鵬在我耳邊低聲說：“你應該好好寫寫這個小圖書館，雖然從藏書量與規(guī)模上看，這個小小的和順圖書館，不要說與你們海外動不動就藏書百萬、千萬冊的圖書館相比微不足道，就是與一般藏書數(shù)十萬、百萬的國內(nèi)省市圖書館相比也難望其項背。
但是，把它放在“極邊第一城”的位置上，放在曾是窮鄉(xiāng)僻壤的農(nóng)村環(huán)境里，放在始于20世紀二十年代的起點上，放在歷史風云變幻的進程中考察，至少應該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和順圖書館是中國農(nóng)村舉世無雙的第一座圖書館。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和順圖書館的價值不僅僅在此。
當我們沿著歷史的隧道，循著這家小小圖書館的軌跡探訪時，它成長的歷程，前進的腳步，其實就是一首高亢的頌詩，一幅壯美的圖畫，一冊啟迪人性的教材，一份難能可貴的經(jīng)驗……”
我連忙點頭稱是，不是敷衍，而是真心認同。我轉(zhuǎn)身對一直陪同在身邊的騰沖縣長張惟建說，如果我真的留下來寫騰沖，和順是最好的住處，而和順圖書館是寫作最好的地方……
圖書館的左右側(cè)，有兩處建筑是和順人一定要請外來的游客走走看看的。一處，是圖書館左側(cè)不遠處的“和順彎樓子民居博物館”。為什么要看彎樓子而不是別處民居，還要從滇西地區(qū)實力強、知名度大的重要商號“永茂和”說起。
十九世紀中葉，商號創(chuàng)辦人李德爵、李德賢、李德和三兄弟往來于騰沖、緬甸八募之間，經(jīng)營寶石、玉石、百貨生意，先后百余年，歷五代人之久，富甲一方。這彎樓子便是“永茂和”李家的大宅，三個三坊一照壁組合成的庭院清秀整潔、典雅莊重，被認為既顯示出富貴人家富而不奢、貴而知禮的風格，也體現(xiàn)了僑鄉(xiāng)亦商亦儒的傳統(tǒng)。閑置庭院中烤面包的爐子和絞面條的機器，提醒著這邊遠的鄉(xiāng)村與西方世界曾有過的緊密交往。
和順還有很多像“永茂和”這樣的家族，他們建造了十幾個宏偉的祠堂和上百個深宅大院，他們的祖輩都是白手起家，從玉石場里的小工，玉石店里的活計，做到了控制東南亞玉石市場的大老板。家族聯(lián)手進行是華僑做生意的特色，而祖屋就是他們聯(lián)系血緣宗親的場所。一個龐大的家族有數(shù)百人，只有通過祖屋和祭祖活動才能把他們聯(lián)絡起來，所以許多華僑把他們積攢的第一筆錢就是用來修繕家族的宅院和祠堂。
在這塊土地上，保留著眾多具有典型漢文化風格的古建筑群，和各具建筑特色的宗祠，如張、劉、尹、寸、賈、李、釧八大姓的宗祠。這些都使和順具備了豐富的歷史文化積淀，積淀了濃郁的人文氣息，與這里田園牧歌式的鄉(xiāng)村秀美自然風光“珠聯(lián)壁合，相得益彰”。我坐在李家祠堂清風爽目的長廊上，遙想祠堂昔日的富麗與輝煌。據(jù)說，這是明代千戶的私宅，殿上至今還懸掛有帝王御賜的匾額，凝目之際，令人肅然。這時，耳畔忽有古曲聲起，悠然猶如絲竹弦樂，夾雜著沁人心脾的縷縷桂花香韻，頓覺心清如禪，幾欲羽化。
一陣風起，身邊蝴蝶般翩然飄過一穿藏青色碎花古裝的女子，低眉淺笑間，不勝嬌羞……走進一座座明清古寺、古碉、古城，走進一座座清幽古老的院落和一道道石板小巷，走過一道道的貞節(jié)牌坊，你會在一種特別的文化氛圍中受到震撼。
這不僅是財富的象征，華僑們更是把對家鄉(xiāng)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留戀刻在了這些門窗之上。當他們在異邦孤獨闖蕩的時候，可以在夢中回到這個家里歇一歇，在和順，許多人家都保留著祖上傳下來的巨大的保險柜，那上面記錄了玉石家族輝煌的歷史。
圖書館右側(cè)，村子石巷盡頭是一座精美雅致的中西合壁四合院建筑，它是被毛澤東稱為“學者、戰(zhàn)士、真誠的人”的哲學家艾思奇的誕生地。艾的故居為磚石楸木結(jié)構(gòu)，有串樓通欄，雕花格扇，西式小陽臺，顯得古樸典雅。在大門頭懸有“艾思奇紀念館”匾額，在西樓和廳樓上陳列著艾思奇的生平事跡。
艾思奇原名李生萱，191O年2月誕生在和順水碓村。其父李曰垓是辛亥革命的元老，曾追隨孫中山先生革命，是蔡鍔護國軍第一軍的秘書長,著名的《討袁檄文》即出自他的手筆。艾思奇兩歲隨父在外，先后在香港、昆明、南京、日本讀書，10歲曾回故鄉(xiāng)居住了半年左右。
他于1935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7年奔赴延安，建國后任中央黨校副校長。艾思奇是很有影響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他一生寫出了許多被共產(chǎn)黨尊為經(jīng)典的的哲學著作，特別是《大眾哲學》、《哲學與生活》兩本書，曾引導無數(shù)青年走上了革命道路。他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一書，長期以來都是國內(nèi)高等院校的哲學教科書。盡管艾思奇日后成為著名的哲學大師，卻很少與家鄉(xiāng)聯(lián)絡，但和順人仍把艾思奇與鄉(xiāng)里其他學人先賢一并視為和順的驕傲，把他故居好好保護并向客人推介。
走過別具一格的“三房一照壁”，“四合五天井 ”，看過火山石鑲砌的墻基、走廊、街巷，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仍神韻依然。一座座唐、宋、元、明、清古寺、道觀、古碉、古城，一條條石板小路，無不透出別樣的古風古韻。今日的和順鄉(xiāng)，不少子弟與先輩一樣，走出家鄉(xiāng)到其他城市乃至其他國家經(jīng)商、生活。或許不久后，“永茂和”那樣的富商巨賈以及艾思奇般的文人學者還將從這里陸續(xù)走出。
我在和順幽深的小巷里行走著，尋覓著小巷人家的故事。陽光在小巷灑下斑駁的光點，神秘而奇幻，空氣中似乎收貯著一種悠遠的祖先的血脈中傳下來的濃濃的漢文化的氣息。在元、明時期，從中原走來的一隊隊士兵，在此鎮(zhèn)守邊關(guān)，從此于此繁衍生息。巷道兩旁的大閭門，黑黑厚厚的，只覺得那門那墻，就像一部厚重的大書在我面前打開。
一頁歷史，一頁風雨，頁頁都寫得凝重而漫長。
６００年的風雨在每一條巷道的每一塊石板、每一片青瓦、每一垛灰墻上，都刻下了深深的印痕。這里面不僅有凄苦，也有悲壯和輝煌。
600多年的風雨歷程中，邊陲古道的馬鈴聲，記錄著中、緬、印的商貿(mào)歷史；滇緬血戰(zhàn)也成為過去，而和順依舊美麗……每一個旅人都是在用腳步去丈量這個世界，去走每一寸土地，品味這片熱土上面發(fā)生過的事情，探究習俗，與歷史文化來一場隔空的對話，讓沉睡千年的足跡在眼前重現(xiàn)，一眼看過千年歲月滄桑。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再來這里，一定要在騰沖住上一陣，感受這里的文化和歷史的煙雨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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