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辨認公告與奇怪的電報
1986年6月4日，湖南省《株洲日報》上登出了《株洲市公安局關于辨認無名尸體的公告》:
“5月23日，在株洲縣淥江電站上游發(fā)現(xiàn)一具無名尸體，男性，身高1.70米，年約40歲，上著白的確涼襯衣，下穿民警藍褲，腳穿三接頭皮鞋。哪里發(fā)現(xiàn)失蹤人員，請到市公安局刑偵大隊辨認?！?/p>
株洲是南方的交通樞紐，京廣、浙贛、湘黔三大鐵路干線交匯于此。除近百萬城市居民外，每天過境的旅客難以計數(shù)。發(fā)現(xiàn)尸體的現(xiàn)場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人海茫茫，無異大海撈針,省公安廳辨認“5·23無名尸體的通告，發(fā)到了全省各個派出所、收審站、遣送站。
一個月后，瀏陽縣溪江化工廠廠長周慶義匆匆走進株洲市公安局的大門。當5·23案偵破組組長周干湘拿出死者的遺物——一雙破了鞋面的三接頭皮鞋時，周慶義渾身一震:“是他!”
“誰?”
“我們廠的采購員周康葵!”
“你能確定?"
”這皮鞋是我們廠發(fā)的勞保鞋，沒有廠名，鞋跟中間有一個同心圓………”周慶義的眼圈紅了，”我們一直在找他，沒想到……"
兩個多月前，正在為生產(chǎn)原料鋁鎂粉缺貨而焦急萬分的周慶義由熟人介紹，認識了株洲電力機車廠一個姓唐的年輕人，他30來歲，皮膚白皙，斯斯文文的。他說，已經(jīng)通過株洲某大廠廠長的兒子，搞到了5噸鋁鎂粉。
5月17日，他們?nèi)ブ曛拚业搅诵仗频?，告訴他錢帶來了，有一萬二。姓唐的說，廠長的兒子去廣州出差了，要他們過幾天再說。5月19日，周康葵再赴株洲提貨，當天下午就打長途電話給周慶義，說提貨票開了，趕快帶錢去。5月21日,周慶義帶了錢到株洲，周康葵卻找不到了。姓唐的告訴他，周康葵去醴陵看貨去了。等到5月31日,周慶義突然收到了一封電報:
“已來廣州多日。有事暫不宜回。復議?？悼??！?/p>
周干湘日光一閃，伸手從周慶義那里取過電報。它是5月31日從廣州國際電報局發(fā)來的，可是無名尸體卻在5月23日就發(fā)現(xiàn)了。
難道是周慶義認錯了?
公安人員立即奔赴瀏陽，從周康葵辦公室取回了他的一枚指紋。經(jīng)痕跡專家比對，周康葵的指紋與死者指紋完全吻合。
株洲市公安局副局長劉兆新在聽取偵破組的匯報后，果斷地決定:先解開電報之謎!
二、“廣州”為什么被寫成“廣洲”
8月的廣州，酷暑逼人。偵查員們一下火車就直奔廣州國際電報大廈，埋首于10萬多份電報原稿中。
終于，那封奇怪的電報原稿終于找到了。發(fā)報人的署名是“廣州市環(huán)市西路大崗元旅店一號房間許德榮”。
偵查員來到大崗元旅店一號房間，發(fā)現(xiàn)還真有這么個人。但據(jù)公安局文檢工程師的筆跡比對，他并不是發(fā)報人。
“你把地址告訴過誰?”偵查員問。
“大概在五月底，”許德榮回憶說，“我在廣州國際電報大廈附近去賣西裝。兩個操湖南口音的青年在我旁邊看了一會，說是身上沒帶錢，要我把名字和住址告訴他，晚上來買，結果他沒來?！?/p>
這個湖南口音的青年是誰呢?文檢工程師周冬云被派到了廣州。電報原稿是用簽字筆寫的，握筆有力而歪斜。廣州的“州”字被寫成了“洲”。
周冬云又提取了大崗元旅店住宿登記表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半年來投宿這里的36名株洲人在填住宿登記時，絕大多數(shù)都把廣州的“州”寫成了“洲”。這位年已半百的老公安據(jù)此得出結論:一、發(fā)報者是個文化程度不高的年輕人，年齡大約三十歲；二、書寫具有濃烈的地方色彩，發(fā)報者很可能是株洲人。
偵查的范圍開始逐步縮小了。
三、還有兩個人神秘失蹤
周康葵死前最后接觸的是那個姓唐的年輕人。那封神秘的電報也很可能與他有瓜葛。經(jīng)查，他叫唐放軍，在電機分廠工作。據(jù)分廠領導反映，唐放軍聰明能干，會做人，肯幫忙，愛騎摩托車，自己也有一輛。
8月20日下午。一輛警車停在株洲電力機車廠保衛(wèi)科的辦公樓前。經(jīng)保衛(wèi)科的同志介紹，唐放軍36歲，未婚。1978年因盜竊被開除廠籍，留廠察看。后來他又多次參與倒賣金銀走私，1983年曾因盜竊被收審十個月。
“你們現(xiàn)在查唐放軍，不知這個報告還有沒有用?！北Ｐl(wèi)科的一名女干部拿出了一份“請示報告”。
劉兆新和周干湘被報告的內(nèi)容震驚了:“1983年8月31日，唐放軍因盜竊被收審。我們搜查了唐的住所，發(fā)現(xiàn)廣州鐵路分局電務段工人唐霞生寫給唐放軍的一封信。信中說:“堂弟，我兒唐志堅于82年12月帶巨款來你處。現(xiàn)在錢無下落，人也不知去向，你要交出人來。”
據(jù)此，我們派員赴廣州、深圳等地調(diào)查了8個多月，認為唐放軍有殺害唐志堅的重大嫌疑。鑒于我們業(yè)務能力有限，建議市公安局立案偵查?！?/p>
然而這份報告并未送到公安局，卻在保衛(wèi)科的抽屜里躺了整整兩年半!
不久，調(diào)查唐放軍社會關系的偵察員報告:唐放軍有一個叫郭國平的朋友，因長期曠工，參與走已被單位除名，有幾年未見蹤影了。有人向唐放軍打聽情況，唐放軍說，郭國平在廣州發(fā)財了，很可能跑香港去了。
然而當周干湘和劉兆新找到郭國平的愛人時，她冷漠地說，“我不愿接待你們公安，我不曉得郭國平跑到哪里去了。單位問我要人，懷疑我生活作風有問題，說我和奸夫把他殺了……”
“嫂子，今天我們就是專程為郭國平失蹤而來的?！敝芨上嬲\懇地說。郭妻的眼圈紅了。她緩緩地說:“1980年郭國平做起了倒賣銀元生意。我不同意他這樣做，他說是為了家里好，兩口子經(jīng)常為這事吵鬧。但我又沒有勇氣告發(fā)他?！?/p>
“同郭國平一起販銀元的有一個叫唐放軍的。他們是好朋友。81年4月他失蹤的那天晚上，大約是六點多鐘，郭國平推著單車往外走，說是借了兩千塊錢，唐放軍那里有光洋，一千塊錢收三百光洋。我攔都攔不住。從這以后，他再也沒有回來。”
連同周康葵，有三個同唐放軍”做買賣”的人神秘地失蹤了。
公安人員經(jīng)過細如篩網(wǎng)的調(diào)查，證明唐放軍在5月20日晚上借用過別人的摩托車。而據(jù)法醫(yī)的鑒定，周康英正是在那天被害的!
四、驚弓之鳥被趕出了籠
11月6日下午。株洲電力機車廠電機分廠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澳闶翘品跑妴?我是許德榮，有事找你商量?！睂Ψ讲僖豢趶V東話。
“哪個要你來的?你是哪一家的?”唐放軍頓時緊張起來，一句話重復了三遍。
“你來了就曉得，晚上七點到橋東飯店，301房間找我!”對方未容唐放軍回話，“叭”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這是劉兆新、周干湘經(jīng)過反復醞釀后實施的一次”趕鳥出籠”。心懷鬼胎的唐放軍當晚沒去，兩個偵查員扮的“廣佬”找上了門，通給唐放軍一封信：“唐放軍，我今天約你，你不來。事情不宜擴大，否則后果不好，許德榮?！?/p>
第二天下午4點，唐放軍神色緊張地走進了橋東飯店。
“唐放軍，你用我的名字和地址，向瀏陽發(fā)電報，那個姓周的廠長問我要人!”許德榮顯得很激動。
“許老板，我確實沒向瀏陽發(fā)電報。"
“想不認帳?”許德榮從口袋里拿出電報紙，“這是什么?"
唐放軍哀求道:"如果發(fā)電報與我有關，我愿意賠償兩千元?！惫?，他當場寫了一張賠償兩千元的條子。這是欲蓋彌彰！劉兆新在電視錄像中看到這一幕，露出了微微的冷笑。
跟蹤唐放軍的偵查員用步話機向劉兆新報告，唐放軍見過“許老板”后一直沒有離開廠區(qū)。這表明，他的同伙是廠里人。兩天后，通過排隊摸底，在劉兆新的偵查屏幕上，出現(xiàn)了張衛(wèi)星。
張衛(wèi)星是鍛壓車間的青工，與唐放軍關系密切。嗜賭成性，曾因強奸未遂被判刑兩年，緩刑三年。車間主任反映，他5月27日到6月3日休假，有去廣州發(fā)報的時間。文檢工程師張鏡清將張衛(wèi)星的筆跡與廣州電報原稿比對，結論是:完全一致。劉兆新預感到，全案即將揭曉了。他果斷地下令:“密捕張衛(wèi)星!”
五、雨夜中的慘劇
審訊室里，張衛(wèi)星死死盯著周干湘出示的那張5月30日去廣州的火車票，這是從他宿舍里搜出來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一進株洲縣公安局看守所，就知道大勢不妙。罪案正是在株洲縣犯下的，公安人員的這種安排說明他們已掌握了一切。
早在86年3月，唐放軍就與他一起密謀以買鋁鎂粉為名謀財害命。5月18日，唐放軍給張衛(wèi)星送來一把錘子，說:“過幾天有個瀏陽人來，叫周康葵，有很多很多錢，你準備繩子和袋子?！?/p>
張衛(wèi)星咬著牙點點頭。他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干這種野獸的勾當了。
5月20日晚上，大雨傾盆。唐放軍借來了一輛三輪摩托車，載著周康葵和張衛(wèi)星向株洲縣駛?cè)ァ?/p>
“提貨還有多遠?”周康葵似覺有異，不安地問。
”張衛(wèi)星是廠長的兒子，先到他家去看貨?！碧品跑娀卮稹?/p>
摩托車行至株洲縣均壩鄉(xiāng)蛇頭村地段時，張衛(wèi)星從褲袋里抽出鐵錘，朝周康葵頭上惡狠狠地擊去!周慘叫一聲，捂住腦袋與張衛(wèi)星搏斗起來。唐放軍停下車，將周康葵按倒在地，張衛(wèi)星又用錘子猛敲周的頭。
迸射的鮮血汩汨流淌，周康葵動彈不得了。唐放軍還怕他不死，掏出小刀殘忍地割斷了他的喉管。張衛(wèi)星翻遍死者的全身，只找到22元現(xiàn)金，他心里涼了半截。
兩個兇手將尸體裝入事先準備的袋子，拖到淥江大橋，拋入江中。唐放軍咬著牙對張衛(wèi)星說:“錢在周慶義手里，有一萬二，周慶義明天會來，我們再殺了他!"
“不，我不敢殺了，你去殺吧!”張衛(wèi)星的耳邊一直回蕩著周康葵臨死時的慘叫。
兇殘狡猾的唐放軍怕江里的尸體會浮上來，為了穩(wěn)住被害者廠里的人，過幾天他又吩咐張衛(wèi)星去廣州拍個假電報迷惑視聽。張衛(wèi)星回來后還向唐放軍夸耀，他搞了個假地址，沒留下指紋，公安局查不到他們。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露出了馬腳。
六、血債要用血來償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密捕張衛(wèi)星前，公安部門與電力機車廠一司作出了讓唐放軍去柳州“出差”的安排。張衛(wèi)星供認罪行后的一個半小時，張網(wǎng)以待的公安人員在株洲火車站擒獲了出差歸來的唐放軍。唐放軍被押進了市公安局的審訊室，一進門不禁嚇呆了，審訊室門口，架了一臺攝像機，審訊席兩邊安放著錄像機和錄音機，他知道自己這次栽了。
”我早知道會有今天。我殺了三個人?！碧品跑娡Ａ送?，接著無可奈何地招供："殺的第一個人，是我的師兄郭國平，殺的第二個人，是我的堂侄唐志堅，第三個是瀏陽的周康葵。跟我殺人的，還有我的朋友張衛(wèi)星，羅驚世和我的弟弟唐孟偉。"
1981年4月10日，唐放軍對唐孟偉說：“我有個師兄搞走私，很有錢。你找個靠得住的人把他殺了！”11日晚，唐孟偉找來靠得住的“朋友”羅驚世，躺在龍母河右岸的一個山坡下。深夜11時許，唐放軍用摩托車載來了株洲輕工研究所工人郭國平。唐放軍對等候在此的唐孟偉、羅驚世說：“這是我?guī)熜?，我要買銀元，把2000元錢放在我家里了，你們拿銀元給他，我走了?！?/p>
唐放軍剛走兩分鐘，羅驚世掏出錘子，朝郭國平的頭部猛擊一錘，唐孟偉趁機卡住了郭國平的喉管。郭國平的慘叫聲漸漸地在龍母河邊消失了。唐孟偉、羅驚世在山坡上挖了一個洞，將郭埋葬滅跡。
1982年12月5日，唐放軍對唐孟偉說：“堂兄唐霞生的兒子唐志堅從廣州帶回錢來收黃金，殺了他。這次你不要喊別人，我已邀同宿舍的張衛(wèi)星。”
一個星期以后，唐志堅帶著4500元現(xiàn)金和妻弟曾慶、好友李達文，風塵仆仆地從廣州趕到株洲。
唐放軍設宴招待自己的堂侄。席間，唐放軍向唐志堅提出，把錢交給李達文，讓李去拿黃金。唐志堅不放心黃金落入他人手中，堅持自己去。這樣，唐放軍支走了曾某和李達文。就在當天夜里，唐放軍唐孟偉和張衛(wèi)星將唐志堅殺死埋在龍母河左岸的一個山坡下。
11月28日，偵查員押著唐孟偉在株洲電力機車廠北門外的龍母河邊，挖出了被謀財害命的郭國平、唐志堅的尸首。
曾經(jīng)為”殺人不償命”而暗自慶幸的羅驚世、唐孟偉也被戴上了冰涼的手銬。殺人惡魔們將用血來償還他們欠下的血債。
七、第四個失蹤的人
12月26日，案情又有新的突破。
唐放軍囚禁鐵窗，每次提審時，重復說；“請政府從重從快處決我，最好不要在株洲宣布?！?/p>
市人民檢察院起訴科長李益安和劉兆新、周干湘細細分析唐放軍這一要求，覺得唐放軍身上還有余罪。他們派出偵查員到唐放軍住處附近調(diào)查，一名群眾反映，唐放軍的父親叫唐松嵩，共有5個兒子。大的唐放軍，二子唐孟祥，在株洲電力機床廠勞動服務公司機械廠工作；三子唐孟輝，是廣州鐵路局株洲工務段工人；四子唐孟偉；五子唐孟佳，1960年出生的，10年前就失蹤了，聽說是1977年“五一”看焰火時被踩死了，又有人說他逃香港了。
唐放軍被再次提審，在政策攻心下，他回顧了10年前手足相殘的一幕。
唐孟佳上初中時，就很頑皮。1976年11月的一天上午，唐孟祥和哥哥唐放軍、弟弟唐孟輝商量殺了唐孟佳。就在這天中午，他們趁唐孟佳午睡時，用燒火棍將其活活打死，把尸體埋在鐵路基下。
27日凌晨一時許，唐孟祥、唐孟輝被戴上了手銬。
至此，唐放軍等6人殺人團伙徹底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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