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馮曉川,打小就對廚房里的事兒感興趣,聞著那飯菜的香氣,心里就踏實。
1993年,我16歲,考進(jìn)了我們市的一所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校,學(xué)廚師專業(yè),想著以后能靠這手藝闖蕩出個名堂。
在技校里,我認(rèn)識了方凌萱。她是學(xué)旅游的,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笑起來還有倆深深的酒窩,一下子就把我的魂兒給勾走了。
我倆經(jīng)常一起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溜達(dá),談天說地,憧憬著畢業(yè)后的美好生活。
方凌萱經(jīng)常靠著我的肩膀說:“曉川,等你學(xué)成了大廚,咱就開個大飯店,我給你當(dāng)老板娘,天天吃香的喝辣的?!?/p>
“好啊!”我聽著,心里那叫一個美,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努力,不能讓她失望。
1996年6月,我順利拿到了技校的畢業(yè)證書。
學(xué)校把我推薦到了市里的一家高級酒店,剛?cè)サ臅r候,我就是個最底層的學(xué)徒,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來,跟著師傅殺雞宰魚、切菜備料,忙得腳不沾地。一個月拼死拼活,到手也就240塊,好在酒店包吃包住,倒也餓不著。
方凌萱可就沒那么幸運了,畢業(yè)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
看著她整天愁眉苦臉的,我心疼得不行。一咬牙,在酒店后面那個破舊的小區(qū)給她租了個單間,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幾乎全交到了她手上。
晚上下了班,我倆就窩在那小屋里,她靠著我,我摟著她,幻想著未來的日子。
那時,她總是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笑瞇瞇地跟我說:“曉川,你現(xiàn)在辛苦點,多練練手藝,以后機(jī)會來了,咱自己開飯店,肯定行?!?/p>
“嗯?!蔽沂箘艃狐c頭,覺得只要有她這句話,再苦再累都值了。
一年過去了,我憑著一股不服輸?shù)膭蓬^,總算是干上了二廚。
酒店人事部經(jīng)理跟我挺投緣,有一回吃飯的時候跟我說:“曉川啊,你看你女朋友一直沒工作,要不我給安排到酒店來,當(dāng)個服務(wù)員,先干著?”
我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滿心歡喜地回去跟方凌萱說了。
哪曉得她一聽,小嘴一撇,滿臉嫌棄:“我才不當(dāng)服務(wù)員呢,伺候人的活兒,有啥出息。我想去省城當(dāng)導(dǎo)游,那才風(fēng)光?!?/p>
我心里“咯噔”一下,可還是耐著性子勸她:“萱兒,你先在這兒干著,等有機(jī)會再去省城唄,咱也得先把日子過穩(wěn)當(dāng)了啊?!?/p>
她根本不聽,1997年6月的一天,太陽明晃晃地照著,熱得人心里發(fā)慌,方凌萱不顧我的苦苦挽留,背著簡單的行囊,頭也不回地奔赴省城。
她剛走那陣兒,我心里空落落的,干活都沒勁兒。晚上回到宿舍,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心里就像被人掏了個洞。
偶爾,方凌萱會打來電話,可每次都說不了幾句,就匆匆掛了。
我還天真地以為她是太忙了,直到1998年3月,一個寒風(fēng)料峭的日子,我接到她的電話,那頭傳來她冷冷的聲音:“曉川,我在省城跟我媽介紹的人處對象了,咱不合適,你忘了我吧?!?/p>
我握著聽筒,手微微顫抖,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里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疼得我直喘氣。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眼淚止不住地流。
可我骨子里就有股倔強(qiáng)勁兒,心想:“方凌萱啊方凌萱,沒了你,我馮曉川不會活不下去,從今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p>
從那以后,我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沒日沒夜地琢磨新菜譜,練刀工、火候,一心就想闖出點名堂。
1999年9月,我兜里揣著省吃儉用攢下的近5000塊,毅然決然回到縣城,打算開個特色中餐館,主打特色雞鴨魚。
我們那縣城,雖說不大,但人情味十足。
我在老街尋摸了許久,在一條不太起眼的巷子里租下一個小門面,店面不大,墻壁灰撲撲的,還有些掉皮。
我找了幾個哥們兒幫忙,簡單拾掇了一番,掛上招牌“曉川特色餐館”,就這么風(fēng)風(fēng)火火開張了。
起初,生意那叫一個慘淡。每天從早到晚,店里難得進(jìn)來幾個顧客,偶爾有一兩個,也是瞅兩眼菜單,搖搖頭就走了。
我一個人既當(dāng)老板又當(dāng)服務(wù)員,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可月底一算賬,每天營業(yè)額還不足百元,這點錢,連房租都不夠,愁得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1999年10月的一個傍晚,天陰沉沉的,烏云像被打翻的墨水瓶,黑沉沉地壓下來,眼看就要下雨。
我看著空蕩蕩的店面,嘆了口氣,心想:“今天怕是又白干了,這生意還能撐多久?”
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打烊,尋思著是不是該另謀出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匆匆走進(jìn)店里。
這大媽身形佝僂,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衣裳,臉上皺紋縱橫交錯,像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樹皮,一雙粗糙的手不停地搓著衣角,眼神里透著焦急與難為情。

“好心的老板,你能不能借我4塊錢???”大媽操著一口濃重的本地口音,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我今天進(jìn)城賣雞,本來賣了幾十塊錢,可我這倒霉催的,不知道褲兜啥時候破了,錢全丟了。我家在朱鎮(zhèn),離這兒遠(yuǎn)著呢,走路得兩三個小時,眼瞅著天要黑了,沒車錢我回不去啊。”
“我不是騙子,我可以給你打借條,明后天保證還你。”
我瞧著大媽可憐兮兮的模樣,心里一酸,連忙笑著擺手:“不用打借條,嬢嬢,我信你?!?/p>
說著,我把手伸進(jìn)褲兜,摸索了半天,這才掏出一張皺巴巴的5元紙幣,塞到大媽手里,“這5塊錢您拿著,就當(dāng)我送您的,趕緊去趕車吧,晚了可沒下鄉(xiāng)的班車了。現(xiàn)在這天黑得早,您路上小心點兒?!?/p>
大媽接過錢,眼眶一下子紅了,千恩萬謝道:“哎呀,小伙子,你心咋這么好呢。這錢我一定還,你是好人,老天爺保佑你?!?/p>
說完,她匆匆轉(zhuǎn)身,小跑著融入暮色之中。
我望著大媽離去的背影,微微搖頭,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只當(dāng)是順手幫個忙。
哪曉得,兩天后的上午,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店門口。
我正埋頭在廚房收拾食材,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響亮的呼喊:“老板,老板在不?”
我放下手里的活兒,走出廚房一看,竟是那天借錢的大媽。
大媽滿臉笑容,背上背著一個沉甸甸的背簍,幾步跨進(jìn)店里。
“小伙子,還記得我不?我來還錢啦?!贝髬屨f著,從懷里掏出5張一元的紙幣,整整齊齊地遞到我手上。
我又驚又喜:“嬢嬢,您還真記著這事兒呢,我都說了不用還?!?/p>
大媽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那哪行,咱做人得有良心,你幫了我大忙,我可不能忘恩。”
說著,她把背簍往地上一放,“這是我自家種的菜,新鮮著呢,給你嘗嘗?!?/p>
我看著滿滿一背簍水靈靈的青菜、蘿卜,心里暖烘烘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我趕忙拉著大媽:“嬢嬢,您太客氣了,快坐快坐,留下來吃午飯,我給您炒幾個拿手菜?!?/p>
大媽也沒推辭,笑著應(yīng)下:“那敢情好,我今兒個也嘗嘗你的手藝?!?/p>
中午時分,店里難得熱鬧起來,來了幾桌客人。
我一頭扎進(jìn)廚房,忙得熱火朝天。
等我炒完菜端出來,卻瞧見大媽正利落地幫著招呼客人、擦桌子、擺碗筷,那熟練勁兒,一看就是個熱心腸、常干活的人。
大概一點的樣子,第二桌客人走了之后,再沒有顧客上門。
我炒了兩個家常菜,陪著大媽一起坐下吃飯。
閑聊間,我才知道大媽姓朱,是朱鎮(zhèn)的老農(nóng)戶,家里種了一輩子地,養(yǎng)了一群雞,日子過得緊巴巴,可心地善良,見不得別人有難處。

朱嬢夾了一筷子我炒的菜,放進(jìn)嘴里嚼了幾口,眼睛頓時亮了:“小馮啊,你這廚藝可不得了,炒得太香了。咱這兒的人嘴刁,就好家常菜這一口,你咋不開個家常菜館呢?準(zhǔn)保生意紅火?!?/p>
我苦笑著給朱嬢倒了杯酒:“朱嬢,我這手藝倒是還行,就是怕忙不過來。我爸媽在鄉(xiāng)下種莊稼、搞養(yǎng)殖,抽不開身幫我,我一個人……”說著,眼神黯淡了幾分。
“那你女朋友呢?讓她來搭把手啊?!敝鞁菹袷窍肫鹗裁矗S口問道。
我臉上一陣苦笑,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澀澀地說:“女朋友嫌我炒菜沒出息,早跟別人跑了。”
朱嬢一聽,放下筷子,拍了下桌子:“啥?這姑娘咋這么沒眼光,你這么好的小伙兒,踏實肯干,她上哪兒找去?”
頓了頓,朱嬢像是下了決心,笑瞇瞇地瞅著我,“小馮,你人好心善,我一直記在心里。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咋樣?你要是沒意見,明天我就把人領(lǐng)來,讓你瞅瞅?!?/p>
我一聽,愣了神,過了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朱嬢,這……這咋好意思呢,太麻煩您了。”嘴上雖這么說,心里卻忍不住泛起一絲期待。
哪知第二天,也就是10月18日,一大早,我剛把店門打開,就看見朱嬢笑盈盈地站在門口,身后跟著一個年輕姑娘。
那姑娘像是剛從畫里走出來似的,扎著兩個俏皮的馬尾辮,隨著走動輕輕晃動;上身穿著一件淡藍(lán)色的外衣,小臉蛋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下身一條藍(lán)色牛仔褲,把兩條腿襯得筆直修長,個頭差不多有一米六五,身姿挺拔,比之前的方凌萱還要高挑出眾,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滿是純真。
我一下子看直了眼,心像揣了只小兔子,“撲通撲通”直跳。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朱嬢:“朱嬢,這……這姑娘真是來跟我相親的?她是干啥工作的???能瞧得上我這小飯館老板?”

朱嬢瞅著我局促的模樣,哈哈大笑:“她還沒工作呢,只要你看上了,她來給你打工,當(dāng)個服務(wù)員,幫你把這飯館操持起來,你看咋樣?”
我一聽,眼睛放光,可又有些擔(dān)憂:“我怕委屈了人家姑娘,跟著我吃苦受累……”
“她不會委屈的,”朱嬢神秘兮兮地湊近我,壓低聲音,“她是我二女兒,叫秦雨彤,從小就聽話懂事,我看準(zhǔn)的事兒,她都依我?!?/p>
我去?
還有這好事。
我聽了這話,更是高興得心花怒放。
中午吃飯的時候,店里沒什么客人,我特意炒了幾個拿手好菜,擺滿一桌。
秦雨彤坐在我對面,有些羞澀地低著頭,偶爾抬眼,和我的目光撞個正著,又慌亂地移開。
朱嬢在一旁看著,笑得合不攏嘴:“雨彤啊,你覺得小馮咋樣?”
秦雨彤臉頰緋紅,聲音像蚊子哼哼:“媽,我……我覺得挺好的?!?/p>
說完,她偷偷瞟了我一眼。
我心里像吃了蜜,甜滋滋的。
這時,秦雨彤像是鼓起了勇氣,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我:“馮大哥,只要你不嫌棄我,我愿意跟你處對象,以后咱一起把飯館開好?!?/p>
“我覺得咱這飯館,要么改成家常菜館,要么開個面館,肯定行。我不怕吃苦,只要管我吃住就行,你看咋樣?”
我激動得差點從凳子上蹦起來,忙不迭地點頭:“行,行,太行了!雨彤,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讓你跟著我吃苦?!?/p>
當(dāng)天下午,我就忙活起來,找了塊木板,寫上“曉川家常菜館”,換下原來的招牌;又重新擬了菜單,添了幾道家常拿手菜。
沒想到,這一改,就像給飯館施了魔法。一星期后,店里的生意火爆得超乎想象。
每天從早到晚,客人絡(luò)繹不絕,小小的店面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人聲鼎沸。
我在廚房揮汗如雨,鍋鏟翻飛;秦雨彤手腳麻利地招呼客人、點菜上菜;朱嬢也時不時來店里幫忙,一家人忙得不亦樂乎,卻滿心歡喜。
后來,生意越來越紅火,我又陸續(xù)請了廚師、墩子工和服務(wù)員,飯館的規(guī)模也逐漸擴(kuò)大,從原來的小門面,換到了寬敞明亮的大店鋪。
二十多年過去,在我和秦雨彤的精心操持下,我們不僅在城里買了寬敞舒適的房子,還買下兩個百余平米的黃金門面,開起了連鎖餐館,成了小縣城里家喻戶曉的餐飲名人。
2020年,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和秦雨彤坐在自家院子里,泡著一壺清茶,回憶往昔。

我握著秦雨彤的手,感慨萬千:“雨彤,你說當(dāng)年你咋就看上我了呢?還跟著我吃了這么多苦?!?/p>
秦雨彤靠在我肩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因為我媽說,她錢丟了,很多人都不信她,只有你毫不猶豫地給她拿了5元錢車費。媽一眼就看出你是個大善人,跟著你,準(zhǔn)有福氣。我信我媽,現(xiàn)在看來,我這一輩子最對的決定,就是嫁給了你。”
我聽著,眼眶濕潤,心中滿是感恩。
我望著院子里盛開的繁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青澀的自己,在命運的十字路口,因為一個小小的善舉,開啟了這段美好的人生旅程。
而這份緣,在歲月的流轉(zhuǎn)中,愈發(fā)醇厚,如同那壇深埋地下的美酒,散發(fā)著醉人的芬芳,彌漫在這座小城的每一個角落,成為人們口中傳頌的一段佳話。
從那以后,我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活,和雨彤一起,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每天早上,看著她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我都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些曾經(jīng)的苦難,都化作了如今的甜蜜,讓我深知,善良終會得到回報,只要心懷希望,努力向前,幸福就會在不經(jīng)意間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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