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像如何創(chuàng)造一門不可言說的語言?
2025年香港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 Hong Kong)將于3月28日至30日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舉行。NOWNESS ASIA以“Ghostly Metaphors”(暗語)為主題,帶來四部亞洲創(chuàng)作者的作品。這些影像作品,以各自獨特的方式,呈現不同的“降臨時刻”(haunting moments)。以往或不可知或不可感的存在浮現,觀眾的靈魂因不安而顫動,被迫去思考習以為常事物的暗面,進而深入歷史、記憶、痕跡、神話與理念。最終在現實與虛構的邊界上,當下與存在的意義重新浮現。

歷歷如畫
陳東楠|2023, 24’22”
當人們談論繪畫藝術,位于所有言辭中心的,始終是畫作本身。陳東楠的《歷歷如畫》試圖探索以下問題:是否可以用藝術史家觀看畫作的方式,引導觀眾觀看畫作所處的政治、經濟、文化及階層背景?
這部由14個相同結構單元組成的短片中,觀眾先是看到畫家的一小段發(fā)言,畫作的名稱、年份、尺寸、材料,好似美術館中畫作的簡短說明。隨后出現的影像中,這幅畫作卻只是畫面的背景,前景中的人們各自活動。畫著《梵高在普羅旺斯》的倉庫前,綠衣的女子打電話賣力推銷;《香港海員大罷工》陳列于歷史紀念館,講解員正接受培訓;《拿著玩具的女士》懸掛于保安室,聆聽兩位老人爭論本科與大學的區(qū)別……

短片中的14幅畫均來自深圳大芬村——發(fā)跡于上世紀末的全球油畫工廠。數萬職業(yè)畫家,在井然有序的流水線中,生產名畫復制品。近年來,大芬村由政府推動,向原創(chuàng)轉型。這些新的畫作,成為觀察中國社會轉型的切入口。畫作剝離藝術語境之后,短片持續(xù)追問,究竟是什么人在消費畫作?又在什么契機下消費畫作?重復的結構、迥異的內容,最終串聯成中國社會轉型的馬塞克式景觀。
這種觀看方式本身,也成為繪畫自身的降臨時刻。從美術館的焦點,退至日常生活背景,畫作便以不在場的方式,解構和反思藝術與藝術家的概念。誰能稱自己為藝術家?誰又被排除在外?

楊適榕|2023, 25’24”
經典粵劇《帝女花》講述明末清初,明公主長平與駙馬周世顯的愛情故事。但作為最重要的歷史背景,崇禎煤山自縊卻從未在劇中被完整講述。與戲曲制作人江俊杰交流之后,楊適榕邀請以往就扮演崇禎和太監(jiān)王承恩的粵劇演員陳惠堅、黃天寶,共同填補原劇中的空白。
《縊》起始于崇禎和王承恩在山洞中逃難的片段。伴隨經典粵劇唱段,兩位演員裝扮齊全來到一處洞中。過長的白色袖子,于兩人的起舞間,互相交纏,預示自縊的命運,也暗指復雜的關系與情愫。此后,兩人換成日常裝扮,攀上港深交界的一座山。黃天寶、陳惠堅想象著崇禎、王承恩攀上煤山的心情。深圳工地的打樁聲,此刻聽來正像李自成攻入北京時的炮火。

接近山頂之時,扮演王承恩的黃天寶回憶起協助同性戀人自殺的往事。彼時戀人身患艾滋與癌癥,而其生長的新加坡仍認定罹患艾滋是違法行為。幫助崇禎自縊的王貞恩,與協助戀人自殺的黃天寶,于此刻重合。當最后的自縊表演宣告完成之時,傳統(tǒng)父權之下的生與死、權威與服從、情愛與犧牲、權力與責任,就在歷史和現實模糊的界限間,得到新的詮釋。

Fossilis
Riar Rizarldi|2023, 12’56”
物質材料構成了藝術作品,構成了生活環(huán)境,也構成了人類本身。對此,人類過于習以為常,以致忽略了材料的意義。印尼藝術家Riar Rizarldi將材料重新放回問題的中心。《Fossilis》中,近未來的女性考古學家,躺入塑料制成的倉中,進入模擬過去的賽博世界。在那里,各種各樣的電子垃圾,被掩埋在熱帶南方的地貌之下。她挖掘出廢棄的游戲手柄、沾滿泥土的筆記本電腦……對著它們一一沉思。

在這部充斥著霓虹美學和賽博建模的短片中,唯一出現的真實影像則被置于魚眼鏡頭之中。它對準印尼當地銷售二手電子產品的露天攤位。在滿地的插座、電纜、充電寶中,一位形象變形的女性拿起兩副耳機不停地對比著。
物質材料、視覺風格、敘事模式不停切換。背景電子音樂中,考古學家喃喃自語。她提出眾多形而上又形而下的命題:“將一切都賭在機器上的思維模式,改變了我們對自然的理解”、“挖掘電子垃圾,是在建構世界,也是在實驗室中的詩性經驗”,以及一個對觀眾最直接的質問,“古代人類會如何看待這些已經成為化石的電子垃圾?”

月亮照常升起
王裕言|2024, 23’40”
科技不斷進步。在近未來,人類將發(fā)射三顆人造月亮,至近地軌道。日夜區(qū)隔將會消失,世界無需額外的照明。機械的廣播聲,提醒人們做好過渡期防護,最終迎接新的存在方式,新的史詩想象。然而,一對老夫婦則選擇徹底遠離日夜交融的世界。他們隱藏在與新常態(tài)隔絕的空間中。老先生注視著在霓虹燈下的游魚,老太太則聆聽冥想引導以維護神智的純明。他們漸漸隱入地層之中,漸漸深入地球本源。
《月亮照常升起》描繪關于光的故事,自身也是關于光的影像。老夫婦身處空間中,奇異的非自然光環(huán)境呈現在銀幕之上。它喚起人們對本源的光影想象。那是一個擁有無比澄澈白光的明亮空間?還是一個一切光子都不存在的黑暗空間?

它也同樣是則科技寓言,當資本主義制度和科技進步敘事滾滾而來,人們的生活也被裹挾向前。維持現狀不再可能。人類只有完全接受和完全不接受兩個選項,如同《月亮照常升起》中,只有兩類人類:一類高舉著手機,等待人造月亮就位,迎接奇異光學現象;另一類則是靜靜等待,在隔絕中,回歸從未經歷過的世界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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